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賊奶奶

3.可怕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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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有大亮,四野蒙蒙朧朧的一片灰白,回頭望,海宛城活像蹲伏在原野上的一尊巨獸,城牆上的碉樓就像支棱出來的巨齒,時時刻刻準備咀嚼無辜的肉食,不時有芒刺般的閃光刺進人的眼睛,那是日本守兵的刺刀。這裏距離海宛城並不很遠,聽到王先聲的嗬斥,誰也不敢再說話,大家默默地朝西邊疾走。遠處,西山在地平線上抹出了一道黑黝黝的黛青,那裏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我沒有把握在那裏能不能找到我爹,據我所知,我爹不是一個能夠安安分分呆在固定一處的人,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跟奶奶重新聚在一起,還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我盡量朝腦後扔,但是那個念頭就如貼在了心裏的膏藥,怎麽也揭不下來,那就是,也許,從今以後我就永遠也見不到奶奶了,奶奶的輕功極好,我相信沒有一個日本兵或者漢奸隊能憑兩條腿追得上奶奶。但是,人哪怕會飛,也飛不過子彈。

經過一個叫做武勝驛的鎮店,王先聲他們停下打尖,在一個小飯鋪裏喝了粥,吃了雜麵餅。吃過早飯,周承甫不知道從哪雇了一掛馬車,我們就都上了馬車,隨著馬車軲轆吱吱嚀嚀的呻吟,我們三個困勁又都上來,相互依靠著打起盹來。馬車行進在土路村道上的顛簸,令我們好像躺臥在搖籃裏,雖然硬梆梆的車廂硌得人很不舒服,我們還是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這是一場好睡,我們是被李雲君拍醒的,她說該上山了,上山的路馬車沒法走,得下車步行,於是我們就下了車。王先聲問我路怎麽走,山道沒有什麽標誌,我也沒法給他說得清,就說你們跟上我就行了,他就讓我在前麵帶路。說是帶路,我的前麵還有人,就是那個沒收了我手槍的人。這一路走過來,通過他們之間對話的口氣和動嘴的與動腿的區別,我發現他們的等級分明,最高的自然是王先聲,然後是周承甫和李雲君,那幾個抓了我們的人,不過是保鏢、跑腿之類的小角色。他們現在走在我的前麵,而且走得很快,跟我們隔開了有半裏路。雖然讓我帶路,其實也不用帶,進山也隻有一條路,走上那條路就得一直朝前走,即便想走岔道也沒有,所以他們走在我們的前麵也不用擔心走錯了。那會兒我還不明白,他們這是在探路、打前哨、當尖兵,如果萬一遇到情況,他們就可以先抵擋一陣,給我們留出充足的逃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