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富明阿被太平军追击,一路逃到肥西,感觉肥西也不安全,又从肥西逃到鄂豫皖交界的大别山躲避。陈得才穷追不舍,富明阿逃到舒城,隔一日,太平军追到舒城,将舒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富明阿不断派人向朝廷、湘军求救。曾国藩命令李鸿章前去救援。李鸿章接到老师来信,整日愁眉苦脸。胡安实、张文祥看出了李鸿章的心思,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天大雨,李鸿章将胡安实、张文祥招到李家大宅,拿出曾国藩的信说道:“这是加急军情文书,富明阿大人已被太平军围城三天,城中粮草已不够七日。我等若坐视不救,必按贻误军情处理,到时候我和诸位的前程都完了。如果去救,仅凭这三百兵勇无异于送羊群入虎口,也是有去无归,我和诸位的性命都完了。救与不救,请三位拿出个对策。”
李鸿章说完,将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
胡安实见别人都在望着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主张去救,但不知敌我兵力如何?”
李鸿章提醒说:“富大人两千人马,加上舒城守军,不过三千人。而长毛不下于三万之众,敌人的兵力是我军的十倍。”
胡安实拍着胸脯说道:“我等出来投曾大人,跟长毛也打过几仗。其实长毛也没什么了不起,每次都是仗着人多,如果没有前程,我等还要这性命做什么?如今李大人有困难,这条性命交给你就是了,大人在家坐等消息,待我率军前去杀他几个来回。虽然不能解舒城之围,也要让长毛知道,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白白枉送性命,徒劳无功,有何益处?”见张文祥坐在那里不吭声,李鸿章又问,“张老二,你有何破敌之策?”
张文祥知道大家拿不出好主意,时间又紧迫,不容许在这里商量太久,睃了李鸿章一眼道:“刚才看大人盯着天井上的蜘蛛网,我已知大人有了破敌之策,故而没有吭声,怕打断了大人思路。”
李鸿章一脸疑惑,问:“你何以知之?”
张文祥将紧锁着的浓黑扫帚眉展开,指着天井说道:“从蜘蛛网上看,分明是一张八卦阵图。肥西地形,依山傍水,我们也来布一个八卦阵。如今淮西民团共有六股,大人与周盛波、周盛传联络,与肥西知县陈文华一起坐镇此处,长毛进入肥西以后,让刘铭传打头阵。我和胡安实带一百人马前去劫营,长毛见有人来劫营,必然派兵追赶,我将他们引到肥西,利用地形打几个阻击,然后将其分割包围。长毛不熟悉地形,贸然进攻必然占不了便宜,此局一开,舒城之围可解。这些日子我观察地形,皖西野狼谷是一处死地。我们事先在野狼谷四周遍布火药,然后将长毛引入此地,再引燃地面硫黄、炸药等着火之物,长毛必然自相践踏。”
李鸿章拍了一下膝盖,说道:“若舒城之围可解,我在曾大人面前保三位七品顶戴。”
“多谢大人!”三人一齐告退,各自准备。
却说陈得才为了追赶富明阿,从扬州江北大营开始起,率三万大军追了一千多里。这些天陈得才也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好不容易将富明阿追进舒城。
他见舒城城高池宽,强行攻城,太平军必然付出重大伤亡。富明阿是强弩之末,陈得才只要围而不攻,待半个月后,舒城粮尽再动手。陈得才打定主意,在舒城城门四周遍挖壕沟,防止富明阿突围。
舒城被围十日,富明阿在城内急得团团转,再过几日,军中无粮,自己恐怕要为国尽忠了。
这天晚上,张文祥率五名亲兵,每名亲兵带十名勇丁,在半夜时分突入太平军营帐,顺风放火。太平军一出营门,即遭射杀。陈得才的营帐也被大火烧及,在亲兵保护下,逃出营帐。
张文祥见前方有一人被众军拥出营帐,知道是个当官的,立即飞马挺枪冲过去。陈得才见一个黄脸大汉挺枪来刺,急忙拔出佩刀迎战。张文祥虚晃一枪,两个亲兵应声倒地。张文祥也不恋战,拨转马头就往营外跑去。众亲兵见张文祥出营,也一溜烟跟着出了营帐。
陈得才大怒,率领三千人马紧追。张文祥在前面跑,始终与陈得才保持几百米距离。陈得才在后面追赶,大约追了一个时辰,只见前方山峦起伏,方竹漫山遍野,那支人马逃进树林就不见了。陈得才率兵追了进去,突然一排利箭飞来,冲在前面的太平军纷纷中箭。陈得才大惊,即令大军后退,抬头一看那两队人马已合在一处冲过前面小桥,陈得才又令众兵追赶。
皖西一带,早晨多雾,陈得才追到刘铭传大寨前,喽啰已关闭了寨门。陈得才眼睁睁地看着这伙人逃入山寨,便命人将山寨围了起来。哪知寨上飞箭如雨,太平军白白损失了几十人。突然,太平军背后又忙乱了起来。不知何时,张文祥已绕到太平军背后,发起攻击。
陈得才一见那黄脸大汉就生气,举刀来砍。张文祥与陈得才战了十个回合,假装不敌,又勒马回头就跑。陈得才岂容他逃走,立即放马来追,两千多名太平军追着五十名勇丁,在淮西山峦中转圈。勇丁不断有人掉队,太平军立即一拥而上,乱刃分尸,这样追了一个时辰,前面还剩下十几人。
眼见前面十几骑人马冲进一个山口就不见踪影了。陈得才带头追入,又见那十几人向自己冲来,就用刀护住胸前。哪知那些人冲过来后,又分为两股绕了过去。陈得才一看,笑了,原来前面已无去路,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十几骑人马一字排开,准备与太平军决战。
陈得才一招手,太平军陆续进入谷口,说:“来将姓甚名谁?我手中不死无名之鬼。”
张文祥拱拱手,说道:“山东菏泽张文祥,李鸿章大人手下亲兵,你也自报家门。”
陈得才一听来了兴趣,喝道:“你听好,我是翼王麾下先锋官陈得才。”
“上!”张文祥一招手,即有两个亲兵挥刀向陈得才扑去,太平军马上有四人冲出,与那两个亲兵厮杀在一起。只听那山顶上一声长哨,张文祥也回应了一下,勒转马头朝悬崖峭壁中跑过去,只见那悬崖上抛下几十根带铁钩的绳索,张文祥抓住一根,飞快地将自身绑了,被崖上的人吊了上去,其他亲兵也如法炮制。
陈得才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命令放箭,几个逃得慢一点的被乱箭射死。突然山口轰的一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一时间,山顶上的乱石、滚木砸了下来,堵住了太平军退路。
陈得才正在惊疑之际,山上火箭齐发,地面上硫黄、干柴一起烧了起来,整个山谷顿时成为一片火海,几千人马挤在一起,自相践踏,陈得才也被炸成重伤,在十几个亲兵的保护下,拼死突出重围。野狼谷一把火,几乎将太平军烧了个干干净净。
陈得才重伤不醒,太平军失去主帅,军心大乱。
隔一日,鲍超率援兵赶到,太平军毫无斗志,向肥西一带撤退。湘军也不追赶,舒城之围自解。
富明阿见了鲍超,喜极而泣道:“若非春霆及时赶到,我已遭难敌手了!”
鲍超将李鸿章的功劳与富明阿说了,富明阿道:“难得少荃手下有如此忠勇之士,我必赴肥西向少荃亲自感谢!”从此以后,富明阿将张文祥、胡安实的名字记下。
舒城一战,张文祥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李鸿章将战况、功劳向曾国藩如实报告。不久,朝廷下旨,张文祥授候补知县。
在肥西城内“江淮人家”,李鸿章大肆庆贺,知县陈文华带着一群士绅商人代表前来祝贺野狼谷大捷。张文祥穿上七品鸂鶒补子,胡安实也做了把总。
且说李鸿章在门外及县衙外面告示栏各贴了一张布告,大意是奉两江总督衙门之命,今在肥西城内招一支淮军;能带五百人以上投军的单独成营,为首者任营官,带一百人投军者任哨长,带十人投军者为队长,如果有武艺出众者,量才录用为队长、哨长,秀才出身投军者授九品衔,举人出身者授八品衔,时间以半个月为限,半个月以后的中午午时为准。自行投军者每月发纹银五两,发统一新式衣服鞋袜。
李鸿章派人在肥西县武校场设立招兵旗杆,一时间消息传遍皖西各县。许多农民、无家可归者纷纷前来投军,路上行人多谈投军之事。这些投军者一经体检合格,即可领五两纹银,换上新的衣服鞋袜,马上被送往兵营。到达兵营以后,由李鸿章带回肥西的亲兵进行训练,又将肥西的绿营兵集合在一起,共同出操。
同治元年初春,三山人马收拾家当分批出发,周公山张氏兄弟人马出发最早。
数日后,李家兄弟李鹤章、李昭庆来投,此二人弓马熟娴,武艺精通,随父李文安办团练多年,一个使刀,一个使枪,引三百人来投。李鸿章大喜,在庐州操练人马。
吴长庆率五百人马,从庐江来庐州,正行间,前方杨树林中出现一面红旗,数骑来迎,吴长庆抬头一看是潘鼎新。
吴长庆惊问:“兄弟何故沦落到此?”
潘鼎新欠身答道:“自被陈玉成围剿后,只剩下这一百人马。今见李大人招兵,准备前往庐州。”
吴长庆拱手说:“可以合兵一处,共投少荃。”
潘鼎新大喜,加入了吴长庆队伍。
潘鼎新、吴长庆来投,李鸿章到门口迎接。淮西各路人马纷至沓来,齐会庐州,李鸿章杀牛宰羊,招待各路英雄好汉。
李鸿章家一门三进士,父子两翰林,是庐郡望族,李氏父子又在庐州办团练,三山五岳的朋友多的是。李鸿章将张氏三兄弟编为“树字三营”,周氏兄弟编为“盛字两营”,刘铭传编为“铭字营”,潘鼎新编为“鼎字营”,吴长庆编为“庆字营”,将两个兄弟李鹤章、李昭庆都封为营官,称为“鹤字营”“昭字营”。
李鸿章亲自颁布委任状,任命十人为营官,武职七品,戴上蓝顶子。这些地方武装头目穿上朝廷品服,摇身一变,成为有职有权的将领。消息传开,李鸿章的亲戚朋友纷纷来投,主要有父亲李文安旧部吴毓兰、吴毓芬,至亲内戚李胜、张绍棠,昔时好友德模、张学懋。李鸿章让弟弟李鹤章跟这些人联络,军服旗号一律用淮字,以示与湘军、楚军不同,休息数日,一齐开往安庆。
半个月以后,李鸿章将他们全部带到安庆,在金保门外扎下大营,接受曾国藩检阅。
曾国藩见李鸿章变戏法似的,半个多月就带来了五千人马,而他自己却在安庆坐等。曾国藩的幕僚都感觉奇怪,李鸿章天天在大营里睡大觉,还能招军?原来这是李鸿章为了显示他的能耐,玩了个障眼法。
其实李鸿章一刻都没闲着,他让张树声将肥西西乡三山人马召集起来,到安庆城内拜访庐江进士刘秉章,又到庐州三河镇拜访庐江团练头目潘鼎新、吴长庆,刘秉章与潘鼎新是发小,后来两人都拜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为师,吴长庆的父亲吴廷香与李文安是旧相识,吴、李两家是世交。几支人马一呼而起,李鸿章有朝廷任命书,承诺各路人马到安庆以后,李鸿章给他们封官,令他们各自成营,一如湘军初兴时招军模样。
刘铭传一个营编入淮军,淮军上上下下都不满意。这是一群什么人嘛!土匪、流氓、二混子都有,一个个吊眼歪鼻,短胳膊粗大腿。
有人巴不得铭字营早点回去,可几天训练下来,其他各营人马一个个累得叫苦连天,只有铭字营士兵一个个任凭汗水湿透衣裳,站在操场上没有落下一个。他们都不是孬种,如同钉子一样钉在那里,纹丝不动,刘铭传凶神恶煞地站在一旁陪练。
其他营官都非常佩服,这土匪出身的刘铭传练兵还真有一套,难怪打仗那么凶狠。
李鸿章在安庆整军一个月有余,还请曾国藩亲自视察,激励三军。曾国藩见这些士卒都很壮实,非常满意,将李鸿章夸奖了一顿,从吉字营中抽出一批营官、哨官,训练淮军,一时金保门外,淮军军号嘹亮,士卒喊声震天。
哪知阅兵时间到了,曾国藩还未出现。张树声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慢慢品茶,张树珊在一旁挤眉弄眼,刘秉章与吴长庆在低声说话,其他将领各有不同表现。
刘铭传忍不住性子,发作起来,暴跳如雷,吼道:“我等要到前线卖命,曾国藩如此怠慢大家,岂不冷了众人的心?如果是战争时期,岂不要耽误军机?大帅这是看不起我们!”
话音刚落,在屏风背后观察良久的曾国藩故意咳嗽一下,在韩正国、曾贞幹等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众人不敢吭声,都替刘铭传捏了一把汗,担心曾国藩会降罪于他。
曾国藩盯着刘铭传看了好几眼,见此人颜广面长,铁身铁面,又有侠气,心中欢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传令阅军。
曾国藩在安庆城外检阅淮军,他们的号衣虽然参差不齐,但是人人威武雄壮,口号声与步伐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铭字营、树字营参加了刺杀比赛,淮军士兵个个生龙活虎。曾国藩看后非常满意,李鸿章也面带喜色。
事后,曾国藩对李鸿章说:“张树声沉着冷静,遇事不乱,日后必成大器。刘铭传粗中有细,性情威猛,你要好生关照他,此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李鸿章从此对刘铭传好生栽培,刘铭传也不负所望,利用打仗空闲时间,潜心学习兵法战阵。曾国藩也欣赏刘铭传,教他读书识字。
有人问:“刘军门,你已经是营官了,何苦去读那些破书?鲍超不读书,照样打胜仗。”
刘铭传头脑清醒,非常谦虚地说:“湘军藏龙卧虎,其中翰林学士就有不少。举人、秀才多到哪里去了,跟他们比,我差远了。”
此话传到曾国藩那里,曾国藩非常高兴,说:“孺子可教也!”
数日以后,各地新勇到安庆城北门外新营盘驻扎,对外正式称“淮军”。
曾国荃获知李鸿章准备去上海,才慢悠悠地来安庆。曾国藩知道他的心思,没有责怪,在两江总督衙门摆酒接风,曾贞幹作陪,两江主要的文武官员都来参加。曾国荃非常得意,穿着朝廷赏的黄马褂,雪雀补子,头戴暗蓝色涅玻璃顶戴,到处显摆,在安庆城内大肆庆祝。
曾国藩开府安庆,在春燕的照顾下,日子过得很有滋味。皮肤也不痒了,每天都在两江总督府忙碌,也不觉得累。送走了李鸿章以后,他又在安庆建祠,祭祀死去的湘军将士,又将桐城名士方东树、戴钧衡等择地安葬,然后张榜求贤。一时间,江左名士如华蘅芳、俞樾纷纷来投,曾国藩都量才录用。
这天,曾国藩在签押房制订四路围攻天京计划,荆七拿着一张名帖进来报告说:“老爷,容闳来访。”
曾国藩收起作战计划,传令到客厅会见。当曾国藩整理衣冠来到客厅时,李善兰、徐寿、华蘅芳正在跟容闳有说有笑。众人见总督大人驾到,一起站起来说:“曾大人好!”
众人正要行礼,曾国藩一摆手说:“免了!免了!看座。”
大家道谢,各自坐了下来,只有一人站在四人当中,曾国藩与李善兰、徐寿、华蘅芳都很熟悉,不熟悉的自然是站着的容闳。曾国藩见他二十几岁,个子不高,粗眉大眼,颧骨外凸,鼻翼挺直,嘴唇肥厚,棱角分明,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地道的广东人。最为特别的是,脑门后面没有辫子。
曾国藩观察许久,容闳笑了,问:“大人是在看我没有辫子吗?”
曾国藩说:“你就是与众不同,在美国的中国人都不留辫子?”
“都不留辫子,我在耶鲁大学四年,同学中没有一个留辫子的。”容闳官话说得不好,但语速较慢,曾国藩听得懂。
“听说你在南京见过洪仁玕?他在香港读过书,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曾国藩突然发问。
容闳从容地说:“洪仁玕在香港学的是天文历法,我学的是机械制造,二者不是同一个学科。我向洪仁玕建议办武备学堂,建海军学校,创办银行等,他没有同意。他让我留在南京效力,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留了一封告别信。前段时间在皖南、赣北收购茶叶,今天专门来投奔曾大人。”
“你的主意很好,可惜洪仁玕不识才。你再想想,留在安庆,你认为哪一件事是最需要办的?”曾国藩语气十分平和。
“我看可以先办一个机械制造厂,生产一批机器,专门制造枪炮,然后以此为基地,办一所学校,培养一批熟练的工人,为将来长远考虑,还可以选派一批幼童到美国学习,学成以后直接回国服务。”容闳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好!一言为定,我先在安庆办一个机械制造厂。你与李善兰、徐寿、华蘅芳都是朋友,你们先商量一下,先做好计划,然后把计划送给我。你不要去皖南做生意了,就在两江总督衙门住下。”曾国藩当场拍板。
容闳在安庆住了一段时间,写好了“创办安庆机械制造厂的报告”,递给曾国藩。曾国藩看后非常满意,只是将名称改为安庆军械所,其他内容不变。又给了容闳六万两银子,让他到美国采购机械设备,考察幼童留学事宜。容闳感谢曾国藩信任,与李善兰等一起回广东中山,辞别老母,前往美国。
李善兰在广东、澳门、香港等地采购了不少机器,雇请了一批洋技师回到安庆。不久,安庆军械所成立,仿照外国人的技术,开始制造枪炮。
曾国藩四路围攻南京,湘军用的套路仍旧是围城打援老一套。
东路由鲍超率领,经宁国、广德,进取句容、淳化;
南路由曾国荃率领,经芜湖、太平进取秣陵关;
西路由多隆阿率领,由庐州、全椒进取浦口、九洑洲;
北路由李续宜率领,由镇江进兵,取代冯子材。
曾国荃率新募湘勇到达安庆后,加紧训练,吉字营有一万八千人,幹字营有五千人。湘军兵强马壮,金鼓喧天,戈甲耀日,旌旗如云。
彭玉麟率水师配合,一起行动。二月二十四日,曾贞幹从无为渡江,到江南后攻占荻港、繁昌、鲁港、南陵等关口。
曾国荃沿江北攻陷巢县、含山、和州,出现在西梁山。
曾国荃召集众将,部署战斗计划,进兵采石矶。
采石矶位于安徽马鞍山西南长江南岸,绝壁临空,突兀江中,水流湍急,地势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与南京燕子矶、岳阳城陵矶并称“长江三大名矶”。
这天晚上,湘军一千多艘战船驶出和州,往江南进发。五更时分,湘军已到采石矶。
太平军来迎,两军在长江南岸摆开阵势。朱洪章率领湘军冲锋在前,握一杆长枪奋勇夺矶。不料矶上矢石如雨,很多士卒受伤,不能前进。曾国荃高喊:“先登采石矶者,授正先锋印。”
朱洪章大喜,率众向前。谁料崖上炮弩更急,朱洪章领着防牌手、神枪手奋力冲到采石矶下。太平军见湘军已经靠岸,炮箭如飞蝗般袭来,不少士兵开始后退。朱洪章大叫:“攻不下采石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朱洪章弃舟提牌,抢先登岸,采石矶上的太平军用长矛刺向朱洪章。朱洪章左手拿着盾牌,抵挡住矢石,右手捏住了长枪,凌空跃上采石矶,撇了盾牌,连杀几个太平军。曾国荃见朱洪章登陆,催兵上岸。太平军大乱,退往芜湖。
曾国荃在采石矶翠螺山庄安营,在太白楼犒劳有功将领,朱洪章功劳最大,当场封为攻打南京的正先锋。
正当曾国荃进攻芜湖时,西路军多隆阿部已攻陷庐州,东路军鲍超部在宁国受阻,北路军李续宜部在寿州受阻。曾国藩怕曾国荃有闪失,令多隆阿从西边进攻南京,但遭到他的拒绝。
多隆阿能打硬仗,一直接受胡林翼指挥。湘军围攻安庆时,多隆阿在桐城一线阻击陈玉成,出力最大。
曾国荃依仗大哥权势,飞扬跋扈,从来不将多隆阿放在眼里,与彭玉麟、鲍超也有矛盾。安庆打下来以后,曾国荃名列头功,受到朝廷重奖,多隆阿却功高赏薄,远不及曾国荃,为此气得大病一场,发誓不再跟曾国荃共同作战。
多隆阿配合曾国荃在南线作战,心中已经不满,他指挥部下攻下庐州,便不再东进。
此时,四川的蓝大顺、李短鞑遭到骆秉章打击,溃不成军。蓝大顺率一支人马由四川进入陕西,陕西吃紧。多隆阿请官文出面,将他调入陕西作战,官文不愿意看到湘军成功太快,向朝廷奏调多隆阿西征。朝廷任命多隆阿为钦差大臣,统兵入陕。多隆阿闻命即起,命雷正绾为先锋,率五千人先行,留部将石清吉率五千人守庐州,自率一万五千人随后进入陕西。
曾国荃在芜湖久候,不见多隆阿军踪影到来,便率军疾行,进至周村,距南京只有四十里。
湘军众将见曾国荃贪功冒进,纷纷到曾国藩面前劝阻。曾国藩认为他做法欠妥,派人给他送信说:“此次围攻南京,与九江、安庆有所区别。南京地势险要,钟山龙蟠,石城虎踞,护城河环绕,吉字营、幹字营两万多人马攻到南京城下,也不可能将南京打下来。西线多隆阿已撤,若长毛派兵来抄后路,麻烦很大。不如先回防宁国、广德,拿下颍州、寿州,再合攻南京。”
曾国荃一心想独占天京财富,不肯退兵,反而在激励三军将士时说:“我等自湖南出兵以来,便以夺取南京为最终目标。如今距离南京只有四十里,大帅要我们退回宁国、广德,与长毛作持久拉锯战,大家能答应吗?”
“不答应!”众将高喊。
“好!大家都是热血男儿。”曾国荃唾沫横飞,“鲍超在宁国受阻,李续宜在寿州停滞不前,唯有吉字营、幹字营一马当先,不拿下南京,决不退兵!”
众将士高呼:“进攻南京!进攻南京!”
曾国荃坚决不退兵,率军进至雨花台,安营扎寨,从南边围攻天京。
多隆阿走到湖北,曾国藩飞函官文,让他阻止多隆阿西征。多隆阿在黄梅接到曾国藩来信,看完便将信撕了,对部将说:“绿营打仗,湘军收功,曾大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传令绿营兵继续西进。
官文收到曾国藩的来信,将信笺搁到一边,对僚属说:“多军西进是奉朝廷旨意,哪能凭他曾某人的一封信说改就改?”
多隆阿不来,正中曾国荃下怀,他对部下说:“多隆阿给脸还不要脸,省得有人跟老子争功,看吉字营、幹字营如何拿下南京。”
曾国荃说归说,做归做,将大营设在雨花台旁边的报恩寺,带着几个心腹大将到南京城外四处溜达,回来后将湘军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座大营,组成梅花状,高垒深壕,一如进攻安庆模样,做长期围困准备。
却说钱鼎铭雇外国轮船六艘,将淮军装上船,穿越南京下关江面,分批开往上海。
同治元年四月八日,李鸿章率领着十三营衣衫褴褛的淮军进入上海,江苏巡抚薛焕、各国领事、当地的官员并不看好淮军。李鸿章牢记曾老师的话——以练兵学战为根本。淮军略做休整,便与太平军开战。如果上海之战进展顺利,曾国藩将密保李鸿章担任江苏巡抚。
淮军刚到上海时,上海官绅看不起这群衣衫褴褛,兵器长短不齐的淮上士卒,经常有人取笑他们,称他们为“花子兵”“丐军”,以为他们根本不是太平军对手。
李鸿章却不管这些,几场恶仗过后,淮军声名鹊起,李鸿章连克常熟、昆山、苏州,稳稳当当地登上江苏巡抚的宝座,这是后话。
四月五日,天降大雨,程学启率军进入南汇县周浦镇,与常胜军一起向南桥镇的太平军发起进攻。
程学启很快进至航头,太平军一败新场,再败南桥。
次日,李秀成指挥两路太平军进攻嘉定、青浦,松江知府李庆琛率常胜军在太仓、板桥迎战。三天两战,李庆琛接连失板桥、太仓。
半个月后,李秀成攻克嘉定,传令包围青浦。“常胜军”成了“常败军”。
李鸿章到新桥拒敌,程学启进攻松江,支援李庆琛。李秀成进至漕河泾,与程学启部相遇,开字营以洋枪击退太平军,占领虹桥、枫泾。
这是淮军与太平军首次对决,李鸿章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虹桥桥头,坐镇指挥。双方交战,春字营败下阵地,营官张遇春被督察队员抓住,李鸿章的脸色特别难看,说:“将这等临阵逃脱之辈拉出去砍了。”
众将求情,张遇春豁出去了,率领春字营重新杀回,树字营也跟着上去了,淮军首战取得了胜利。
太平军在松江无法立足,听王陈炳文转攻上海租界,双方再战新桥。陈炳文指挥太平军填壕拔桩,与淮军洋枪大炮开战。程学启点燃劈山炮猛轰太平军,陈炳文抵挡不住,开始后退。程学启打开营门冲杀过来,郜云官接住厮杀,双方恶战。刘铭传、张树珊表现出色,太平军很快不支,陆续退走,新桥战役,淮军完胜。
因曾国荃进攻南京,李秀成回援。程学启先后夺取南汇、川沙、奉贤,因功升为副将。
七月七日,开字营与常胜军一起进攻青浦。常胜军用利炮轰倒城墙,程学启亲率敢死队抢爬城头。太平军弃城而走,湘军解北新泾之围,程学启因功被李鸿章奏为记名总兵。
不久,慕王谭绍光进攻黄渡口、四江口,淮军水陆各营不支,程学启又率开字营前去解围。双方战于青浦白鹤港,程学启背桥布阵,战斗非常激烈,程学启身先士卒,以寡击众,没有渡过白鹤港河的太平军全部被赶尽杀绝。
刘铭传进攻四江口,战前训起话来比曾国藩还能说。但是,程学启不怵刘铭传,“开字营”的士兵比“铭字营”更凶悍。
刘铭传作战时冲锋陷阵,无人敢挡,在敌阵中持刀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虹桥、北新泾和四江口三次战斗,守住了上海,中外人士对淮军刮目相看。
李鸿章到上海以后,与洋人关系搞得亲密无间,又打了几个胜仗,让对方看到了淮军的实力。上海捷报不断传来,让曾国藩欢喜不已,于是,集中精力完善四路进攻南京计划。
之前的江苏巡抚薛焕到了上海以后,与布政使吴煦等人成立了上海会防局,专门借助洋人势力防守上海,防止太平军来攻,又派龚澄到京师大造舆论,列出八条建议,让洋人代为收复南京、苏州、常州、杭州等城。
曾国藩认为借师助剿可行,但只能限于上海,因为上海是通商口岸,三面环水,便于洋人军舰行动。苏州、常州、杭州等城市不是通商口岸,洋人军舰也进不了城,在战争中起不到决定作用,湘军完全有能力对付太平军。
朝廷认为,曾国藩的意见正确。
淮军到上海不到一年,全部装备了洋枪洋炮,战斗力大大提高。李鸿章又在江苏不断扩军,人马由六千五百人增至六万人,成了清军中装备最精良的一支地方武装。正是:
烈火腾空万丈高,采石矶上逞英豪。
淮上健儿多奇谋,倒海移山起怒涛。
不知李鸿章后来表现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