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湘军(全六册)

第十二回 有钱能使鬼推磨 宝桢智斩安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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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樊国栋招呼寨中人开诸葛亮会,景书在寨中算半个秀才,执掌文案,昨晚喝多了,回家时已经不省人事,见此情形开口说道:“这件事只有见官,可去京师找河南籍官员出面,打赢这场官司。”

七叔点头说道:“我看没完,咱们不能白挨打,明天抬着大虎、狗子的尸体去讨说法。”

三爹年长,说话慢条斯理:“都怪我大意,昨天喝多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去张家村通风报信,要不然张家村怎么知道这个时间来掘坝?”

众人讨论一个上午,最后由樊国栋拍板定下三条意见——

一是去开封府告状,到刑部活动,将官司打到北京;二是全寨吊唁虎子和狗子,看望受伤庄丁,三爹负责追查奸细;三是明天早晨全体男丁出动,七叔负责抬着尸体去张家村讨说法。

张敬铭一夜未睡,这次行动有百姓的大力支持,全身而退,但还是有不少庄丁受了伤,尤其是张信忠的父亲张良乐受伤最为严重。他的后脑勺被人打了一闷棍,当时没有感觉到怎么样,回家以后头痛欲裂,不省人事,全寨人都来张家探视,郎中也束手无策。

张敬铭无计可施,派人去找程百经来商量。

这场渠水之争,程家庄是最大的受益者,望着这两坝清水,程百经心花怒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来这场干旱是可以应付过去了。听说樊家寨死了人,也不知道张敬铭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他正准备前去打听,庄丁来报,说张家村派人请庄主前去议事。

程百经知道张敬铭那边有事,吩咐庄丁道:“这两坝水是张、樊两家送的,如果两姓村民来取水,大家不要阻止。但如果樊家寨派人前来掘坝,马上通知我。”说罢,跟庄丁一起前往张家村。

张敬铭出来迎接,两人见面相互客气一番,张敬铭心存感激,说道:“庄主妙计,大获全胜,今天早晨听到樊家寨那边哀乐声闹翻天,怕是出了人命。”

程百经已知结果,压低声音说道:“我已派庄丁前去打听清楚,樊家寨的大虎、狗子两人死在二号坝。”

“原来如此,如果樊国栋前来报复,该如何应对?”张敬铭激灵了一下,皱着眉头,挠着后脑勺问。

程百经附耳说:“你到东明县衙报官,樊家寨掘坝在前,你掘坝在后,大龙还没死,就是人证,大虎之死与你何干?樊狗子是去救樊大虎被水冲走的,也不能怨你。张樊两寨争水,各有死伤,你派人守好寨门,不要让樊家寨的人进来便是。报官以后,山东县衙肯定会护着山东老百姓的。”

张敬铭认为有理,马上安排两个庄丁去东明县衙报官。

次日早晨,樊家寨鼓乐齐鸣,鞭炮不断,一支队伍朝张家村逶迤而来,七叔指挥众庄丁抬着大虎、狗儿的尸体走在最前面。

张敬铭下令紧闭寨门,庄丁齐聚寨内,严阵以待。双方锄镐对峙,僵持起来,气氛十分紧张。

樊家寨这边鞭炮声、鼓乐声、家属的哭叫声混成一片,就是不能前进。樊国栋忍不住越众而出,指名道姓叫骂:“张敬铭,你不要做缩头乌龟,滚出来论个短长。”

见樊国栋叫阵,张敬铭站出来大声质问:“樊某欺人太甚,今天还敢上门叫阵,抬死人压活人,有你这么仗势欺人的吗?”

“欺负你又怎么样?你昨晚不来掘坝,他们会落水身亡?”

“樊家寨庄丁自己投水身亡,与我何干?”

两姓村民相互指责辱骂对方。樊国栋理屈,转移话题:“我们死了人,怎好灰头土脸抬着死者返回本寨?张家村得给死者披麻戴孝,赔偿丧葬费用。”

“住口,樊家寨死了人要张家村披麻戴孝,张家村死了人,樊家寨也要披麻戴孝吗?想要银子,也不找个正理?今天,樊家寨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钱银子。”

“你就不怕屠寨吗?”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要屠寨,来屠便是。”

樊国栋退隐人群,鼓乐复起,哭声震天。张敬铭黑着脸一言不发,站在寨前,双方继续僵持。不少人发生肢体冲突,场面开始失去控制。正在危急之际,东明县令温得福带领一队衙役及时赶到。

只见温知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厉声制止道:“双方住手,本县有话要说。”

七叔见是山东官员,并不理睬,继续吹吹打打,鼓乐震天。

温知县大声喊道:“樊、张两位寨主出来答话。”

只有张敬铭识相,马上过来,跪下来高喊:“小民张敬铭拜见知县大人。”

温知县点了点头,问道:“听候吩咐,樊家寨主事的不敢见官吗?”

七叔站起来回应道:“山东官员怎管河南事情,大伙说是不是?”众庄丁一齐起哄,闹得更欢了。

温知县冷笑一声,大声喝道:“大家听着,山东、河南都是皇上子民。我代表朝廷司牧一方,你们河南人胆敢越界闹事,看我怎么捕你。张敬铭何在?”

“小人在。”

“樊家寨主事是谁?”

“回大人,姓樊名国栋。”

“他今天到了吗?”

“到了。”

“很好。”温知县心里有谱,“众衙役何在?”

“我等都在。”

“带樊国栋前来问话。”

几个衙役一抖铁链准备捕人,樊国栋见事情闹大,自己脱不了干系,只好探出头来说:“小民樊国栋,参见东明知县温大人。”

温得福瞅了他一眼说:“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你马上带庄丁和死者回寨,在家等候处理,不准外出。待我会函贵县,谁敢闹事,决不轻饶。”

樊国栋见张家村有官府相帮,不敢造次,开始撤退。温知县留两个衙役继续看守,然后打马回衙,村民跪倒一片,高呼送青天!

张疯子讲这个故事时,好像是身临其境,安德海听得入迷,感叹温知县处理事情得体,原来山东、河南民生如此艰难,为了一渠清水弄出几条人命,他也佩服程百经有智慧。

这时肖虎发话了:“张疯子,你一张破嘴整天叽叽歪歪的说什么,是不是又在说你家那些陈烂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今天安总管手头上没有活干,主要是熟悉手上活计,从明天起开始计件,完不成任务,看我怎样抽你大嘴巴。”

张疯子见老大发话,不敢吭声,低头做活。安德海开始穿针引线,只见他一手拿线一手捏针,针孔朝上,线头对着针孔穿过去,由于线头太粗,搞了几次没有成功,又将线头收回来,反复搓了几把,沾了口水浸润几次才把线头穿了过去。然后他抬头看了张疯子一眼,见他在仔细扎蝴蝶结,一不小心将线头从针孔里面抽了回来,那根针掉了下来,倒插在砖缝里面不见了。安德海在地面仔细搜索,好不容易找到,小心翼翼地把针拔出,心里暗骂:“操他娘,这钢针也会欺负人。”

却说安德海无心穿针引线,见肖虎又没有注意自己,悄悄问张疯子:“刚才你却说出了六条人命,另外四条人命是怎么回事?”

张疯子压低嗓门继续往下讲:“刑部下文,由山东曹州府、河南开封府共同会审,樊国栋、樊大龙、张敬铭、张良乐等一干人犯被押往曹州,樊大龙、张良乐死在菏泽大牢,樊国栋、张敬铭被充军宁古塔,再也没有回来。张家村按人口计算每人罚银一钱,共计七十八两三钱,赔给大虎、狗子家当作丧葬费。张良乐白白死在监狱里面,尸体抬回张家村,在众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安葬,大家恨死了官府,也恨死了樊家寨。”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到济南拜师神偷李,又跟着泰山石敢当韩师傅,十年艺成,但神偷李年纪大,不幸病逝,无钱安葬。我在济南庆余堂药店偷药材,卖点银子将师傅安葬,不料东窗事发,我被关进了济南府大牢已经几个月。这不,在这里充当金牌打手,可巧等着安总管来了不是,也算我没有白等。”说到此处,张疯子抬头望了望,见肖虎没有注意,手中活停了下来,继续说道,“安总管,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我,看我怎样收拾他。”

“开饭啦,开饭啦!”裘怀忠又在大喊。

张疯子放下手中针线活,跳将起来,便不见人影了。

安德海站起来,伸伸麻木的腰腿去拿饭碗,碗中只有半碗小米饭,回头见其他犯人比他还少,也就释然了。轮到自己加菜时只有半瓢南瓜汤,骂了一声,找个角落蹲下来慢慢吃。这南瓜汤甜丝丝的,合着小米饭非常可口。

众囚犯吃完饭,自觉地回到放风室。互不说话,加紧做工。裘怀忠发下了狠话:“今天没有完成任务的,晚上继续干。”

肖老虎根据裘怀忠统计的数字,安排人值夜,因安德海是新入监人员,今天的工作量仅作参考,明天再说。

一天下来,安德海已经累得不行,心里骂道:“他娘的,坐牢还这么难受,怪不得太后、皇上将有罪大臣关进大牢,然后发配宁古塔。”安德海想起自己是太监,别人看到总归不好,反正有两套干净的内衣替换,穿在身上也舒服。想到这里,安德海脱下外衣躺在**,用被子将身体盖得个严严实实。

安德海睡不着,坐了起来,只见两个值夜的囚犯站在上铺披头散发形同鬼魅,松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特别长。安德海有点害怕,见其他囚犯都已睡着,轻手轻脚爬起来,走到便池开始拉屎,搞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拉出,急得直冒汗,不断推揉小腹和肛门。“哗啦”一声尿屎齐出,一阵舒服。解完之后才发现没有手纸,安德海心想总不能拿银票去擦屁股吧,他朝四周看了一下,见池子旁边有一桶清水,是冲厕所专用的,也顾不得许多了,情急之下用瓢打了一瓢清水,慢慢地往屁眼冲,直到一桶水冲完,安德海才提上裤子,重新回到**睡倒。这一次,他真的是困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天麻麻亮,裘怀忠开始喊:“睡上铺的起来吃粥喽!”安德海很不习惯,心里说,我以前伺候太后也是凌晨四点赶到储秀宫,太后起床后用早膳,梳妆打扮花上一个时辰,如果上早朝,六点就得去正大光明殿,一个时辰后再回储秀宫。

安德海习惯早晨被太后赏一口吃的,这时候什么都没有,只好站在床边不断叹气。

安德海不想干活,蹑手蹑脚地来到张疯子身边小声问:“张哥,我们每天蹲大牢,手上有银子花得出去吗?”

瞎子见钱眼也开,张疯子听说有银子,马上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当然可以啦!有银子可以买吃的,你手头上的活兄弟们帮着你干,晚上也不用当值,但是要事先打报告批准才行。”

“你看这事找谁批准啊?”

“找外面的牢子,牢子再找孙文书,孙文书再找侯提刑。”

“我明白了,要不先找虎老大、裘二当家的商量一下?”

“我看要得。”

张疯子放下手中活,悄悄地来到虎老大身旁,附着他的耳朵说:“虎哥,有件事向你报告,我们到监舍里面说去。”

肖虎朝裘怀忠使了一个眼色,裘怀忠站了起来,三人一起去监室商量,没多久,张疯子出来喊安德海:“海哥,虎哥请你进监室说话。”

安德海一听张疯子喊他为海哥,心里受用,站起来走进监室,见他们三人在一起围坐,问:“虎老大,可以上来坐一坐不?”

“可以。”虎老大指出一个空地方说,“安总管有事要跟兄弟们谈,但说无妨。”

安德海见他们言语客气,顾虑全消,放胆直言:“我入监时已向老大交了一百两银子,昨晚上厕所,连手纸都没有一张,害得我只好用清水冲屁股。”

裘怀忠见怪不怪,说道:“新来的囚犯一般拉不出屎,三天不给纸,这是规矩。既然安总管提出来了,从今天起供应。”

“那么牙粉牙线呢?总得给吧,我都两天没刷牙了。”

“这个倒是我疏忽了,一起给你。”

“这还差不多,只是这里的伙食太差了,天天冬瓜、南瓜、青瓜、大耳瓜,这济南府大牢就没有其他东西吃吗?”

“有啊,隔壁九号监室,关押的都是有钱人。每天消费五两银子,可以不做工。有个钱员外,是靠贩私盐起家的,如今被抓了,他每天要花十两银子,顿顿有肉吃。”

“晚上还要值夜吗?”

“当然要值夜,钱员外花银子只能解决吃饭问题,又不是值班问题。”

“什么条件可以不值夜?”

裘怀忠端着脸说:“全监舍只有虎老大一个人不值夜,要想不值夜,一是坐上虎老大的位置,二是按时完成任务。”

安德海媚笑一下问:“我花钱买货,晚上就可以不值夜吧?”肖虎点头同意。

安德海非常肯定地说:“我也不换监舍了,虎哥就着手给兄弟安排可口饭菜,解决值夜问题吧!”

裘怀忠看着肖虎,肖虎看着张疯子,三个人伸出右手,各自伸到对方的袖口内**一道,然后互相点点头。安德海也不小气,掏出一张千两银票交给裘怀忠,裘怀忠仔细看了看,将银票交给肖虎。三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银票,嘴巴惊得半天都合不拢。

还是裘怀忠先开口:“安总管,有几件事我要给你说清楚,一是一日三餐我们哥仨都跟着你一起吃;二是做工你得装装样子,交货的数量不限;三是银子的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这三件事可依得?”

安德海转了一个圈,断然道:“依得。”

裘怀忠狡黠地说:“银子花完了,我们也没有办法,要维持现状你得继续花钱。”

“可以。”安德海嘴巴答应,心里却说,“银子还没花完,大爷早就出去了。”

“要是监舍内有人欺负我,你们如何处理?”安德海紧问了一句。

虎老大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吩咐道:“谁敢欺负安总管,张疯子就用大耳刮子抽他,让他蹲包厢去。”

安德海得到承诺,放心地走出监舍,回到工场,心里美滋滋的。见其他囚犯都在埋头做工,他想起刚才约定,蹲了下来。穿针引线扎蝴蝶结。一不小心扎破左手食指,鲜血冒了出来,安德海一声尖叫,众人目光一齐朝他射来,他赶紧将食指放到口中,心里不停地咒骂:“操你大爷,这个小玩意也欺负我。”

张疯子连忙过来安慰,别看他表面疯,那是打人时故意装的。被关进大牢以后,什么时候能出去谁也不清楚。

中午开饭,安德海去拿饭碗,但是,那个破碗不见了。牢头虎大笑眯眯地朝他招手,安德海心领神会,走了过去,肖虎指着一个单独食盒满脸笑容。安德海挨着肖虎坐下来,裘怀忠也悄悄地来到肖虎旁边,张疯子猫一样的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四人围在一起。裘怀忠打开食盒,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众犯人一个个停下手中碗筷,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肖虎朝张疯子使了个眼神,张疯子马上站起来,骂开了:“看什么卵,有什么好看的,赶快吃饭,吃完饭给老子做工去。谁再盯着老子吃饭,看老子用大耳刮抽他。”

众囚犯见张疯子骂街,赶紧把脖子缩回去,谁也不想招惹这个太岁。安德海朝食盒一看,里面装的是一条红烧大鲤鱼,一盘红烧肉,一碗羊杂汤,一盘清炒大白菜,还有一壶酒,四个窝窝头。

张疯子嗜酒如命,一把抢过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脱口而出道:“好酒,果然是俺老家的花冠酒。”

安德海很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在济南十几年,经常喝的就是这种酒。花冠的名声大着呢,在俺老家,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张疯子一脸自豪,双手将酒壶递给肖虎,“虎老大,你也喝一口。”

肖虎并不说话,接过酒壶便往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倒了几下,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喝下去的,肖虎擦了一下嘴角赞道:“好酒,性烈,口味纯正。”

裘怀忠见肖虎不断地称赞,接过酒壶,抿了一口,说:“真是无双妙品,山东一绝。”

安德海从来不喝酒,见他们对花冠酒赞不绝口,想想这种酒应该不错。难道比大内御膳房的酒还要好?这几天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了,先吃了一块肉再说。将肉丢进嘴里嚼了几口,又酸又糙,安德海心里纳闷:“这么难吃,难道是钱员外经常吃的老虎肉?”

安德海看了肖虎一眼,见虎大哥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大嚼特嚼,心里怀疑:“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却难以下咽,还是吃黄河大鲤鱼吧!”安德海夹块鱼肉尝了尝,味道鲜美,肉质细腻,如同豆腐,入口即化。

安德海吃鱼本领极高,能将整条鱼肉吃得一点不剩,留下完整的鱼骨架,故而御膳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大清国各地进贡的鱼都要让安德海先尝尝鲜,然后才能进献给太后、皇上品尝。安德海吃了一块鱼肉,肉质鲜美,胃口大开,很快吃完一碗小米饭,感觉没有饱,又吃了两个窝窝头,喝碗羊杂汤,最后砸了砸嘴巴。

这一顿,是安德海入监以来吃得最舒坦的一次,他悄悄地过去问裘怀忠:“裘哥,黄河大鲤鱼味道不错,能否天天吃?”

裘怀忠勾着舌头说:“这个不好说,如果有的话,我顿顿给安总管上黄河大鲤鱼。”

“只要有黄河大鲤鱼,其他随意。”

吃完饭,安德海自觉地回到放风室,自从有了肖、裘两人口头保证,做工也没那么积极了,看看其他囚犯,个个在飞针走线。哎,这是命啊!不干活能行吗?看看金牌打手,银牌打手,一个个凶神恶煞,真是应了那一句老话,有理无钱莫进门。还是有钱好啊!手中有钱可以做天下丞相,看看鬼子六刚当上总理衙门大臣的那些日子,门庭若市,官员求见络绎不绝,进出的马车都将他家门口的胡同堵得死死的,当初要是没有我,鬼子六能有今天神气?早被肃顺那帮人给收拾了,我娶媳妇不来捧场,还砸场子。我呸!忘恩负义的东西,逮着机会再给你好看;还有丁宝桢,经常跟曾国藩、左宗棠一伙瞎起哄,一个小小的山东巡抚,我呸!看我怎么收集你们的种种劣迹,然后禀报太后处理。这次济南府敢抓我,后台肯定是丁宝桢,丁宝桢啊丁宝桢!不就是鬼子六在做你的后台吗?我跟你们几个算是结成冤家了,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如今世道谁怕谁?我才不怕山东丁树皮呢,我的靠山是太后,皇上都要听太后的,我奉太后懿旨出宫,你丁宝桢又能把我怎么样?

想到这里,安德海心里非常惬意。身在济南府大牢,这上上下下不还得全听我的,这几个牢头狱霸已经被我收买得服服帖帖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历城监狱也不错!

安德海不断想心事,整个下午也没有扎成一个蝴蝶结。晚饭依然是一壶花冠酒,一条黄河鲤鱼,只是没有老虎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盘老虎菜,酸辣土豆丝和一盘红烧排骨,外加一盆面条和四种时令水果。

又到了掌灯上床时分,安德海和衣而卧,这几天他已经适应了监狱生活。没有自由,但吃穿不愁。他日盼夜盼,盼望太后一道懿旨将他救出,到时候又是龙游大海,鸟飞青天。原来的日子都是白驹过隙,光阴似箭,现在才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困难的日子就是这么难熬,牢中一日世上数年,自由自在的日子是多么美好。

这天早晨,恭亲王刚刚起床,山东六百里加急的折子到了,奕訢打开一看是丁宝桢奏折。他看完以后,忧喜参半,既佩服丁宝桢胆识过人,又担心慈禧从中作梗,庇护安德海,让丁宝桢空忙一场。于是,他决定将安德海一案办成铁案。

且说奕訢急匆匆地进宫,说是有紧急的事情要面见西太后,太监回话说太后不在宫内,已经去颐和园听戏去了。

奕訢无可奈何,只得紧急面见慈安,慈安正在跟十四岁的小皇帝载淳聊天。

慈禧专权,整天忙于国家大事,对亲生的儿子却疏于管教,倒是慈安真心疼爱小皇帝,视为己出。载淳跟慈安亲近,跟生母却很疏远,有事无事往东宫这边跑,天天给慈安请安。

慈安见恭亲王有要事求见,宣其入内。奕訢见皇上也在,跪下磕头,将安德海违反祖制私自出宫的事情说了出来,并递上了奏折,请慈安太后批准诛杀安德海。

慈安软弱,正在犹豫,恭亲王据理力争说:“如果不惩办安德海,杀一儆百,此风一开,各种弊端难以扼制,明朝东厂、西厂的事情会在大清朝重演。”

慈安听后认为安德海罪无可恕,便问:“皇上,您看这事情如何处理?”

载淳恨恨地说道:“安德海该杀!”

原来载淳小的时候,慈禧经常让安德海教载淳读书,载淳有时候背不出来,安德海就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经常打载淳的手心,吓唬他说:“皇上不好好读书的话,马上去告诉太后。”

载淳年纪小,不敢反抗,长大以后才慢慢明白事理。有一次,安德海再打他的时候,他下令将安德海抓起来,要砍他的脑袋,说:“一个死太监敢打皇上,犯了欺君大罪。”

安德海吓得跪地求饶,载淳将他这几年打手心的次数一一数出,命令太监将他打了一顿板子,打得安德海哭爹叫娘,载淳方才罢手。安德海一瘸一拐地来到慈禧面前哭诉说:“奴才再也教不了皇上啦!请求太后另选师傅。”慈禧将载淳传了过去,当着安德海的面,将其痛斥一顿,安德海却在一旁幸灾乐祸。

载淳气不打一处出,怀恨在心,事后捏了一个小泥人,说是安德海,然后用刀子将泥人的脑袋削去,说:“有朝一日要砍了小安子的脑袋。”

慈安见皇上态度坚决,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太监去得罪两人,用朱批批复,同意由军机处拟旨,按太监出宫有违祖制之罪,将安德海等就地正法。

皇上、恭亲王都赞道:“太后圣明!”

数日以后,圣旨到达了山东巡抚衙门,丁宝桢接旨以后喜极而泣,吩咐开堂,将安德海等一班太监从济南大牢提出,绑赴刑场,斩首示众,并命人扒掉安德海衣裤,曝尸三日。安德海沿途搜刮的金银珠宝,各府州县的土特产等全部充公,上缴内务府。

消息传出,山东省百姓都赶到济南看热闹。

曾国藩听说了此事,对赵烈文说:“我听到安德海曝尸济南的消息,眼病不治痊愈。只觉得前方一片光明,稚璜真是人中豪杰。”

李鸿章在廷报上面看到了这个消息,指着报纸高兴地对同僚说:“丁宝桢智斩安德海,此事足以名垂后世。”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王闿运,他终于借丁宝桢之手斩了安德海,说:“此事足以告慰肃顺的在天之灵。”正是:

历城大狱不寻常,多少囚徒尽带伤。

宝桢智杀安德海,赢得美名万古扬。

不知丁宝桢后来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