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死后,懿贵妃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徽号“慈禧”,住西宫,又称“西太后”;皇后被尊为“母后皇太后”,徽号“慈安”,住东宫,又称“东太后”。
当时朝廷的势力有两派:一派是主和派,以咸丰的弟弟恭亲王奕訢为首,主张对外妥协;另一派是主战派,以八位顾命大臣为首,主张对外宣战。
因为权力之争,双方势如水火,慈禧心里的天平倒向奕訢一方。
慈禧熟悉政务,权力欲望极大,对八大臣把持朝政的现状极为不满,她要改变现状。要改变现状不是不可能,要掌权就必须搞宫廷政变,这一点慈禧非常清楚。奕訢、胜保、瑞麟、奕譞等人相继为她所用,而且还得到洋人的支持。有了这几个人就可以动手了,她决定试探一下外面的情况,看她的反对派有多少人。
皇帝年幼,第一次上朝由慈禧、慈安抱着,话都不会说。肃顺等八位大臣率大小臣工参拜新皇时,皇帝吓得号啕大哭。
慈禧刚要开口,被肃顺喝住,他手持尚方宝剑,眼光犀利。慈安、慈禧不寒而栗,第一次上朝便草草结束。
退朝以后,慈禧便去慈安处大倒苦水,一双杏眼带着泪花。慈安也有同感,说:“大行皇帝尸骨未寒,肃顺等人如此跋扈,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慈禧哭腔哭调地说道:“这事还得请姐姐做主才是!”
慈安微微耸了耸小巧匀称的鼻翼,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什么主见,妹妹你拿个意见就行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御史董元醇授意上了一份请太后垂帘听政的奏折,肃顺一看坏了,太后真的要垂帘听政,这不明摆着是夺权嘛!他和载垣、端华一商量,草拟了一份谕旨,用非常严厉的口气斥责董元醇,然后拿到太后那里去盖印。慈禧一看,明白对手就这几个人。
慈禧当然拒绝盖印,将这道折子留中不发。肃顺不干,于是八位顾命大臣排成一溜跪到太后那里去吵闹,声震屋宇,将小皇帝吓得尿了裤子。
八大臣一起罢工不干。两宫太后一看,先帝刚走,没有他们还真的不行,也就作出让步。斥责董元醇一顿以后,跟肃顺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肃顺强横,奕訢前来奔丧的事情也被否决。
王闿运对肃顺说:“董元醇的折子,肃相将他驳回就是!不必惊动太后,也用不着给太后看。另外,老六来吊丧,就让他前来就是,派人看住就行。”
王闿运一片肺腑之言,肃顺没有听进去。
咸丰驾崩,新皇登基,对于大清来说那是天大的事。隶顺将整个避暑山庄戒严,所有奔丧大臣,王公贵胄,一律凭军机处颁发的腰牌出入,尤其是京师人等,没有奉旨,不准到热河奔丧。大行皇帝停灵在避暑山庄,天天由喇嘛诵经,八大臣轮流守灵。避暑山庄戒严以后,慈禧、慈安除了抱着小皇帝上朝和守灵外,平时见面的机会也少,东、西两宫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些事都被安德海知道了,问:“太后何不早一点动手,除去肃顺等人?”
慈禧抿着嘴唇,想了很久才抬头问:“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安德海低声说道:“何不联系恭亲王一起策划此事?”
“恭亲王远在京城,就算他同意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太后何不下一道圣旨,请恭亲王来承德避暑山庄奔丧。”
“就算是恭亲王前来奔丧,当着众人的面,恭亲王也无法与我谋划啊。”慈禧一脸无奈。
“娘娘何不派一个亲信到京师,与恭亲王商量好,再举事也不迟。”安德海给慈禧出主意。
“这个倒是可以,目前承德戒备森严,谁愿意去?”慈禧说出心中顾虑。
“奴才愿往!事后只要太后不抛弃奴才就行,如果事情没有办好,奴才甘愿领死。”
“好!真是难为小安子了。”
“奴才出宫还有两件事要办。”
“讲!”
“一是给奴才一件见恭王爷的凭证,二是须将奴才痛打一顿,骗过那肃顺等人。”安德海和慈禧密谋许久,二人决定依计而行。
次日早晨,慈禧带小皇帝上早朝,安德海早早过来请安,给慈禧上了一碗银耳羹,突然失手,将碗碰翻在地,银耳羹洒在慈禧身上。
“大胆的奴才,做事如此不上心,大行皇帝刚宾天,连你也敢欺负我等孤儿寡母。”慈禧大怒,喊道,“来人那,将这个死太监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立刻上来几个太监把安德海拉到宫外,扒开裤子将他摁在凳子上,用力狠打。安德海被打得哭爹喊娘,宫内宫外都可以听见他凄惨的叫声。五十大板打完,安德海的屁股血肉模糊。执事太监验过伤,然后吩咐两个太监将他扶到监舍,扔下就走。
三天以后,安德海出宫,正好是肃顺当差,他一拐一拐地走到肃顺面前,跪下来又带着哭腔,说道:“肃相啊,请您救小安子一命吧?奴才也是从小跟着皇上的,在这宫中奴才是没法待下去了,您让奴才回家吧!”
肃顺眉头一耸,眼睛显露出疑问的神色,有心放他一马,故意问道:“你该不是出去通风报信吧?”
安德海马上叫起冲天屈,然后一头向门外的石狮子撞去,被肃顺的侍卫按住。安德海叫喊:“连肃相都不相信奴才,让奴才撞死算了,这种日子还有什么活头!”
见安德海伤势较重,肃顺让侍卫将他搜了个遍,也没搜出什么东西。肃顺挥挥手,让侍卫放过安德海。安德海识趣,马上跪下给肃顺磕头:“谢肃相网开一面。”
肃顺示意安德海可以走了,安德海谢完恩,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出了宫门口,然后直奔京城。
安德海到了什刹海,一头拐进恭王府后花园。他拿出慈禧的密谕给恭亲王看,只见上面写着:“进成后,在传旨恭亲王总理赞襄正务,是否,求兄弟着议。”
奕訢一看这道密谕,心里乐了,全文有 237 个字,错别字 12 个,如:“成”应为“城”,“在”为“再”,“正”为“政”,语句不通,但他心里清楚,这就是慈禧的手迹。他知道慈禧每次下旨都要求奕譞改正。
奕訢一直很奇怪,顾命大臣名单中怎么没有他,安德海当然说不清楚,两人京师密谋,如何去热河。
数日后,奕訢化装成巫师来到热河面见两宫太后。面见时屏退所有人员,他们谈了什么内容,外人无法得知。
慈禧单独召见奕訢,商量咸丰灵柩回到北京的时候,如何伺机除掉八大臣,然后请东西两宫垂帘听政。
慈禧愁眉不展,问奕訢:“倘若外国人干预此事怎么办?”
恭亲王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于是誓言旦旦地说:“外国人干涉,我会跟他们解释,此事若办不好,拿奴才是问。”慈禧这才放心让奕訢离开。
次日下午掌灯时分,恭亲王白衣白冠,带着皇帝的圣旨,飞马来到承德避暑山庄。侍卫想拦也不敢拦,八大臣要拦也拦不住。
恭亲王跑到咸丰的灵柩前,放声大哭:“先帝啊!你为何就这样匆匆而去,抛弃祖宗江山就不管了。臣弟来迟了,生前不能见皇兄一面,连句话都没法说,皇兄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是你的亲弟弟奕訢来看你啊!”
恭亲王说完就以头叩在大行皇帝的棺椁上,噼啪作响。东、西两宫见小叔子到来,一齐放声大哭。一些不满肃顺的大臣也同时放声大哭,此起彼伏,一时间,灵柩前哭声一片。
良久,恭亲王才收住泪,劝说两个嫂嫂先回去,他要亲自为大行皇帝守灵一夜。东、西两宫这才止住哭,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到寝宫。
天亮以后,恭亲王离开。肃顺闻讯赶来,奕訢已骑着快马离开了避暑山庄,朝京城方向去了。当天晚上,肃顺回到住处,将恭亲王奕訢前来哭灵前后过程告诉了王闿运。
王闿运沉思良久,说:“肃相,看来一场变故在即。”
肃顺大惊道:“皇上、太后都在我身边,我已经派兵将整个山庄团团包围了,哪里来的变故?”
王闿运说道:“肃相你看,前几天安德海被慈禧赶出宫去,此事绝非偶然,他应该是奉了慈禧的密旨前去与恭亲王通风报信。安德海也是慈禧的贴身太监,又是慈禧的耳目,安德海这次被打,应该是安德海和慈禧唱的双簧。安德海走后几天,恭亲王就来哭灵,大行皇帝宾天以后,怎么会给奕訢下旨?奕訢有皇帝的圣旨,应该是新皇的圣旨。新皇年幼,圣旨还不是东、西两宫在操纵,慈禧既然敢让安德海带着皇上的圣旨出宫,背后肯定有更深的阴谋。安德海出宫时,肃相已将他搜过身,没搜出,说明圣旨是夹在他衣服的夹层里,否则怎么会搜不出呢?恭亲王奕訢诡计多端,倘若他们叔嫂勾结,共同对付肃相,肃相之祸为期不远矣。”
肃顺忙问:“那该怎么办?”
“派重兵把守东、西两宫,行先帝未了之事,让皇上生母自尽,让慈禧追随先帝,到阴间继续服侍先帝。”王闿运加重语气说道。
肃顺有点迟疑,不敢下手,说道:“先帝去世不久,又逼主母,于礼不合,日后皇上知道此事原委,我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此事得从长计议。”
王闿运催促道:“事急矣!迟则生变。”
次日,肃顺派重兵将东、西两宫包围了起来,断绝两宫对外的一切联系,两宫日常生活由内侍负责供应。
这些日子,王闿运也是跟肃顺在一起起居,见肃顺起兵围了东、西两宫,非常欣慰。后来一连几日,又不见肃顺采取任何行动,王闿运连连叹息。
这几日,肃顺等八大臣商量着如何将咸丰棺椁运回京城,众人议论纷纷,结果不一。肃顺害怕离京日久,京城发生变化,力排众议,大行皇帝棺椁由避暑山庄起灵。
奕訢已经知道帝、后内情,回到北京后密召朋党,准备兵变。他令胜保到两宫銮前听调,胜保率五千精兵与瑞麟一道赶往热河。
秋风萧瑟,塞外一片肃杀,肃顺问计王闿运。王闿运建议肃顺马上动手,肃顺还是犹豫不决。
王闿运恨恨地说说:“都死到临头了,还不敢动手,非得要人家将刀架在脖子上,您才动手吗?”
肃顺额头上全是冷汗,说话声音也开始打战了,问道:“皇上长大以后,追究弑母之罪,谁来担当?”
王闿运说:“成败在这一举,现在都挺不过去,还有什么将来?肃相自己不敢动手,可以派刺客在半路上行刺。”
肃顺孤注一掷,叮嘱道:“你带上几个刺客,在古北口动手。”
王闿运见劝说无效,拿出湘潭老家来信说:“生母去世,特向肃相告辞。”
肃顺也不好强留,叫门人支取银两,拉着王闿运的手说:“湘绮南返,国有疑难去问谁?”
王闿运知道归期无望,心中也是万分不舍,说:“肃相保重,待我办完丧事,安顿好家小,定来京师找肃相。”说完告辞。
肃顺目送王闿运上了马,两人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清朝从顺治皇帝开始,历代的皇帝、后妃的陵墓选址在东陵和西陵两处,东陵在河北遵化,西陵在河北易县。
九月十三日,咸丰灵枢从承德开始启运回北京。
咸丰的梓宫离开承德时,由肃顺等人护送,烧了几座“大法船”以后,由七十二人的小杠将棺木抬出避暑山庄。此时,避暑山庄的皇亲国戚、文武官员倾巢而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六十四个引幡人,接着是一千六百人的卤簿仪仗,他们各自举着兵器等,走在灵柩后面的是全副武装的八旗兵勇,依次是文武官员、皇亲国戚和宦官队伍。车驾连绵不断,中间还有大批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他们身穿法衣,手执法器,一路念经诵咒,还有一群人沿路撒纸钱。抬棺木的扛夫分了班,每班一百二十八人,轮流换班抬送,整个队伍浩浩****,延绵十几里,十分壮观。
咸丰十一年九月二十三日,护灵队伍刚进河北境内,天降大雪,路上泥泞,几万人马每天只能移动数里,如此算来,一个月都到不了京师。东、西两宫随舆前行,但小皇帝受不了寒冷天气,又无取暖设备,被冻得哇哇大哭。
随行大臣纷纷向肃顺求情,说能否让皇帝轻车简从先回京师?
肃顺起先不肯,将求情的大臣痛骂一顿。后来东、西两宫也来向肃顺求情,说道:“肃相是先帝的托孤大臣,怎能看幼帝在冰天雪地中挨饿受冻?就是先帝在时,也不会让皇子受此考验。倘若幼帝有个三长两短,你背负的是弑君之罪,到时候史官铁笔,容不得你分辩。”
肃顺见皇帝冻得手脚红肿,连棉鞋都穿不上去,经不住两宫皇太后苦苦哀求,便回来与七大臣商议,结果是载垣、端华带兵随皇上和两宫太后从小路先行回京,然后布置灵柩及迎接事宜,肃顺等人随咸丰棺椁从大路继续开拔。
从热河到古北口,王闿运准备在金山口峡谷伏击两宫太后。
金山口峡谷西起天坪村,东至松子关镇,全长五公里,谷底最窄处六米。峡谷两岸壁石如削,高耸入云,南边是棺材山,北边是金山岭。
此时,胜保、瑞麟率的五千八旗精兵早已赶到,一路日夜守卫,严密防范,闲杂人等根本近不了两宫。载垣、端华等想见一下太后都非常困难,刺客们想行刺,更是无从下手。
两宫銮驾过了古北口长城,前方便是居庸关,入居庸关到北京都是平坦大路,王闿运见事情已无法挽回,对随从说:“肃顺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必败无疑。你们几个回去与肃顺报信,我赶到京师,通知他妻儿及早转移。”
王闿运进入京师,来到肃顺府,将热河情况给他们详细地说了,建议大家分头南下,以免将来生祸。他自己也觉得有必要去一趟安徽,把热河事情告诉曾国藩。
数日以后,王闿运到达安徽祁门,祁门大营却是一片狼藉。王闿运准备策马离开,正在踌躇之间,营外有一队人马走过,王闿运走过去一看,正是朱南桂。
朱南桂十分意外,说道:“不知王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到营帐喝茶。”
王闿运问:“涤帅呢?”
朱南桂用手一指,道:“就在大帐里面。”
王闿运喜道:“快带我去见涤帅。”
朱南桂知道有要事,带着王闿运来见曾国藩。朱、王二人一进大帐,只见曾国藩仰面倒在太师椅上。
曾国藩此时正在闹心,睁开眼睛一看,见是王闿运。那张苦瓜脸一下子露出了笑容,站起来问:“湘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请坐,看茶!”
朱南桂连忙去沏茶。王闿运坐下以后,曾国藩说:“湘绮,快告诉我京中情形,我知道你前来必有大事。”
王闿运不慌不忙地说:“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发生,你先将我们别后的情形告讲一下。”
曾国藩说了一声好,开口讲道:“自从湘绮和鲍超、李榕走了以后,湘军大营不到一千人。按照你的建议,我在大营外不远的地方另设一处营帐,晚上到那个营帐去值守。一天晚上天降大雨,长毛一万人马前来偷袭,大营被劫,我也无兵可派。在亲兵的保护下,往朱南桂的防地退去,不想半路又杀出一百多名长毛,我的亲兵死伤了好几个,正在危急时刻,斜刺里冲击几个山东大汉,一路砍杀,将长毛打退,他们护着我安全到达朱南桂营地。我问这几位壮士姓名,他们一个叫胡安实、一个叫马纹祥、一个张天水。随后胡安实掏出你写给我的亲笔信,说是要到祁门大营投奔曾大帅。我笑着说我就是。三人请求收留,我哪有不收之理,将他们安置在亲兵营。前段时间,少荃回老家招兵,我将三人都送给他了,湘绮无意之中又救了我一次。”
“这三人在沙土集附近落草为寇,我也是不经意将他们三人收服,让他们来一起投奔涤帅,军前效力。”王闿运又问,“少荃回家组织淮军,目前有消息吗?”
“还没有!”
王闿运说:“我到京师面见肃相,将你的亲笔信转呈给他。肃相向皇上奏请组建淮军,由涤帅节制,皇上在病榻上同意了,在热河避暑山庄,皇上立载淳为太子,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等八人为顾命大臣。可西太后是个阴毒的女人,肃相奏请皇上效仿汉武帝诛钩戈夫人故事,皇上没有同意。我多次劝肃相动手,肃相还在迟疑。家母病逝,要我速归,遂连夜兼程到祁门见涤帅。请涤帅做好准备,京师将会有一场政变。”
曾国藩一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这些年湘军非常不容易,疆场上战士用命,朝廷上则依靠肃顺和王闿运。湘军有事,可直达圣听。如今皇上驾崩,倘若肃相再有不测,湘军前途堪忧。
曾国藩在大帐内转了几转,说:“湘绮远来辛苦,连饭也顾不上吃,我们边吃边谈如何?”王闿运答应了。
曾国藩朝门外喊了一声:“荆七何在?”
荆七进来问:“大帅有何吩咐?”
“炒几个小菜,备一壶好酒,我要招待湘绮先生。”
荆七答应一声,然后退去。
在曾国藩的热情挽留下,王闿运在湘军大帐盘桓了数日。王、曾亦师亦友,对时局的看法各有灼见。数日以后,王闿运要回湘潭,曾国藩也不好挽留,送了王闿运四百两银子作为盘缠。
曾国藩为人谨慎,说话也有分寸,说道:“此次回湘潭,湘绮不要走水路,长江田家镇一段被长毛控制,你可以到乐平见一下左季高,再绕道去南昌,经醴陵回湘潭比较好。”
王闿运略一迟疑,苦笑说道:“就按涤帅的路线走。”
“路上恐怕不太平,我派两个亲兵护送你。”
“多谢涤帅!”
王闿运扮成商客模样,亲兵厚一、厚四都是湖南人,三人离开湘军大营,朝南昌方向前进,沿路上都是逃难的老百姓。
左宗棠驻在江西乐平,王闿运探听到他的驻地,派厚四前往报信。
左宗棠闻王闿运已到乐平,亲自迎接。楚军军容整肃,王闿运见楚军将士一个个朝气蓬勃,心里喜欢,称赞左宗棠治军确实有过人之处。
王闿运下马以后,左宗棠拉着他进入大帐,楚军主要将领都跟进大帐。看茶之后,左宗棠对王德榜、刘松山等将领说:“诸位,这就是我的大恩人王闿运,请受左某人一拜。”说完,左宗棠向王闿运行了拜见之礼。
王闿运连忙还礼道:“三军主帅,甲胄在身,何至于如此重礼?”
左宗棠站起来说:“没有湘绮,左某人哪有今天,早做了官文刀下之鬼了。今晚我设宴招待湘绮先生,大家一起参加。”
诸将散去,左宗棠关切地问:“湘绮今日怎么有空到此?”
王闿运将母逝南归,又到祁门见曾国藩的事情说了。左宗棠惊道:“想不到涤帅如此艰难,这两江总督名不副实,那么京师情形又如何?”
王闿运将京中情形复述了一遍,左宗棠听后是扼腕叹息说:“肃相完蛋了,湖南人依靠的参天大树要倒喽!”左宗棠看了看王闿运,又问,“湘绮,倘若肃相倒台,你有什么打算?”
“这件事我也仔细想过,倘若肃相倒台,两宫必然会拿肃相是问,我是肃相的西席,很可能会被朝廷通缉。母亲丧事结束以后,我隐居起来,做一个湘上农人。”
左宗棠安慰道:“湘绮不要悲观,我的性命是你救的,你办完丧事后到军中效力。这主帅的位置给你留着,我做一个军前参将,供你驱使。”
王闿运笑道:“你是朝廷任命的楚军大帅,官职怎能私下让来让去?将来有一天投军,我再来楚军大营也就是了。”
左宗棠大喜过望,说道:“好!一言为定!”
亲兵来报:“大帅,晚宴已经备好!请大人和王先生入席。”
左宗棠拉着王闿运一同进入宴会厅,众将领已经到齐,左宗棠让王闿运坐到了正席位置,自己作陪。
王闿运见满满一桌菜,笑道:“左帅的日子过得比涤帅好得滋润多了。”
“江西是湘军饷银的筹措地,送给涤帅的银子我左某人也有一份。我就自己截留了,运来运去,要是被长毛劫了岂不冤枉?”左宗棠讲话一向直来直去,“我从来不留隔夜粮,明天要是没饭吃了,我就到长毛大营去抢。”
一说去抢,众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堂堂楚军大帅,怎么开口闭口就是抢呢?
王闿运站起来,动情言道:“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决胜千里,涤帅不及左帅。”
左宗棠很赞同王闿运的观点:“那当然,为官为学我不及涤帅,用兵打仗我能会比他差吗?左某人天生就会带兵。”
左宗棠倒了三杯酒对王闿运道:“大恩不言谢,这三杯酒我先干为敬了。”
王闿运不好推辞,也一起干了。王德榜、刘松山等见状,一个个争先恐后,害怕漏了谁似的。左宗棠给王闿运夹了一块红烧肉,对众将道:“大家只准敬一次酒,要是王先生喝多了,我打大家屁股。”
王闿运一听,笑得前俯后仰,喝进嘴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左宗棠见王闿运如此怪异,一脸茫然道:“我是真心保护王先生,大家存心让你喝醉,难道不打屁股,打手心吗?”
王闿运笑毕,说道:“毕竟是教书先生出身的,惩罚学生不是打屁股就是打手心。把众将当作是你的学生带,也只有你左大帅做得出。”
左宗棠比王闿运大十几岁,说话做事从来不拘小节,说笑逗乐,其味无穷,众将也都乐于听两人闲扯。
宴毕,左宗棠召开军事会议,他带着王闿运来到一个大沙盘旁边,沙盘上插满了各种颜色的旗帜,整个沙盘由南向北标注,江西省的山川、河流、城市、险要关隘、双方兵力部署、粮草转运线路、统兵将领都一一标明,尤其是楚军攻防示意图标得清清楚楚。
众将互相观望,王闿运径直走到沙盘前面说道:“长毛占领江浙富饶地区,大帅怎么不把战火烧至浙江去?浙江筹饷易于江西十倍,湖南一年赋税还不及苏淞一府,江西比湖南更穷,你只管派兵堵住南昌东路,全力向浙江用兵,打下杭州,南昌之围不攻自破。”
左宗棠点点头,叮嘱道:“湘绮高屋建瓴,待我徐徐图之。杭州用兵之事,勿对人言。”
王闿运笑道:“这招棋你早就看出来了,浙江巡抚毕竟比江西巡抚好做,手头上也宽裕多了。”
王闿运归家心切,左宗棠送了不少盘缠,王闿运推辞一番,也就接受了,离开楚军大营以后沿着湘赣大路,从醴陵回到湘潭云湖桥。王闿运在七里铺为母守丧,岳州知府丁宝桢带着儿子丁体晋专门从岳阳赶来祭奠,这让王闿运非常感动。
丁宝桢见王闿运的几个姑娘聪明可爱,便说:“湘绮,犬子体晋今年八岁,在你家择一女为媳,订个娃娃亲如何?”
王闿运点头应允:“只要双方八字合就行。”
丁宝桢将儿子的生辰八字写给了王闿运,王闿运将几个姑娘的八字测了一遍,只有小女目兮的八字相符。他征得堂客同意,这桩亲事就定了下来。
两个小孩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王闿运完成了这两桩大事,心情舒畅,将丁体晋留下,教他读书,丁宝桢自然同意。
不久,丁宝桢调任长沙知府,丁、王之间来往更加频繁。
王闿运在湘潭县城买了一处房子,丁宝桢为了儿子读书方便,在长沙定王台买了一栋楼房,留给儿子儿媳将来结婚时用。王闿运将这两处房子都取名叫“湘绮楼”,站在湘绮楼上可以远眺湘江,楼上风景,自然美不胜收。
九月二十九日,东西两宫太后在胜保、瑞麟的护送下回到北京,在紫禁城寝宫接见了奕訢。奕訢说:“英法都支持太后和皇上,奴才已在北京做好准备,得等太后旨意。”慈禧点点头,连夜换掉原来的大内侍卫。
次日上朝,两宫太后不提其他事情,只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控诉肃顺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然后问大臣们怎么办。
周祖培第一个跳出来说:“先解任,再拿问。”
慈禧点头,拿出写好的罪状,下旨捉拿八大臣。
载垣、端华进宫向两宫太后请安,准备商议皇上灵柩回京事宜。刚进宫门,即被事先埋伏好的御前侍卫就地逮捕。慈禧将头天晚上准备好的圣旨让安德海前往宣读,宣布八大臣罪状,然后将两人押往大牢。
北京东城史家胡同 55 号院,是一个完整的三进四合院,大门坐北朝南,门口有一对抱鼓石,门上带铜活,大门内的照壁上有诗曰——
桂殿与山连,兰汤涌自然。
阴崖含秀色,温谷吐潺湲。
绩为能邪者,功因养正宣。
顾立将亿兆,同此世昌延。
此处深宅大院曾是焦佑瀛的宅子。焦佑瀛没有防范,正准备出门。瑞麟带领一队人马将他的住宅包围了,不由分说,将他押往大牢。
景寿、穆荫等四人被分别缉拿归案,步军统领、上虞备用处、向导处等几个职位全部易手。
慈禧见一切进展顺利,命令睿亲王仁寿、醇亲王奕譞到半路上捉拿肃顺。
十一月三日,仁寿、奕譞赶到密云驿站。此时,肃顺对宫廷政变毫无察觉,当他正在密云驿站休息时,两位亲王带兵闯入,将蒙在鼓里的肃顺擒住,然后五花大绑,用囚车押解回京。
慈禧逮捕了八大臣,在朝廷上当着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的面痛斥肃顺等人的罪状,说:“先帝并没有让肃顺等八人辅佐幼主,总理朝政,他们是趁君父有难,矫旨夺权。”
慈安也在一边帮腔,说:“大行皇帝秋狩时,八大臣不管两宫太后和皇上死活,每天连干饭都吃不上一口。从北京到承德,八天八夜,天天如此。自己借机大吃大喝,对饿得奄奄一息的两宫太后和皇上不屑一顾。我要求肃顺给我们改善伙食,肃顺把我们两宫的话当作耳边风,以食物储备不足为由拒绝供给,大家说可恶不可恶?我们还可以忍饥挨饿,皇上年幼,这一路颠簸,又不吃不喝的,落下个什么毛病,我们怎么向先帝交代?怎么向天下臣民交代?”慈安说到这里,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皇帝看到两位母后痛苦之状,便按照慈禧事先教好的话说:“肃顺实在可恶,忘恩负义的东西应该杀头。”
圣旨下,肃顺等人非杀不可,然而用什么罪名杀,慈禧可谓挖空了心思。皇上说肃顺是个奸臣,事实上肃顺对先帝爷还是非常忠心的。
众大臣无可奈何,拟了三条罪名:
一是矫传遗诏,自封顾命大臣;
二是未经先帝同意,擅坐御座;
三是不能按时给两宫太后和皇上提供膳食。
慈禧一看,这三条罪名只有第三条证据确凿,第一条、第二条不太靠谱,肃顺是自己的头号政敌,皇上都说他是一个大奸臣。这奸臣不死,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处置几个主犯就算了,也不要打击面太广,八个人要分别对待。
慈禧主意已定,令安德海传下懿旨:宣布肃顺、载垣、端华三人十大罪状,判处死刑,载垣、端华罪大恶极,令其自尽;肃顺凌迟处死,念其是先帝重臣,加恩改为斩首示众;穆荫、景寿、匡源、杜翰、焦佑瀛五人革去军机大臣职务。
圣旨一下,朝廷内外一片喝彩声,不少旗人奔走相告,高呼太后、皇上圣明。
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被慈禧三尺白绫打发了。
肃顺被押往刑场途中,愤怒而狂喜的旗人一边走一边喊:“肃老六,你也有今天。”
旗人将鸡蛋、菜叶、烂泥巴砸向囚车,不一会儿,肃顺面目模糊不清,悲愤万分。他后悔当初没有接受王闿运建议,在避暑山庄诛杀那拉氏。
肃顺引颈就戮,从容而死。
慈安皇太后钮祜禄氏住钟粹宫,为东六宫第一宫,此宫南邻承乾宫,北接御花园,故称东宫。
慈禧住储秀宫,在后宫西部与钟粹宫相对,称西宫。
两宫择日在太和殿举行皇帝登基大典,改年号祺祥为同治,垂帘听政。
慈禧加封在这场宫廷政变的一批功臣:恭亲王奕訢封为议政王大臣,安德海升为五品总管太监,负责内务府大大小小事务。
奕訢是道光皇帝特封的恭亲王,地位特殊,是那拉氏的小叔子,同治皇帝的亲叔叔,既亲又贵。军机大臣桂良、文祥、宝鋆也得以留任,他们与奕訢都沾亲带故,不是岳父,便是亲信、死党,唯奕訢马首是瞻。
但慈禧又发布圣旨,说尔等均受大行皇帝恩德,留职任用,如果有谁胆敢以权谋私,贪污受贿,载垣、端华、肃顺等人就是前车之鉴。倘若有人玩弄权术,各位王公大臣,司道官员都可以上折弹劾。
散朝后,奕訢赶紧回家,连夜写了一份奏折,向太后表忠心。双方一较量,奕訢马上俯首称臣。
奕訢内靠桂良、文祥、宝鋆,外靠胜保,故能在对付八辅政大臣过程中,与太后联手险胜。这一点,慈禧也非常清楚。但她不满武将干政,尤其是胜保手握重兵,她早就起了杀心,决定拿胜保开刀,除掉恭亲王身边的党羽。
不久,慈禧将胜保从安徽调往陕西。胜保自恃有功,公然庇护苗沛霖,宋景诗降而复叛,都与他有关。慈禧密旨督办陕西军务的钦差大臣多隆阿将胜保逮捕,解往京师。不久,皇帝下诏赐其自尽,奕訢想救都没有办法。
慈禧执政经验不及咸丰,遇事拿不出主见,但她善弄权术,阴狠毒辣,将满朝文武以及奕訢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们听其驱使,逐渐形成太后听政,奕訢议政局面。
从京师传来消息,朝廷发生了政变,肃顺等人被斩菜市口,东、西两宫垂帘听政,恭亲王奕訢为议政王,安德海升为总管太监,与肃顺有牵连的人多被下了大狱。
王闿运获知,向北遥拜道:“肃相不听我言,才有今日之祸,知遇之恩,没齿难忘。他日如果有机会,一定替肃相报仇雪恨,以慰肃相在天之灵。”
这天深夜,丁宝桢突然到定王台湘绮楼,表情严峻。王闿运问:“亲家,是不是东窗事发了?”
丁宝桢掩好门说道:“亲家猜对了,朝廷已发下文告,要提拿你这个貂裘举人,今天特来通风报信。”
“感谢亲家美意,事先将消息透露给我。”
“当时情形如何?你细细道与我听。”
王闿运将过程说了一遍,丁宝桢失声说道:“真是凶险得很,幸亏亲家走得快!”
王闿运低声说:“慈禧知道我向肃相献计,必然怨恨于我。现在东西两宫政变成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她宰割了。”
丁宝桢安慰道:“亲家翁不要过于悲观,事情总会有变化的。”
王闿运恨恨地说:“那个死太监居然敢参政,有朝一日,亲家逮住机会,让安德海身首异处,以正国法。”
丁宝桢誓言旦旦地说:“亲家放心,有朝一日,让我逮到这个死太监,定会砍了他的脑壳,为肃相报仇,为湘绮雪恨。”
王闿运当即唤过丁体晋,让他和丁宝桢一起回知府衙门。
丁宝桢问:“亲家下一步有何打算?”
王闿运回答道:“长沙官府耳目太多,不知何时会走漏消息,我回湘潭云湖桥下暂居,为母守丧。三年时间,时局会有很大的变化。到时我再去投奔左帅、涤帅,军前效力。”
丁宝桢道:“我与湘潭知县打个招呼,朝廷要缉拿你,让他派人先向你家人通风报信,你要及时回避。”
王闿运说道:“这个自然!”
当天晚上,丁宝桢安排了一只小船,在夜色的掩护下,王闿运悄然离开了定王台,很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辛酉政变以后,东西两宫实行垂帘听政。慈禧也不专权,每天将一大堆奏折送到慈安处,事事向慈安请示,慈安不懂的地方问慈禧。慈禧刚晋升为贵人时,天天陪咸丰批阅奏折,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她只提出自己的观点供慈安决断,时间一久,慈安受不了批折之苦,就传旨所有奏折都由慈禧批阅。
慈禧每天批完奏折以后,令人将主要内容摘录一番,再向慈安汇报。慈安见慈禧如此尊敬自己,便放松了警惕。这样过了两年,东西两宫水乳交融,相安无事。
这天,在钟粹宫慈安寝宫。慈禧又去请安,慈安对慈禧说:“自从大行皇帝宾天以后,我们两姐妹和恭亲王支撑这大清江山,真是不容易。”
慈禧谦虚地说:“这些都是姐姐的功劳。”
慈安摆摆手说:“妹妹快别这么说,这两年你起早贪黑,人都瘦了一圈,我今天特意吩咐厨子给妹妹做了一碗燕窝汤,给你补补。”
慈禧连忙跪下说道:“谢谢姐姐!”
慈安吩咐宫女端来燕窝汤,慈禧当着慈安的面很快喝完。
慈安神情严峻,说道:“大行皇帝驾崩前给了我一道密旨,说是怕你干政。”
慈禧一听骇得面如土色,赶忙跪下,垂泪道:“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姐姐处置就是!”
慈安双手将慈禧拉起来,安慰道:“妹妹待我如同亲姐姐,都是大行皇帝多疑,上了那肃顺的当。肃顺已被诛灭以后,这朝廷不是照样风平浪静吗?”
慈禧赶紧奉承道:“都是托了姐姐的洪福。”
慈安转身从密匣中拿出咸丰的遗诏,给慈禧看了一眼,慈禧内心如鹿撞,表面却不露声色。慈安叹了一口气道:“大行皇帝的遗诏留着还有什么用呢?不如烧了吧?”
慈安说完站起来,走到蜡烛边,当着慈禧的面,将咸丰的遗诏给烧了。慈禧一直见那遗诏被烧成了一团灰方才舒了一口气,又和慈安姐姐长姐姐短地拉起家常。
这段时间,慈禧都是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之中,生怕自己一步走错,慈安拿出先帝密旨处决自己。尽管自己的儿子已经是皇帝,毕竟太年幼,宫内大权都掌握在慈安手上,自己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今天,亲眼见到这道圣旨被烧了,慈禧那颗久悬的心也就落地了。
王闿运在湘潭云湖桥蛰伏起来,一边课子读书一边著书立说,期间风声紧过几次,由于丁宝桢在长沙知府任上,湘潭知县李桂鲜并没有过来缉拿他。王闿运置了几十亩薄田,自由自在地做起“湘上农人”。后来天下大赦,他决定去京师看看。
阳春三月,湘江水碧,王闿运从湘潭坐船到长沙,买好去汉口的船票,然后从汉口北上。这天下午,王闿运从西直门入京,沿着旧路寻到肃府。此时肃府已经无人看守,任人进出。府内住着一群乞丐,见王闿运进来也不感觉意外。
王闿运见往日热闹的相府如今是荒草丛生,一片凄凉。他来到昔日的书房,推门一看,里面是空空如也,室内蛛网密布,沾满灰尘。
王闿运问府内乞丐:“肃顺的老婆儿子都去了哪里?”
乞丐们个个摇头,没人知道。王闿运非常失望,出了胡同,顺着马路向街坊逐个打听。
一个街坊说:“你到郑亲王府上问一下。”
王闿运来到西单辟才胡同,郑亲王不在府内。王闿运留了名帖给当值的门房,说道:“麻烦您约一下肃顺的儿子代善。”
门房是一个老头子,比较警觉,低声说:“明天下午申时,你准时来此地等候消息。”
当天晚上,王闿运在二龙路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次日下午未时,王闿运出了客栈,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郑亲王府门口,向当值的门房通报了姓名,那个老头说:“你在门房内稍等片刻。”
王闿运便在门房内等,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青年来到郑亲王府门口。王闿运一看,这不是代善吗?便喊道:“代善,王师傅在此!”
老头见他们自己相认了,提醒道:“隔墙有耳,你们赶快换个地方去聊吧!”
师徒一起回到客栈,王闿运问:“代善,你弟弟呢?”
代善回答说:“弟弟和母亲住在一起,今天上午郑亲王府门房告诉我,说王师傅要来看看我们,弟弟没有裤子穿,就没有出门。”
王闿运听后,心里一阵酸楚,问:“你和郑亲王还有往来吗?”
代善哭诉道:“祺祥事变,家父被诛,家产被抄,郑亲王也受到了牵连。本来弟弟继善是过继给郑亲王的,郑亲王不敢接受了。母亲卖掉了她身上仅有的几件金银首饰,我们娘儿三个才勉强度日,有时候还要沿街乞讨。父亲生前的亲朋好友都害怕受到株连,谁也不敢跟我们来往。后来朝廷大赦天下,郑亲王才敢和我暗中往来。”
王闿运听后不胜唏嘘,说道:“三天以后你再到客栈找我。”
王闿运带代善去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将身上所有银子全都送给了代善,代善流着泪叩谢,恋恋不舍地离开客栈。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闿运到京师遍寻故旧,有些人搬家了,有些人避而不见,王闿运跑了不少冤枉路,借到了五百多两银子。
三天期满,王闿运留下一点盘缠,将剩余的银两全部交给代善。代善带着王闿运到他租居屋。肃顺的福晋见了他,号啕大哭说:“肃相就刑前曾经对我说,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先生之言,才有今日之祸,如今悔之晚矣。”
王闿运看到昔日养尊处优的福晋今天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内心不忍,道:“肃相对我有知遇之恩,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再去筹点银子,过些时日再来寻找你们。京城米贵,你们不如回老家置几亩薄田,给儿子说个媳妇,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代善道:“就依先生之言,我们母子三人在此地等候先生回信。”
王闿运回到客栈,马上给家人写信,把湘潭云湖桥新置的几十亩薄田变卖,所卖银子全部寄到京师。
在京师滞留的日子里,王闿运天天去北京西郊的圆明园。圆明园被英法联军焚毁以后,到处是断垣残瓦,楼台水榭已经不复存在。王闿运日初而来,日落回去,一个人游**在偌大的一个废园里面,发幽探微,借古抒情,写下了长诗一首——
宜春苑中萤火飞,建章长乐柳十围。
离宫从来奉游豫,皇居那复在郊圻?
旧池澄绿流燕蓟,洗马高粱游牧地。
北藩本镇故元都,西山自拥兴王气。
……
半个月过去了,王闿运家人将田产变卖,得银一千六百两,全部寄往京师。肃顺福晋接过银两,千恩万谢,向王闿运行跪拜之礼。次日,肃顺福晋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京师,回了老家。
肃顺被诛,家产抄没,搜出私人信件一箱,箱内没有与曾国藩往来的书信,两宫太后都说曾国藩是个正人君子。
曾国藩不直接与肃顺交往,有事都是通过王闿运转告,这次政变对于曾国藩来讲只是虚惊一场。
湘军没有参与,故而慈禧、奕訢都非常相信曾国藩,着手让湘军与国外势力联合共同对付太平军,让曾国藩去放手一搏,要权给权,要钱给钱。
曾国藩一再推辞,朝廷却是非给不可,只要求湘军早一点消灭太平军。
朝廷让曾国藩督办江、皖、浙、赣四省军务,巡抚提镇以下文武官员皆受其节制,一时间,曾国藩位高权重,他写信给官文说:“我才学疏浅,时运艰难,惶恐之至。特荐左宗棠督办浙江军务,又怕朝廷说我推诿,不负责任,请官相代我向朝廷陈述。”
官文接到曾国藩来信,向朝廷陈述此事,不料朝廷不同意官文所请,说:“曾国藩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曾国藩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此时,不是曾国藩有求朝廷,而是朝廷有求于曾国藩了。正是:
征云蔽日隐旌旗,虎贲将士枕戈稀。
须知天意顾眷我,方悟天地果无私。
不知曾国藩、胡林翼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