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湘军(全六册)

第十三回 洋务运动图自强 甲午风云话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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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法战争、甲午战争先后失败,洋务运动破产,很多人说洋务派都成了卖国派。”曾招吉开始发表个人意见。

“我看未必。”王闿运朝曾招吉看了一眼,跟众弟子分析说,“左宗棠一向主张抵抗侵略,丁汝昌、詹天佑、郑观应、薛福成、马建忠这些人不是爱国将领就是科学家,说他们卖国,显然与事实不符。说曾国藩卖国,更是说不通。当年朝廷拟旨成立了一个由阿思本指挥的中英舰队,就是遭到曾国藩的坚决反对,才流产了。此事说明曾国藩不会崇洋媚外,至于李鸿章就难说了。”

原来,自从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以后,清政府一些官员以自强、求富为目标,在军事、教育、外交等方面进行一系列的革新运动,史称洋务运动。朝廷内部出现了两个政治派别,洋务派主张学习外国,师夷长技以制夷,顽固派却主张维持现状。

洋务派的中央代表人物是恭亲王奕訢、大学士桂良、户部左侍郎文祥,地方代表人物是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张之洞等人。

咸丰十一年,湘军攻克安庆,曾国藩接受容闳的建议,准备在安庆设立军械所。

十二月初,安庆军械所正式设立,曾国藩请江苏巡抚薛焕出面,将无锡两位奇才徐寿、华衡芳请到安庆。安庆军械所包括五局二所,分别是子弹局、火药局、枪炮局、善后局、谷米局,内军械所、内银钱所。安庆军械所实行委员负责制,总负责人则是杨国栋。

一年以后,一艘长约两丈九尺的小火轮在安庆码头正式下水,曾国藩亲自试航,效果不错。

同治元年,李鸿章任用英国人马格里在松江创办上海洋炮局,两年以后迁至苏州,每日可生产炮弹一千五百发。

同治四年,李鸿章在上海高昌庙搞了一个军事工业基地,对外称为江南制造局。内设枪炮厂、火药厂、子弹厂、水雷厂、炼钢厂等,人数最多时达到三百多人,徐寿总理局务。他将容闳从美国购回的机器全部运到虹口旗记铁厂,该铁厂是李鸿章不久前从美商手中购得。丁日昌、韩殿甲在苏州设立了两个炮局,制造枪炮,李鸿章让他们停产,所有机器人员全部运到上海虹桥合并成江南制造局,专门制造炮弹、水雷、弹药,供北洋水师、南洋水师使用。两年以后,制造了第一艘轮船“惠吉号”,后来陆续造出“威清”“操江”“测海”等军舰。

李鸿章任两江总督以后,将江苏洋炮局迁往南京雨花台,成立金陵机器局,让英国人马格里主持。金陵机器局的规模略小于江南制造局,其产品供应淮军、东三省各军、沿江各省绿营兵。

左宗棠、沈葆桢在福州设立福州船政局,先后造成“万年青”等大小轮船三十四只。同治六年,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崇厚在天津设立机器局。

洋务派的军事工业主要有:曾国藩的安庆军械所,李鸿章的金陵制造局,曾、李合办的江南制造局,左宗棠的福州船政局、西安机器局、兰州机器局,英桂的福建机器局,瑞麟的广州机器局,刘坤一的广州火药局、金陵火药局,丁宝桢的山东机器局、四川机器局,刘秉璋的浙江机器局,王文韶的湖南机器局,刘铭传的台湾机器局,岑毓英的云南机器局,张之洞的山西机器局、汉阳枪炮厂、火牙钢厂、火药厂,这些军工业又以江南制造局和福州船政局的设备最先进,规模最大,汉阳枪炮厂是洋务运动后期兴起的最大的枪炮厂。

洋务派的民用工业包括工厂、矿山、铁路、航运等,主要有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开平煤矿的开平铁路,上海机器织布局,沈葆桢的基隆煤矿,左宗棠的利国驿煤矿。

洋务运动在全国搞得热火朝天,他们都标榜富强图存,制造枪炮、创建海军都是给别人看的,他们并不想和外国人开仗,在天津教案和中法战争的结果中可以看到这一点,用曾国藩的说法是,“不要再谈敢战第一,要隐图自强。”

左宗棠、李鸿章在战争中有洋枪队支持才获得最后胜利。苏州、常州城墙是戈登用大炮轰塌的,苏州枪炮局主持人日意格就是洋枪队和阿思本舰队的技术人员,李鸿章一到上海就购置洋枪武装淮军,洋枪队撤销以后,军事技术人员,洋枪洋炮全部落在李鸿章手上。安庆军械所、金陵制造局、江南制建局等军工企业开始都是生产枪炮子弹,供湘、淮人马在前线剿捻使用。洋务派创造了中国第一代近代海洋舰队,有北洋、南洋、广东、福建四支海洋舰队,这四支舰队又以李鸿章的北洋舰队装备最好,规模最大。

同治七年,国外已经有了电车,李鸿章向清政府申请设立电报局。醇亲王说洋人这玩意就是不好,发电报要埋线,如果电线漏电,电了埋在地下的先人,那可是大不敬。

李鸿章再三申请,朝廷就是不批准。

光绪五年,已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李鸿章没有经过朝廷同意,就在天津北洋大臣衙门和大沽炮台之间架了一条电线,通过发送电报指挥多个炮台,这边说话,那边的人可以收到,对指挥打仗确实有帮助。次年,朝廷才同意李鸿章搞电线局,这前前后后花了十二年时间。

可修筑铁路,却没有这么顺利。

同治十一年,李鸿章向醇亲王提出要修筑铁路。修铁路对运兵大有好处,但也是一片反对声音。有人说修铁路要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如此蛮干,会惊扰了保佑大清江山的河神、山神、土地神,更何况铁路修好,民风变坏,白天黑夜男男女女都挤在车厢里面,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蝇营狗苟的事情。如此一来,修筑铁路的事情又没戏了。

李鸿章也不着急,筹建北洋水师需要煤,他在奏折上面说要修一条新路用来专门运煤,朝廷同意了。

李鸿章就修了一条 9.8 公里长的铁路,蒸汽机的巨大响声惊动了朝廷。朝廷命令他把铁路拆掉,这事情发生在光绪六年。李鸿章只拆了蒸汽机,却不拆铁路,而是改用骡马拉煤。

李鸿章非常遗憾地说:“军舰跑得这么快,全靠蒸汽机烧煤,这一次演习下来,码头上面的煤得贮存一个月。要是真打仗了,用骡马拉肯定是不行的。军舰回不到码头,只能等着挨打。”

奕譞这才明白铁路运煤的重要性,点头同意试着修筑一条铁路。

有了醇亲王支持,李鸿章开始修筑唐沽铁路,将唐山的煤一直运到大沽,堆在北洋水师码头上。

李鸿章从同治十一年提出修铁路到光绪十五年才实施,一共花费了十七年时间。

光绪十五年三月,英国在西藏发动了战争,使得清政府答应签订《中英会议藏印条约》。自光绪十五年起至光绪二十九年止,中英双方进行了长达十四年的谈判。在谈判的过程中,曾纪泽经常抱病工作。

话说曾纪泽出使英国,起源于郭嵩焘举办公使招待会惹起的风波。

光绪四年八月六日,上海申报头版报道,说郭嵩焘带着小老婆以及大清朝驻英参赞马某一起到驻英公使馆大厅,接见外宾。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在中国人的眼中,夫人是不能在外抛头露面的,小老婆出外应酬,是为世俗所不能够容忍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十月十四日,《申报》又报道,说郭嵩焘在英国定制私人油画集,国内其他报纸争相转载。

一时间,郭嵩焘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饱受国内舆论攻击。

郭嵩焘哀叹道:“世人何其恶也!”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出现这些事情,得从他出使英法的时候说起。

光绪三年五月,清政府在伦敦设立了驻英公使馆,郭嵩焘受到朝廷委派,率领副使刘锡鸿、如夫人钱氏等一班清廷官员到了伦敦。西方国家与中国自然是大不相同,大清朝官员刚到伦敦不久,即收到了英国人的请柬,他们于六月二十二日在白金汉宫举行舞会,请中国公使参加。

副使刘锡鸿见整个舞会,男女贴面,相互搂搂抱抱,且男的衣服紧贴肌骨,女的则袒背露肉,十分刺眼。他实在看不下去,找了一个机会逃出舞场,只拣白金汉宫精美的建筑去看。

中国是天朝大国,工作人员到达伦敦以后,各国的公使都争相宴请这一群穿着长袍马褂、扎着狗尾巴辫子的中国人。

郭嵩焘对于参加各种外事活动则乐此不疲,有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自从光绪四年五月十五日起,至七月二十二日止,郭嵩焘在 69 天时间内,一共参加了 57 场茶话会,12 场舞会,6 场音乐会,还有园艺博览会、烟火晚会、慈善拍卖会等。也就是说,每天至少有一场外事活动。

参加别人的活动多了,自己却一次都没有宴请人家,郭嵩焘感觉到很不好意思,决定办一次茶话会用来答谢人家。为了准备好这一次的茶话会,郭嵩焘精心做好了准备,以如夫人钱某的名义印发请柬,使馆人员都来参加,毕竟是大清朝外交史上的第一次。

五月十九日,中国驻英公使馆门前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一派喜庆。郭嵩焘率如夫人钱氏,使馆参赞马某,在大厅门口等候。为了维护交通秩序,公使馆还临时雇用了六名英国警察。

时间一到,各国公使挽着他们的夫人接踵而至,很多外国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中式建筑、家具、陈设、菜肴,对公使馆精美的瓷器以及茶具赞不绝口。出席当天茶话会的外国人有 790 人,宾客云集,盛况空前。

年届六旬的郭嵩焘不以为苦,自早至晚,忙前忙后,没有片刻休息,直到深夜宾客们才兴尽而去。后来经过翻译官张德彝核实,这场茶话会一共花费了 500 英镑,折合白银 1500 两。

《申报》消息极大地刺激了郭嵩焘,郭嵩焘将此事告诉给了李鸿章,同时委托英国律师担文?鼾林向《申报》交涉。

李鸿章愤然地说:“郭筠仙一生廉洁自律,以前掌握湘军粮台,每年经过他手上的银子成千上万,全无差错。出使期间,公开支出,只有俸酬和房租两项,遭到《申报》攻击,显然是小人所为。”

经过调查,果然如此,此事是副使刘锡鸿和英国人美查一手策划的。用刘锡鸿的话来说:“郭嵩焘以妇女通合洋人,令其学洋话,看洋戏,办一个茶话会,还要如夫人到楼下迎接,真是匪夷所思。”

朝廷知道驻英公使正、副不和,便将两人召回,任命曾纪泽为英国公使。

光绪五年元月初,曾纪泽到达巴黎,郭嵩焘开始着手做回国的准备。郭嵩焘接到英国公使的信函,说女王陛下于元月十七日在怀特岛上的行宫设宴,跟郭嵩焘夫妇话别。

元月十七日,英国女王单独接见了郭嵩焘的如夫人钱氏,并将公主介绍给她认识。女王接见去职的公使夫人,这也是对钱氏在外交场合之中的充分肯定。此事一出,刘锡鸿、《申报》老板、英国人美查彻底傻眼了。

元月三十一日,郭嵩焘结束了英国的公使生涯,回到中国。

一到上海,《申报》老板就过来赔礼道歉,四月十日又在《申报》上面澄清,以《记郭侍郎出使英国事》为标题,正面评价郭嵩焘的外交活动。

回国以后的郭嵩焘潜心研究世界政治、经济和军事,他对钱氏说:“从上海到伦敦数万里之远,一毁于刘锡鸿,再毁于张佩纶。不是为荣辱,而是不能再被人给诬陷。之前只有想方设法让夫人见一下英国女王,回来以后给别人讲这件事情,是用来证明我们万里之行所言非虚。与英国女王陛下见上一面,也是不枉此行。”

光绪十六年,对于曾国藩的学生俞樾来说,是最忙的一年,他不做官,只拼命著书,好友彭玉麟跟他一样不要官、不要钱、不要命,却不幸病逝于衡阳湘江东岸退省庵。他一口气写了几副挽联:

勋业在天下,声名在柱下,我怀姻娅私情,只论退省庵中,历历心头廿年事

哭别于九月,闻讣于三月,公已支离病榻,犹有吟香馆内,匆匆口授数行书

这副挽联用笔凄怆,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抑扬合拍,读起来朗朗上口,内容配对非常得体,湘军将士读后涕泪横流。

朝廷为彭玉麟在西湖建立专祠,俞樾意犹未尽,送了一副 314 字的长联:

伟哉,斯真河岳精灵乎!自壮岁请缨投笔,佐曾文正创立师船,青幡一片,直下长江,从贼巢夺转小孤山去;东防歙婺,西障湓浔,日日争命于锋镝丛中。百战功高,仍是秀才本色:内授廷臣辞,外授疆臣又辞。强林间猿鹤,作霄汉夔龙。尚书剑履,回翔上接星辰;少保旌旗,飞午远临海澨;虎门开绝壁,悬崖突兀,力扼重洋。千载后过大角炮台寻求遗迹,见者犹肃然动容,谓规模宏阔,布置严谨,中国诚知有人在

嗟夫,今已旗常俎豆矣!忆畴昔倾盖班荆,假阮太傅留余讲舍,明镜三潭,劝营别墅,由珂里移将退省庵来;南访云凄,北游花坞,岁岁追陪到烟霞深处。两翁契合,遂联儿辈姻缘:吾家童孙幼,君家女孙亦幼。对桃李秾华,感桑榆暮景。粤峤初还,举步早怜跛躃;吴门比至,发言益觉含糊;鸳水遇归桡,俄顶流连,便成永诀。数日前于右台仙馆传报噩音,闻之为潸焉出涕,念风物不殊,琴声顿杳,老夫何忍拜公祠

船山书院山长王闿运也送来了挽联:

诗酒自名家,更勋业灿然,长增画苑梅花价

楼船欲横海,恨英雄老矣,忍说江南血战功

彭玉麟一生喜欢喝酒,擅长诗画,建立功勋,遭遇坎坷,王闿运对其一生做了全面准确的概括。

对于湘军将帅来说,这是一个灾难年。没过多久,大清朝首任驻英法公使郭嵩焘去世,俞樾给曾老师的生前好友送了一副挽联:

为翰苑,为封疆,为海外鞧轩,青史长留不朽事

是同年,是前辈,是楚中耆宿,白头顿失老成人

郭嵩焘死后,葬于湖南汨罗沙溪镇划江村飘峰山,此时的俞樾已经七十多岁了。中国人特别重视丧葬,一个人死后,有名望的人送挽联,往往是字字珠玑,一字千金。哪怕陵墓变迁,死者棺木腐朽,依然被人记得。

不久,五十一岁的曾纪泽病逝,俞樾曾用挽联送走了老师,送走了老师结拜兄弟,又用挽联来送老师的儿子,挽联是:

论世务有心得,论经术有家传,参中外以独成其学

为朝廷惜重臣,为师门惜令子,合公私而一恸斯人

曾纪泽家学甚严,又在总理衙门当差,精通西学,根据国际法从沙俄手中夺回了伊犁,只可惜英年早逝。

不久,杨岳斌病卒于老家湘西乾城,后移葬于湖南望城县白铺西五里墩莲花塘月形山。清廷追赠杨岳斌太子太保衔,谥“勇悫”,任内一切处分全部取消,照总督例赐。

半年以后,曾国荃去世,这棵曾门大树也死在了两江总督位置上,俞樾送来了一副挽联:

耀旎常虎武龙文,溯始事于楚,告成功于吴,又有大造化于晋,至去年霖雨奇灾,仁栗义浆,兼施两浙

钟灵秀三湘七泽,予谥法者五,建专祠者四,晋赠太傅者二,数列代凌烟盛迹,玉昆金友,足冠千秋

李鸿章不甘落后,写了一副挽联称赞:

易名兼胡、左两公,十六言天语殊褒,恩数更惊棠棣并

伤逝与彭、杨一岁,二三子辈流向尽,英才尤痛竹林贤

曾家五虎,除了老四曾国潢以外,曾家两代人死后都得到了朝廷的谥号,曾国藩谥号“文正”,曾国葆谥号“清毅”,曾国荃谥号“忠褒”,曾纪泽谥号“惠敏”。

且说日本自明治维新以后,国力逐渐强大,把控制朝鲜和侵占东北作为其战略目标,并逐步实施。日本人对慈禧的爱好研究得一清二楚,慈禧的爱好是过生日、修园子和看戏。十年之间,有实力反对她的几个人如肃顺、奕訢、慈安等,罢黜的罢黜,死亡的死亡,朝中已经没有势力能与她抗衡了。

在这之前,慈禧就放出话来说:“任何人不让我好好过生日,扰得我一时不高兴,我就让他一世不高兴。”

听话听话音,这明摆是告诉大家,不要扰事,自讨苦吃。众官何尝不明白,各种好话奉承话悦耳话不断,各类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源源不断。慈禧一见喜欢,传下懿旨把颐和园修一修,将来归政皇上在此养老,大臣一片叫好。

偏偏户部尚书阎敬铭不识相,启奏说:“太后,颐和园工程浩大,只怕要花费不少银子。”

慈禧太后沉着脸问:“要多少?”

阎敬铭磕头答道:“不少于一千万两银子。”

慈禧太后站起来问了一句:“户部可筹多少银子?”

阎敬铭从容答道:“一百万两都成问题。”

慈禧大怒,杏眼圆睁,逼视阎敬铭,发髻上的凤簪闹蛾儿一阵晃动,口中直喘气。如果从她嘴里蹦出“革职查办”四个字,那就是懿旨,阎敬馆的官就做到头了,下场肯定悲惨。哪知道慈禧说出的是“退朝”两个字,阎敬铭如遇大赦,惶恐退出。

醇亲王奕譞是光绪的生父,又是海军大臣,一向对慈禧忠心耿耿。尽管他有雄心壮志,但是在嫂嫂兼姐姐的慈禧面前一筹莫展,只有俯首听命。

奕譞接到懿旨后马上来见,声言就算动用海军军费也在所不惜,但一定要将颐和园建好。为了加快颐和园的进度,他奏请在昆明湖训练海军,在湖边建一所海军学堂,慈禧点头同意。

颐和园迅速扩建,耗资一千万两银子,海军军费却断了。

光绪元年三月,李鸿章奉旨筹建北洋水师,通过海关税务局总税务司赫德向国外订购军舰。十年内组建了一支强大的海军,有大小军舰二十五艘,官兵四千多人。

然而,时过境迁,自光绪十四年开始,北洋水师没有添置一艘新军舰,三年以后,连弹药都不进口了。丁汝昌想购买二十门快炮,户部和海军衙门一毛不拔,朝野舆论大哗。李鸿章顶不住压力,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购买十二门慢炮了事。快炮和慢炮的区别在于,同一门火炮,快炮一分钟可以打出五发炮弹,慢炮可以打出一发炮弹。

光绪十九年九月,英国阿姆斯特朗兵工厂制造出时速达到二十五节的战舰,通知中国前去购买,海军衙门称没有银子,况且北洋水师的“致远”和“靖远”两舰航速达到了十八节,其他军舰差了些,也有十五节。日本闻讯,表示愿意购买,天皇为此事每天只吃一餐饭,节约出来的钱去购买军舰。很快,日本筹得巨款,购得此舰,取名“吉野”号。此舰除航速是世界最快的军舰以外,舰上还有大口径快炮、测距仪。日本有了这艘巡洋舰,开始制造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

光绪二十年元月,朝鲜爆发了东学党起义,来势猛烈,不少城市都被东学党攻占,清政府应朝鲜要求出兵镇压东学党。

光绪二十年六月,清政府正式派兵入朝,日本人以保护侨民为借口也出兵朝鲜,占领汉城。

七月二十四日,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命令“济远号”舰长方伯谦率“广乙号”战舰护送“高升号”“操江号”运兵船到朝鲜牙山,在朝鲜半岛海面遭到日舰的袭击。方伯谦朝日舰放了几炮,遭到日舰群炮打击,方伯谦夹着尾巴赶紧开溜。“广乙号”也紧随其后逃回刘公岛,“高升号”“操江号”运兵船被弃于海上。日军勒令两舰官兵投降,“高升号”不从,被日军炮舰击沉,八百多名官兵壮烈牺牲,“操江号”运兵船被日军掳走。

北洋水师初战失利,牙山、成欢相继失守,清军撤往平壤。

翁同龢主战,二十四岁的光绪年轻气盛,也极力主战。朝廷内外不少官员跟翁同龢声息相通,一致主战,只有李鸿章清楚这仗打不得。

慈禧派翁同龢问李鸿章能否一战。李鸿章回道:“平时要求拨款,翁师傅一概驳回,事急才依靠军队,怎么来得及?”

翁同龢问道:“如果事情的确需要,为何不反复申请?”

“朝廷怀疑,御史弹劾,再反复申请要求拨款,还能有今天的李鸿章?”

李鸿章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他太清楚大清国的家底了。皇上与外界隔绝,见闻有限,认为自己是天朝大国。其实自鸦片战争以来,泰西一个小国就能将大清打败。

战争爆发,中国对日宣战。这一年是中国农历甲午年,因此称为“甲午战争”。

左宝贵奉命守平壤,李鸿章任命叶志超为平壤主帅,叶志超到朝鲜以后认为平壤万难守住。

日军四万人分四路进攻平壤,前锋刚进入平壤城郊,叶志超就准备逃跑。左宝贵十分不满,他派亲兵监视叶志超,还对部下说:“我奉命东征,当为国效力,如果不战而退,何以面对朝鲜人民,何以面对祖国?”

日军下达进攻平壤的命令后,左宝贵在北城外的一处名叫牡丹台的制高点奋力抵抗。双方交战激烈,炮声震天,硝烟迷茫,终因实力悬殊,被逼退入玄武门。

日军进攻玄武门,左宝贵激励将士说:“我世受国恩,今天身先士卒,你等紧跟我杀敌。”他到城墙上点燃大炮,轰击日军。日军见状,集中炮火轰击玄武门,左宝贵身中数弹,壮烈殉国。

叶志超见玄武门失守,在平壤城墙上面竖起白旗后,仓皇出逃,狂奔五百里后退入国内。

左宝贵,山东费县人,幼年丧父母,生活艰难,咸丰初年,带着两个弟弟投军,因军功授总兵。左宝贵死后,奉天在盛京南门外为他建祠,山东费县为他修建了衣冠冢,以示纪念。

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率北洋舰队运兵到大东沟,完成任务后准备回国。邓世昌率领士兵在舰艇上操练,高唱北洋水师军歌:

宝祚延庥万国欢,景星拱极五云端。

海波澄碧春辉丽,旌节花间集凤鸾。

午餐时,瞭望台上的哨兵向邓世昌报告,说前方有十二艘悬挂美国国旗的舰队,从西南方向朝北洋舰队开来。邓世昌立即发出警报,令对方停止前进。对方不听,开足马力继续前进。

邓世昌命令士兵做好应战准备,同时将信号传给水师提督丁汝昌。

丁汝昌令各舰队做好准备,由返航时的“掎角鱼贯小队阵”改为“掎角雁行小队阵”。前方舰队进入炮火射程内,突然脱去炮衣,降下美国国旗,升起日本国旗,悍然发炮,攻击北洋舰队。丁汝昌在定远舰上果断下令各舰发炮还击。

“吉野”号是日方主力战舰,战斗一开始,“吉野”号作为领队舰,率“高千穗”“秋津洲”“浪速舰”大举围攻,重创北洋水师右侧的“超勇”“扬威”二舰。舰长黄建勋奋力还击,遭日舰“松岛”号致命打击沉没,黄建勋与大部分官兵牺牲。

“扬威”号中炮起火,船舱进水,不得已退出战斗。

邓世昌接到命令后,指挥致远舰将士发炮还击。一时间,黄海海面炮声隆隆,硝烟四起,海面上激起冲天水柱。

指挥这次战斗的日军司令官是伊东祐亭,伊东祐亭与邓世昌在日本海军学校读书时是同学。他对才华出众的邓世昌既羡慕又嫉妒,一直想找机会打压一下这个中国人。这次偷袭北洋舰队,便是他的杰作。

伊东祐亭向邓世昌喊话,令他投降。邓世昌当然不会听,盯住伊东祐亭的指挥舰“吉野”号,穷追猛打。伊东祐亭却令其舰队包围北洋海军指挥舰定远号。

很快,丁汝昌的指挥舰遭到敌人炮火的疯狂打击,帅旗被击落,指挥台被日军炮火摧毁。丁汝昌身负重伤,脸部和脖子都被烧黑,但他坐在甲板上继续指挥。日舰“比睿”号被炸得体无完肤,退出战斗,“赤城”号舰长坂元八太郎被击毙,“西京丸”号是日本海军中将的指挥舰,舵机被击毁,舰上大火,丧失了战斗力,这三艘军舰率先退出战斗。

“定远”号船身倾斜,随时都有沉入海底的危险。邓世昌见指挥舰遭敌重创,为了保护旗舰,请求丁汝昌撤出战斗,由他率领致远与吉野号等四艘日舰激战。日舰舍掉定远,全力围攻致远,邓世昌临危不惧,升起帅旗,吸引敌舰火力,与敌人周旋,作殊死搏斗。

定远舰已失去战斗力,拖着浓烟撤出。北洋舰队失去指挥舰,余下军舰只有经远、济远能与致远协同作战外,其他军舰都各自为战,战斗力大打折扣。

伊东祐亭已看出端倪,亲率“吉野”号等四舰战船包围致远。邓世昌沉着应战,要求“济远”“经远”两舰军舰向其靠拢,集中火力打击吉野号。

“济远”舰长方伯谦见丁汝昌已经撤离,不听邓世昌号令。

“经远”舰长林永升与邓世昌步调一致,两舰协同抗击日舰。

狡猾的伊东祐亭采取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策略,专打经远舰。经远舰不断中炮,林永升大声喊道:“为国杀敌,死而后已。”

经远舰中鱼雷后开始下沉,仍坚持发炮,射击敌舰,直到沉入海底。舰上除十六名士兵生还外,其余人等全部壮烈牺牲。

致远舰官兵看到这悲壮的场面,人人咬牙切齿,个个义愤填膺,呼喊着要为兄弟报仇。邓世昌亲自填上炮弹,计算距离,调好方位,几发炮弹同时向“吉野”号打去,正中伊东祐亭指挥舵。伊东祐亭眼睛一闭,哪知炮弹却不爆炸。他大喜过望,向其他战舰下达命令说:“敌人炮弹都是哑弹,靠近对方狠狠打,击沉致远舰,活捉邓世昌。”

邓世昌见炮弹打中“吉野”号却不爆炸,令人拆开炮弹,发现炮弹里装的都是沙土,并无炸药,他十分气愤。

这时,敌人炮弹雨点般地落在致远舰的甲板上,船舱到处起火,船身开始倾斜。

邓世昌对大副陈金揆说:“吉野号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如果能撞沉此舰,此战可以完胜。”

陈金揆认为邓世昌说的有道理,指挥致远舰咬紧“吉野”号。自开战以来,伊东祐亭即指挥“吉野”号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今见“致远”咬住了自己,不禁心慌,命日舰集中火力打击“致远”,致远舰多处中炮起火。

在这危急时刻,邓世昌决定孤注一掷,他激励将士说:“我们是抵御外辱,应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之战,以死报国,唯有死拼方能生还。”说完登上驾驶台,冒着敌人的炮火,两手紧握船舵,驾驶着已经开始倾斜的致远,撞向吉野号,准备跟敌人同归于尽。

伊东祐亭见邓世昌驾着船舰朝自己亡命奔来,很快明白这个老同学的真正意图。他大惊失色,急令发放鱼雷,攻击“致远”。

邓世昌驾着致远舰连避日军三颗鱼雷,离“吉野”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对方,突然船底发出闷沉的爆炸,原来是被对方鱼雷击中,紧接着锅炉发生爆炸,舰身起火,舰体倾斜了,慢慢地向海底下沉。士兵纷纷落水,他们高呼杀敌,与“致远舰”一起沉入黄海的怒涛中。

邓世昌落水以后,仍大喊杀敌。亲兵刘忠将救生圈抛给他,邓世昌拒绝使用,说:“全体官员已壮烈殉国,我不能单独生还。”最后沉没在汹涌的波涛之中,壮烈牺牲。

“靖远”主动升起帅旗,带着后来参战的巡洋舰、炮舰、鱼雷艇各两艘前来迎战。

“经远”“致远”两舰军舰官兵视死如归的精神,激励了北洋舰队的每一名将士。战斗持续进行,“来远”也中炮起火,沉入海底。

“济远”舰长方伯谦、“广甲”舰长吴敬荣不战而逃。方伯谦不识水道,慌乱中撞沉了已经退出战斗的“扬威”号,逃回旅顺。吴敬荣在逃跑的过程中军舰搁浅,他弃船逃生,“广甲”舰后被日舰发现击沉。这两名贪生怕死的舰长在战后被清廷正法。

日舰旗舰“松岛”号在“定远”“致远”的打击下发生爆炸,燃起大火,死伤一百多人,元气大伤,退出战斗,日舰“桥立”号升起将旗,指挥日舰撤退。日舰“吉野”号、“扶桑”号身受重伤,无力再战,“比睿”号后舱起火,逃离重围,“西京丸”号多处中弹,转向不灵,日本舰队此战没有占到多大便宜,撤出战斗。

黄海大战,双方激战五个多小时,直到下午五点多,以日方退出战斗结束。

残阳如血,硝烟未散,黄海海面上漂浮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战舰残片。

北洋舰队损失五艘军舰,伤亡一千余人。

战斗结束后,李鸿章为了保存实力,电令北洋舰队躲进威海卫军港,将黄海制海权拱手让给日本人。但是日本人很清楚,要使中国人投降,必须彻底消灭北洋舰队。

朝廷追赠邓世昌太子少保,赐祭葬,袭骑都尉世职,谥壮节,入祀京师昭忠祠。山东威海为了纪念邓世昌,在成崅山巅建了祠堂,让他俯瞰大海,守卫万里海疆。

黄海之战结束,伊东祐亭晋升为海军中将司令官。

日军又分海、陆两路进攻中国东北,很快占领了九连城和丹东。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七日,慈禧在皇极殿接受大臣祝贺。这一天,日军进占大连,北洋水师的几艘战舰已无力再战,躲进刘公岛,北洋水师仅存官兵怨恨绵绵。有人说太后的万寿节是:“一人庆有,万寿无疆。”

后来章太炎给改了,在她七十岁万寿节的时候写了一副对联,随后广为流传,内容是:

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日再到古长安?叹黎民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庆有

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痛赤县邦圻益蹙,每逢万寿祝疆无

十一月中旬,日本军舰进攻旅顺,丁汝昌到天津求见李鸿章,要求率舰支援。李鸿章不同意,将丁汝昌臭骂一顿,还要追究他在黄海大战的过失,将其署理尚书头衔革去,又摘去顶戴,令其回营待命,戴罪立功。

不久,日军攻陷旅顺,两万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遭到杀戮。

日军占领大连、旅顺以后,见清廷没有什么反应,又策划进攻威海卫。

光绪二十五年元月,日本陆军在海军护卫舰队的支持下,在山东荣成湾登陆。伊东祐亭命令陆军少将大寺安纯,向威海清军发动攻击,企图一举占领威海。

战前,他给丁汝昌写信,劝其投降。丁汝昌看也不看,将信撕得粉碎,对来使说:“丁某头可断,血可流,然志不可屈。今日一战,以死报国而已。”

他将信使赶出营,发报给李鸿章说:“此战,已报必死的信心,直战至舰尽人亡。”

伊东祐亭见丁汝昌如此固执,派舰前来挑战。

二月一日,日军进威海卫,威海卫南北两座炮台相继失守,日军将南北两处炮台的大炮掉头,猛攻威海卫东西两处军港,使得北洋舰队的军舰进退维谷,被动挨打。

辽东半岛逶迤北走,山东半岛向东伸去,两个半岛犹如两条巨龙汇入大海,拱卫京津门户。刘公岛则如一颗龙珠,任由两龙嬉戏,屏藩东隅。

二月三日,日军海陆两军用大炮猛轰刘公岛,陆军少将大寺安纯率南口陆军向刘公岛疯狂攻击。丁汝昌令护卫统领张文宣出战,同时命令北洋舰队集中炮火轰击南口日军。大寺安纯率领的陆军遭受北洋舰队密集炮火打击,溃不成军,不得不全线撤退。

伊东祐亭见强攻不成改为偷袭,晚上两次派鱼雷艇偷袭北洋舰队,得手以后胆子更大,遂向北洋舰队发起总攻。

二月七日,日军总攻开始,水陆两路向刘公岛发动攻击,丁汝昌率军奋起抵抗。日军连攻两天,没能拿下刘公岛。

这天晚上,日舰又偷袭南口,炸毁海上防护木排四百多米,打开刘公岛的门户南口,定远号内部受到重伤,就停留在港湾里。伊东祐亭获知,令日军不惜代价将定远号掳走。

丁汝昌不愿日军阴谋得逞,令人沉船毁舰,以免资敌。但此时军心已散,无人听命。

伊东祐亭见攻不下威海,就改为利诱。英国人马格禄、营务处道员朱昶昞等人逼迫丁汝昌投降,遭到丁汝昌的痛责。

丁汝昌请陆军来援,朝廷援军却已撤往登州。丁汝昌绝望了,他召集诸将,准备率幸存战舰突围至烟台休整,只有护国统领张文宣、“镇远”署理舰长杨用霖响应,其他将领都不吭声。

丁汝昌知道败局已定,难以挽回,拿出提督印割去一角,以防有人盗印迎敌。

光绪二十一年二月十一日,丁汝昌在刘公岛与张文宣、杨用霖一同吞鸦片自杀,日军向刘公岛发动进攻,北洋舰队全军覆没。

丁汝昌死后,英国人马格禄盗用丁汝昌名义向日本人投降,刘公岛失守以后,牛庄、营口、田庄台都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光绪认为李鸿章指挥不力,拔去其顶戴上的三眼花翎,戴罪立功。圣旨还未发出,日本人又打过鸭绿江。正是:

昆明湖作演兵池,黄海交锋覆水师。

众为英雄流尽泪,少荃贻误地天知。

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