这年冬天,席宝田亲自布置,唐本有率领一支善于爬山的精兵,秘密潜入苗兵活动的区域。唐本朋、席启昭化装成小商贩,挑着一担日用品进入了山寨,到了苗寨之后密捕了一名苗兵耳目。然后湘军从两翼迂回,正面进攻,背后又埋伏一支精兵,三面会剿,苗兵头目接连落网。
席宝田用三招进剿张秀眉:一是荣维善的山地突击队,二是收买苗族头人充当眼线,三是湘军兵勇神速,出其不意,只要咬住了苗兵,湘军多路进剿,荣维善中心开花,就能剿灭苗兵。张秀眉吃了不少苦头,想尽一切办法想除掉荣维善。
张秀眉自起事以来,号称能战。从前两军交锋,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但苗兵是越打越多,地盘越战越广,湘黔边六府二十三县都纳入其势力范围。如今是杀敌一千自损三千,地方越来越小,连根据地荆竹园都弄丢了。
却说荣维善想率军袭击稿绕,稿绕两边高山,地势险要,无路可走,众人都说这是绝地。
荣维善召集众将说:“我等陷于绝境,苗兵同样也是绝境,这好比是两只老鼠在洞穴之中相斗。”荣维善派遣苏克金据守石山,唐本有自下往上进攻,荣维善横冲苗兵阵寨。苗兵大乱,死伤无数。寨头以北至镇远八十里,苗兵或死或逃,不见一个活口。
黄润昌听说荣维善破了寨头,率军进至思州,出兵攻打镇远。镇远分为府、卫两城,苗兵擅长守寨,不擅长守城。黄润昌刚从南京返回湖南不久,士气正旺,很快就攻克了镇远。
刘崐知道苗乱即将平定,向朝廷上奏请广西出兵。广西绿营将领戈鉴奉命率军到镇远,与黄润昌合兵一处,准备进攻清江。
同治八年二月,荣维善渡过沅江,向清江进军。
荣维善到了清江,翻山越岭,穿岩过涧,突袭公鹅屯苗寨,一战成功。清江一百七十八座苗寨望风投降,全部都被荣维善拿下。清江苗兵弃城而走,荣维善入城安抚老百姓,大家都认为可以重享太平了。
施秉苗兵见清江被偷袭,又惊又怕。朝廷命令湘军加快进攻速度,疏通川黔沿途驿站。
黄润昌、邓子垣催促荣维善前来会师,荣维善率军回到了湘军大营,集合六千人马。李元度旧部的二千五百人与黄润昌、邓子垣率领的一万湘军合兵一处,攻打苗部。
湘军进入了施秉,行三十里地有一座苗寨叫白洗;六十里地另有一座苗寨叫瓮谷陇,都是苗兵聚集的地方。湘军到后,两寨均被拿下了。
荣维善私下对黄润昌说:“我军远距离行军,很久没有得到休息了,应该让士兵休息,备足粮草再进兵。”
黄润昌非常重视荣维善提出的意见,传令三军就地安营扎寨,然后再战。黄润昌属下的文官武将认为消灭苗兵指日可待,怀疑荣维善争功,用言语刺激黄润昌。
黄润昌知道湘军的主要任务是保卫湘黔边境,防止苗兵进入湖南。他行军途中接到席宝田书信,心中有了进兵方略。他深入黔境以后,每仗都获得了胜利,席宝田又飞檄黄润昌,要他戒骄戒躁,不要轻敌冒进。黄润昌见席宝田前恭后倨,听到众人议论,中途变卦,也不通知荣维善,传令拔营进兵。
荣维善不高兴了,说道:“你独自进军,我就不能进军了吗?”也率军拔寨前进,反而比黄润昌部的行军速度还要快。
荣维善擅长突击,在通往黄飘山主峰的山路上,遇到不少苗兵。苗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截为两段。
“打蛇先打头。”张秀眉狠狠地说,马上调集人马对荣维善进行围攻。
荣维善率队翻越了黄飘山,黄飘山苗语称“古布轰”,意思为空心山,每逢下雨,满山皆是出水口,是苗族传说中的九龙盘踞之所。黄飘山山路狭窄,湘军行军速度非常缓慢,像蜗牛一样爬行。
苗兵占据险要,从山路上抛下滚木礌石。荣维善看见势头不对,率军疾进,脱离了险境。黄润昌初见滚木礌石,仰望西边的高山都是苗兵,以为中了埋伏,大惊失色,传令队伍后退。但人多拥挤,道路狭窄,官军乱作一团,苗兵从山间小道、树枝中、蔓藤上、石涧旁跳出,不断鼓噪。官军人马相叠,相互踩踏,纷纷落入山涧。
黄润昌失去战马,与邓子垣一起被溃兵践踏而死。败兵回报惨状,荣维善知道黄润昌、邓子垣等战死,非常愤怒,脱去了上衣,操刀在手,前去抢夺黄润昌、邓子垣尸体。到了山涧,遇上了湘军溃卒,队伍已乱,苗兵又至跟前,将荣维善的前后道路堵死。荣维善率军退守旁边的一座小山,苗兵前来围攻,荣维善传令死守。
苗兵连续三次前来围攻,均被湘军击退。但是湘军无法冲出山间小路,荣维善想借助黑暗突围。张秀眉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命令士兵举起火把,将山谷照得如同白昼,山路上掉下一支短箭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大活人想要冲出去,一个字——“难”。
湘军激战了三天三夜,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荣维善弹尽粮绝,士兵饿得站不起来,他决定趁着夜色,进行最后一次突围。两百多名亲兵先后战死,荣维善身负重伤,自杀而亡,全军覆没。
经此恶战,张秀眉到处炫耀说:“湘军能战,苗兵也能战,一生中打了这样的恶战,值得骄傲,黄飘大捷就是苗兵战绩。”
镇远败报传来,湖南官场震动。
张秀眉经此一役,收兵休息,也不进攻湖南。
荣维善战死黄飘山,朝廷诏命席宝田为平苗总指挥,让他率领六千人前去征讨张秀眉。
席宝田到达黄飘山,找到荣维善尸体,收棺埋葬,亲自祭奠。他追究湘军溃围责任,逮捕苏元春、徐启瑞,将两人绑到营门外,准备斩首示众。众将求免,陈述苏元春与苗兵战斗情形:“非二将不救,两人前去救援,三番五次均被苗兵击退,身上的伤口便是明证。”
席宝田转怒为喜,亲解其绳说:“若非众人辩解,我险些错杀两员大将。可是军法无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每人责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席宝田将两人释放,令苏元春、徐启瑞戴罪立功。
黄润昌中伏而死,全军覆没,无人敢去收尸,言官拿此事弹劾湖南布政使李榕。朝廷认为李榕对死者没有及时怜恤,致使湘军战士尸横遍野,于是将他罢官,任命王文韶为湖南布政使。
黄飘山一战,张秀眉打死了湘军名将荣维善,气焰复张,在八寨招兵买马,不少残兵败将纷纷来投。席宝田获知,认为不将张秀眉一鼓作气歼灭,还会死灰复燃。席宝田正要进攻黄飘山,不想张秀眉却带着两万多苗兵前来围攻湘军大营。
苗兵来势汹汹,席宝田决定固守营寨。苗兵号角齐鸣,呼啸而来,那架势恨不得将湘军生吞活剥。湘军打退了苗兵数次进攻,张秀眉见士卒死伤甚多,传令退兵。
晚上,苗兵刚要入睡,忽听湘军营寨战鼓咚咚,喊杀声震天。张秀眉大惊失色,以为湘军前来劫寨,便命令苗兵出去迎战。折腾个把时辰,一个人影也不见,张秀眉传令收兵。刚刚躺下不久,湘军的战鼓声又响起来了,张秀眉传令再战,仍然不见营外走来一个湘军,气得他直骂娘。捣鼓一夜,天亮时刻,战鼓又重新响起,苗兵都不相信湘军会出战,一个个都躺在**呼呼大睡。湘军冲到营前,苗兵才惊慌失措,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湘军一鼓作气,斩杀四十八个山寨头领首级,数千名苗兵做了刀下鬼,湘军四处高呼活捉张秀眉。
张秀眉穿着普通苗装,与苗兵混在一起,湘军冲到张秀眉的帅字旗下,只是不见张秀眉。席宝田想起唐朝张巡活捉敌将尹子奇的计策,便命令士兵取下箭头,用无头箭杆射向苗兵,不少苗兵中箭。很快,苗兵发现这些箭都是没有箭头的假箭。他们以为湘军的弓箭已经射完了,便拿着没有箭头的箭杆向张秀眉报告。席宝田见状,暗令苏元春带几名神射手,一齐瞄准张秀眉。张秀眉不防席宝田用此恶招,正在洋洋得意,只见苏元春搭上一支羽箭,双臂一举,一声弦响,正中张秀眉左臂,紧接着又有数支羽箭飞来,射翻身边几个苗兵。张秀眉大惊失色,在亲兵的保护下逃往八寨。
席宝田传令进攻八寨,苗兵一片混乱。张秀眉绕过了八寨,逃进雷公山。
张秀眉回到雷公山,将苗药涂在伤口上,躺在寨子里面养伤,又重新招兵买马,不久李文彩率领两千人马来投。张秀眉大喜,将李文彩单独编为一军。
李文彩,广西横县人。咸丰二年在永淳揭竿再起,领导了永淳十三屯农民起义,在广西发展迅速。曾经攻克横县、南宁、隆安、田东等地,响应由广东天地会首领陈开、李文茂等发起的大成国起义,被封为定国公。石达开回到广西,李文彩率部加入,成为石达开左宰辅李福猷手下的一名大将。后来石达开兵败大渡河,李福猷、李文彩转道湖南回广西。不料,李福猷在连州覆没,李文彩率领太平军余部回到贵州,主动投靠了苗族起义军首领柳天成,任柳天成宰辅。同治八年六月,在黔南羊安歼灭清军一万余人,贵州提督张文德身负重伤,带着二十多名亲兵逃回贵阳。两年以后,柳天成被叛徒吴义甫杀害。
张秀眉势力复振,纵兵四处抢劫。老百姓不能安生,纷纷向官府投诉。刘崐传下军令进军雷公山,务必擒斩张秀眉。席宝田不敢耽误,令徐启瑞为先锋。
张秀眉训练了刺客数十人,这些人平时不露面,遇有重要之事就让他们去执行。刺客李凝和对张秀眉说:“每次跟官军斗来斗去,这次走了李元度,又来了一个席宝田,我带几名死士去取他项上人头,不就省事了吗?”
张秀眉比较谨慎,眨着眼睛说:“席宝田足智多谋,勇冠三军,幼天王就是他抓的。你想想太平军的高手应该多吧,都被席宝田擒斩了。你去招惹他,不是虎口拔牙吗?”
李凝和不以为然地说:“即使杀不了席宝田,找个机会烧了他们的粮草也行。湘军大军无粮,不久必退。”张秀眉觉得可行,点头同意。
湘军大营近旁有不少苗民活动,引起席宝田警觉。他抓了几个苗民前来审问,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之后,苗民数十人攻进营寨,杀了十几名岗哨,放火烧毁粮草,大火三日不熄。
湘军攻打张秀眉数月无功,刘崐派李榕到军中安抚,察看形势。席宝田与李榕本是熟人,自然热情接待。两人分析了当前形势,都言苗兵可破。
李榕回到长沙也不回家,直奔湖南巡抚衙门,刘崐已在签押房等待。李榕摘了身上的斗篷,交给衙役拿着,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下对刘崐说:“席宝田信心十足,又通晓军事,只是平苗需要时间,粮饷也不能断。”
刘崐听了很高兴,说:“席宝田跟左帅是立了大功的,这次平苗,席宝田没有问题。”
李榕站起来说:“苗酋张秀眉想凭借黔东南几个州县与湘黔两省抗衡,自不量力。苗军不是长毛、捻匪,他们的势力一直局限在湘西黔东一带。我看胡林翼当年在黔东南各县的民众结寨自救的方法可以效仿,整编成团发给他们刀枪,自备粮食,保卫家乡。”刘崐认为这个办法很好,让李榕去做。
同治十年四月,席宝田夜攻稿米。部将徐启瑞因作战不力,被斩于军前。将士惧怕,奋力向前。夺取稿米苗寨后,又派军分别防守镇远和施秉,席宝田率军回屯寨头,对众将说:“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军对苗兵寨内情况一无所知,贸然进兵,自然难以取胜。不如派一名亲信打入苗寨,才能出奇制胜。”
席宝田派使者汪倬去见苗王岑玉宗,只见苗王生得浓眉大眼,方口高鼻,倒也英俊。汪倬说:“席大人要认一个亲戚,今后双方不动刀兵。”
岑玉宗听说席宝田要将女儿嫁给自己,非常高兴,马上答应,就这样席宝田就做了苗王的岳父。这位新苗后叫绿珠,是席宝田用重金从长沙买来的妓女。席宝田将其家人扣留,让她到苗寨媚惑苗王。苗王中计,不再过问苗寨事情。席宝田知道以后暗自高兴,经常送酒和丝绸到苗寨。苗王见到这些礼物,开心得要命,只道湘军怕他。
这天,席宝田召集将领开会,谈论湘黔边用兵方略。副将图里坤一张麻脸,仗着自己是旗人,平时不将主将放在眼里,嘟囔道:“我们挨着苗疆这么近,朝廷让我们平苗乱,大人倒好,不但不进兵,还将女儿许配给苗王,私下与他讲和,如果有御史参你一本,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席宝田大怒说:“难道你不知道苗王是我的女婿吗?哪有岳父打女婿的道理?”
图里坤与他争辩,席宝田气愤不过,说:“你是想夺我的兵权,让我女儿去守寡。左右,与我拿下,重打一百军棍,逐出军营。”众将求情,席宝田只是不许。图里坤被打,军中再也没有人敢提攻打苗寨的事情了。
消息传到苗王那里,苗王感谢这位岳父大人,对湘军不再防范,每天在苗寨里面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寨内也不派一兵一卒防守。
席宝田见时机已成熟,密令苏元春、谢兰阶夜袭苗疆,擒获苗王。两人得令,一鼓作气攻进苗寨,苗王和苗后都被湘军捉住。岑玉宗被五花大绑押到帐前,席宝田将其斩首示众。
湘军援黔,大军经过的地方都是兆琛当年走过的老路。尽管如此,一个夏天过去,还是有不少士兵中热毒死去。湘军减员较大,号称一万人的湘军实际上人数不到七千。各种闲言碎语纷至沓来,要求裁减援黔部队,湖南藩司官员都埋怨巡抚。
刘崐的态度非常坚决,说:“苗兵巢穴山高路远,地势险要,湘军进兵可分为三路。一路从清江出发,径直进攻台拱;另一路从寨头出发,进兵施秉,取施洞;第三路则从施秉渡过沅江。援黔湘军要淘汰老弱病卒,将私自溃逃的人抓起来治罪,重新增军一万人。设立援黔营务处,以张自牧为首,专门转运粮饷。”
五月,黎平苗兵进攻湘军,龚继昌、黄元果率军出战,打退苗兵。一个月以后,龚、黄两人进至廖洞苗寨,大破苗兵,苗兵退往冰洞。
龚继昌、黄元果进兵黎平,刚到城外扎好营寨,苗兵大至,在寨外列阵叫骂。湘军尽拔栅栏,炮轰苗兵,苗兵不惧,前来抢攻。龚继昌率精兵冲杀,往返七八次,身上铠甲中了五六箭。苗兵都认识他,一起前来擒杀。黄元果见势危急,率队出战。湘军人人奋勇,持刀殊死搏杀。苗兵大败,死伤一千多人,逃回黎平不敢出战。
龚、黄奉命进攻冰洞,斩杀苗兵八千多人,连拔六座苗寨,活捉守将杨定邦,其他苗兵大惧,逃亡施秉。
杨定邦是苗兵悍将,经常到湘西一带抢劫,不少湘军士兵认识他。众人围着杨定邦,要将他剖腹掏心,用他的心肝下酒。龚继昌将他抓进来审问,杨定邦立而不跪,态度傲慢,根本不害怕。
龚继昌竖起大拇指赞道:“真是一条汉子,松绑,看座。”
杨定邦喘了一口气,表白道:“我并不是苗人,是侗人,苗兵攻打侗寨,我率十几名侗民前去刺杀张秀眉,中计被擒。我心想张秀眉肯定会杀了我,哪知张秀眉将我释放,还让我守冰洞,我只得为其效力。将军攻打冰洞,我技不如人,力尽被擒,你让我活命,我一定要报答你,为湘军效力。”龚继昌收留了他,让他充当一员裨将。
施秉守将崔文奎手下拥有五千苗兵,是张秀眉手下的一支劲旅,以前官军攻打施秉,无一成功。杨定邦对龚继昌说:“湘军攻不下施秉,不是崔文奎有多么厉害,而是他手下有一个狗头军师。此人善于出主意,崔文奎死守不战便是明证,只想等湘军粮尽自退。”
龚继昌听出杨定邦话中有话,问道:“你有什么计谋破施秉?”
杨定邦诡秘一笑,回答道:“崔文奎勇敢而轻率,喜欢单挑,明日我单独出阵,为将军活捉崔文奎。只要崔文奎一除,施秉不攻自破。”
龚继昌同意杨定邦出战,黄元果怕出意外,打马过来问:“倘若杨定邦假借阵前单挑,与崔文奎相约而逃怎么办?
龚继昌咽了一口唾沫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
次日中午,龚继昌与黄元果在营内饮酒。杨定邦出发前,龚继昌给他敬了一杯酒,杨定邦顺手接过,说:“待我擒了崔文奎,回来再喝也不迟。”说完离营而去。只听帐外鼓声咚咚直响,不到半个时辰,杨定邦押着崔文奎进帐交令。
龚继昌握着杨定邦的手说:“关公温酒斩华雄,也不过如此。”崔文奎表示愿率施秉苗兵前来投降。
秋风萧瑟,落英缤纷,一阵微风吹起,地面的树叶聚而又散,片片向前,不知要飘落何方。斜阳烟树,江流呜咽,崔文奎独自走在了山路上,为了壮胆,他喊起了家乡小调。这时,一只惊鸦从头上飞过,“呀呀”地发出几声凄鸣。崔文奎听后,肝肠欲断,悲泪潸然。
且说席宝田率兵来到施秉,崔文奎率众出城,自背荆条,反剪双手,席宝田将他当场放了。不少苗兵感动得哭了起来,说:“席大人可是擒获了幼天王的,我等降他,心服口服!”
席宝田厚待施秉、冰洞两位降将,经常召他们私下密谈,还让他们担任自己的护卫,出入军帐,有时跟他们同吃同住,两将非常感动。
不少苗兵叛变,投靠湘军,苗兵的力量一天天削弱,地盘越来越小。
同治九年三月,湘军准备收复施洞、镇远,进军凯里。杨定邦对席宝田说:“张秀眉的精兵都在凯里,把守雷公山的都是老弱病残,可以直扑雷公山。等凯里的苗兵得到这个消息,张秀眉已经被捉住了。”席宝田认为这个主意可行。
湘军兵分四路大举进攻施洞,苗兵据守洞口,向官军发炮还击。由于炮膛受热,火药自燃,炸开炮膛,苗兵败走九股河。
施洞已破,湘军南北两路,旌旗相望,号角相闻。
苗兵盘踞凉爽城,在缘水两岸修筑七座营寨,扼守险要的地方抵抗湘军。张秀眉凭借黄飘寨天险,将席宝田军封在缘水峡谷。他还派一队苗兵在峡谷之中的一处突出的岩石上凿了一条鸟道,居高临下监视峡谷,又在峡谷中间筑了一道石墙,声称只要官军敢踏入谷内一步,就万箭齐发。苗兵还在峡谷上游修了一道土坝,扬言席宝田敢来进攻,就开闸放水,水淹湘军。
席宝田命部将唐本有率一千人马乘黑夜前去攻寨,唐本有走进峡谷,峡谷上的鹅卵石就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些声音在白天还不觉得怎么响,一到晚上,峡谷十分安静,这声音就不同了。苗兵发觉后点起火把,万箭齐发,不少士兵中箭,偷袭失败,唐本有只好撤回。
隔一日,席宝田亲率大军来攻,被苗兵乱箭射回。席宝田令士卒冒死向前,此时,只见河谷上游哗啦啦的大水袭来,顷刻,峡谷内平地五尺水,湘军被冲得七零八落,不少士兵都被大水冲走。席宝田站在峡谷一处高地上,望着这些被大水冲走的士兵,跺脚大骂。
湘军两战皆败,死伤很多。两天以后,一队湘军前往峡谷寻找同伴尸体,抬到谷外埋葬。苗兵见湘军没有靠近石墙,置之不理。
湘军在峡谷前扎下营寨,一连半个月也不来进攻,只是不断有士兵出去收麦子收高粱,收玉米秆、畜粪。
这天夜里,湘军将麦秆高粱玉米秆和畜粪粘在一起,铺在鹅卵石上。几千人一起努力,一条厚厚软软的道路铺到了石墙下,湘军赤着脚从石墙下面的孔道越过了石墙。
次日,苗兵发现这条秆道时,湘军已站在峡谷对面的山岩上,居高临下,万箭齐发,这回该苗兵倒霉了。凸崖上面的苗兵前来观察,一个个都变成了刺猬。苗兵不敢再战,一哄而散,湘军夺得了缘水峡谷奇险。
湘军攻克缘水两岸七座苗寨,白洗苗兵前来支援,被湘军打败。过了几天,白洗苗兵又复至缘水,席宝田率军大破苗兵,白洗苗兵退往斑鸠。席宝田率大军齐头并进,将各路苗兵分割包围,苗兵彼此之间不能相救,斑鸠苗寨也被湘军一一攻破。
八月,龚继昌平定施洞缘水北岸数座苗寨。席宝田令其先攻台拱,兼顾台拱南边一线。
龚继昌进至台拱,台拱苗寨数以千计,唯有革夷苗寨最大,战斗力最强。
湘军准备向革夷边的三座苗寨发起进攻,夜晚一到,分路偷袭。张秀眉正在革夷,见三座苗寨被官军相继攻击,赶紧逃走。
革夷被湘军攻破以后,龚继昌又分军进攻左右苗寨,余寨皆下,唯有交农苗寨最为坚固,席宝田亲自率军攻克。
十二月,鸡讲苗兵请求归附朝廷,席宝田将苗酋抚慰一番,然后专门征讨丹江。湘军攻打三月有余,平苗寨二百一十座,丹江苗寨被平定。
同治十年五月,湘军进攻凯里。凯里苗兵比台拱苗兵更强大,势力最盛。台拱苗兵造反,背后主要有凯里苗兵支持。凯里苗酋见台拱被官军攻破,收拾余部,让其退至全洞。
湘军进至方索坡,安营扎寨。凯里城固寨险,全洞苗寨多建在悬崖绝壁上,湘军深入苗地,身经百战,破苗寨上千,不少湘军将领认为凯里容易攻取。
席宝田用兵日久,湖南也不经常助饷,席宝田召集诸将慰勉有加,约期明日会战,攻破凯里后在一起会餐一顿。
这天早晨,湘军前、后两军出了营寨,进攻凯里。苗兵自恃地形险要,将铠甲脱下来坐在屁股下,等待湘军来攻。席宝田亲自击鼓,各路将领率部争先恐后向凯里发动攻击。苗兵抛下石头、滚木打击湘军,攻城士兵死伤很多,但没有人肯率先撤退。苗兵用长矛挑刺湘军,湘军用火枪向苗兵射击,死伤惨重,一个接一个中弹,苗兵亦不肯退。湘军久攻不克,席宝田令各营回营吃饭,饭后再战。
唐本有亦是军中悍将,刚吃几口饭,军士来报,说他的部将陈国胜战死。
唐本有将碗筷一丢,衣甲也不穿,大踏步冲到苗寨前,像猿猴一样攀上木栅栏。湘军各营刚刚撤退,苗兵防守松懈,唐本有出其不意攀上寨墙,其他湘军见有人登上寨墙,饭也不吃,蜂拥回攻。苗兵在寨墙上的道路被唐本有挡住,又见湘军攻城,纷纷从寨墙上跳下逃生,摔死摔伤无数,湘军攻克凯里。
全洞苗兵见凯里失守,又见湘军来攻,全部退出全洞。湘军攻克全洞,缴获苗兵官印一百多枚,又乘势进攻,将全洞周围二百多座苗寨全部攻克,然后还军施洞。自此,沅水南北两岸,自乾隆时期设立的几座城池都被湘军收复。席宝田又进军麻哈,攻克黄平,苗兵主力被歼。
黄平被攻占,张秀眉退到雷公山一座古老苗寨,据险而守。
雷公古寨原来是屯兵之所,三藩之乱时,附近不少村民到山上逃难,每到夜深人静时,村民还偶尔听到寨内人喊马叫,兵器撞击,如果气候恶劣,这种声音更大,分外刺耳。有此困扰,村民们也不敢在寨子上常居。
湘军进攻雷公山,雷公山十二座苗寨相继被湘军攻克,席宝田下令各营攻打雷公山周围苗寨,苗兵不是被杀就是投降。张秀眉率领残兵败将退守黄茅。
湘军进攻黄茅,苗兵十三处险要关卡相继失守。席宝田率大军来到黄茅,苗兵抵抗一阵,弃寨逃走。湘军很快攻入黄茅,缴获粮草无数。张秀眉失去黄茅,从此一蹶不振。
同治十一年初,王文韶被任命为湖南巡抚,陈宝箴为湖南布政使。王文韶开始淘汰席宝田的老弱残兵,欠援黔军军饷几十万两银子,也一时无法兑现。
张秀眉给八座苗寨首领发书信,说湖南准备裁军,可以重新发动叛乱。
二月,龚继昌率军进攻岩洞,岩洞洞主投降,协助湘军四处侦察张秀眉下落。又自带一支苗兵,湘军尾随其后,向苗寨进军。很快,八座苗寨先后被湘军攻克,张秀眉率领几十人逃往乌鸦坡。
乌鸦坡在凯里南边,山势雄峻,迤逦二十里,是一个绝佳之地。李文彩却认为乌鸦坡没有回旋余地,而且缺少粮秣,苗兵只能躲藏一时,不能躲藏一世,应该早置船只,趁春江水涨之际,乘船东征湖南。张秀眉没有接受李文彩这个建议,错失良机。
四月初六早晨,湘军获知张秀眉藏身乌鸦坡,猛将陈嘉率军来追。陈嘉在施洞口被苗军打瞎了一只眼睛,人称“陈瞎子”,此次追击张秀眉,眼睛一点都不瞎。张秀眉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杨大六率四百五十人持短刀与敌肉搏,席宝田令部将龚继昌、苏元春、唐本有、谢兰阶等分三路合击苗兵于乌鸦坡,阵斩苗军首领九大白、岩大五,张秀眉的两个儿子也先后战死。
李文彩率两千人马来救,走到牛角坡遭湘军包围,全部被歼。
这天下午,天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湘军在乌东山满山寻找,就是不见张秀眉的身影。
湘军最后在雷公山顶的老鹰岩上发现了蛛丝马迹,只见两只苍鹰不停地在山顶盘旋,就是落定不了。席宝田令士兵放下缒绳,终于看到山顶岩石的老鹰嘴上趴着一个人,已经奄奄一息,经辨认正是张秀眉。
乌鸦坡一战,苗兵残部全部战死,从此以后,苗乱平定。捷报传来,湘黔边老百姓大喜,焚香相送,湘军返回湖南。
张秀眉、金大五、杨大六、姜老拉等被解送到湖南长沙。
王文韶审问张秀眉:“你为什么造反?”
张秀眉非常愤怒,说:“官府和地主一起来压榨我们,喝尽苗人的鲜血,吸尽苗人的骨髓,连我们祖先骨骸旁边的金银财宝都不放过。我们不造反,还有天理吗?”
王文韶眯着眼又问:“你被活捉了,难道还想造反吗?”
张秀眉并不屈服,说道:“只要我还活着,就要造反,我要把你们这些狗官斩尽杀绝!”
王文韶并不恼火,将张秀眉押进大牢,然后上报朝廷。不久,朝廷下旨,将张秀眉、杨大六、姜老拉等在长沙凌迟处死。
张秀眉死后,他的事迹在民间传唱,歌词是:
官家捉哥去,你好久回得来?哥去不回头,喊呀喊不应,哪天回来呢?地主抢走田官家烧房子,哪个来做主?哪个来出头?
正是:
黄飘决战为谁奔?地暗天昏弃魄魂。
一路清风来作伴,灵回故土屹昆仑。
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