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九年初,石达开由闽西转入赣南。太平军人马虽多,但军内有不少家属,行动迟缓,也不敢主动进攻湘军,只是沿着南方五岭山区小路向湖南进兵。萧启江一路尾随,跟着石达开追到了湖南。
二月中旬,曾国藩将湘军大营从建昌移至抚州,令朱品隆回湘乡募勇四千,在抚州城外训练,准备成军以后协助张运兰攻打景德镇。
这天,李鸿章看完朱品隆新军训练,神秘兮兮地来见曾国藩说:“恩师,我看湘勇操练,总觉得少一点什么。”
曾国藩十分诧异,问:“缺什么?”
“骑兵!”李鸿章说话也不绕弯子,索性挑明,“江南一带,丘陵较多,不利于骑兵作战。将来恩师移兵安庆到皖中、皖北,长毛、捻匪的骑兵较多,来无影去无踪。湘军都是步军和水师,若遇到捻匪,必然吃亏。不如乘机再建一支骑兵营,将来扩成十营骑兵,再与长毛,捻匪在皖中皖北交锋,不至于吃亏。”
曾国藩略一思忖,说道:“骑兵无马匹,怎么成营?”
李鸿章拍着胸脯说:“只要恩师信任,学生愿回安徽买马。”
曾国藩点点头说:“好!你去营务处领两千两银子,到皖北购买五百匹军马,组建骑兵营,你担任营官如何?”
李鸿章连忙谢道:“学生愿做老师手下的一名偏将。”
四月底,曾国荃募勇三千来到抚州大营向大哥交令。曾国藩将吉字营旧部全部交给曾国荃管理,又将亲兵营调拨给曾国荃。很快,吉字营人马达到六千,成为曾国藩的嫡系部队。
李鸿章到安徽转了两个月,银子花完,马队却过不了长江,回来向曾国藩交差。曾国藩心中不悦,李鸿章却笑嘻嘻地说:“恩师,此次去皖北,虽未带回战马,却带回了皖省八府五州七十二县详图。”
李鸿章说完,从布包中取出一块帛布,在大营中徐徐展开。曾国藩扫了一眼,只见凤阳府、庐州府、宁国府、徽州府都跃到眼前,府下各县、城镇、村庄、都标有名字,山川河流、关隘城池十分清楚。
曾国藩用手揉了揉眼睛,问:“少荃,三河镇在哪里?”
李鸿章用手指着庐州说:“自庐州往南走是庐江县,庐江县再往南是三河镇,距庐州六十里。前有马栅河、界河,后有巢湖,左右两边都是山,军事上讲,三河镇是一块死地。”
曾国藩看完后,颓然坐在座椅上说:“少荃,如果半年前你送来这幅地图,李续宾就不会死在三河镇了,只是你这地图从何而来?”
李鸿章习惯地清咳两声,有板有眼地说:“学生随吕大人征战,用的是乾隆年间内务府绘制的地图。有的地名出了差错,又不准确,以至于吕大人战死舒城。学生暗暗发誓,要绘制一张安徽全图,后来随福中丞办团练,我派人会同皖省各县团练局,绘制了这张八府五州七十二县详图,为的是行军打仗方便。还未成图,福中丞已调回京师,我加紧赶制完毕,放在老家没有取出,此去回安徽得其方便,取出来奉给恩师。”
曾国藩大发感慨:“刘玄德入川,张松献了地图,我将入皖,少荃献了地图。将来拿下安徽,少荃便是首功。”
这时亲兵甲二来报道:“禀大帅,张运兰久攻景德镇不利,反被长毛杨辅清部包围,请大帅派兵支援。”
曾国藩看了李鸿章一眼,说:“少荃回来得正好!明日点兵,你与老九率吉字营一起去景德镇,增援果字营。”
李鸿章欣喜万分,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谢恩师!”
咸丰八年十一月,杨辅清以皖南赣北为根据地,另立山头。
杨辅清占领景德镇后,出兵浙江,浙江巡抚王有龄请曾国藩出兵。曾国藩令吴国佐、张运兰各率本部人马前往景德镇,王文瑞进至景德镇,被太平军围住。王文瑞骁勇善战,挺一支乌缨枪,勇冠三军,结果被杨辅清打得大败。
有一个叫许文胜的人通晓阴阳占卜之术,被吴国佐收为军师。吴国佐对他言听计从,每有事必先问他,许文胜劝他说:“将军与张运兰争雄,两虎相争,必去其一,景德镇是死地,要死让张运兰去送死。”
吴国佐深信不疑,故不发兵,宁愿回湖南老家种地。曾国藩将吴国佐的军队划给张运兰统管,从此以后,景德镇的军事大权都交由张运兰负责。
曾国藩令朱品隆、唐义训、李续宜陆续进至景德镇,三人持重不战,杨辅清傲视湘军,决定各个击破。
朱品隆自从当上营官以后,经常骑一匹银鬃马,手持点钢枪,在大营里面来回走动,傲气十足。这次援助景德镇,他想立功给众将看看。可刚到景德镇时,见太平军势大,杨辅清神勇,便怯敌三分,李榕也劝他观察几天再说。过了几天,朱品隆按捺不住,在景德镇西北十里的洪源一带,率精骑袭击太平军。太平军还真打不过他,纷纷逃往景德镇。
杨辅清大怒,正要亲自率兵攻打,部将杨根元劝说道:“几个无名清妖,何须国宗大人亲自出马。小将有一谋,可杀得他片甲不留。”杨辅清问是何计,杨根元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杨辅清大喜,让他依计而行。
朱品隆率湘军携炮进至景德镇西,正要攻城。杨根元率数百名太平军出城,拿着文书名册说来投降。朱品隆不认识字,将文书交给李榕、唐义训。两人还没有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杨辅清已经从城东北方向杀来,杨根元从正面来攻。朱品隆知道中计,杀向正面之敌,来到城门下。此时杨辅清追兵已到,都是轻骑劲卒。湘军抵挡不住,朱品隆大败,后退二十余里,幸被曾国荃接住,方才退兵。
曾国荃、李鸿章率吉字营六千人马从抚州赶到景德镇,朱品隆已经输了一阵。曾国荃很不服气,朱品隆也感到羞耻,自愿归他节制,只要求曾国荃替他杀杀杨辅清的威风,曾国荃决定攻打景德镇北边的浮梁县。
次日,湘军直奔浮梁,离城五里下寨。浮梁守将韦一笑,广西宁明人,刚烈自负,骑一匹花拳马,使一把宣花斧,他笑着对部下说:“湘军在景德镇被杨国宗打得大败而逃,今天还敢来浮梁,真是自寻死路。”他率五千人出战,留一千人留城。湘军果然不经打,不到一个时辰,太平军尽平湘军营寨,抢了不少财物。曾国荃见时机已到,令朱品隆、唐义训、张岳龄、凌阳运四面夹击,封住太平军退路,刘于淳率水师进入浮梁助战。
太平军大败,韦一笑被乱箭射死,无一人马逃回浮梁,残部一阵风似的逃往景德镇。湘军入城后,曾国荃重整人马,来攻景德镇。
曾国荃仍用围困吉安的方法来围困景德镇,高垒深壕,准备切断太平军对外一切联系,待景德镇城中粮尽,不攻自破。
杨辅清是一支孤军,也无法向天京求援,又不好意思找石达开搬救兵。城中太平军人多,粮草很快用尽,杨辅清几次出城挑战均被湘军用大炮轰回,太平军将士饿得站不起来。湘军四路人马夹攻,杨辅清已经做好出逃的打算。
六月十三日,夜半天降大雾,杨辅清趁着夜色弃城而走,逃往皖南,曾国荃轻取景德镇。
此时四川发生了烟民起义,朝廷问各省督抚谁能入川平定烟民叛乱。骆秉章获知这一情况,函告胡林翼。胡林翼害怕蓝、李断了川盐税收,来不及征求曾国藩意见,又想为曾国藩谋求四川总督一职,便会合官文上奏朝廷让曾国藩入川,出任四川总督,定能平定蓝、李。
曾国藩接到胡林翼的密信,自然愿意。不久,朝廷谕旨到达抚州大营,命曾国藩率兵入川。
李鸿章听到这个消息坐卧不安,独自一人来到大营面见曾国藩,一脸虔诚地说道:“恩师,学生有一言进献,好与不好请老师不要见怪。”
曾国藩把身子朝太师椅上一靠,说道:“但说无妨。”
李鸿章用眼睛看了看左右。
曾国藩会意,说:“左右退下!”
李鸿章压低声音说:“入川之事,老师不可前去。依学生看来,此次入川,老师非但拿不到川督一职,还可能生出许多麻烦,事倍功半。”
曾国藩闻言暗暗吃惊,这士别三日,李少荃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他摸了一下下巴的花白胡须说:“少荃细细道来。”
“恩师,兵兴初期,老师激励湘军将士,以收复江宁为不世之功,以剿灭洪、杨为己任,石达开已经成为流寇,不足为患。四川现在虽有烟民闹事,川督王庆云自有办法剿灭,何须湘军入川,杀鸡焉用牛刀?恩师第二次出山,一路顺风顺水,连战告捷,原因何在?势也,长毛盘踞东南,气焰嚣张,目前能迎战之将只有伪英王、伪忠王。李秀成据苏州,防守南京东南方门户,陈玉成据安庆,防守南京西北江门户。如今湘军有湘、鄂、赣三省人马,已据长江上游之势,若拿下安庆,与陈玉成再争皖中,湘军水师沿徽、宁可顺势而下,兵临南京,洪秀全还可以蹦跶几天?”李鸿章见老师在仔细听,继续说道,“恩师已在湘、鄂、赣经营了六七年,何苦去四川蹚这浑水,老师可派一偏将援川即可。石达开进军福建,恩师都不拦截,何况川、黔、巴、蜀的崇山峻岭,恩师与川督王庆云素无交情,入川之事请老师三思。”
曾国藩示意李鸿章说下去,李鸿章越说越精神:“湘军将来的主战场还在安徽,在湘、鄂、赣三省灭陈玉成,可势压江宁,可得两江。恩师能否与胡林翼大人、官文大人商量,让朝廷收回成命,图皖比入川重要。湘军撤离江西,长毛肯定会乘虚而入,重新攻占江西州县,湘军则前功尽弃。”
李鸿章一番话让曾国藩十分震惊,这个门生能洞察全局,富有远谋,湘军营内诸将无人能跟他相比。两江之地,历来人文荟萃,智谋之士比较多,这薪火传人如今是有了。
曾国藩不动声色,将李鸿章夸奖几句,然后写信给胡林翼,建议暂缓入川,同时又摆出入川势态,将重兵调到皖南。
咸丰九年七月七日,处暑以后,天气开始转凉,曾国藩率文武幕僚登上水师战船,离开抚州大营,顺赣江北上。
八月初,曾、胡在黄州大营相见,胡林翼说了为曾国藩谋取四川总督的事情。过了几天,廷寄下来,朝廷只让曾国藩到四川督师,川督一职已另有人选,曾国藩大失所望。
胡林翼认为既然谋不到四川总督一职,那就图皖,请官文奏请朝廷,让曾国藩暂缓入川,留下来跟自己合兵一处进兵安徽。
曾、胡在黄州大营密商图皖之策,胡林翼举曾国藩为湘军统帅,自己甘为副帅,专治粮饷。又向朝廷写了一份奏折,内容是安徽的长毛势力强盛,对鄂赣皖威胁很大。曾国藩才堪独当一面,请朝廷取消曾国藩入川计划,在安徽继续与长毛作战,又请官文联名合奏。官文同意,在胡林翼的奏折上签上名盖上总督大印,然后快马发出。
曾国藩对当前的局势比较清楚,于是说道:“不错,湘军在外做事,公事靠官府,私事靠情谊,二者必居其一。这次入川,既没有地方行政大权,也没有朋友帮助,想办成一件事非常难,还是留下来与润帅一起比较好。”
胡林翼说话做事一向高屋建瓴,说道:“自古以来擒贼擒王,要想消灭长毛,必须攻破南京。南京一破,其余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曾国藩赞同胡林翼的观点,点头说道:“润帅跟我想到一块去了,破南京先占滁州、和县,断了芜湖的粮饷,欲破滁州、和县、芜湖,必须拿下安庆、庐州。安庆是安徽省城,已被陈玉成窃据,因此我们可集中兵力先打安庆,安庆得失关系湘军的兴衰,拿下安庆,取南京只是时间问题。”
安徽是太平军的根据地,又是天京的屏障和粮饷基地,进攻安徽就要跟太平军主力作战,陈玉成率太平军主力驻守庐州,曾、胡没有力量单独对付陈玉成,只有两人联手,统一行动,才有实力打下安庆。
曾、胡向朝廷上折呈奏攻安庆、破南京的计划。廷议时有人建议三路围攻安庆,胡林翼写信回道:“可以分兵三路,却没有三路之将。李续宾在三河战死,再无人敢言战。”
曾国藩赞同胡林翼的观点,写信说:“在安徽作战,不能重蹈李续宾覆辙。”
胡林翼为了排遣曾国藩的内心不快,请他去武昌小住。曾国藩愉快地接受胡林翼的邀请。船到阳逻,朝廷公文亦至,取消曾国藩入川之行,与胡林翼一起图谋安徽,粮饷由湖北专供。
曾国藩到了武昌以后,与胡林翼一起去拜访官文。曾国藩向官文献出五路图皖计划,并请官文主持大局。官文大喜,他依照旧例,军事上的大小事情皆由胡林翼做主,他签字画押就是!
曾国藩非常开心,在武昌停留一个月,曾、胡诸事相顾,湘军士气复振。
咸丰九年十月二十日,曾国藩离开武昌,到浠水上巴河大会诸将,整军东下。李榕、朱品隆为先锋前往安徽太湖县,李续宜、曾国荃各率本部人马随后出发,与多隆阿、鲍超、唐训方、蒋凝学等会攻太湖。
胡林翼进军英山,曾国藩率湘军在安徽宿松北扎下大营。朱品隆、唐义训、易开俊等将领一路跟随,胡林翼到太湖视师,多隆阿、鲍超等将领十分高兴,率三军接受胡林翼检阅。
胡林翼视师完毕,也不回武昌,马上向朝廷上奏折,调户部主事阎敬铭到武昌,将湖北巡抚衙门的钱粮谳狱、民政人事都交付于他,再与李续宜合兵一处,自己到英山大营取代都兴阿,与曾国藩的宿松大营形成湘军一南一北两座大营。多隆阿在太湖前线专门指挥各路人马同太平军作战,准备攻打安庆、池州。
十二月底,冬至之日,大别山下了一场暴风雪,千峰万岭,极目四顾,尽是白头。次日风停雪止,天空呈现一片蔚蓝色。此时,太湖之战打响,太平军向太湖东北的小池驿发起进攻,鲍超一向胆大,根本不怕陈玉成,依山摆开阵式。
陈玉成将粮草辎重放在黄梅,准备夜袭霆军。探马报告鲍超,说长毛离霆军大营不到二十里。
鲍超却不慌不忙,传令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开战。
次日天还没亮,陈玉成率军发起了攻击。霆军连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仓促应战,被太平军连拔数座营寨,战至天亮,霆军才稳住阵脚。
鲍超轻敌招致不利,跑到阵前怒骂:“龟儿子陈玉成搞偷袭,不算好汉,有种就出来跟我老鲍单打独斗。”
陈玉成知道自己斗不过鲍超,令程学启出战。程学启领命,纵马持刀,黄袍黑甲,鲍超一见欢喜。
鲍、程两人自武穴十里铺失之交臂,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过招。他与程学启打了个招呼,各持刀枪在阵前开始恶斗,从早至晚,双方斗了三百个回合,不分胜负。陈玉成害怕程学启有失,鸣金收兵。鲍超正斗得过瘾,见程学启收兵回营,约他明日再战,然后才骂骂咧咧回了营。
蒋凝学屯新巷,知道鲍超在与程学启阵前争斗,飞报多隆阿。多隆阿一向老谋深算,知道陈玉成在玩名堂,令苏廷彪、段福壁守营,自率大军来小池驿支援鲍超,又命令唐训方、蒋凝学部向霆军靠拢。唐训方居中,鲍超居左,蒋凝学居右,三军成品字形阻击太平军。多隆阿率大军为后援,随时增援各军。
陈玉成攻打唐训方,唐训方命令苏廷彪出战。叶芸来出阵来斗苏廷彪,苏廷彪十分勇武,一把大砍刀与叶芸来斗了二十个回合。叶芸来见来将英勇,假装不敌,策马便逃。苏廷彪不知是计,策马追赶。眼看将近,叶芸来暗自弯弓搭箭,一箭射中苏廷彪臂膀。苏廷彪负痛,大刀落地,策马逃回本阵。
陈玉成挥军掩杀,唐训方抵挡不住,逃到破凉亭,希望鲍超救他。鲍超是湘军第一悍将,最能打的一个,而且场场都是硬仗,场场都能打得相当漂亮,理所当然不怯陈玉成。
鲍超远远望见唐训方落败,率五千精兵出来迎战。鲍超也不搞单挑了,吹起号角,霆军将官冲锋在前,士卒紧跟,一个个如饿狼一样“嗷嗷”怪叫,扑向太平军。陈玉成见有救兵,刹住阵脚。
两军混战,斗至天黑方才收兵,程学启占据破凉亭,霆军占据承风岭,两军对峙。
唐训方感谢鲍超的救命之恩,在破凉亭重立营寨。正准备埋锅造饭,太平军又来踢营,唐训方立营未稳,拔脚就逃,退到新巷,被蒋凝学接住。
唐训方一逃,可坑苦了鲍超。鲍超以前只有程学启部在正面,现在叶芸来进入左侧,陈玉成联合捻军张乐行部,在潜山县境王家牌楼、广福寨、地灵港等处建营垒一百多个,准备与湘军决战到底。
鲍超三面受敌,破凉亭外十万大军将霆军围住。鲍超又苦战十余日,弹尽粮绝,人马死伤累累,渐感不支,又写鸡毛信分别派人向曾国藩、胡林翼求援。
陈玉成又在霆军营外设置数排拒马枪,枪长一丈七尺,拒马枪丛中又埋伏太平军战士,防止霆军突围,然后架炮,轰击霆军。双方激战两昼夜,鲍超部被歼一千多人,副都统衔协领西林布哈尔库、参将吴明亮等被当场击毙。
曾国藩收到鲍超的鸡毛信,信内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画,中间一个墨团,东、南、北方向三支利箭朝墨团射来,众人不解其意。曾国藩看完,问:“谁愿领兵去救鲍超?”一人应声愿往,众人一看,正是朱品隆。曾国藩大喜,令朱品隆率五千精兵,从宿松连夜驰援太湖。
胡林翼也收到了一封类似的信,知道鲍超被围,令知府金国琛、参将余际昌从潜山天堂、高横岭往援。金、余率大军在大年三十日晚上翻过水吼岭,直插陈玉成军背后,俯视太平军,又夺取两处炮台,炮轰太平军。陈玉成部大乱,鲍超趁势发起进攻,突破太平军包围圈。
陈玉成连输数阵,鲍超远远望见湘军的旗号,感动得涕泗交流,执着朱品隆、余际昌、金国琛的手说:“若非你等前来相救,我老鲍死在破凉亭矣!”
却说朱品隆赶到破凉亭,向叶芸来部发动攻击。叶芸来来不及穿上铠甲,率数百骑来战朱品隆。
朱品隆呼哨一声,几名营官马上率军包抄过来,将叶芸来围住。朱品隆作战勇猛,湘军内部诸将罕与其匹。叶芸来一向欺软怕硬,碰到一个硬茬,硬着头皮斗了三十个回合,见周围的湘军越聚越多。
叶芸来虚晃一刀,策马便逃,朱品隆追赶一阵,斩获不少。
多隆阿闻鲍超在破凉亭大战程学启,立即出兵黄梅,赶到承凤岭,两军一东一西,对太平军形成夹击之势。鲍超每日出营骂战,程学启在黄梅西吃过多、鲍大亏,飞报叶芸来、陈玉成,请其派兵增援。
叶芸来在三桥被余际昌、金国琛敌住,进退不得。陈玉成进兵神速,一日一夜赶到庐江,两天后到达桐城。
桐城守将孙信官至皖西道,获知宿松战事激烈,想将太平军拖在桐城。当太平军宿营桐城南边十里外的石河镇时,他率五百精兵夜袭敌营,太平军溃散,孙信获取不少军用物资。当他押着战利品回桐城时,却见桐城城外面密密麻麻的尽是太平军,陈玉成已经在阵前恭候他多时。孙信想逃走都来不及了,陈玉成令他投降,孙信不干,候至天亮,太平军发动攻击,孙信及五百人全部战死。
太平军三河镇大捷重创湘军,桐城一战,官军全体被歼,城内守军看得肝胆俱裂,弃城而逃。
太平军破了桐城,一路南下,鲍超离开承风岭,进入太湖县,只留下多隆阿一军在宿松北破凉亭与程学启对峙。
余际昌、金国琛敌住叶芸来,没有进展。太平军大至,在三桥北边发动进攻,余际昌、金国琛抵挡不住,退入太湖县城,与鲍超合兵一处。不久,余际昌染上风寒,一病不起,胡林翼将其调回湖北英山养病,让鲍超一人独挡两支太平军。霆军在太湖县三面受敌,东面是叶芸来,西面程学启,北面是陈玉成,压力非常大,时常有军溃的可能。
当多隆阿、鲍超与陈玉成在江北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太平军右军主将韦俊奉命攻打彭泽。
咸丰十年正月,韦俊率水陆大军三万人马从池州出发,攻打彭泽,兵锋所至,无坚不摧,连破香口、马垱。
刘腾鹤率四千人马离开九江,前往彭泽。刘腾鹤一向自视骁勇,到彭泽后扎下营寨,率一千精兵出城拒敌。太平军见湘军人少,出营迎战,人马比湘军多十几倍,将湘军在一个小山岗前团团围住。刘腾鹤数次攻杀,均未奏效。太平军刀枪如林,铜墙铁壁,湘军根本冲不出去,韦俊传令,让刘腾鹤投降。
刘腾鹤深恨长毛,死战不退。韦俊调来数十门大炮猛轰,岗上湘军无处躲藏,血肉横飞,全部阵亡,刘腾鹤也没有幸免。韦俊见湘军如此英勇,撤离彭泽。
前方军报送到英山大营,胡林翼当机立断,任命多隆阿为前敌总指挥,跟太平军决战。调英山唐训方至太湖东,抵抗叶芸来;调多隆阿手下猛将蒋凝学至太湖西,抵挡程学启;鲍超只负责与太湖北边的陈玉成作战。如此一来,霆军的压力减轻一半,鲍超皱着多日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笑嘻嘻地对众将说:“还是润帅关心我老鲍。”
陈玉成命程学启出兵黄梅,进入宿松,自率大军出庐州,命叶芸来出安庆,从东西北三路会攻都兴阿、鲍超,准备将湘军全歼于安庆地区。
多隆阿见太平军撤离黄梅,乘机攻占黄梅,然后出兵宿松。
陈玉成说韦俊在长江南作战不力,要处理他,韦俊非常恐惧。
咸丰十年二月,韦俊投降湘军,这对陈玉成来讲无异于雪上加霜。韦俊是韦昌辉的弟弟,天京事变后他也成了过街老鼠,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年,太平军事事防着他。这次围攻太湖,陈玉成让他充当炮灰,与湘军第一悍将鲍超激战二十余日,粮饷人马得不到补充。
韦俊心里一直不服,陈玉成比自己小十几岁,整天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当年自己担任武昌主将的时候,陈玉成还是一个童子军,凭什么几年时间就爬到他头上去了?
韦俊在池州郁郁不得志,尽管他被天王任命为右军主将,但是大哥韦昌辉之死,他怎么也洗不尽谋逆罪名。天王没有怀疑他,那是因为他手上有三万大军,又扼守池州,有人有枪有地盘,尤其是翼王出走以后,更令其他将领投鼠忌器。
韦俊将峨桥、繁昌等地的太平军调回池州,向杨载福上缴了一百颗官印,与湘军约期攻取芜湖。杨载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同意以炮船协助,又将此事报告给曾国藩、胡林翼等人。曾、胡也是半信半疑,不能决断。
韦俊投降,天王震怒,派陈玉成发兵攻打。陈玉成、李秀成破江北大营以后,率十万大军西上,一路上旌旗招展,人叫马嘶。韦俊闻讯十分惶恐,曾国藩又派李成谋、陆成祖到池州帮助他。
韦俊投降,陈得才、赖文鸿等人不服,想派人与陈玉成联系。
陈得才对赖文鸿说:“安庆与池州,一水之隔,只要英王到池州城外露个脸,必有不少将士要投太平军。此事机密,非你去见英王不可。”
赖文鸿是赖汉英的堂弟,金田起义的老战士,一向忠于天王。听完陈得才一番话,他慨然同意,安排弟弟赖文光秘密出城,去见陈玉成。陈玉成问起池州情形,赖文光据实相告,末了愤然说道:“韦俊在池州,只不过暂时替湘军看家护院罢了,英王只要到池州转一圈,陈得才等八千将士会开城来归,再乘机住抓韦俊。得到池州,安庆东边之围解决了。”
陈玉成拉着赖文光的手说:“这是上天救了太平军,此事若成,必奏天王对你等有功将士封赏。”然后吩咐赖文光速回池州做内应。赖文光返回池州,与陈得才密商如何对付韦俊。
陈玉成率大军来到池州,单叫韦俊出来答话。韦俊不敢出来,陈玉成叫人将书信绑在弓箭上射进城内。有人捡到书信马上送给韦俊,信上声称如果韦俊重归天国,天王将既往不咎。
韦俊看后犹豫不决,此时陈得才已打开城门,迎接太平军入城。城内不少太平军倒戈,韦俊带着残兵败将出池州,直奔香口,投奔杨载福。
陈玉成收拾了韦俊,调程学启到太湖县布防,与叶芸来成掎角之势,多隆阿乘机向驻守石牌镇的太平军发动进攻。
石牌镇位于怀宁县境内,地处皖河之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石牌守将叶芸辉,官至太平军总制,是安庆守将叶芸来的兄弟。他去守石牌,没有粮食和武器,叶芸来将自己的亲兵营拨给他,又在安庆城内调两千人,于是叶芸辉带着全家去了石牌。有人劝他不要将家属带去,叶芸辉说:“兄弟相信我,数千将士跟随我,我带家属可以稳定军心。”
多隆阿率军到石牌,将城围住,双方力量悬殊。太平军没有守城武器,多隆阿却携有重炮。叶芸辉激励将士誓死抵抗,众将士非常感动说:“叶芸辉全家都在石牌,我等怎么能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多隆阿放炮攻城,铅弹如雨,不少太平军中炮毙命,尸体在城墙上一层压一层,没有一人后退,没有一人投降。
湘军炮轰一日,石牌城陷,两千多太平军全部战死,多隆阿取了石牌。然后挥师北攻太湖,与鲍超、唐训方等一起合围太湖县城。
多隆阿率兵进至太湖,潜山知县叶兆兰亦率团练来助湘军。
面对湘军的咄咄攻势,江南大营又对天京发动进攻,陈玉成忧心如焚,天王让他回师天京与李秀成一起破江南大营,解除天京威胁。陈玉成遵命,留叶芸来、程学启守安庆,率大军离开太湖。
多、鲍见太平军撤走,趁势攻占太湖、潜山,时咸丰十年春正月事也。
程学启这段时间倒霉透顶,自遭遇多、鲍两人以来,一路撵着他打。从湖北追到安徽,刚到太湖,还没有喘口气,这一群狼又围了过来,刚放下的心又吊到嗓子眼上。
程学启号称能战,是太平军中唯一能正面抵挡霆军的猛将,其他将领多畏惧鲍超。
程学启率五千人率守太湖,占据城外险阻,建立八座营寨,拱卫太湖县城。多隆阿知道太平军守险不守陴的习惯,将程学启围住,然后发炮攻城。炮火猛烈,很快将太湖城墙轰塌,湘军蜂拥入城,遭到守军激烈抵抗,然而湘军人多,不到半天时间占领太湖。
城外太平军势孤,他们都知道多、鲍厉害,这八座营垒要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完蛋。不少太平军相约逃出石垒,程学启制止不住。两军冲杀,鲍超一眼认出程学启,程学启不得已回身再战,两马相交,一来一往,斗了七八十个回合。程学启无心恋战,回头看时,身边只剩下数十骑,干脆弃了石垒,混在军中,从花凉亭方向逃回潜山,被鲍超拦住。
程学启打不过鲍超,跑到皖河边夺得十几只船只,从皖河东下,逃往安庆。
安庆门户大开,鉴于枞阳至桐城一线可通安庆,曾、胡调整作战计划:曾国荃围攻安庆,负责攻城;多隆阿驻桐城专门打援;李续宜驻桐城、潜山之间的青草塥,随时增援。
韦俊投降以后,向湘军立下首功便是配合湘军水师拿下枞阳。当杨载福、彭玉麟将捷报送到宿松大营时,曾国藩舒展双臂,久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遂传令重赏韦俊,让他统领原班人马,补足粮饷。自此,安庆成为一座孤城,内外联系断绝。正是:
少荃军前独逞功,献出皖图也夫雄。
韦俊纵有瞒天计,都在玉成笑谈中。
不知曾国荃如何围攻安庆,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