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娘

第十九章 蔑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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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知青?”

在炕上坐定之後,窯頭把裝煙葉子的簸籮推到我跟前,簸籮沿上搭著一疊裁好了的卷煙紙,不是窯娃子們常用的舊報紙,而是薄薄的白紙,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搞到的。我卷煙,他開始問話。那個女人,就是被窯娃子們稱之為窯婆子的女人,默默地忙碌著做飯,頭也不抬。

“嗯,跟隊長鬧翻了,跑出來混。”

窯頭眯縫著眼睛,嘴裏叼著一根喇叭煙,手上還在卷著另一根喇叭煙,噴出來的煙霧在他的麵前朦朦朧朧,看上去像極了正在策劃搞破壞的特務,或者正在策劃搶銀行的匪徒。

“今天下窯覺得咋樣?”

“還成。”

“你咋跟那三個賊攪和到一起的?”

我愣了,我明白的是,他說的“那三個賊”就是指大偏、老梆子和小老漢,我不明白的是,“那三個賊”的“賊”,是確指還是代稱,如果是確指,那麽這三個家夥本身就是賊,其中一個甚或他們三個聯手偷我一百塊錢隻不過是幹他們的本行而已。如果是代稱,“賊”在這裏就沒有實際的意義,相當於“那三個家夥”、“那三個東西”、“那三個狗日的”之類的蔑稱。

“我們是在路上遇上的,他們真的是賊嗎?”我回答的含糊其詞,回問的卻非常明確。

窯頭嘿嘿一笑:“看樣子你真的不了解那三個賊的路數,沿著鐵路從洛陽偷到蘭州,被公安攆得沒處藏了,才跑到這裏來挖煤避風頭來了。”

我大吃一驚,脫口而出:“我的錢果然是他們給偷了。”

窯頭來了興致,往前湊了湊:“真的?多少?”

我說:“一百來塊。”

窯頭的表情迷惑不解:“不應該啊,狗日的不守賊道,哪有偷自己身邊同事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我卻想的是,我絕對不能跟這三個賊住在一個土窯裏,在我的觀念裏,人分好人壞人,賊就是壞人裏的一個品種,過去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賊,盡管大偏、老梆子和小老漢三個人看上去絕對不是我想象中的賊,可是他們又確是賊,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人沒尾巴難認,跟這樣的壞人住在一起,在我那時候的觀念裏簡直是匪夷所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卻從來沒有想過,以我現在的身份,我到底應該算好人還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