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依山傍水修建,东北有钟山,西北临长江,南边有秦淮河环绕,北边有玄武湖阻绝。山水浑然一体,雄伟壮丽,气势磅礴,有“钟山龙蟠,石城虎踞”之称。
南京城周长三十七公里,平均高度约十四米,城基全部是花岗石,上面都是城砖。这些砖由江南二十八府一百一十八州县按规格烧制,有中华门、水西门、汉西门、光华门、通济门、太平门、和平门、金川门、新化门、中山门、清凉门、定淮门、兴中门十三座城门。其中中华门最为雄伟壮观,前临长干桥,后通镇淮桥,三道瓮城环绕,四座拱门相连,各门均有千斤闸和双杠木门。
南京城第一道瓮城上面立有旗杆,杏黄旗上飘扬着斗大的“太平天国”四个大字,十里之外可以望见。
同治元年五月十五日,曾国荃率水陆两万人马,曾贞幹统兵一万五千人马进驻金陵城外雨花台,开始围攻南京。
曾国藩建议曾国荃说:“湘军孤悬雨花台,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不如退兵。”
曾国荃并不同意大哥观点,说:“湘军自兴兵之日起,人人以攻克南京为目标,今天不乘胜进抵金陵,与军不利。今逼近金陵,屯驻雨花台,也足以牵制长毛,我军人数不多,虽然形势危急,但也没有其他万全之策。”
曾国藩与左宗棠交换意见。左宗棠认为可以在雨花台屯军,伺机进攻金陵,湘军围攻南京的作战方略被确定下来。
湘军进抵雨花台之初,太平军抄了湘军的后路,断了湘军的粮道、邮路,曾国荃内外信息不通,湘军将士一片哗然,前景堪忧。
为了配合曾国荃夺取南京,鲍超奉命与彭玉麟协同作战,在江北进攻南京。
至此,曾国藩统兵十万,左宗棠、李鸿章各率军数万,加上湖北、江西的湘军,人数已经达到三十万。其余分布在贵州、广西、陕西、山东又有数万之众。曾国藩殚精竭虑,日夜在案桌前徘徊,与下属一起研究如何攻取金陵。
霆军在水师将领李成谋的帮助下,从东梁山过江。鲍超率刘连捷、萧庆衍进攻巢县,与太平军在桐城闸、雍家镇连战两场,均大获全胜,收复巢湖、含山、和县,然后进攻浦口。
蔡东祥攻濡须,占据濡须城。李成谋、成发翔、蔡东祥等与陆师会合一处,进攻西梁山,烧断铁锁,太平军不战而逃,鲁港一战而下,陆师又攻取南陵,彭玉麟进驻铜陵。
彭玉麟将外江水师、内湖水师、淮扬水师九千人马合为一处,水陆大军合力攻打金柱关。太平军不能敌,湘军遂克金柱关。
鲍超接到攻打浦口的军令,便不再在宁国与杨辅清、黄文金纠缠,率军火速赶到浦口。
浦口太平军守将颜大光,广西灵川人,官至辅天义,有勇有谋,对众将说:“浦口是天京在江北的最后一道屏障,丢了浦口,天京就在湘军的威胁之下。忠王北取二浦,就是在江北为天京设置一道屏障。如今清妖乘胜而来,士气旺盛,我们不能直接与他们交锋,可选择有利地形打击清妖。”
检点韦全芳说:“如果浦口被攻克,江浦、九洑洲就直接受到威胁,天京人心就会动摇,我寡敌众,宜取守势。”
颜大光认为有理,于是太平军关闭城门,取下蜈蚣旗,停止敲击战鼓。
刘连捷率军进到浦口城下,见城内静悄悄的,不知太平军在玩什么名堂,正要派出探马前去打听。此时,城上战鼓“咚咚”响个不停,刘连捷惊慌失措,率军急退。
萧庆衍进至江浦,江浦的太平军以逸待劳,占据城外有利地形,摆开阵势。
萧庆衍令湘军各营拿着长箭、大刀、长矛、火枪、抬炮,将弓箭手夹在中间,命萧庆高率骑兵在两翼掩护,准备进攻。他对将士们说:“我和大家一起离家三千里,打到南京北面,如今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同样是死,何不奋勇前进打下江浦?兵临南京,功名富贵就在今日。”
众将齐声说:“愿意战死江浦。”萧庆衍亲自擂响战鼓,各哨哨官、队长列队向太平军发动进攻,湘军将士在炮火的掩护下向前攻击,双方混战,激战两个时辰仍不分胜负。
此时鲍超率军赶到,向太平军侧翼发动攻势。太平军向来害怕霆军,不到半个时辰,江浦太平军支持不住,全线溃败,纷纷逃往燕子矶,又从燕子矶进入南京。
占领江浦后,鲍超令萧庆衍守江浦,又联合刘连捷进攻浦口,连破浦口数座营寨。浦口守军退守九洑洲,九洑洲的太平军寨门紧闭,浦口溃兵被迫投江自杀,未投江者,躲在九洑洲的芦苇丛中,被活活饿死。九洑洲是南京对岸的军事基地,太平军筑有坚固的城墙,洲上设置很多炮台,安装重型火炮,控制长江水面,洲中战船云集。
湘军连下江浦、浦口,江北已无太平军,彭玉麟率水师停在江北二浦,与霆军会师,准备一起攻打九洑洲。
同治二年五月,杨岳斌亦率战船赶到江浦与彭玉麟相会,水师将领喻俊明、成发翔、王吉、任星沅等都到军前听令。
彭玉麟在九洑洲上游陈列战船,分为南北两队,南队从秦淮河向下关方向进攻,北队绕道永安洲,向草鞋峡方向进攻。杨岳斌亲自督战,以干枯的芦苇浇上油脂,顺风放火,焚烧九洑洲的太平军战船。大火延及岸上,烧毁岸上营寨八座。湘军乘机发动攻击,袭取燕子矶,营官胡俊友中炮受伤,九洑洲的太平军坚守不战。
次日,杨岳斌派陆军埋伏在芦苇丛中,挖断洲中土路,将船队分成数十股,沿九洑洲上下寻机进攻,又列军下关,打击支援九洑洲的太平军,还命令舢板小船随时登陆。太平军分三队,用火枪朝湘军射击,湘军死伤数百人。
彭玉麟、杨岳斌合兵一处顺江进攻,从洲头攻到洲尾,双方炮击,太平军防守严密,双方激战一日,湘军水师没捞着什么便宜,退回江北。
李世忠献计说:“长毛防守南京,是动了一番脑筋的。我军不宜从正面攻打,应绕道长毛的后背,才能给长毛致命一击。我军先取下关,绕道秦淮河,往北出永安洲,经草鞋峡攻取南岸的燕子矶,切断天京对九洑洲的弹药粮草供应,九洑洲可不战而下。”
彭玉麟、杨岳斌仔细分析后认为李世忠的话有理,决定依计而行。
数日以后,湘军水师攻打九洑洲中路,一战成功,李世忠趁机登洲,夺得九座隘口,使九洑洲的太平军首尾不能兼顾。彭、杨水师从下关进入秦淮河,北绕永安洲,出草鞋峡攻打燕子矶。
湘军水师炮轰燕子矶,太平军发炮还击,营官胡俊友率一队战船,携带芦苇、硝石到矶头放火,一时间浓烟滚滚,烈焰腾空。
大火延至岸上,引燃太平军火药库,数声巨响,矶上太平军被炸死过半。胡俊友趁火打劫,在爆炸声中被炮弹击中战船,炸得尸骨无存。经过一天的激烈争夺,燕子矶失守,湘军水师将战旗插上燕子矶。
为了配合湘军水师攻打九洑洲,在激战燕子矶的同时,淮军向江阴发起进攻,刘铭传破垒二十七座,郭松林破垒三十五座,滕兹武破垒十三座。李鹤章从江阴抢滩登陆成功,准备攻打无锡,程学启部出昆山,攻打镇江、福山,常熟落入淮扬水师黄翼升之手。
天王几次催李秀成发兵,李秀成无兵可派,也没有办法增援九洑洲。
彭玉麟派喻俊明、成发翔、王吉、任星沅八营水师轮流夜战,太平军发炮还击。一营士兵手持火把趁着夜色登上九洑洲,埋伏在芦苇丛中,到了晚上,顺风放火,一时间,浓烟滚滚。火趁风势,一直烧到太平军营寨,众将士鼓噪而进,冒着太平军的炮火冲进九洑洲,踏尸而行,不顾生死。太平军见势不妙,纷纷从营寨内走出,湘军见机偷袭营寨,九洑洲遂被攻克。
湘军水师占领九洑洲,夺得火枪数千支,一万多名太平军守军没有一人逃脱,全部战死。
此战,缴获战马三千余匹,彭玉麟全部送给陆师。捷报传来,江北湘军飞书相庆。
彭玉麟又将大胜关至燕子矶一带的炮台全部摧毁,彻底封死了天京北大门。
天京的形势更加危急了,但是仍有一些胆大的洋人和乡下小贩将粮食通过秦淮河运到南京,彭玉麟派水师四处侦察,发现一起,缴获一起,不执行军令的,就地扣押,粮食皆被没收,当事人全部正法。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往南京偷运粮食了,南京城内只有天堡寨、地堡寨一线,可以通过陆路往城内运送粮食。
曾国藩上折准备将钦差大臣和两江总督职务一概辞去,请朝廷派人过来督促军务,朝廷没有同意。
曾国藩再次上奏朝廷派请大员到江南督师,他在奏折上说:“三年以前,江南有钦差大臣一人,两江总督一人,督办安徽防务一人,督办江宁防务一人,管辖苗沛霖、李世忠大臣一人,今臣身兼五职,精力有限。”朝廷依然不许,将曾国藩劝慰一番。
李秀成在上海与李鸿章大战,太平军胜少败多,李秀成不断从苏南一带调兵到上海。为了拯救天京,洪秀全急诏李秀成从上海撤军支援天京,连发三道诏书。
接到天王命令以后,李秀成在苏州召开军事会议,准备先拿下上海,再去救援天京。但天王不同意,严令李秀成马上回天京,李秀成无可奈何,留慕王谭绍光守苏州,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回防。
曾贞幹这两天有点发烧,但他没有在意,强撑病体巡营。幹字营有好几名士兵莫名其妙发烧死亡,营内不少人说这是太平军下了蛊,要不然与南京一墙之隔,长毛一点事情都没有,幹字营咋都不行了呢?
曾贞幹派人通知曾国荃,待曾国荃赶来时,曾贞幹已经断气了。
此时瘟疫已席卷幹字营,士卒死了一半。曾国荃吓得赶紧逃回吉字营,天天用热石灰向营房周围抛洒消毒,又派人到安徽、江西、湖南、湖北等地求医问药。
合该鲍超倒霉,此瘟一发,老鲍四肢无力,晕倒在地,高烧不止。幸亏发现得早并及时医治,老鲍才算捡回了一条性命。
霆军人人传染,个个倒地不起,士卒相继死亡,搞得军营无人送信,伙房无人做饭,营中炊烟不举,一个月时间,霆军十去其三,士兵死亡,尸体也无人掩埋。
到了秋天,北风又起,靠霆军南边的张运兰、杨岳斌、彭玉麟部无一幸免。一个个像中了邪似的全部染上瘟疫,幕僚甘晋、徽宁池太广道姚广备先后染病,悍将黄庆、任体翰等相继病死。
湘军遭受瘟疫,曾国藩认为是自己德行不够,杀人太多,触怒神灵,遭到天谴。于是每日在总督府内沐浴斋戒,经常三更半夜焚香祈祷,请求天地鬼神赦免湘军,又给朝廷上奏折,说今年军事进展顺利,湘军却被天降瘟疫击倒,说明自己的德行不够,请朝廷派品德高尚的大臣来取代自己,主持江南军务,自己甘为副手。
慈禧已经看出曾国藩心思,下旨宽慰他说:“江南瘟疫流行,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朝廷也有值得检讨的地方,致使老天爷发怒,你不必过于自责,用心办差,君臣当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曾贞幹病死,曾国荃伤心不已,得了肺病,耽误治疗,整天咳嗽不止,消瘦得十分厉害。
曾国藩让人将安庆湖南会馆收拾干净,将曾贞幹的灵柩从南京接到了安庆。又给曾贞幹写挽联,幕中文武不少人送来了银子和挽联。曾国藩一一评记,认为唐鹤九给曾贞幹写的挽联最好。曾国藩将曾贞幹的灵柩停放在安庆湖南会馆之内,向朝廷上奏折,请求朝廷追封有功的将士,然后列了一串长长的保单,盖上两江总督的大印,在安庆拜发。
不久,朝廷任命恽世临为湖南巡抚,李瀚章为广东粮道,王文瑞任赣南道,黄冕署道员衔,曾贞幹被追赠按察使衔。曾国藩在安庆接到了廷寄以后,向朝廷上了一道谢恩的折子,又到安庆湖南会馆去告慰曾贞幹的亡灵。
曾国潢派萧开二从荷叶塘来到安庆迎接曾贞幹的灵柩,曾国藩率两江文武将到曾贞幹灵前祭奠一番,然后派人抬着曾贞幹的灵柩从安庆码头上船,含泪送别。
半个月后,灵柩到达了长沙,家人到二十多里外的江面迎接。曾国兰连失两个弟弟,异常哀伤,十日以后竟然去世,外甥临三、临八将此事报与曾国藩。曾国藩哭绝于地,派曾纪泽、曾纪鸿送上银子,代为祭奠。
荷叶塘的丧事刚刚办完,曾国藩的小妾陈春燕突然得了咳血病,隔了三个月也离他而去。陈母来两江衙门闹事,众人好歹将她劝住,送了不少的银子。春燕死后,曾国藩曾一度伤心不已,李元度引用袁枚的诗说:
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
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曾国藩将春燕的灵柩放在安庆湖南会馆,停柩数日,然后安葬在安庆城外的地藏庵。
半年的时间,曾国藩连失三位亲人,身心大坏,视力下降。曾国潢获知大哥身体不好,又派萧开二从荷叶塘带来了不少的土特产,跟荆七一起照料曾国藩的日常生活起居。
一个月以后,曾国藩的病情略有好转,又思念家中的夫人和儿女,于是派亲兵将夫人和子女一起接到了安庆,又惦记老四这些年在家中所作的贡献,也邀请曾国潢来到安庆小住。
曾国潢这一次可神气了,准备了好几天,随着湖南巡抚衙门一行人上了官轿,到永丰河码头坐船,取道湘潭进入长沙。恽世临亲自到码头迎接,将曾家老少送上了曾国藩的官船,然后起锚离开了长沙,前往安庆。
朝廷表彰曾国荃的功劳,将其署浙江巡抚,继续留在雨花台效力,所有奏折均由两江总督曾国藩代奏。曾国荃大喜,每天早晚巡视军营,不知疲倦。
恽世临由湖南布政使升任湖南巡抚以后,原两广总督劳崇光调任云贵总督,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刘长佑、李续宜、唐训方、彭玉麟等都被授予巡抚,只有郭嵩焘、李元度两人没有得到实缺,曾国藩心中非常内疚。
郭嵩焘、李元度两人跟从曾国藩的时间最久,交情非同一般。曾国藩请毛鸿宾出面,奏请朝廷任命郭嵩焘为广东巡抚,自己在奏折上密保李元度。
不久,朝廷任命郭嵩焘为广东巡抚,李元度任浙江按察使。
湘军遭瘟疫,李秀成大喜,准备趁机打劫湘营,令太平军分三路进攻湘军。
第一路由杨辅清、黄文金率军攻打宁国。宁国是霆军的大本营,杨、黄多次被霆军打败,深恨鲍超,得令后不分昼夜奔赴宁国,找霆军算账。
第二路由陈坤书率领本部人马直赴芜湖。金柱关有湘军水师,杨岳斌、彭玉麟就驻扎在那里运送粮草。
第三路由李秀成亲自率领进攻雨花台。
杨辅清率军到宁国,令先锋黄文金向霆军发起猛攻。鲍超元气尚未恢复,没有还手之力,狼狈逃出宁国。霆军虽败,却虎威不减,两军在宁国生死相搏,时间一久,瘟疫在太平军内部开始传播,将士们一个个头重脚轻,不得已撤离宁国。
陈坤书进攻芜湖,杨岳斌虽已无力再战,但彭玉麟却不是等闲之辈,水战又是彭玉麟的强项,几个回合下来,陈坤书没能截断湘军粮道,反而被彭玉麟水师打败,损兵折将,溃不成军,逃回天京。
李世贤搞了几次偷袭,没有成功,太平军将士也染上瘟疫,疫情不断扩散,连任化邦也中招病倒,不能视军。李世贤不得已撤出战斗,手下大小将领不敢进入天京,跑到常州乡下闭门不出,才免遭灭顶之灾。
战事最激烈的当数李秀成围攻雨花台,曾国藩怕吉字营被太平军吃掉,命他马上撤军,但曾国荃宁死不从。
湘军情况十分危急,曾国藩请丁忧在家的李续宜出面领兵,李续宜病重无法带兵,又给李鸿章写信,让程学启率开字营回援。开字营正在上海与太平军激战,无法抽身,李鸿章派吴长庆、张树声驰援雨花台。
曾国荃死守雨花台,恶战不退,声称要与李秀成血战到底,还伺机向城墙进逼,遭到太平军激烈抵抗。
李秀成率领三万多人马,在金陵城外与曾国荃激战四十六天,没能攻克雨花台长壕,将士们染上瘟疫,无力再战,太平军撤围雨花台。李秀成率一路人马由九洑洲北渡长江,占领浦口、江浦,对江北的李世忠大打出手,李世忠损兵折将,逃回淮北。
打败江北李世忠,太平军占领和州、含山、巢县,然后进攻舒城、桐城、庐江、六安。安庆、庐州陆路相继被切断,成了一座孤城,长江沿线城市依靠水师联络信息。
同治二年正月二十九日,曾国藩从安庆出发,顺江东下,前往湘军雨花台大营,到各处巡视布防情况。
此时,曾国荃率军驻扎南京城西南一带,长江以北由杨岳斌率领的水军驻扎乌江。
皖南一带,罗逢元驻扎金柱关,守太平;周万倬、吴坤修守芜湖;彭玉麟率水师屯濡须,在长江以北。
曾国藩在安庆上船到大胜关下船,在亲兵的保护下来到雨花台大营。
瘟疫刚过,大战的硝烟还未散尽,曾国荃率领几名心腹爱将到门外迎接。曾国藩下轿,见曾国荃明显瘦了,但是身体结实,精神饱满,心中快慰不少,说:“沅甫,辛苦你啦!”
“大哥。”曾国荃喊了一声,禁不住眼泪飞溅,所有的将领都被这一声亲情呼唤所感动。
曾国藩还是想让老九暂时撤离南京,说:“长毛各路大军都在驰援南京,湘军不撤离,恐怕会成为长毛网中鱼,砧板肉。”
不管大哥怎么劝,曾国荃就是不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就是将我这一身臭肉招引长毛齐聚天京,也好围城打援,擒贼擒王,毕其功于一役。两万人马围攻天京,只要兵精、粮饷充足就行。我不是跟洪秀全比兵力,而是拼消耗。”
曾国荃如此一说很有道理,曾国藩只得由着他,说:“沅甫,我沿路察看了长毛的防守阵地,都没有吉字营扎得牢固,还是湘军的壕沟挖得深、挖得宽。大疫以后,我看可以先将部队撤到东坝、溧阳、溧水一带休整,你与杨岳斌、左季高都不主张退兵,我看也对。只是吉字营的兵力太单薄了,我调李续宜部萧庆衍、毛有铭两军以及韦俊的一万五千人马,给你凑齐五万大军围攻南京,你看如何?”
“谢大哥!现在瘟疫已过,我率领五万人马一鼓作气围攻南京,只是有几件事还需大哥做好才是!”曾国荃的态度非常明确。
曾国藩进营以后坐了下来,曾国荃泡上一杯上好的祁门红茶。曾国藩接过茶杯,对曾国荃说:“我来南京,一是看看你,二是巡视一下湘军布防,三是要看你的态度和决心,有什么话,全部说出来,大哥给你做主。”
“痛快!”曾国荃将憋在胸中的话和盘倒出,“南京其实是一座孤城,长毛的主要兵力在苏南,李少荃、左宗棠盯死苏州、杭州,可以牵制长毛大半兵力,我的压力就会轻一些。南京主要从南北两个方向往城内输送粮食,南路已被我掐死,大哥要派彭玉麟率水师,控制大胜关至九洑洲一带江面,不让一粒粮食进入南京,半年以后,南京不战自乱。”
“好!我命彭玉麟、杨岳斌封锁长江。”曾国藩点头答应。
“还有,你在安庆军械所制造的枪炮要全部调往雨花台,两军决战,打的就是弹药粮饷,雨花台五万大军每月至少三十万饷银也不能断。”曾国荃一口气将要求提完。
“好!一言为定。”曾国藩喝了祁门红茶说,“大哥在安庆盼望九弟捷报!”
寒风凛冽,雨花台大营前帅旗飘飘,各路将领齐聚雨花台,大家都来表决心。曾国藩基本认可曾国荃的战略意图,前往孝陵卫视察。
曾国藩花了一个月时间视察了雨花台大营、滁州、和县、巢县、无为等地。一个月以后回到安庆,他得出的结论是:阵地坚固,人心稳定,所缺的是粮饷火炮。曾国藩遂调动各省粮饷源源不断送到雨花台,又令萧庆衍、毛有铭、韦俊等到雨花台听令,安庆军械所的火炮弹药全部供应雨花台。如此一来,曾国荃兵力空前膨胀,攻城部队达到了五万人。粮饷不缺,弹药又足,加紧对南京进行围攻。
曾国藩、李鸿章联合上奏,请朝廷减免苏州、松江、太仓税粮,朝廷同意酌情减免。
为了配合湘军,淮军在南京、上海作战,曾国藩重新组建三支水师:
太湖水师统领彭玉麟,主要配合曾国荃在南京作战;
淮扬水师统领黄翼升,主要配合李鸿章在上海作战;
宁国水师统领李朝斌,主要配合鲍超在宁国、池州作战。
太平天国定都南京以后,杨秀清在九洑洲、七里洲、中关、下关、雨花台、紫金山、秣陵关、江东桥、上方桥等处修筑堡垒,与南京城遥相呼应。
曾国荃攻打南京城南、城西太平军九座营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下不少营垒,只有江东桥、上方桥无法克复。
萧庆衍率七营湘军进攻江东桥,遭到太平军激烈抵抗,上方桥太平军也过来支援,萧庆衍无功而返。曾国荃又派张诗日、李臣典进行打援,同时命萧庆衍在江东桥附近安营扎寨。两天以后,他又令成发翔和到萧庆衍军前筑寨,步步紧逼,用火炮日夜轰击上方桥的太平军。
湘军冲入上方桥敌方阵地,双方激战一日,太平军不支,撤出上方桥,湘军占领该地。
太平军失去上方桥、江东桥战略要地以后,李秀成将大军重新摆在东南中和桥、双桥门、天桥瓮、方山、土山、上方门、高桥门、秣陵关、博望镇等处。
萧庆衍攻克上方门,陈湜攻克高桥门,彭毓橘攻克双桥门。湘军金柱关守将朱南桂,会同朱洪章、武明良偷袭博望镇,获得成功。陈湜、熊登武攻陷中和桥。彭毓橘、伍维寿夺取秣陵关。
九月二十七日,曾国荃率萧庆衍、陈湜、彭毓橘、李臣典视察孝陵卫后,派兵围攻南京城东太平门、朝阳门。护王陈坤书出战,被洋枪击伤,退回天京,萧庆衍趁机占领孝陵卫。
湘军连克南京城东、淳化解溪、隆都、湖墅、贫溪五处隘口,南京城东百余里再无一支太平军。
淮扬水师黄翼升、宁国水师李朝斌进攻福山太平军营寨,双方激战七十多天,才将太平军水师打败。黄翼升又令欧阳利见、王东华等联合程学启攻克太仓、昆山、吴江,进入上海。
湘军水师作战,只要是杨岳斌、彭玉麟在场,两人一前一后,经常到水师各营巡视,事先也不通知营官,水路将士都惴惴不安,没有哪一位不敢不尽力作战。
曾国荃自从担任浙江巡抚以后,深感朝廷破格提拔自己,想早日攻克南京,以报朝廷。他经历安庆攻坚战后,决定切断南京粮道,待其弹尽粮绝时再攻坚。
十一月五日,湘军于当天夜晚通过地道轰陷南京城十余丈,但很快被太平军堵上,湘军伤亡三四百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南京城内的太平军大多身经百战,阅历丰富,知道怎样堵住缺口。
曾国藩安慰他说:“自古以来,凡是大战,三分靠人谋,七分靠天意,智慧之人不能成名,成名之人不能享福,攻克南京,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九弟攻南京,一要心怀淡定,莫求速效;二要严防长毛内应外合,反扑湘军,要稳妥和慎重。”
曾国荃连日用兵,进兵至金陵城外天堡寨、地堡寨,步步为营,不断推进。李秀成数次来解天京之围,均被湘军击退。
同治二年五月,天京金龙殿的御座上发现一条青蛇,女官吓得不敢进去,大内总管蒙得恩率侍卫前去驱赶,那条青蛇逃出窗外,化成一道青光,顷刻不见。不久,天空阴云四合,雷电交加,御花园的一棵大树被雷劈,天王下诏问:“这是何预兆?”
洪仁玕说:“《诗经》上有记载:蛇妖是女子的象征,天王殿内阴阳失调,女子太多。如果能将女子遣送出宫,割断对美妻艳妾的宠爱,这种异象自然会清除。”
天王没有同意,洪仁玕只好退出。正是:
瘟疫流传遍地灾,湘军损将又埋才。
金龙殿里蛇妖现,难保天兵不志哀。
不知洪仁玕又将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