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湘军(全六册)

第十一回 潘祖荫情钟戏子 王闿运智救季高

字体:16+-

这天,曾、胡会晤,又在为营救左宗棠的事讨论。

胡林翼放下手中信说:“涤帅,筠仙在信中说湘绮可以救季高,却不知道如何救?”

曾国藩略一思忖道:“先不管湘绮如何救,只要他答应就行。筠仙说的事情一般不会出问题,你备足银两就是!”

胡林翼在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曾国藩说:“这个自然,鄂省驻京官员我已经吩咐过,凡是湘绮要花银子,不管多少,可以随时支付。”

曾国藩呷了口茶说:“润芝再派一个心腹,带着巡抚手谕进京找到湘绮,我另发五百里加急文书,请湘绮出谋划策,务必请肃中堂出面讲话。”

胡林翼正襟危坐,道:“这是必需的。”

话说王闿运接到曾国藩的五百里加急文书,知道左宗棠的事情已经非常危急了。他知道左宗棠是大才,虽未出来做官,却是湘军中地位仅次于曾、胡的第三号人物,此人若是出来做官,功业不在曾、胡之下。如果没有左宗棠在湘经营,湘军要想有所作为,也绝非易事。这些年来湘军出兵支援各省,都是左宗棠的参谋之功,特别是宝庆一战,石达开无功而返,论功实为左宗棠第一。

王闿运反复权衡,决定请肃顺出面救左。

这天,肃顺像往常一样来到书房,与王闿运谈俄国在东北、西北事情。

肃顺眉头蹙得紧紧的,又加重了语气说道:“皇上十分关注东北、西北的事情,何秋涛的《朔方备乘》一书,对于东北、蒙古论述较为详细,西北、新疆却少有论述。而且何秋涛又没有到过这些地方,书中说的都是前人口述笔录,大多语焉不详。前段时间,俄国人煽动边民从伊犁河谷逃到俄国,伊犁将军派兵去追,也没追上。一旦中俄在伊犁开战,我朝没有一人知道此地具体情况,岂不是大为麻烦,皇上正为此事急得寝食不安。”

王闿运不慌不忙地说:“我朝有一人对新疆非常有研究,这个人在伊犁待了三年,写下大量关于新疆的文字资料,详尽地阐述了伊犁河谷的历史地理。”

肃顺忙问:“这个人是谁?”

王闿运缓缓地说说:“林则徐!”

肃顺非常遗憾地说:“可惜林则徐已经去世了。”

王闿运一字一顿地说:“林则徐虽然死了,可是这些资料掌握在一个人手里,这个人却没有死。”

肃顺的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问:“在谁手里?这个人在哪里?”

王闿运这才字斟句酌地说:“此人名叫左宗棠,目前正关在大牢里面。”

肃顺说道:“将左宗棠从大牢里放出来便是!”

王闿运屁股离了凳子,欠身说:“此事已惊动皇上,没有皇上口谕,左宗棠怕是难出大牢。”

也许是王闿运的回答有点异样,肃顺看了他一眼,说:“这事确实有点奇怪,这段时间京中官员都在议论左宗棠,你将左宗棠的事跟我详细说说。”

王闿运于是从左宗棠如何中秀才、中举人,考进士三试不第的事情说起,又讲他如何遇到陶澍,在陶家藏书楼潜心读书八年,林则徐从新疆回来后,特意绕道到长沙见左宗棠,将新疆三年心得全部收集起来都交付给他,王闿运模仿林则徐的语气说:“东南海防,自然有人来保,西北塞防,全靠左宗棠,我寻遍海内,此事唯有季高可以托付。”

肃顺听得很仔细,王闿运继续说:“林则徐说了此话,回到福建不久就去世了。何秋涛的《朔方备乘》中有关新疆的事情,也不过是从林文忠公的谈话记录,或在遗书中得到的一鳞半爪,哪有左季高手中的资料内容翔实?”

肃顺点头说:“林文忠公忧国忧民朝野共知,想不到临死之前还为朝廷留下此等人才。”

王闿运答道:“正是!左季高隐居山林,长毛攻打湖南,他还在安化小淹教陶澍的小儿子读书。”

王闿运将张亮基如何计嫌左宗棠,左宗棠在天心阁如何炮击萧朝贵,又如何为湘军筹运粮饷,指挥湘勇平定湘南一带的天地会、太平军余部。张亮基任湖广总督后,骆秉章也对左宗棠十分信任,军政大事都来问左,然后再颁布施行。当说到永州总兵樊燮如何私用兵勇,贪赃枉法,侵吞军饷,吃空额,左宗棠怒骂樊燮时,肃顺站起来,激动地说:“骂得好!如此贪赃枉法之辈,落在我手里,我定让他人头落地!国家大事,就是坏在这些人的手里。”

王闿运见火候已到,又拿出曾国藩从前线送过来的五百里加急的文书,双手递给肃顺。肃顺打开一看,上面有曾国藩的签名,下面密密麻麻的签满了湘军将士的名字,都是力保左宗棠。肃顺看罢,说:“于公于私都要去救左宗棠,只是如何救?待我三思。”

王闿运起身,双手一揖道:“多谢肃中堂!”

一连几天肃顺都没回家,在军机处当值,王闿运心中着急,也只有耐着性子等。他知道,湘军将士都在引颈翘望。

这天黄昏,肃顺回到府邸,急匆匆来到书房,见王闿运正课子读书。肃顺站在门外,等王闿运下课以后,宾主方才重新坐下。

肃顺接过家人递过来的人参茶,高兴地说:“湘绮,救左宗棠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王闿运问道:“如何救?”

肃顺说呷了一口茶水,说道:“这些天我在军机处值守,将这件事跟其他几位大臣说了,大家商议,此事不能由我直接向皇上提出。如果皇上说此事已作结论,由钱宝青结案,我也无法将左宗棠救出,如果遭到祁嶲藻等一班大臣反对就更加不好办了。前几天皇上密札官文严查此案,现在又传旨湖北乡试主考官钱宝青严加审理,左宗棠遭受牢狱之苦在所难免。”

王闿运一听,感到事情严重说:“肃中堂,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可想吗?”

肃顺如释重负,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带上我的名帖去找大学士潘祖荫,请他三天以后赴宴,到时你与刚毅、端华两位大人作陪,吃饭时买上一只上好的鼻烟壶设法送给他,然后请潘大人写一份奏折交给皇上。潘大人文笔好,与湘军以及朝中大臣素无瓜葛,由他出面奏请皇上,此事才有把握。”

王闿运望着肃顺困倦的眼睛,知道他这几天没有休息好,肯定在为左宗棠的事情奔波,非常感动,说:“多谢肃中堂!”

肃顺大度地说:“到我门房支点银子。”

王闿运摇摇头说:“银子就不用肃中堂操心了,我去安排便是!”

肃顺催促道:“事不宜迟,不要耽误救人大事。”

王闿运一刻也不敢耽误,出门喊了一辆马车,带上肃顺名帖前往潘府。

西四胡同有不少大宅门,胡同曲曲折折,条条相同,有很多都是小门小户。王闿运朝胡同深处的碧春园走去,几位老汉在一个杂货铺门口下象棋,紫色的喇叭花下,一只白猫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几个小孩在嬉笑奔跑。

碧春园大门紧闭,门外有两个石鼓门墩,两个小子坐在上面吃零食。

王闿运上前敲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开了,潘府家丁一看是肃顺大人的名帖,忙进去通报。

“啊呀呀!是什么风把王举人给吹来了?”潘祖荫手里拿着鼻烟壶,非常客气地将王闿运让进屋。屋内摆设都是明式红木家具,有字画、瓷器、刺绣、剪纸点缀其中。家仆泡了一杯碧螺春,王闿运说明来意,潘祖荫爽快答应。

王闿运得了准信,又到虎坊桥湖广会馆。驻京官员陆志远是胡林翼心腹,早已得到巡抚手谕,见王闿运半夜来访,不敢怠慢,将其迎入会馆。

潘祖荫,字伯寅,江苏苏州人,其祖父潘世恩是道光朝有名的状元宰相,潘祖荫是咸丰二年的探花,数次充任殿试阅卷大臣,为天子选拔人才,平时喜欢古董字画,尤其喜爱鼻烟壶,家中鼻烟壶有一千多只,每天把玩,一年四季绝无重复。

一次会试阅卷,有几份试卷的优劣难以判决。潘祖荫将红、绿两个鼻烟壶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面,用手去摸,摸出红的该考生高中,摸出绿的该考生落选,其他的考官还在认真阅卷,他却悠闲自在吸鼻烟。

不久,这个把戏被状元张之万看破,张之万办事认真,批评潘祖荫说:“潘大人这种做法欠妥,拿朝廷俸禄不为朝廷办事,这是典型的尸位素餐。”

潘祖荫听后一点也不恼火,反驳说:“状元公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你我本在伯仲之间,皇上点了你做状元,说明你运气比我好一点。做官以后,你扪心自问,你写过几篇文章?充任阅卷大臣以来,白天都在巡视,晚上还要应酬,又有多少时间来判断哪份试卷好?哪份试卷不好?殿试试卷都由翰林院学士初审,同考官复审的,好的文章怎么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从文章结构到书写字体,哪一份都是经得起推敲的,既然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名额有限,必须淘汰部分考生,谁中谁不中就要靠运气。什么是运气?还不是主审官的一念之间,既然要淘汰一部分,我用红、绿鼻烟壶判其结果,又有什么错?你以为你中了状元,文章就比榜眼、探花做得好?我看也不见得,只不过是你运气好。皇上钦点了你为状元,可见命由己作,福由己求,你命中注定要中状元。既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又有什么草率可言?”

张之万听到潘祖荫一番辩驳,摇头苦笑,只得由着他。

李文田是咸丰九年的进士,高中探花以后,前来拜访潘祖荫。送了他一个鼻烟壶,与潘祖荫谈论当今人才。

潘祖荫连连夸奖道:“李探花好啊!将来前途无量。”

李文田心里很实用,又问:“徐宗幹这个人怎么样?”

潘祖荫拈须笑道:“徐大人为官清廉,诗文做得不错,前不久外放了浙江布政使。”

李文田一听,恭敬地问道:“徐大人是否斯斯文文,一表人才?”

潘祖荫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我也没见过,他离京时专门派人给我送了一个鼻烟壶和一本文集,你想啊,他这么有钱,难道还会去贪吗?他送给我一个鼻烟壶,我便知道这人不错。”

李文田竖起大拇指说:“湖北巡抚胡林翼为人也很不错。”

潘祖荫语调中透着兴奋,说:“润帅了不起,知人善任,战功卓著,部下都愿意为他效劳。”

李文田肃然起敬,问:“难道你见过润帅?”

潘祖荫摇摇头说:“没有见过。”

李文田又追问:“那为何你专门说润帅的好话?”

潘祖荫笑而不答,其实他心中清楚,胡林翼为救左宗棠,王闿运给他送过鼻烟壶。

这天早晨,王闿运来到琉璃厂,将鼻烟壶店都看了个遍,他想挑选一只上好的鼻烟壶。店内的鼻烟壶都是几十两银子的下等货,几百两银子的鼻烟壶有几方,王闿运也没瞧上眼,送给潘祖荫,他能看中吗?

到了中午,王闿运随便吃了一碗阳春面,正准备结账。

这时一位老者,来到王闿运面前神秘兮兮地问:“听客官口音是湖南人,不知道您要买一件什么样的鼻烟壶?”

王闿运收了折扇,嘴一撇,好奇地问:“老丈怎么知道我要买鼻烟壶?”

老者眨眨鹰一样的眼睛说:“从早晨到现在,客官一直逛鼻烟壶商店,我远远地跟着,这才得空问您。”

王闿运点头称是。

老者津津乐道地问:“扶瑞祥你知道吗?”

王闿运点点头说:“知道啊!那是大栅栏有名的店子。”

“您跟我一起去看一看便知,那里有几方上好的鼻烟壶,任你挑选。”老者说得非常认真。

王闿运也没其他可以选择的,就同那老者一起来到扶瑞祥。老者请他们在会客室坐着,自有侍者送上香茗。王闿运正在忐忑之际,有人用托盘托着几个精致的木匣子走了过来。那老者小心翼翼地打开,几只精美的鼻烟壶呈现在王闿运面前。王闿运一看都是镶金带银的,周边人物都是**的西洋女人,画工极其精致。跟上午的货物一比,胜负立判。

王闿运挑了一只最好的问老者:“多少银子?”

老者伸出一只手指头说:“一千两银子。”

王闿运将它放了回去,说道:“老汉欺我,这样的下等货也拿出来蒙我,有上好的只管拿来便是!”

老者知道遇上了大主顾,命人将这几只鼻烟壶撤走,一会儿又从室内取出两个木匣子。然后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打开。一时间金光四射,鼻烟壶上几颗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

老者轻声说:“这是祖传之物,宝石都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王闿运一看,爱不释手,拿在手上把玩片刻,问老者一只要多少银子。老者说:“这是一对,不论个买,言不二价,每个两千两银子,一共是四千两。”

王闿运用折扇敲了敲木匣子问:“老丈,你店中上等货就这几件了?”

老者摸着山羊胡子笑答道:“正是!”

“多谢老丈招呼,如果没有一等一的绝好货,我就走了。”王闿运说完,告辞而去。

老者赔笑道说:“客官留步,敝处还有一只镇店之宝,愿意拿出来给客官开开眼界。”

王闿运虎着脸粗声问道:“何不早说?”

“少待。”老者说完,复转身进入内室,拿出一个锦盒,连开三道锁,才将最里面的一个小匣子捧出来。他又烧了三支香,朝那匣子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王闿运见他虔诚,也不知道盒子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约莫过了一刻钟,老者才将盒子的锁打开,那锁芯都已锈迹斑斑,一个精致的鼻烟壶,呈现在王闿运面前——

一颗硕大的钻石雄踞顶部,令人称奇的是,几个西洋**竟然画在壶里面,也不知道画师是如何画的。人物正反两面来看,都极其精致,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见。

王闿运看完大为惊讶,真是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越看越爱,那几个西洋女人,仿佛在跟他开口说话。

王闿运闭目沉思良久,说道:“天生尤物,怎么如此精妙?”睁开眼睛以后问老者,“此物件价钱如何?”

“祖传之物,也只是拿出来看看,不卖。”老者说完,将鼻烟壶收起。

王闿运心中大急,说:“老丈且慢,我看都看了,此物与我有缘,卖给我便是。”

老者这才停止收拾,问:“不知客人买去干什么?”

王闿运不慌不忙地说:“救人!”

老者自言自语地说:“买此物者非富即贵,客官尊姓大名?”

王闿运一字一顿地说:“湖南湘潭王闿运。”

“莫非就是那个貂裘举人?”老者惊问。

王闿运答道:“正是在下!”

老者不知所措道:“原来是王举人,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王闿运见老者松口,说道:“老丈,开个价。”

老者爽快地说:“要是换上别的识货者,五千两银子分毫不少,今日遇到皇上面前贵人,三千两银子成交,只是要请王举人留下一幅墨宝。”

王闿运立即答应,当场写了一幅“货真价实”的条幅,签上名,盖上随身携带的方印。陆志远付了银票,将鼻烟壶收好,回到寓所。

端华、刚毅两人青衣小帽来到湖广会馆。这座酒楼在京师前门虎坊桥旁边,交通方便,与纪晓岚故居很近,历来是高人雅士聚会的地方。潘祖荫经常在那里给人鉴定字画,听京戏。两人到了以后,自有侍者将他们引到雅座,潘祖荫正在看一幅唐伯虎的仕女图,见两位大人到来,停下手中活计,与端华、刚毅聊天。说着说着,刚毅将话题扯到南方湘军那里去了,端华也接过话题,两人大谈湖南湘勇如何如何?正说着,侍者来报,说有客人到。潘祖荫以为是肃中堂,起来迎接,哪知进门的却是王闿运。

端华、刚毅非常热情地站起来欢迎王闿运。端华说:“肃大人出门前,突然被皇上召见,让我来陪各位大人,几个人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只有王闿运没有功名官位,但是貂裘举人却是朝野尽知。”

端华、刚毅两人在自顾自高谈阔论,只见潘祖荫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原来他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苏州不少男子长得细皮嫩肉像个女孩子。男生女相倒也罢了,偏偏这些男子又寄居于戏班,刮了个光头像个尼姑,专攻花旦,色艺双佳,雌雄莫辨,久走江湖,人称相公,还有不少粉丝。

朱莲芬是苏州最有名的相公,本是平常人家的男孩,却被家人当作女孩来养。朱莲芬进了戏班,本来要唱小生的,却偏偏他喜欢唱青衣,而且唱得非常好!歌喉娇脆,无人能比。在生活中他又处处模仿女孩子,惟妙惟肖,及至弱冠,活脱脱的长得一副女人面孔,又能写诗、工楷书,一时红遍苏州,后来进京,王公大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御史陆耀华是苏州人,也是朱莲芬的忠实粉丝之一。

潘祖荫平时爱听昆曲,吏部官员龚应孙引荐潘祖荫认识了朱莲芬,很快成为朱莲芬的铁杆粉丝之一。

不知怎么一回事,朱莲芬的名字传到咸丰那里,咸丰听说京中来了这么一位人物,钦点朱莲芬进宫。

咸丰喜欢听《赵氏孤儿》,经常让朱莲芬伴驾,这样一来,这群粉丝自然见不到朱莲芬了。

陆御史醋劲大发,奏了天子一本,说皇上不该沉迷酒色,不问朝政。

咸丰接过奏折一看,心想这陆御史也真有意思,吃醋吃到朕的头上来了,在奏折上批了一句:“狗咬骨头,那骨头却被人夺去,那狗怎么不恨人呢?”陆御史看完吓出一身冷汗,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吱声了。

潘祖荫见不到朱莲芬,整天神情恍惚,茶饭不思。过几天又是朱莲芬的生日,他答应去捧场,只是这封礼包需要的二百两银子却还没有着落。潘祖荫平时不结交地方官员,除俸禄外没有什么收入,二百两银子显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王闿运知道潘祖荫的心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鼻烟壶,仔细把玩。潘祖荫一见这方鼻烟壶,立即来了精神,两眼放光,一刻也不离王闿运左右手。潘祖荫见过的鼻烟壶多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一方,再说那么大的一颗宝石没有见过,就是这壶内画的西洋美女,也只是听说过。

潘祖荫小心翼翼地问:“王大人手上拿的好东西,能否借给下官一看?”

王闿运等的就是这句话,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随手塞给他说:“潘大人喜欢,就拿去看看也无妨。”

潘祖荫接过来一看惊呆了,“哟!此壶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见一回。”尤其是那几个**的西洋女人,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们仿佛在朝他眨着眼睛。潘祖荫爱不释手,反复把玩,生怕王闿运要了回去,一会儿放在内衣口袋里,一会儿又攥在手上。这些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王闿运的眼睛,他只是装着没看见。

开席以后,几人轮番劝酒,尽拣潘祖荫好听的话说,可潘祖荫的心思都在那只鼻烟壶上。王闿运开口了:“潘大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潘祖荫拿了他的鼻烟壶,不好拒绝,说:“湘绮有话尽管讲。”

王闿运轻描淡写地说:“我想请潘大人写一份奏折,奏折的润笔照付,这只鼻烟壶潘大人喜欢的话,就送与大人。”

潘祖荫本是写奏折的高手,写奏折这种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见王闿运说鼻烟壶白送,当即一口答应下来。端华又是敬酒,刚毅又是夹菜。端华说:“潘大人的奏折写得好,一字千金。大家都是熟人,就打个折扣,一字一两银子,你看如何?”

“成交。”潘祖荫怕王闿运反悔,又问,“写什么内容,你且详细说来。”

王闿运于是将左宗棠事情说了。

潘祖荫说:“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趁着酒兴,让店家笔墨伺候。”

老板马上拿了笔墨纸张,潘祖荫提笔写道——

楚南一军,立功本省,援应江西、湖北、广西、贵州,所向克捷,由骆秉章调度有方,实由左宗棠运筹决胜,此天下所共见,而久在我圣明洞鉴中也。上年逆酋石达开回窜湖南,号称数十万,以本省之饷,用本省之兵,不数月肃清四境。其时贼纵横数千里,皆在宗棠规画之中。设使易地而观,有溃裂不可收拾者。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也。宗棠为人,负性刚直,嫉恶如仇。湖南不肖之员,不遂其私,思有以中伤之,久矣!

湖广总督官文,惑于浮言,未免有引绳批根之处。宗棠一在籍举人,去留无足轻重,而楚南事势关系尤大,不得不为国家惜此才。

当众人听到“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皆赞叹潘祖荫高才。

一篇奏折潘祖荫顷刻写成,当下王闿运兑现了银子。潘祖荫非常得意,表示当晚回家后,将奏折的内容修改一番,然后重新抄一遍,次日上朝即奏此事。

这天早晨,五更三点,咸丰早朝,一时间钟鼓齐鸣,珠帘高续,底下文武朝见已毕,谢恩退班。

咸丰开口了,说道:“今日朝议俄国骚扰东北、西北之事,众臣工尽管提出自己看法。”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回答。潘祖荫见时机已到,越班奏道:“若论新疆之事,臣保举一人。”

咸丰问:“谁?”

“湖南左宗棠。”潘祖荫说完,将奏折递上,太监接过。

咸丰见奏折不长,反复读了两遍,不禁叫好。这时祁嶲藻站出来反对,说道:“湘阴左宗棠劣迹斑斑,是湖南有名的劣幕。”

潘祖荫据理力争,两人吵了起来,其他人都不敢开口。

咸丰知道潘祖荫与湘军没有瓜葛,与左宗棠也素不相识,便认定左宗棠是一个人才,然后问肃顺:“此人是否可用?”

肃顺伏奏道:“潘大人言之有理,皇上要为国家惜此人才!”

咸丰已有主意,说道:“左宗棠是一块璞玉,虽有瑕疵仍然是玉,不是石头,可以量才录用。”

端华、刚毅等一齐叩头说:“皇上圣明!”廷议一出,左宗棠才化险为夷。

再说樊燮一案发生后,左宗棠心情十分悲愤,写信给胡林翼说:“我性情刚烈,才粗学浅,所做之事与人情相悖。现在很多事情想明白了,我是一个草莽书生,百无一用,家道变故,出来后想做一点事情,又不知道尊贵卑贱,一意孤行,自以为计,不知进退,今遭诽谤陷害,早在意料之中。这次我想借会试的机会,到京师一游,脱离湖南这个是非之地。”

左宗棠离开湖南巡抚衙门前往北京赶考,骆秉章十分不舍,一直送到北门外。在浏阳河畔十里长亭置酒,骆秉章举杯对左宗棠说:“我福分不够,不能与季高相聚,愿你此次进京,进士高中,骏马任骑。”

左宗棠悲怆地说:“左某才微智浅,蒙大人不弃,半途而别,实在是另有缘故。”

骆秉章也是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说:“季高走后,我身边无人了,不如早日辞官,回广东老家种田。”

左宗棠连连叹气说:“我是想跟中丞一起将湖南治理好,可如今方寸已乱,只想早日离开湖南。中丞可以另寻高人辅佐,何必如此灰心丧气?”

骆秉章伤感地说:“湖南人才,没有一个能够超过季高的。”

“我也是庸才一个,否则没有今日之祸。”左宗棠回头对其他幕僚说,“希望大家真心对待骆中丞,不要向我学习,有始无终。”

众人无不伤感,过了浏阳河,左宗棠摆摆手说:“不劳中丞远送,季高就此告别。”

骆秉章执着左宗棠的手说:“季高此去,天各一方,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再回湖南,一定要来看我。”说完,泪如雨下。左宗棠也是眼睛湿润,告辞而去。

骆秉章坐在马上,一直望到看不到左宗棠人影,还不肯离去,任凭凄风袭身。正在伤心间,一个幕僚说:“中丞不要悲伤,左师爷又回来了!”

骆秉章一望,果然见左宗棠打马回来了。骆秉章站起来迎接,问:“季高去而复返,莫非不走了?”

左宗棠摇摇头说:“非也,我忘了一件事情,湘乡刘蓉畅晓兵机,又能吃苦耐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智慧谋略,见识才干,不在我和郭嵩焘之下。他留在幕府,一如我在中丞身边一样。”

骆秉章听了左宗棠的话,转忧为喜。左宗棠再别骆秉章,策马而去。

左宗棠携女婿陶桄到湖北江陵、襄阳一带游历,察看山川地势,准备从洛阳进入京师。而此时北京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左宗棠一进京,即可进行捕杀。

胡林翼闻讯大惊,五百里加急致函安襄郧荆道毛鸿宾,让他在襄阳持函专候左宗棠。左宗棠在襄阳被截住,看了胡林翼的密信,知道官文等人心有不甘,其党羽遍布北京,不如投身曾幕,还可以保全身家性命。

左宗棠于是改变行程,东下汉水,南走大别山,径往英山大营来见胡林翼。

左宗棠进入英山胡林翼大营时,表示愿带一营人马,随大军阵前效力。胡林翼说:“季高暂时隐忍,此事要跟涤帅商量,等待朝廷意见,否则会招致祸灾。”

左宗棠不解,胡林翼说:“你要回避官文,找一个地方暂且栖羽,先在英山大营中停留几天,然后商议去留以及图皖计划。”左宗棠同意了。

这天,胡林翼将英山大营事务交代完毕,与左宗棠一起去安徽宿松大营拜访曾国藩。走到黄梅县苦竹乡,胡林翼说:“前方不远处便是五祖寺,我们何不去五祖寺讨杯茶喝。”左宗棠也久闻五祖寺大名,点头答应。

五祖寺,原名东山寺,中国佛教禅宗第五代禅师弘忍在此传法,六祖慧能的衣钵之地,有天王殿、大雄宝殿、毗卢殿和真身殿四大宫殿,这里高僧辈出,堪称禅宗祖庭。

左宗棠自从踏进黄梅东山,就被这里的森林、溪水、阳光、空气吸引了,“鸟鸣云间树,泉流涧底滩”。这一道道清新自然的风景,让左宗棠在不断觉悟。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五祖寺八十三岁的慧觉禅师在客堂亲自接待胡林翼、左宗棠,清茶一杯,檀香一炉,两人在寺中小住一日。“水绕禅窗静,花开佛国香”,胡、左凭栏而立,临风闻香品茗,翠竹摇影,阵阵松涛,都在不断地洗涤左宗棠内心的阴霾。

左宗棠又在五祖寺多住了一天,与胡林翼才一起前往安徽宿松湘军大营。

咸丰十年闰三月,胡林翼、左宗棠来到宿松时,江南大营被太平军打破,苏州失陷,太平军分南北两路直扑武昌。罗遵殿战死,胡林翼、左宗棠两人一起前来吊丧,然后在一起纵谈东南局势,谋求图皖方法,并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曾国藩在宿松大营召开军事会议,胡林翼、左宗棠从英山大营都赶来了。李鸿章异常兴奋,他早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胡林翼、左宗棠,今天想认识一下。

曾国藩穿着玄色布衣,比较随意,与平时不同的是,衣袖处被挽了起来,非常工整。当他一出现在大帐,亲兵队长韩正国掀开门帘大声喊:“大帅到!”

李鸿章一听,连忙跪了下去。曾国藩用湖南官话说声免礼,请众人入座,韩正国率一队带刀亲兵守卫在大门口,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李元度、彭玉麟等将领到了大营后依次就座,靠近曾国藩旁边的自然是胡林翼。左宗棠随胡林翼进营后,一屁股坐在第三把交椅上。李鸿章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论职位,左某人一介布衣,说什么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哪知左某人不仅坐了下去,而且还大大咧咧地与曾国藩、胡林翼谈笑风生,旁若无人,说话时滔滔不绝,李鸿章真的不服气。

李鸿章自投师以来,参加这种会议还是头一次,他对胡林翼仰慕已久,就装出十分虔诚的样子洗耳恭听,同时也命手下文官仔细记录。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胡林翼,正在思考,就听到左宗棠骂开了:“江南大营被李秀成一锅端,去掉了湘军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湘军连年征战,功高赏薄。朝廷之前有江南大营可依,如今这个脓包已破,看朝廷还能依靠谁?”左宗棠说起话来没有顾忌,曾国藩手下的将领都认识他,只有李鸿章是外人,不知道左师爷的骡子脾气。骂了一顿后,左宗棠又说,“张国梁、和春先后殒命,丹阳、常州先后失守,这是天意。朝廷如果能将两江托付给涤帅,东南必然平定。”

众将无人吭声,尤其是彭玉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同南岳庙上的老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元度嘟囔道:“江浙粮饷都送到了江南大营,朝廷要我等卖命,又不给钱,当兵吃饷,没有饷哪个愿意去当兵?”

胡林翼来不及呷口茶,苦笑道:“今日天下有变,我等力撑危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活一天为朝廷苦撑一天。”

曾国藩刚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心知肚明,今天湘军将帅齐聚,结果会是什么?于是站起来,缓缓解说道:“东南局势瓦解,皖北告急,湘军可能被朝廷派往江浙,不是润帅督师两江,便是由我率军进入苏常,只是三路进攻安庆的计划不能改变。”

“涤帅分析有道理。我提议两湖力量合二为一,涤帅为主帅在前方带兵打仗,我在后方筹措粮饷,确保大军无后顾之忧。”胡林翼基本认同曾国藩的观点。这话看似随意,其实是将曾国藩推上湘军大帅位置。

曾国藩还想推辞,左宗棠站起来大声说:“涤帅如果推三阻四,冷了众将士的心,还不如让大家散伙回家!”曾国藩见左骡子驴脾气又来了,只得点头同意。

不久,朝廷任命曾国藩为钦差大臣,让他从安庆撤兵去救苏州、常州。曾国藩拒不执行朝廷计划,但还得装个样子,除坚持围攻安庆以外,还兵分三路直取苏浙。他向朝廷上奏折,说他拟兵分三路,一路取芜湖,一路图溧阳,一路防广信,同时调整三路围攻安庆的计划。

左宗棠下一步如何发展,曾国藩、胡林翼已有对策。左宗棠住湘军大营,整天跟胡林翼在一起讨论形势方略,曾幕不少人与左宗棠争辩,没有一个是他对手,这让李鸿章敬佩不已。

四月十八日,左宗棠接到家中来信,说小儿子病得很重,要他立即回湘。左宗棠年近半百才得一子,当即拿着信向曾国藩、胡林翼辞行。胡林翼大营有事,两人一起向曾国藩告辞,离开宿松。胡林翼回英山,左宗棠带着陶桄回到长沙。

不久,朝旨下来,说左宗棠熟悉湖南形势,调度有方,目前长毛气焰日涨,可否让左宗棠在湖南帮办团练,或者调其到军前效力,用其所长。让曾国藩酌情安排。

曾国藩赶紧给朝廷上折子,说左宗棠吃苦耐劳,晓畅兵机,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可令其先回湖南办团练,靖安地方,左宗棠必然知恩图报,对时局大有益处。

咸丰接到曾国藩的奏折,令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并下旨湖南巡抚骆秉章,令左宗棠在湖南招募乡勇六千人,以救江西、皖南、浙江。

圣旨下到湘军大营,左宗棠尚在返家途中。

五月初三,胡林翼回到英山,立即向朝廷上折举荐左宗棠、刘蓉等人。

湖广总督官文接到朝廷旨意,只是将永州知府黄文琛、望城知县王葆生等人革职,草草结案。

曾国藩让郭嵩焘去柳庄找到左宗棠,将这一消息告诉他。左宗棠这次没有犹豫,在湖南招募六千乡勇,加紧训练,准备开往皖南。此时,石达开率十万人马准备从贵州入川。

曾国藩接到朝廷调左入川的谕旨,并通知左宗棠。

四川总督曾望颜等待湘军来援,不想湘军迟迟不至,朝廷调左宗棠入川,曾国藩仍坚持以前的观点,请留左宗棠到湘军大营办理军务,胡林翼也跟着奏留左宗棠,说:“左宗棠以前没有单独带兵打仗,不能独当一面,曾国藩到皖南以后,兵力单薄,故令左宗棠在湖南招军。”朝廷不再坚持,左宗棠率军进入皖南。

官文必欲置左宗棠之死而后快,胡林翼大为不满,联想到官文其他劣迹,准备重新弹劾官文。

湖北巡抚衙门有不少人是官文的心腹,不少心腹都在搜集胡林翼的绝密情报,好到官文那边邀功请赏。只要是胡林翼弹劾之人,官文必然将他换一个地方再予以重用,官文对那些告密者都予以重赏,赏金不够用就动用军饷,故每年花在奖赏这些心腹的银子不下十万。

此时,户部主事阎敬铭到胡林翼军前报到,总理湖北粮草,来找胡林翼谈论公事。胡、阎两人私交甚好,胡林翼一见阎敬铭,与他谈论弹劾官文一事。

胡林翼实言相告,说:“如今筹粮筹饷,非常艰难,官文挥金如土,一点都不珍惜,若不据实奏报,恐误朝廷大事,我要向朝廷上折弹劾官文,你以为如何?”

阎敬铭并不赞同胡林翼的观点,照实说道:“润帅错了,大清朝立国二百年,从来不轻易授汉人兵权,今天的督抚大员,统兵将帅,虽然说满汉并用,但都是运气。湖北居天下要冲,精兵良将会集于此,朝廷怎能不派亲信大臣前来镇守?润帅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赢了,你能保证继任者就能比前任好?如果不好,你还要继续弹劾吗?继任者如果是一个勤于政事,又不明事理的,你自己还能讨到什么好处?官文位至总督,如果事事自作主张,对你处处掣肘,你又如何?官文手上有兵权,又是旗人,为朝廷所倚重,每有大事,可以借他之手向朝廷上奏折,朝廷都听他的。其短处就是只知道花银子,且挥霍无度。只要是对天下事有益,就算是每年给他捐了十几万两银子也未尝不可。跟这种人共事,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润帅何必要将他去之而后快?”

胡林翼听完,开怀大笑,击案说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否则,我是自误大计。”于是胡林翼装作无事,跟官文继续往来,关系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官文也始终青眼胡林翼。

尽管如此,朝廷仍然牵制胡林翼,虽然可以单折言事,但是不准上奏军事,军事上的大小事情都要听官文的。

樊燮凭着巴结官文争得了永州总兵官位置,革职以后,他被遣回原籍恩施,被官府监视,一举一动都要向地方官报告。

樊燮毕竟做了几年总兵,手上还是有不少银子的,他在老家湖北恩施六角亭西正街梓潼巷盖了一座读书楼,供两个儿子读书。读书楼落成之日,他遍请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赌咒发誓说:“左宗棠只不过是一个破举人,有什么了不起,他罢我的官,还污辱我。从今天起,我的两个儿子,如果不能中举人,取进士,入翰林院,就不是樊家子孙。”

发誓完毕,又在祖宗牌位上写了“王八蛋,滚出去”六个大字,每逢初一、十五跪拜祖宗时说:“两个儿子不中举人,不去此牌。”

樊燮重金聘请名师,他规定两个儿子的日常衣食起居,均在读书楼,除老师以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准上去,食物都用竹篮吊上去。樊家公子平时穿女装,中了秀才脱去女装外衣,中了举人脱女装内衣。在老师的严厉教育下,两个儿子后来果然考中进士。正是:

害人害己古训传,自有高人救英贤。

命运不该朱紫贵,回到樊庄老少安。

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