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娘

第二十八章 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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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鐵爐上的微火讓氈房裏朦朦朧朧暖意融融,胡麻已經鑽進了被子,她的頭發披散著傾瀉在枕頭上,她白皙的臉仿佛浮在黑暗天空的白月亮。這也是讓我難解的問題:她的臉可以曬紅卻曬不黑,紅過了,仍舊是白皙如玉。

我看到了花姑娘,花姑娘趴在地上,揚起腦袋怔怔地看著我,驀地聯想到它咬窯頭的情景,我不知道如果我跟胡麻在一起,它會不會咬我。如果它是一個人,那我可以斷定它是絕對的女權主義者,絕對看不得女人受欺負,不管女人是不是真的在受欺負,它肯定會路見不平張口相助,例如五號生產隊我的女房東花葉葉,還有那個差點讓丈夫一鎬把砸死的村婦,再有就是窯婆子,對於我,它會不會仍然堅守自己的原則,我心裏沒底,所以,我把花姑娘趕出了氈房。

胡麻嘻嘻笑了:“怕什麽,就是一條狗麽,它又不懂得人事。”

我暗說,就是因為它不懂的人事才要把它趕出去,它要懂得人事,反倒用不著趕它了。我特別在意的拉下門簾,把每一個繩扣係好,然後還用木桶把簾子的底部壓緊嚴防花姑娘進來。那是我收養花姑娘以來,第一次把花姑娘拒之門外,花姑娘顯然不明白我為什麽要把它拒之門外,驚慌地在外麵抓撓著,唧唧嗚嗚哀嚎著請求我讓它進來,被獨自關在黑暗的荒郊野外氣味肯定很不好受,我卻沒有搭理它。我不是動物學家,也不是心理學家,我不知道狗有沒有近似於人的心理反應,如果有,我猜想那天晚上對花姑娘心理上的打擊極大,那很可能是一種遭人遺棄、被親人拒絕引起的極度的沮喪、惶恐和怨懣。也許正是從那天晚上被拒之門外開始,花姑娘從心理上對我有了距離感,從另一個角度說,也許正是從那天晚上被拒之門外開始,花姑娘反而擁有了獨立、自由的意識。但是,那天晚上,我確實沒有把花姑娘當回事兒,把它單獨關在荒野的夜幕下,任由它在外麵哀求、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