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七年,曾国藩一年数迁,先是由协办大学士升为体仁阁大学士,不久又被任命为武英殿大学士,继而得到一个云骑尉世职。众将士前来贺喜,曾国藩却很低调,谢绝众人祝贺。
九月十三日,朝廷撤了官文的直隶总督职务,任命曾国藩为直隶总督,准其进京陛见。两江总督则由浙江巡抚马新贻来担任。
多年的明友暗敌官文终于倒台,曾国藩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马新贻任两江总督,曾国藩还是有一点意外,他对赵烈文说:“这不是一件好事,朝廷是在有意疏远湘军。”
赵烈文当然知道曾国藩在担心什么,其实曾国藩自己也知道圣眷已衰。原因是去年考察两江四省的官员,他密折保荐数人,朝廷一个也未录用。南京城破之前,密保谁朝廷就用谁,两者之差相隔何止千里。他又弹劾了几名贪官,半年多了,被弹劾的官员也没有受到惩处。此事成了他的心结,他亦害怕这直隶总督一职也干不了多久,不如干脆向朝廷辞职。
赵烈文认为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十一月八日,曾国藩离开了南京,以李鸿章为首的两江官员和老百姓都到南京下关码关送行。这一点曾国藩比较满意,然而让他更露脸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
从南京北上,曾国藩心中忐忑不安,他天天为军费报销的事情犯愁,户部在审核的时候非常严格。
朝廷各部官员级别最高的是尚书,接下来是左右侍郎、侍中、主事,再往下是负责文案收发、拟稿、誊录的工作人员。主事以下,都没有品秩,却包揽了最苦最累的活,称为“胥吏”。他们长期在部堂工作,对历朝典章制度、法律条例等都烂熟于心,遇事援例,不差分毫,故而出具的意见,侍郎、尚书都会画押同意,然后颁布执行。胥吏的作用大,报酬却不高,所以经常要弄点额外收入,补贴家用。
福康安平叛有功,回京以后到户部报销军费,没给户部胥吏打赏。户部派一位能说会道的小吏到他家去要钱,福康安仗着乾隆的宠爱,就是不给。小吏开导他说:“您报销几千万两银子的军费,户部人手不够,会多招一些人手来做事,趁着皇上还高兴,给你报销,了结此事。你不给钱,几年下来,这批账目就搞不清楚了,您天天喊着报销军费,若被一些御史听到了,奏您几本,皇上不高兴了,派人一查,查出一桩贪污案,岂不麻烦?”福康安一听有理,连忙给了二百万两银子才摆平此事。
湘军打了十几年仗,所报销的银子何止千万,曾国藩却拿不出银子孝敬户部,怎么办?
曾国藩沿着运河一路北上京师,沿途都有门生故吏前来拜见,一路走走停停,赏尽运河两岸秀色。
以前为了功名事业,都是来去匆匆,这一次不同,曾国藩是进京面圣。圣上长什么样?一直是个谜团,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过了清江浦,只见北方的大船越来越少,运河上的码头也是日渐冷清,常可以看到农夫在运河里面捞取淤泥肥田,千年淤泥放进了庄稼地里是一种上好肥料,这是运河上的别有景致。
运河上面还可以看到几艘渔船,渔船上面有鱼鹰,鱼鹰栖息在船舷上面,只要渔人的竹竿一挥,鱼鹰就会跃进水里,不一会儿就会叼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重新回到船舷。这个时候,渔人就会将鱼鹰颈上的圈圈解开,奖赏给它一条小鱼小虾。鱼鹰扑腾几下翅膀,又蹲在船舷边上,等待着渔人再一次发出指令。
二十天以后,曾国藩走到山东泰安,接到了一份谕旨,说湘军军费开销不予追究,曾国藩报销多少,户部备案即可,不用另外审计。
曾国藩认为这是朝廷对他最大的信任,接旨以后,跪下来朝北磕头,感谢太后、皇上大恩。他本来计划先去河北保定赴任,现在马上改变主意,从泰安继续北上,直接进了京师,先面见太后、皇上,再到直隶任职。
曾国藩终于去了一个心病,于是给儿子曾纪泽写信说:“同治七年,朝廷先后下了三道谕旨,军费报销免办清册,长毛窖藏金银不予追查,幼天王下落不再深究,让我宽慰不少。但是,终究怕朝廷秋后算账,直到这份军费报销户部无须核议的谕旨下来,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从此以后,曾国藩再也不提辞职的事情了,一路上优哉游哉地走了三十九天,终于到达京师。
十二月十三日,他的绿呢大轿进入彰义门,前方就是广安门了。曾国藩对于这一带比较熟悉,京师一别,整整过了十七年,离开的时候英姿勃发,归来的时候两鬓斑白。正阳门大街商贾云集,珠市口、大栅栏、荣宝斋、琉璃厂,这些地方都是曾国藩年轻的时候经常去的地方,看起来分外亲切。
曾国藩的绿呢大轿到了东安门外面金鱼胡同贤良寺才停了下来,京中的好友周寿昌来接。
贤良寺内有一处客栈,环境清幽。曾国藩转过一道月亮门,经过一条长廊。廊内那些鸟儿都在打瞌睡,见了来人一点都不惊慌。曾国藩除了喜欢这里的京韵京味以外,还比较欣赏贤良寺墙柱上的楹联以及匾额。
贤良寺客栈四进四深,环境幽静,分别以仁、义、礼、信命名。
曾国藩住进四进院主房,曾纪鸿住侧房,其他人等住进了东西厢房,将行李整理完毕,曾国藩稍做休息,周寿昌请他前去用餐。
这一次由周寿昌做东,吃的是宫廷菜,也有北京小吃。
另外曾国藩特意点了小吃芸豆卷、驴打滚,这是为曾纪鸿准备的。
曾国藩入住贤良寺以后,京师的亲朋好友都来相见,不少人送来了请柬,请他去赴宴。曾国藩认为这些应酬是不能够推脱的,他大致安排了一个日程,然后轻装简从,去拜访两户人家。
却说穆彰阿的儿子萨善、萨廉这些天正为父亲的年谱出版费尽心思,穆彰阿在咸丰初年去世,迄今已经有十多年了。萨善、萨廉两兄弟知道曾国藩在南京开了金陵书局,雕刻的版本非常好,一直想去找他。但是南方闹捻,不敢贸然出京,这次听说曾国藩进京,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到哪里去找他。正在犯难,曾国藩突然拜访,两位公子喜出望外,将曾国藩迎进府内拜茶。
萨善说着就抽泣几下,挤出几滴眼泪说道:“先父去世多年,留有一本年谱,我兄弟二人无力付梓,请中堂大人帮忙,家父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
曾国藩感慨万分,好在他早有准备,于是接腔说道:“恩师生前待我不薄,此事理应效劳。没有恩师当年提拔,哪有我今日荣耀?”
萨廉将书稿递了过来,说:“我们两兄弟做了一些订正,奈何功底不够,从小没有好好读书,请大人帮忙校正。”
曾国藩双手接过书稿,说:“这两件事情由我来办理,不知要印多少本?”
“五百本足够了。”萨善、萨廉兄弟俩商量后说了一个数字。
“好,就依你们意见,印五百本,成书之后派人送来。”曾国藩当场答应,两公子连连称谢。
曾国藩离开了穆府,又雇了辆马车,朝着丝线胡同塔齐布家奔去。
塔母已经八十三岁了,膝下三个儿子全部战死,留下了四个孙女。塔齐布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两岁时经塔齐布同意,跟族人订了娃娃亲,准备明年出嫁。北京旗人多,不少家庭都是破落户,塔家女婿莎都有一身力气,却没有正当职业,没有办法养家糊口,一家人都在为这件事情发愁。
曾国藩来到塔家,塔母央求曾国藩看在儿子的分上,将孙女婿带去从军。曾国藩见塔家境况凄凉,点头答应了。塔齐布弟弟阿凌布的夫人见状,也来相求。
塔齐布大战半壁山,弟弟阿凌布战死疆场,留有一个女儿,比塔齐布的女儿小一岁,也许配了夫家。曾国藩写了一张承诺,让塔家两个孙女婿过完年就到保定去找他。
塔母非常高兴,领着两个媳妇、四个孙女一起给曾国藩下跪。曾国藩连忙将塔母扶起,又从怀中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了塔母手上,塔母推辞不受。
曾国藩安慰她说:“塔齐布生前与我就是好兄弟,您便是我母。待两位孙女婿到了保定之后,我再派人来接你去保定住几天。银子不多,一定收下。”塔母含泪答应。
曾国藩从塔齐布家回来,接到了内廷廷寄,说皇上和太后要召见他。过了几天,他又收到了慈禧太后赐的十张福字、三十支湖笔、四十张绢纸。
这天上午,吏部侍郎胡肇智来贤良寺传旨道:“诏曰:毅勇侯、武英殿大学士、直隶总督曾国藩明日养心殿召见,赏紫禁城骑马。钦此!”
曾国藩跪下来接旨,高呼太后万寿无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刹海北府花园,住着醇亲王奕譞。他作为慈禧太后的妹夫,日子自然过得非常好。
这天,奕譞刚从外面回家,圣旨已到,着曾国藩赏紫禁城骑马,由九门提督奕譞陪同进入紫禁城。奕譞接旨谢恩。
紫禁城在皇城核心地带,周长三公里,城高十米,全部用青砖砌成。四面环水,波光粼粼,四角建有角楼。整个建筑群雄伟壮丽,举世无双,南为午门,北为神武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
曾国藩由奕譞陪着,从品级桥过了金水桥。金水桥正中那座桥叫作御路桥,是皇帝专用的,两边两桥叫作“王公桥”,只有亲王才有资格行走,再往两边的两桥叫作“品级桥”,是供三品以上官员行走的。太庙和礼稷坛上的桥叫“公生桥”,四品以下的官员从此桥进宫,曾国藩做过礼部左侍郎,这些规矩都懂。
过了金水桥,就进入天安门了,天安门前面是早午门,午门内有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三大殿,三大殿称之为前三殿,前三殿以东是文华殿,以西是武英殿。
文华殿是讲学的地方,文华殿后面是文渊阁,《四库全书》就藏在那里。故宫的房屋传说有九百九十九间半,那么半间在什么地方呢?经过太监的指点,曾国藩才得知,那半间就在文渊阁西头。
武英殿是皇帝召见大臣的地方,西华门与太和门广场西侧熙和门是武英殿,武英殿是皇帝外朝的便殿,在这里接见大臣,举行小典礼。
太和广场正北就是太和殿,又称金銮殿,皇帝每日上朝并不在太和殿,只是大朝、登基、大婚、接见重要的外藩才在太和殿进行。太和殿金砖铺地,殿内正面有一块“建极绥猷”匾额,是乾隆手写,取自《尚书》,意思是建立和遵绥宏大的中正之道。太和二字是天下太平的意思,太和殿金銮宝座,走上去要踏过七层台阶。
过了太和殿便是中和殿、保和殿,中和殿也就是一个大亭子,再往北便是保和殿。
保和殿后面是乾清门,乾清门后面有三殿,分别是乾清宫、交泰宫、坤宁宫。乾清宫是皇上住的寝宫,坤宁宫是皇后住的地方,交泰宫是皇上皇后**的地方。按周易的说法,天地交泰,阴阳才能和谐。后三殿东西两边是后宫,后宫以皇后为主,东边有东六宫,西边有西六宫。
太和殿重檐庑顶,黄色琉璃,屋角走兽数十个,十一开间,每年冬至、元旦、万寿节的庆典、朝会、命将等都在太和殿进行。
中和殿是修订皇氏族谱的地方,册封皇后、太子之地。
保和殿是皇帝每年新禧赐宴外藩、蒙古王公的地方。
养心殿位于乾清门西侧,是连接前三殿、后三殿的枢纽之地。皇帝在此修身养性,雍正皇帝用兵西北,为了召见军机大臣方便,移居于此,处理政务。
曾国藩来到正门,正门又叫遵义门,有太监接待。养心殿东边是乾清宫,南边紧挨着乾清宫广场的便是军机处。
卯初,曾国藩来到景运门下轿,内廷官员已经在门口迎接。曾国藩从右边乾清门进入,迎面走来军机大臣文祥、宝鋆、沈桂芬、李鸿藻,四人除宝鋆跟他是翰林院翰林以外,其他三人都是晚辈。军机大臣的信息最为灵通,四人都想见识一下这位名震天下的湘军统帅。
旗人就是规矩多,双方见礼已毕,曾国藩随他们到军机处落座,正谈笑间,侍卫来报,说恭亲王驾到。
众人一齐出门迎接,曾国藩老远见奕訢朝他走了过来,脚步橐橐有声,首先跪下说:“臣曾国藩叩见王爷。”其他几位军机大臣腿一软,都跟着跪了下去。
“老中堂免礼。”奕訢赶紧几步过来,双手将他扶起来,“快进屋内说话。”
一行人进了军机处。曾国藩刚坐下,奕訢过来将他仔细端详一遍,说:“老中堂辛苦了,这些年来,东南倾覆,全凭老中堂补天有术。满朝文武,无不对老中堂感激倍至。”
“王爷过奖了,都是托太后和皇上洪福,王爷谋划,众大臣支持,臣何功之有,但愿今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不久,惇亲王奕誴以及其他官员陆续来到军机处,跟曾国藩打招呼。众人在军机处说说笑笑,等待太后、皇上召见。
巳时刚过,镇国将军奕山前来传旨,说太后、皇上在养心殿东暖阁召见。
曾国藩向奕訢等人告辞,随奕山来到了东暖阁。这时出来四个太监引着他进了门内琉璃影壁,敬事房太监都很好奇,伸出脑门来看这位灭了太平天国的侯爷长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
曾国藩进了院子,看到中间便是一座大殿,十分壮观。高高的台基上耸立着六开间大厦,琉璃瓦金碧辉煌,这就是养心殿了。养心殿有东西寝殿,组成了一个三进院落,相互套在一起。前院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场所,后殿为帝后、妃子的起居用房。
曾国藩进了养心殿,养心殿西暖阁分隔成几个小屋,中间较大的一间挂着雍正皇帝写的“勤政亲贤”匾,是皇帝召见军机大臣等重要官员商议军国大事的密室。同治帝在养心殿东暖阁,厢房外面装着大玻璃,门口挂着一道厚厚帘子,慈禧就在这里召见曾国藩。当值太监进去通报以后,很快,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声音:“叫他进来吧!”
两位执事太监掀开黄缎子做的门帘,曾国藩进得门来,远远看见一位少年端坐在正中的御榻上面,他知道是皇上,也来不及细看,连忙摘下官帽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说:“臣直隶总督曾国藩奉旨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治帝仿佛没有听见,苍白的粉脸盯着窗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平身吧!”只听到黄幔帐后面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京韵十足。
“臣叩谢天恩。”曾国藩又叩了三个响头,他托着帽子站了起来,抬头看了周围一眼,只见少年天子脸色苍白,眼睛正看着他,吓得他连忙低下了头。
养心殿内,黄纱帘内坐着两位太后,是东西两宫无疑。
这时候,后面传来了一个女子声音:“赐座!”
曾国藩第一次面见太后,当然不敢坐。
那个好听的声音自然是慈禧,她问:“你在江南,事情都办完了?”曾国藩小心地回答道:“臣都办完了。”
慈禧眼皮儿都没抬,又问:“吉字营都裁完了?”
曾国藩不敢抬头,回答道:“都裁完了。”
慈禧又紧接着问了一句:“鲍超的旧部都裁撤了?”
曾国藩如实回答道:“全部裁撤了,原计划保留九千人马,去年四月又裁了五千人。臣调任直隶时,害怕他们闹事,又将剩下的四千人马全部遣散了。”
慈禧继续问:“遣散了多少湘军?”
曾国藩小声说道:“裁了十万,还留了三万。”
“什么地方的人马裁得最多?”慈禧面带微笑,又追问了一句。
“湖南。”曾国藩如实回答。
慈禧盯着曾国藩看了一眼,接下来又问:“留下来的人都是什么地方的?”
“安徽人最多,其次是湖南人,湘军只剩下几千人马了。”
慈禧的语气缓和许多,轻言细语地问道:“裁军的时候是否安静?”
曾国藩依然小心谨慎,他回答道:“非常安静!”
慈禧不说话了,她关心的只是湘军裁撤,没有问及其他问题。其实,曾国藩的话慈禧当然不能完全理解,有时候她也捉摸不透这位曾大人。
“路上还安静吗?”声音换了一个人,显然是慈安。
“托太后洪福,水陆两路都很安静。”曾国藩小心回答道。
“你以前在礼部当过差?”
慈安问话,曾国藩略感轻松,头上的汗也不冒了,说:“臣在礼部做过侍郎。”
“你有兄弟几个?”慈安又问。
“五个,四个从军,两个战死战场,一个在乡下。”曾国藩回答得非常干脆,慈安不再问了。
“跪安吧,明天再递牌子。”慈安发话了。
曾国藩磕头谢恩,托着帽子退了出来。少年天子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曾国藩非常失望。
第一次召见就这样草草结束,出了东暖阁,离开养心殿,曾国藩走到了乾清门时,只见门口站着一大群官员和太监,望着他指指点点。曾国藩也不认识他们,打了个招呼,坐轿回到贤良寺。
为了便于接见,曾国藩又搬到了宣武门外法源寺。
第三天刚好是太后和皇上的早朝,窗外已经出现微弱的青色曙光。紫禁城外传来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鸡鸣声。储秀宫内,慈禧清晨四点钟就起床了,安德海在一旁伺候。慈禧在宫女的伺候下,用耐冬花露、脂油、珍珠粉、玫瑰花提炼的胭脂做完美容,然后用玫瑰香皂洗手,接过宫女送过来的莲子羹。
她一边喝着莲子羹一边问:“曾国藩也不知道有什么能耐,洪秀全那么厉害,他硬是将长毛给灭了。”
安德海见太后问起,如实回答道:“奴才也没见过他本人,宣宗在位时,对曾大人还是非常器重的,十年七迁,在汉官中升迁最快。八国联军打到京师时,他还派兵到京师勤王,据说人马已经到了山东。后来恭亲王与洋人讲和,他才退兵,他退兵的时候还在安徽顺便救了富明阿大人。”
慈禧听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曾国藩如此忠于朝廷,我该赏他点什么才是?”
安德海早有醋意,低声答道:“曾大人在候早朝,必然没有吃早饭,现在也许正饿着肚子,退朝后,太后留他在储秀宫单独谈话,赏他一碗莲子羹喝不就结了。”
慈禧笑着说道:“该不是你小安子也没吃早饭,想喝碗莲子羹吧?”
安德海赶紧分辩道:“奴才怎敢有这个非分之想。”
“我还不知道你鬼点子多。”慈禧回头吩咐宫女道,“赏安公公一碗莲子羹。”
安德海赶紧跪下道:“谢太后赏。”
宫女端来一碗莲子羹,慈禧道:“还不快点喝完来给我梳头,误了早朝我打你板子。”
安德海站着几口将莲子羹喝了,随手把碗交给宫女,咂咂嘴巴,然后从宫女手中接过梳子,一丝不苟地给慈禧梳头。
这些年,也不知安德海从什么地方学到一门梳头绝技,他给太后梳头,太后闭着眼,十分受用。以前两个小太监给太后梳头,经常不小心将太后头发梳了下来,因此,小太监没少挨太后板子。安德海自从接了这活,每天等到太后安寝才休息,太后还没起床,他已赶到寝宫门口候着了,这些年天天如此,从来没有间断过。太后要打听的大小消息,他还得长顺风耳,件件打听清楚,这几年连升几级,现在已经是正五品总管太监。
安德海知道大清朝就只有一个皇上,两个太后,皇上年幼,大小事全听太后的。只有把太后伺候好了,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安德海想着,手上的活却一刻也没消停。
慈禧每天都在梳妆台前花两三个小时,尤其是一手长指甲需要仔细护养。她将首饰都戴在身上,即使一个人在的时候,也非常有讲究,耳朵上戴着的耳环是咸丰皇帝亲赐的,常年戴着从不取下,她最喜欢的首饰是一个翡翠戒指和头上的几朵珠花。
曾国藩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上朝了,以前上朝时他都是站在后面,只能远远地看着皇上。那时的皇上现在已是先帝了,先帝对自己知之甚深。现在的皇上还年幼,听说太后垂帘听政,站在这大殿之上怎么也看不见太后。
原来慈禧的那张帘子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她在帘子里面可以看到大臣的一举一动,而大臣却看不到她。
紫禁城内文武官员按次序排定。一个小太监走出皇极门,手中拿着一把黄丝静鞭“啪啪啪”连甩三下,只听见三声净鞭响,午门内寂静无声,仪仗森森,气氛庄严。内官传呼:“皇上早朝。”文武跪见,三呼已毕,各归本位。
曾国藩站在文官前排等待皇上接见。一会儿钟缶齐鸣,太监高呼:“太后、皇上临朝了。”
众大臣一齐跪下去,齐呼:“太后、皇上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行完大礼后,太监道:“众大臣听着,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六部大臣将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奏完后,太监一一接了折子。
轮到曾国藩了,他跪奏道:“臣直隶总督曾国藩奉旨觐见太后、皇上,愿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道:“曾爱卿免礼,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曾国藩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约莫过了几分钟,那声音又从帘子后面传来:“曾爱卿是先帝的肱股大臣,这些年在外征战辛苦,退朝后到储秀宫单独晋见。现在有什么话,你跟皇上和众大臣说吧!”
曾国藩把早已拟好的折子递给了太监,然后将折子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磕头退下。
宫中执事太监道:“还有哪位有事要奏?无事便退朝了。”
众大臣互相看了看,说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然后在恭亲王的带领下一齐跪下三呼万岁,早朝算是结束了。曾国藩还痴痴地站在大殿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有个太监走过来,轻言细语地说道:“曾大人请随我来!”曾国藩跟随那太监出了太和殿后门,沿着丹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然后七拐八拐,穿过了几道小门。
曾国藩从来没有到过皇家内苑,他头都转晕了。那太监带他到一个院子里面方才停下来道:“曾大人请,太后在储秀宫接见您,请移步。”
曾国藩也顾不得头上的汗,进了储秀宫。在储秀宫前殿,他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太监传他入内晋见。曾国藩跟着那太监进去,又过了一个小院落,在慈禧寝宫停了下来。
宫内那一个声音又传来说:“曾爱卿不必拘礼,进来吧!”
曾国藩见一个漂亮女人在一个太监和几个宫女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连忙跪下磕头,言道:“臣曾国藩参见太后,愿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曾爱卿免礼。”慈禧说完,曾国藩依旧跪在那,头也不敢抬。
慈禧轻言细语地问:“我一个老太太,爱卿也不敢看吗?”
曾国藩知道慈禧太后不是寻常女人,这句话虽然是说给他听的,但似乎是提醒成分更多一些,便心生恐惧地说道:“老臣眼拙,不敢玷污了太后天颜。”
慈禧瞅了曾国藩一眼,说道:“恕你无罪,让你看看我。”
曾国藩犹豫了一下,只好抬头,看了慈禧一眼,只见太后身板挺直,面容秀丽,明珠满身,珠翠盈头,一副美丽庄严之态。她一双手白皙无皱纹,堪比少女,一双鹰眼,有着鞑靼人的显著特征。
曾国藩赶紧低下头,这是他一生中见过的一双最厉害的女人眼睛,仿佛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透了,赶紧说道:“臣已瞻太后天颜,此生足矣。愿太后青春永驻,颜容不老。”
“爱卿真会说话。安公公,你看赏曾大人一点什么?”慈禧见安德海默不出声,问了一句。
安德海连忙答道:“赏曾大人一碗燕窝莲子羹。”
一会儿工夫,宫女端来一碗莲子羹。曾国藩双手颤巍巍地接过,退到一边慢慢吃。这时一个宫女端来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只见慈禧用热毛巾将手包了起来,又一个宫女端来一个银盆,盆内放满了热水,慈禧就将包有热毛巾的手伸到热水里去泡。冬天天凉,如此三次,慈禧的手背、手指关节都暖和了,抽出来一看,细嫩柔软,白里透红。
慈禧洗完手,又有两个宫女,一个端进一只银盆,银盆里热气腾腾,显然是放了香料、中药。一名宫女用一条细腻柔软的热毛巾,在银盆内浸了热水之后,给慈禧敷脸,几分钟以后才取了下来。
曾国藩喝完银耳羹,站在那里不敢动。心想太后一大早召见,原来只是让我看这些,心中纳闷。
这时有两名宫女端来一碗奶子,跪下说:“请太后用早茶。”
慈禧接过宫女递过去的茶,呷了一口。安德海扯了一下曾国藩衣袖,曾国藩会意,恭敬地用双手将空碗归还给宫女,说道:“谢太后赏。”
慈禧满脸笑容,说道:“曾爱卿,先帝待你甚厚,你忠于朝廷,回去候旨吧!”
曾国藩赶紧磕头说:“臣感谢太后天恩。”说完站起来,退到门口才转过身告辞。
在太监的带领下,曾国藩离开了储秀宫。他走到太和殿外,出了宫门,经冷风一吹,头脑清醒大半。曾国藩一摸内衣,已全身湿透,真是天威难测。他赶紧朝午门外走去,他要到恭王府拜访那位权势滔天的王爷。
恭王府是恭亲王奕訢府邸,以前则是大学士和坤的府邸。
奕訢亲自接见曾国藩,向他面授机宜。
过了几天,曾国藩第三次被召见,慈禧赐座,气氛比较和谐。君臣独对,恩隆无比,曾国藩没有那么紧张了。慈禧问的都是江南造船和直隶练兵事情,询问江南造船事宜时,曾国藩陈述得非常清楚,只是直隶练兵一事,他不太明白太后用意,回答的时候比较谨慎。
原来同治二年,直隶总督刘长佑为了镇压捻军和当地的农民起义,见绿营战斗力不强,在旗营、绿营和团练以外又组建一支军队,将绿营精壮挑选一部分出来,仿照湘军的办法进行训练,拱卫京师。后来,总理衙门会同兵部、户部共同商定,训练直隶的六支绿营,称为“练军”。由于朝廷插手,这六支练军的训练效果并不好。
曾国藩觐见,慈禧与曾国藩问答三次,慈安在一旁极少发言,这就是全部过程。
同治八年十一月小雪,俗话说“小雪养气”。三天以后,曾国藩六十岁生日,湖南旅京人士在湖广会馆楚畹堂为他做六十大寿,曾国藩欣然同意。
湖广会馆位于骡马市大街东口南侧,曾经是明万历年间张居正的府邸,嘉庆十二年被捐为会馆,成了湖南、湖北两省的旅京人士的联络场所。
道光年间,曾国藩提议重建湖广会馆,得到了两湖在京人士、富商巨贾的积极响应。在体仁阁大学士刘全文、顺天府尹李钧简的支持之下开始修建。
李钧简是湖北黄冈人,热心公益事业,在他的主持之下,很快建成了三楼一馆,即戏楼、茶楼、酒楼和博物馆,两湖人士在这里定期举办同乡会。
馆内文昌阁门边有一口水井,纪晓岚称之为“子午井”,中午和晚上十二点钟两个时间段,井内冒出的是甘甜水,其他时间都不是,非常神奇。
元旦这天,同治在乾清宫宴请大臣。
曾国藩随着受赏诸王、军机大臣、上书房师傅、南书房侍读、大学士一行,在同治的带领下,到长信门外向太后行礼拜年,太后宣布在乾清宫赐宴。
乾清宫赐宴,在清朝有两次最为有名,一次是康熙六十一年的“千叟宴”,另一次是乾隆五十年的“千叟宴”,以后赐宴的机会都很少,但是,能够参加的大臣,都以此为殊荣。
卯时刚过,同治出现在乾清宫门口,众大臣一齐跪下,三呼“万岁”完毕。皇上升座,太监引领百官依次进宫,倭仁率文祥、宝鋆、全庆、载龄、存诚、崇伦从左门进入。曾国藩率朱凤标、单懋谦、罗淳衍、万青黎、董恂、谭廷襄从右门进入,两排满汉大员依次坐下以后,六部侍郎等官员鱼贯而入,按顺序在各自位置坐定,然后由执事太监宣布开宴。
国宴自然非常丰盛,这次上的是满汉全席,山、海、陆、草、禽八珍样样齐全。
太监先是给皇上上菜,然后再给大臣们上菜,只见一长串的太监依次上冷荤、头菜、炒菜、饭菜、甜菜、点心、水果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点心,还有粥食。整个菜单之中,最高档的烤菜则是烧烤全乳猪。
一百零八种菜上齐时,桌上的碟碗一层层地码起,在一尺二寸高的条形几案上面,又高出了一尺五寸。
这时,倭仁和曾国藩在东西两边各自转过身,众官效仿,一齐对着皇上,再次三呼万岁。同治点点头,传旨开宴。
接下来是皇上赐酒,由曾国藩第一个拿着银壶玉杯走到皇上面前,置于御前案上,太监代皇上将酒倒进银壶玉杯,曾国藩将玉杯里面的酒喝上一小口,然后退下。接着是其他官员依次上前。赐酒完毕,皇上传令看戏。
乾清宫前摆出好几排桌子,桌子上摆着皇上赏赐的玉如意、官窑瓷器、蟒袍各一件,鼻烟壶一个,上好的布料两匹,桌上放着赏赐官员的名字,此时倭仁、曾国藩率领满汉百官谢恩退出。
整个宴会自午时开始到酉时结束,这是曾国藩一生中最荣耀的一次活动。
正月十三日,大寒至,同治率领曾国藩等大臣一起宴请蒙古王公以及外国的驻华使节,非常荣光。
在京四十余日,曾国藩四次受到西太后召见,两次参加宫廷宴会,并排在了汉官第一位置,荣耀之至。
数次召见完毕,曾国藩仔细揣摩一番,已经知道太后的真实意图,那就是湘军裁军、两江新政和直隶练兵三件事,朝廷最关心的还是直隶练兵。
同治八年二月九日,斗柄北指,曾国藩离开北京,沿途视察永定河的水利。直隶最大的问题是永定河水灾,曾国藩找出《畿辅水利》仔细研究,结合永定河实际情况,召集一帮水利技术人员,对永定河逐段清除泥沙,险要地段筑堤防守。通过几项工作,他发现在直隶办事难度比两江要大得多,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七天以后,曾国藩到达保定,就任直隶总督。曾国藩奏请朝廷建立长江水师营制,办理永定河的水利工程,改善长芦盐务,试办直隶练军。朝廷同意。
大清朝的境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得多,犹如一只在激流险滩中夜航的破船,随时都会沉下去,曾国藩马上调赵烈文、张裕钊等到保定任职。
这天,曾国藩正在研究《畿辅水利》,亲兵盛四来报,说王闿运和丁宝桢来访。
曾国藩一听非常高兴,亲自到大厅处迎接。两人进入会客厅,荆七献茶。
曾国藩关心地问:“二位远来辛苦,一座湘军祠,一本《湘军志》,不知情况如何?”
丁宝桢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将茶盅搁在杌上躬身说道:“感谢中堂大人关心,湘军祠已在小吴门内的水风井开始修建了,大人有时间回长沙看看。”
曾国藩道:“好。”
“《湘军志》一书已经将目录拟好了,请中堂过目。”王闿运说完将目录呈上。
曾国藩仔细看了一遍,道:“湘绮辛苦了,写这本《湘军志》终究是件难事,也是件苦差事,这份目录先放在我这里,我修改后再寄给你。不知还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
王闿运趁机说道:“我准备到京师皇史宬查一查相关资料,还请中堂行个方便。”
曾国藩连连点头道:“好,我派直隶衙门的人带上公函,与你一同去京师。所有开销由直隶衙门负责打点,你看如何?”
王闿运没有想到曾国藩答应得如此爽快,言道:“就依中堂。”
曾国藩呷了一口茶,说道:“前年接到湘绮长沙来信,请我与季高密保丁宝桢。这不,丁知府高升了。直隶地面上的事还少不了丁巡抚照应。”
丁宝桢一听,连忙跪下来叩谢:“感谢中堂大人、左大人提携,在下没齿不忘。今后有什么事,大人招呼一下,在下少不了效犬马之劳。”
曾国藩拱手制止道:“丁大人也别谢我,这一件事情应该感谢六爷。将来有机会带你去见他,你当面感谢。其实,你与湘军的渊源还是比较深的,我和季高不保你又保谁呢?想当初,湘军出洞庭,你支助湘军粮饷,左季高建楚军,你出力最多。前些年我和季高在安徽、江西一带与太平军激战,若无胡林翼在武昌、你在岳阳,湘军就很难维持下去。这些年你在长沙还是做了一些实事,湘军祠选址、修建,丁大人还是出了大力的。丁大人剿捻有功,朝廷必然重用,希望丁大人小心谨慎做事。”
曾国藩的肺腑之言,情真意切,丁宝桢听后非常感动,说道:“中堂大人一席话,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在下茅塞顿开。山东局面如何应对,在下心中有数了。”
曾国藩提醒道:“丁大人早点回山东,有事我会与你联系。今天的谈话,仅在你我、湘绮之间,切不可告诉他人。”
丁宝桢站起来打了一躬,说道:“谨遵中堂大人吩咐,明日一早,即奔赴山东。”
曾国藩又转过身来问:“湘绮还记得张裕钊吗?”
“记得。”王闿运答了一声。
“这次张裕钊将五品知府的官衔辞了,来到直隶主讲莲池书院。明天我派人通知他,让他来见你,湘绮去莲池书院看看。此子无意官场,却喜欢设馆授徒,将来在学问上必有成就。”曾国藩轻描淡写地补了几句。
三人说得非常投机,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荆七来报,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曾国藩笑道:“只顾说话去了,今天就在直隶总督府请二位吃顿便饭。这里有湖南辣椒、豆腐乳,保定城内酒楼是没有湖南菜的。”
王闿运大声呼道:“有辣椒呷饭最好,我已是半个月没吃辣椒了,呷啥饭都不香。”
丁宝桢也是一脸兴奋,说道:“贵州人也喜欢吃辣椒,今天就跟着湘绮沾沾光。”
三人边说边笑,来到西花厅。饭菜已经摆好,一人一碟剁辣椒,几块豆腐乳。曾国藩生活一向节俭,吃饭从来不浪费粮食,对于丁宝桢来说,这是曾大人任直隶总督以来第一次跟他吃饭,也算是荣耀之极。
次日一早,丁宝桢去了山东,张裕钊赶到直隶总督府和王闿运相见,一起前往莲池书院。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书院,学生正在上课。王闿运在张裕钊的带领下,来到了书院会客室,书院监事罗凤藻泡了两壶太行龙井来招待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学者。
王闿运幼时在长沙城南书院读过书,城南书院在长沙城南妙高峰上。莲池书院却是不同,没有依山,也没有傍水。莲池书院的办学主张是曾国藩审定的,规格要求也比较高,只有取得秀才资格的才能到莲池书院读书,这与郭嵩焘在广州的主张一致。然而万木草堂还没有开始,郭嵩焘就调往京师,这件事只能算是半途而废。
王闿运非常肯定张裕钊,在涤帅手下做事,凡事循规蹈矩,没有办不成的。他将莲池书院的办学宗旨、教规、教义、开设课程、生员来源与分布等要了一套完整的资料,托张裕钊寄到长沙湘绮楼。
中午,王闿运在莲池书院吃了顿便饭,由书院几个学监一起陪同。
在莲池书院,王闿运开阔了视野,话不多,专听别人讲。离开莲池书院以后,一连几天张裕钊全程陪同,两人饱览直隶风光,陶冶性情。
曾国藩在金陵时与王闿运大读老庄之学。王闿运认为老庄之学还得重新研究,帝王学也要重新定义,学问不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面,关键时刻还要传承下去。
主意已定,王闿运决定尽快去京师皇史宬查阅资料,然后再回湖南,将手头的史志写完,再动笔写《湘军志》。
王闿运离开保定直奔京师,来到南池子大街南口以后,凭着曾国藩这层关系,再花点银子,很快敲开了皇史宬大门。
皇史宬是皇家档案馆,馆内资料堆积如山,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文案资料源源不断过来。王闿运是第一次到大内档案馆查资料,他重点查阅道光三十年至同治四年的档案,按地区分布主要是湖广、江南、安徽、江西、广东、福建、浙江、山东等省档案,有关湘军、长毛的资料都需要清理出来。一些大内秘档,如皇上、太后的亲笔御批原始文件都在,有些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大内档案都有记录。他将大内淘汰的资料一一收购,很多重要的内容事先做好标记,有的还要花钱请人摘抄。
王闿运在皇史宬待了两个多月,将需要的资料摘抄完毕,足足装了几大箱子,请人托运回湖南。从京师返回云湖桥以后,王闿运足不出户,除正常的教学以外,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修志和写史上。正是:
忆昔京都贤良寺,风华正茂辅帝时。
名播海内空啧啧,声扬寰宇恨丝丝。
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