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湘军(全六册)

第二回 多将陈兵挂车河 春霆血战集贤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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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围攻太湖,胡林翼默许多隆阿担任前线总指挥。多隆阿是旗籍将领,深得朝廷信任,名义上受胡林翼节制,实际上是钦差大臣。多隆阿率军进攻太湖县城,又调余际昌等九营湘军前来协助,夺取潜山天堂寨。多隆阿奏请曾国藩屯军安徽宿松,胡林翼从黄州率师进驻蕲春南部,到太湖阅军,然后移驻英山大营。

陈玉成知道湘军名将都在湖北,便让安庆守将叶芸来出城求援。陈玉成自九洑洲渡江后,很快到了定远,与捻军龚得树、孙葵心部合在一起,势力大增,号称“二十万”,进至桐城南边的挂车河,与多隆阿部相遇。

挂车在桐城西南,夹石在桐城以北,这两条道路都是通往庐州的必经之路。

陈玉成率军渡过大湖河,派人用粗麻绳将稻草、破船捆在一起,丢进河里。当天晚上河水结冰,变成数座浮桥。次日,太平军全部渡过大湖河,进至花凉亭。

受太平军启发,霆军晚上将水泼在土壕外,次日早晨,成了坚冰,太平军在冰上冲锋,脚底打滑,挑沙泼在冰上也无济于事。

多隆阿又调鲍超前来救援,鲍超遇捻军龚得树部,双方激战十日,鲍超身负重伤,终于将龚得树击溃。捻军退回皖北,陈玉成退守庐州。

湘军诸将不乐意多隆阿担任统兵大将,李续宜称母亲病情没有好转,在湖南老家待着不愿回营报到。曾国荃说要请长假回荷叶塘,鲍超则请求回重庆养病,唐训方、蒋凝学也各找托词。

多隆阿见湘军将领不听他指挥,也称病不管军中事情。

胡林翼废寝忘食维持局面,自思军内诸将,唯有都兴阿冷静坚毅,权衡以后,准备下令让围攻太湖的湘军接受都兴阿指挥。

曾国藩力言不可,他还认为防守天堂寨的余际昌是一支孤军,很容易被陈玉成消灭,应及早提防。

曾、胡一日一封书信,议论此事,久而未决。

胡林翼对曾国藩说:“多、鲍两人都是涤帅部将,两人都能打仗。今天多隆阿已位至副都统,鲍超已升至总兵,如果将帅不和,兵权不统一,必然招致失败。多隆阿又是朝廷委派,以副都统身份统领三军,可让他节制鲍超、唐训方,否则太湖之战,难以取胜。如果鲍超不听军令,可将他的人马全部留下,交给多隆阿统一指挥。”

多隆阿既为大将,马上下达军令撤围太湖,鲍超为前锋,屯兵小池驿;蒋凝学为后援,驻扎龙家凉亭;唐训方率三千五百人马围攻太湖。他自己则率军屯新仓,与鲍超相距二十里,多隆阿此举,从根本上扭转了战争局势。

部署重新调整以后,曾、胡两人直接暴露在敌军前沿。因害怕遭到太平军打击,曾国藩飞檄李续宜率军前来支援。

“李续宜如果不能及时到来,湘军大营不保。”曾国藩的想法是既要围攻安庆,又要进军苏南,起码要拿出一个姿态,在朝廷和苏南绅士面前有个交代。胡林翼留在英山,指挥各军进攻安庆,鉴于多隆阿改变部署,曾、胡两人将军事部署也做了相应调整。

曾国荃的吉字营由胡林翼指挥,继续围攻安庆,鲍超的霆军由曾国藩调遣,不再隶属胡林翼,会同张运兰、朱品隆各率一万人马渡过长江,随曾国藩一起行动。

湘军原来的部署是围城打援,由曾国荃包围安庆,多隆阿驻桐城挂车河打击庐州方向的太平军援兵,李续宜驻青草镇策应,余际昌驻霍山为第三路援兵,鲍超为第四路援军。李续宜和鲍超均为后备军,鲍超调走后,后备军力量削弱,防守也出现空虚。太平军沿潜山以西、太湖县以东一带依山筑寨,横亘三十里,连营数百座。

陈玉成兵分三路轮番进攻鲍超,裨将苏廷彪、段福壁防守大营。太平军炮火猛烈,湘军白天躲避炮弹无法生火,直到晚上才能吃上一顿安稳饭。

多隆阿亲自督军,为鲍超守住大路。并率亲兵在鲍超营左边扎寨,令受伤将领苏廷彪离营休假,三军闻之,士气大振。

正当陈玉成与鲍超激战的关键时刻,快马来报,说江北大营攻破六合,前锋进入燕子矶。陈玉成闻讯,连夜撤兵太湖。

陈玉成年纪虽然不大,却能胸怀全局,屡出奇谋,指挥果断,是太平军有名的战将。他多次在危急关头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鲍超率三千人马驻扎小池驿,陈玉成率五万太平军突至,将鲍超围了个水泄不通。陈玉成不急于进攻,将霆军围起来后,慢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湘军战将,有“一鲍二李”之称,一鲍即鲍超,二李即李续宾、李孟群。

咸丰八年十一月,陈玉成在庐州三河镇全歼李续宾部,李续宾在三河兵败自杀。今年春天,陈玉成又在官亭生擒李孟群。至此,能被他瞧得起的湘军将领只剩下鲍超一个人了。如今太平军以十几倍的兵力将鲍超围在小池驿,等过年后再收拾他。

鲍超知道自己的霉运到了,太平军连营百里,营寨数千座,他几次突围没有成功。援军来了几拨,均被陈玉成挡了回去,搞得鲍超无计可施,天天骂娘。大年三十,霆军一队士兵上山砍柴,挑柴下山时,一个个都成了太平军俘虏。消息传到营中,鲍超传下军令:大年三十晚上三军聚餐,喝酒吃肉看戏。

黄昏时分,鲍超用重金招了一个徽班进入大营演皮影戏,众人刚放下担子,鲍超问:“班主,皮影戏里面的角色有什么特别的?”

班主欠身说道:“大将军,我这皮影里面的小姐凤目含春,丫鬟机巧智慧,书生温文尔雅,将军雄才大略,奸臣诡计多端。”

“不错,只要唱得好,银子有的是,其他有什么要求?”鲍超又问。

“至于演员、场地、台子嘛,都非常简单,三五个人就能演呗,场地不限,台子简单,费用很低,一头毛驴就能将道具全部驮走。皮影圈内流行的说法,七八根长短棍,五六块薄木板,四根牛绳一挽,十二根细线,两页苇席一卷,腋下一夹,你就别管,有些道具还可就地取材,道具一挂,铜鼓一响,男女老幼集在亮子前,如同过年。”

班主说完,鲍超心里高兴,给了一百两银子,说:“大年三十皮影戏,就演《狄青夜袭昆仑关》。”

到了晚上,霆军灯火通明,营外增了不少岗哨,激昂的唱腔和锣鼓将众将士带到金戈铁马的岁月。

夜色降临时,天开始下起雪来,起初只是一些干雪子,撒在地上发出脆脆的声响。整个天空灰蒙蒙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几条野狗,嘴里叼着骨头,脊背上湿漉漉的一层白色。霆军众将一起喝酒划拳,酒至正醇,管弦清幽,鲍超把最后一根鸡骨头扔在地上,喷着酒气站起来,用四川话问众将说:“白天探马来报,说我营有一队士兵上山打柴,已被长毛抓走。这些兄弟是为了做这顿年夜饭被抓的,大家说一说,该怎么办?”

部下七嘴八舌地回答说:“没有办法,他们必死无疑。”

“如何个死法?是被砍头还是被打闷棍,浸猪笼?大家说说,怎样死得爽快一点?”

鲍超说话时口气严肃,如刺骨的寒风。不少将士吓了一跳,有的张口结舌,有的目瞪口呆,似乎清醒了许多。部将黄庆站起来说:“与其坐而等死,不如夜袭敌营,或许可以活命。”

“老鲍敬重你!”鲍超大笑,说完竖起大拇指,摇晃着脑袋继续说,“霆军三千弟兄,不怕死的跟老子一起去踢营,有贪生怕死的留在大营,老子跟他喝一碗离别酒。”说完后命令各营官统计人数。结果,军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

当天晚上,霆军将士三千人马一起冲入太平军大营,去给陈玉成拜年。鲍超看到哪个地方的太平军人多,就往哪个地方冲。

陈玉成已探知鲍超在喝酒听戏,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大年三十晚上踹营,放松了警惕,不料霆军已经冲到,陈玉成想组织人马前来阻击已经来不及了。霆军所到之处,太平军人马纷纷溃退,鲍超突围成功。

多隆阿命令唐训方驻扎在鲍超、蒋凝学两军之间。唐训方的“训字营”营垒只修到四尺高,太平军已经突至,唐训方凭垒苦战。不到半天时间,唐训方战败,退守新仓,情况非常危急。

胡林翼传令金国琛、余际昌率九千人马前后夹击长毛。

除夕之夜,湘军冒着冰雪,进入水吼岭。

太平军见岭上有一支敌军,结队来攻,被金国琛军打败。金国琛率军在高横岭鸣角发炮,岭下湘军也鸣角发炮附和。太平军乘大雾天气靠近太湖县城屯军,多隆阿、鲍超各率三千人马,唐训方、朱品隆率三千五百人马,蒋凝学率四千人马列成五个方阵进攻太平军,获得小胜。

多隆阿命令西路、中路统一行动,自己率精兵从山间小路出来,太平军派大队人马来迎。多隆阿命令骑兵出击,太平军往后退却,驻扎在小池驿的太平军分四路来抄绿营。鲍超、唐训方分头出战,打败太平军,两人合兵一处,纵火焚烧太平军营寨。太平军弃了营寨,后退三十余里,军械粮草损失无数,营寨被毁数百座。

当天晚上,太湖县的太平军全部撤走,数日以后,潜山的太平军也全部退走。湘军大胜,论功行赏。

胡林翼向朝廷上奏,说潜山知县叶兆兰,聚两千五百壮丁为绿营转运粮草,使绿营能够固守,论功应为第一,免去潜山县城失守之罪,应官升两级;安徽宿松民团,协助绿营进攻太平军有功,应该嘉奖。朝廷同意。

陈玉成率五万人马悄悄地离开桐城,偷袭英山大营。胡林翼率军前来救援,陈玉成弃了英山,经浠水直扑黄州,黄州守将邓绍良因功升为参将,率三千永顺兵镇守黄州。太平军早已派细作进入黄州,奸细赚开了城门,邓绍良抵挡不住,从西门逃往汉口。黄州失守,武昌震动。

武昌城只有官文的三千绿营兵,他十分着急,飞函请胡林翼回师武昌,说黄州城破,武昌城内富户已逃走一空,几乎成为一座空城。湘军后路粮台总办阎敬铭等数十位司道官员在武昌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胡林翼接到官文告急信,晕倒在地,众人将他救醒。胡林翼急令彭玉麟、李续宜率水陆两支人马前往武昌增援。

咸丰十年二月,太平军攻下休宁,湘军大营震动。曾国藩认为长毛会进攻皖南空虚地带,与左宗棠分析敌情,左宗棠认为有理。太平军一如曾、左所言出兵淳安、严州,曾国藩命令左宗棠率楚军屯乐平。

曾国藩命令萧翰庆等三千人马援浙江,还未到达浙境,杭州已被太平军攻陷。新任浙江巡抚王有龄见太平军已经退出杭州,奏止萧翰庆进兵杭州。张芾遂率萧翰庆收复旌德、石台、太平、广德四城,不久,太平军又进攻杭州,王有龄又复奏调萧翰庆援浙。

萧翰庆在湖州遭遇太平军,两军展开激战,人马相交,刀枪并举,太平军仗着人多,三面来攻,一时间,四方阴云惨惨,八方杀气腾腾。一阵排枪响起,烟雾弥漫,萧翰庆中了数粒枪子,翻身落马。萧翰庆战死,余部进入湖州,协助湖州守将守城。

陈玉成攻下蕲春、浠水、黄州,围麻城,掠黄安、孝感、黄陂,武昌震动。太平军又掠云梦、德安、随州,分踞汉南,又派精兵攻蕲州、梅川,然后还军宿松。

多隆阿派军阻挡,初战不利,部将建议发大军拒战。

多隆阿正色说:“太平军新胜,兵锋正锐,他们不来攻我,我却扰他,这仗还能打得赢?众将各自坚守营寨,违令者斩!”

太平军也不理会多隆阿,继续驰援安庆。李续宜、舒保渡过新安江,追击太平军,多隆阿移军集贤关。

探马来报,说长毛援军已到挂车河。多隆阿便不再犹豫,率军进驻高河。

太平军列队挂车河,垂天义朱孔堂在多隆阿军前炫耀。多隆阿说:“长毛在我军面前炫耀实力,我军示弱,引诱长毛出战。”

多隆阿在太平军的必经之路闫家沟设下两支伏兵,一队在路东的山林,一支在路西的山林。他对统兵将领说:“太平军打了败仗,从路东而过,路东山林伏兵大呼,路西山林伏兵呼应,反之亦然,不用挡路。”

多隆阿又令数百骑兵追击太平军,说听到山林呼叫声马上追击,追击时不要超过十里。

多隆阿率老弱绿营阵前诱敌,太平军见到这些老弱残兵,一起前来进攻。绿营抵挡一阵全部败走,太平军分为两队,大队人马进攻大营,小队人马追击败军。

通往闫家沟的山路不断向上盘旋,进山的新鲜感让这些太平军将士感到稀奇,一条窄窄的山路拐到安溪边上,偶尔有一段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左边是自然的山体,右边是平静流淌的安溪。

太平军追到新安江渡口遇到埋伏,多隆阿引军回击。太平军从路东溃走,路东山林伏兵齐出,鼓噪而呼,西山响应。朱孔堂大败而逃,进攻大营的太平军亦收队退回,败走庐江。

胡林翼认为李续宜兵力较少,奏调骆秉章率援蜀军从安陆进击随州,李续宜驻军滠口,进攻德安。

陈玉成侦知青草镇空虚,他认为多隆阿远在桐城,不能来救,便分兵三路进攻青草镇。多隆阿分五队兵马来迎,一时间杀气弥空锁地,烟尘障岭漫山。这一仗只打得雪消春水,风卷残红,多军大败太平军。

朝廷下诏多隆阿升任副都统,协助湖广总督官文帮办军务,曾国藩自徽州移军东流。

陈玉成出兵太湖,往东进攻潜山,连营五十里,逼近桐城。

桐城人王定六听说陈玉成已经到了潜山,故意穿着破烂的衣服,器宇轩昂地去见陈玉成,与他谈论军事,旁若无人。

陈玉成却认为他很有个性,问:“我奉天王之命,率十万大军横扫江北数县。江左的英雄豪杰,怎么不来归附?”

王定六拱手施了一礼,说:“英王深入敌境千里,安庆近在咫尺,却不去攻打,江左豪杰对你的想法不太清楚,所以不敢来投奔。”

陈玉成听完并不作声,沉默良久才说:“江左豪杰志士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上你的。”遂留王定六在身边做谋士。

多隆阿听说了这件事,对众将说:“安庆的长毛危急,他们不救安庆而围桐城,想置我军于死地,这是敌人声东击西的计策。我军如能打胜仗,安庆可以不攻自破。但如何能使长毛出城作战,这才是制敌的关键。”

多隆阿命令士兵高挂免战牌,界天豫贾仁富率军来攻,他出队迎战一阵,马上收兵回营。

陈玉成率大队人马前来挑战,多隆阿亲自率军出战。陈玉成与多隆阿作战多次,认识多军旗帜,两军交战,多军兵锋锐利,开始冒进,随后稍微一退,余部便大崩溃逃,到高河才停下来,隔江对峙。

曾国荃围攻安庆日久,劳而无功。胡林翼认为绿营兵困一隅,长毛一定以老弱残卒守城,旁出精兵,如此一来,则湘军就危险了,然而长毛不来围城,湘军也没有办法诱使长毛来战。

胡林翼将人马一分为二,一支人马围城,一支人马寻找战机。胡林翼稳居太湖城中不动。有人问:“湖北巡抚胡林翼住在太湖县这么久,难道不走了?”

胡林翼笑了笑,非常自信地回答道:“帅府所在之地,即绿营守护之地。潜山、太湖两座城池,绿营反复争夺才得此城,我守一二年有什么关系?本人又不怕长毛,长毛亦不敢到潜山、太湖,有何不好?”

胡林翼回到武昌,陈玉成自英山绕道黄梅,从宿松赶回桐城,攻打太湖。守军登城拒战,三天后,太平军才退去。

韦俊深知敌情,向曾国荃汇报说:“陈玉成手下有三个洋鬼子做参谋,不可不防。”

胡林翼也提醒说:“陈玉成亲自到长江下游调兵,一定会经过灵璧、英山、蕲春、黄梅。他绕道千里,未必如此迅速。古隆贤、赖文光没有来到江北,程学启探到的消息不一定可靠。陈玉成想解安庆之围,会四处窜扰。”

成大吉围集贤、赤岗四垒,已有一垒太平军向他投降,其他三垒也难以长久占据。隔几日,剩下三垒太平军向成大吉投降。刘玱琳在赤岗岭难以自保,黄州的太平军开始向长江下游进发,准备集中兵力到集贤关开战。

三月二十八日,刘玱琳果然进至集贤关,开始组织太平军向湘军大规模反攻。先锋吴定彩突破湘军防线,率一千人马进入安庆,叶芸来见城外援兵来援,急忙开城纳入。太平军攻占菱湖北岸以后,又重新扎下十八座营垒,让张朝爵坚守。彭玉麟则率水师沿岸炮击,湘军水师火炮射程远,火力猛,可以打到太平军阵地,太平军没有水师,火炮射程近,发炮还击,炮弹多坠入菱湖。

洪仁玕知道安庆危急,命林绍璋从天京出发,增援安庆,船到芜湖,被多隆阿阻击,无法与陈玉成会师。不久,杨辅清率太平军来援,陈玉成见援军到来,向曾国荃发起猛攻。湘军奋起抵抗,水师又前来支援,陈玉成始终没有突破壕沟。

隔了几日,鲍超赶到东流。曾国藩一见鲍超,抱头痛哭:“若非春霆来援,我已成齑粉矣!”

曾国藩留鲍超在大营住了几天,说:“安庆危急则支援安庆,九江危急则支援九江,看陈玉成耍什么花枪!”同时给曾国荃写信,让他加紧攻城,还说鲍超军到东流下隅坂,到安庆也就一两天路程。曾国荃收到信后,加紧攻打安庆。安庆守将叶芸来吃不消,连忙向陈玉成求援。

陈玉成收到安庆危急的鸡毛信,开始猛攻集贤关。

集贤关距安庆北门十五里,是庐州通往安庆的一条必由之路。此处地势险要,关外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冈,冈上岩石一片深红色,当地人称此地为“赤冈岭”。

叶芸来派手下大将刘玱琳率五千人马防守此地,刘玱琳将精兵良将放在城外险要之处,守城的都是老弱病残。

刘玱琳参加过金田起义,太平军靖东主将,使一杆金光闪闪的钢枪,人称“金枪将”。他作战勇猛,守险也很有一套,在赤冈岭周围扎下四道营寨,拱卫集贤关。

曾国荃派手下“四大金刚”彭毓橘、江继祖、萧庆衍、萧启江轮流进攻,没有讨得半点便宜,江继祖阵亡、萧庆衍吓破了胆,改投李续宜,彭毓橘借口丧事回湖南,只剩下萧启江一人看守集贤关。

曾国荃并不甘心失败,又将萧孚泗、李臣典、刘连捷拉出来,与萧启江重新组合成新的“四大金刚”,每人领五个营,曾贞幹领八个营,这二十八个营的军械粮饷明显优越于其他各营,这一万四千人马对外仍称“吉字营”和“幹字营”。

自围攻安庆以来,湘军与太平军反复绞杀,斗得死去活来,捻军、苗练、胜保、袁甲三的绿营兵也是战火不熄,皖中一带粮食奇缺。

曾国荃带兵虽晚,却在大哥的关照下,取安福、克吉安、陷景德镇,一路皆捷,这次包围安庆也异常顺利。他利用手中的陈米烂谷,招皖南两千饥民在安庆城外挖了两道长壕,壕宽两丈深一丈,直通菱湖。他又祭起攻打吉安时的法宝,许诺手下将士攻下安庆以后,可以进城快活三天,谁抢到的财宝就归谁。

湘军将士们一听,一个个铆足了劲,与太平军死磕。安庆城高池宽,一时难以攻破,外面又有援兵,粮饷从菱湖源源不断进来,太平军也不怕湘军围攻。时间一久,双方都感觉到非常疲劳,尤其是“吉字营”的士兵,经常溜出营去快活。有些胆大的营官,干脆找一个相貌好一点的逃难女,在路边搭一个茅草棚子住下来,每个月给一点生活费,对于这些事,曾国荃从来不管。

叶芸来作战勇敢,只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嗜酒如命。每次开战,必举起满满一碗酒激励三军,当众喝下。陈玉成离开安庆时,叶芸来立下军令状保证不喝酒,陈玉成才将兵权交给他。

自湘军围城以来,叶芸来果然滴酒不沾,天天守在城门楼上,一连几个月都不下来。让叶芸来最不爽的是彭玉麟率水师封了安庆城东的菱湖,为了保证菱湖畅通无阻,他命张朝爵率九千人马沿湖扎下十八座营寨,保证水路安全。哪知湘军水师来攻,营垒尽失,从天京开到安庆的洋船都进不了菱湖。以前洋人运米来安庆,太平军船只还可以出菱湖运米,哪知湘军花费比太平军更高的价格从洋人手上将大米买下,然后大模大样地运走。以前守军还有一口粥喝,现在却是连稀粥都喝不上了。城内一万六千守军经常挨饿,不得已,叶芸来飞函求救陈玉成。

四月四日,陈玉成传令太平军全部退往集贤关休整三天,然后兵临安庆,对湘军曾国荃部队发动新的一轮进攻。鲍超在东流面见曾国藩时已定好四月三日增援安庆,曾国荃也接到大哥来信说霆军会来增援。哪知过了四天,陈玉成第二次猛攻安庆时也不见霆军人影,曾国荃气得大骂:“鲍超不是个东西,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骂归骂,曾国荃还是写信给胡林翼,让他调多隆阿、成大吉部到集贤关,围攻陈玉成。

胡林翼见曾国荃急红了眼,飞函鲍超,让他听从多隆阿调遣,定于四月十一日三军合围陈玉成于马踏石。

陈玉成已洞察多隆阿意图,留八千人马给张朝爵,让他坚守菱湖。刘玱琳率四千人马守集贤关,自己率其余人马从菱湖北岸马踏石大营撤走,到桐城晋见洪仁玕,共商破敌之策。

陈玉成率军走到磨山,遭到多隆阿部阻截,双方激战数日,陈玉成未能突破磨山防线。时值黄梅雨季又至,练潭至磨山一线地面一片泥泞,太平军寸步难行,刘玱琳在集贤关望见陈玉成陷入困境,率军来援,被鲍超击退。陈玉成想退回马踏石,不料湘军水师炮船已将马踏石封锁。

刘玱琳退回集贤关,鲍超、成大吉跟踪而至,准备夺关。刘玱琳命令士兵紧闭关门,令李仕福率三千人马守二三四号营垒,自率八百壮士守在关前一号营垒,两百伤残士卒退守关楼。

胡林翼获知,命令鲍超、成大吉猛攻傅天安李仕福部。胡林翼对众将说:“陈玉成放弃集贤关、赤冈岭四座营垒,说明他已无力防守,一定要在陈玉成进入集贤关以前将其攻克,鲍、成两部由曾国荃统一指挥。”

鲍超多次攻打刘玱琳营垒,均被太平军击退,在大营内不断咒骂。曾国藩闻讯,知道鲍超性急,命令他长驻集贤关,从渔亭调两营前往集贤关,又将刚刚反正的韦俊部调往集贤关助攻。韦俊部下胡典文、古隆贤皆为骁勇战将,鲍超实力大增,又高垒深壕围攻刘玱琳。鲍超打仗从来不含糊,没有按期救曾国荃,怕曾国藩问责,决定立功赎罪,亲率六千人马不分昼夜轮流进攻。

霆军与太平军在集贤关前杀得昏天黑地,成大吉紧盯着刘玱琳,四千人马分三班轮流休息,不放刘玱琳一兵一卒出营。李仕福与鲍超激战十余日,损失惨重。

五月二日,李仕福的三座营垒相继被霆军攻破,三千人马无一生还,李仕福受伤被俘,鲍超将他押到集贤关前,斩首示众。刘玱琳肝胆俱裂,率军前来抢尸,遭成大吉炮轰。鲍超得意万分,率一万人马将刘玱琳团团围住。曾国藩命令鲍超加紧围困,务必生擒刘玱琳。

刘玱琳的赤冈三垒被霆军破,一千多名太平军被杀,太平军势力顿衰。曾国藩表扬此次大捷时说:“杀敌三千,犹如攻克一座城市,有很多次战斗,都不能杀死这么多长毛。”

太平军喜欢围魏救赵,湘军则是围城打援。安庆之战,围城打援用得非常精妙。

湘军长壕可以围困太平军,还可以用来阻挡强大援兵冲击,湘军长壕修有两道,内困守军,外拒援军。湘军守在长壕内,以逸待劳,以攻为守,反客为主。

曾、胡不仅要夺取安庆、庐州,还要打开天京门户,寻机歼灭陈玉成主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将兵力一分为三,曾国荃率军围攻安庆,多隆阿、李续宜准备打援。

胡林翼对多隆阿说:“此次战斗,不以攻下安庆为最终目标,要以消灭陈玉成主力为主要目的。长毛自广西起事以来,经常以坚城吸引我部主力,在其他地方取得突破,故而长毛人马越打越多,而我军越战人数越少,兵力不足。李左车对韩信说:顿兵城下,情势日绌。故用兵之道,保全军队为上策,保城池土地次之,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上策,破援兵为大功。”

多隆阿认为胡林翼说的有道理。

曾国藩非常担心曾国荃被歼,他给曾国荃打气说:“安庆之战,关乎曾家运气,也关乎天下安危,关键是陈玉成反扑时你是否守得住长壕,能守住长壕,李续宜可以攻克武昌,长壕守不住,武昌攻不下,长毛势力必然大振,乾坤逆转。”

曾国荃拍着胸脯保证:“誓死守住长壕!”

鲍超原计划援鄂,却被曾国藩留在宿松作为总预备队,随时支援安庆。

刘玱琳弹尽粮绝,内外交困,决定突围到马踏石与陈玉成会合。

次日晚上,趁着夜色,刘玱琳率八百壮士一齐出关,向霆军冲去,鲍超让出一条通道,率军从后面掩杀。刘玱琳断后,但霆军将士个个如狼似虎,勇不可当,刘玱琳逃到马踏石时,只有残兵两百人。谁料曾国荃又挖了两道长壕,将马踏石与菱湖北岸十八座营垒一分为二,两丈宽的壕沟,刘玱琳插翅难飞,此时天已大亮。

刘玱琳在湖岸边的一处高地驻扎下来,两百士卒寸步不离左右,霆军又集结在一起准备进攻。

刘玱琳四面受敌,自知必死,遂在阵前鼓励士卒:“我自金田起兵以来,大小数百战,今天败绩,唯有战死菱湖。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大家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决一死战?”

众将士说都愿意死战。刘玱琳双眼血红,青筋突起,大声说道:“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赚一双,我们再冲杀一次。”士卒一齐答应。

刘玱琳命令众人躺在地上休息片刻,此时湘军已经越来越近,刘玱琳突然跃起,挺枪上马从高地上杀了下来。两百多名士卒也一齐跃起,紧跟其后。

鲍超坐在马上,用望远镜看到刘玱琳拍马挺枪杀了过来,令旗一挥,让出一条通道,在阵前拉起绊马索,便要生擒他。哪知刘玱琳并不上当,吹了一声口哨,太平军纷纷后退,迅速返回高地。鲍超心里赞叹真将才也。

刘玱琳再次陷入困境,正在危急之际,菱湖北岸守军张朝爵亲率十八条小船前来接应。刘玱琳大喜过望,让两百多名健儿先后登上船只,自己挺枪断后。见众人全部离岸,他才跃上小船,撤掉踏板飞奔而去。

鲍超在岸上见到刘玱琳要溜,跺脚大骂:“雪琴,你这个狗娘养的死到哪里去了?一个破菱湖也看不住,逃了刘玱琳,看我如何在大帅面前告你。”

刘玱琳站在船头上得意扬扬,朝鲍超拱拱手说:“鲍军门别送了,骂也没用,如果有缘,下次咱们再战。”

船至湖心,只听四周战鼓咚咚响起,刘玱琳心生疑惧。此时菱湖四周涌来无数船只,中间一只战船高挂一面大旗,旗上面分明绣着一个斗大的“彭”字,正是湘军水师统领彭玉麟。

刘玱琳久闻彭玉麟大名,传令张朝爵将战船一字摆开,准备与湘军水师开战。

彭玉麟见状,招呼道:“刘将军别来无恙,如今已插翅难飞,不如下船受降,我在大帅面前保你不死。”

刘玱琳答道:“感谢彭将军好意,太平军只有战死的金枪将,没有投降的擎天侯。今天战死阵前,又有何惧?”

彭玉麟令旗一挥,船上大小火炮一齐对准刘玱琳。只听一阵惊天炮响,刘玱琳的船只瞬间被炸成碎片,刘玱琳本人也掉进湖中,其他十几只小船无一逃脱,没死的太平军爬着碎木片浮在湖中。不到半个时辰,两百太平军被消灭得干干净净,湖中间漂浮着的都是残船碎片和太平军的尸体。

鲍超生擒太平军勇将刘玱琳,将其解押到安庆城下。刘玱琳进攻苏州、常州时,一直是陈玉成的先锋大将,自恃神勇,在赤冈岭一带孤军迎战鲍超,结果兵败被俘。曾国荃对刘玱琳极为忌惮,今见鲍超将其擒住,将他押到阵前斩首,太平军为之夺气。

赤冈岭一战,刘玱琳全军覆没。陈玉成闻讯,悲痛欲绝,无心再战,撤往桐城。鲍超、成大吉也率领三千人马撤至大桥头、练潭防守,正是:

大年三十新禧贺,英雄壮士饮干戈。

集贤关前餐白刃,又见菱湖起碧波。

不知陈玉成下一步如何行动,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