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春说:“那好,我们先办那个食用油精炼厂,明天我把预算给你,你准备好业务人员,刚开始大概要三四个人,不算工人,工人要十三四个就够了,如果销路好,再考虑扩大生产的问题。”
水桶对办厂根本就摸不着头脑,只好听叶青春的。叶青春也真不含糊,订设备,选厂址,指挥安装试车,不到两个月,年产百吨再生油的小工厂就有模有样了。水桶从此认定了叶青春是个人才。
再往后基本上就是在忙碌和吵架中度过的,水桶让肉菜去办营业执照,被叶青春拦住了,死活不让肉菜去办,肉菜找水桶汇报,水桶觉得自己是老板,让肉菜办执照,叶青春居然阻拦,冒犯了自己的权威。想起了在村里的时候,村长面对不同意见的时候,那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模样儿,水桶这才理解了权威受到冒犯的时候那种忍无可忍的心情,马上跑去找叶青春,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这支队伍谁当家。
叶青春说你掏钱办厂是老板,自然你当家。水桶接着质问为什么他下达的命令叶青春不让执行。叶青春说因为那种命令是瞎命令。水桶质问他不办执照怎么对付工商局。叶青春说你即使办了执照,也对付不了工商局。水桶说没有执照就是非法经营。叶青春呵呵冷笑,说你以为有了营业执照你就不是非法经营了?把再生地沟油卖给饭馆给人吃,是严重的非法经营,造成严重后果不但要受罚,还可能进监狱呢。
两个人吵了个鼻青脸肿,最终水桶被说服了,决定不办营业执照了,因为工商登记的时候,经营项目没法填写,而且还要缴税,如果说是做食品的,还要到卫生部门登记注册,接受人家的监督,他们生产的这种东西是经不起监督的。
不管怎么说,工厂算是办起来了,叶青春负责生产,大学生负责提供原料,水桶自己专管销售,因为销售牵涉到回收货款,别人干水桶不放心。大学生的女朋友肉菜负责公关以及所有业务上需要跑腿的事情。
再一次吵架是跟大学生洪永生,原因是洪永生擅自答应给捞地沟油的人提高了收购价,每吨收购价比过去涨了一块钱,水桶算了一下,全年光是收购地沟油,就要多支出三五千块,钱虽然不多,却是对他权威的忽视,擅自增加支出成本,谁敢保证他没有吃回扣?水桶火冒三丈,臭骂洪永生崽卖爷田不心疼,拿着老板的钱买人情:“干你老,那么高的价钱,谁都能收来,还用得着你去跑?”
洪永生没有叶青春的技术,也没有叶青春的年龄,不敢像叶青春那样跟水桶正面顶撞,分辩说自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工厂,为了水桶这个老板着想。水桶不相信:“干你老,你还为我着想,为我着想咋不省钱反要费钱呢?”
洪永生给水桶递了一棵烟,水桶本不抽烟,现在当了老板,需要做做样子,起码要装个成熟,便也不时地在嘴上叼根烟咂,不会抽,装模样,就不像样,怎么看也不像抽烟,怎么看也像吃奶:“干你老,抽这什么破烟。”
洪永生听出来水桶的冲动劲过去了,这才解释:“老板,你没干这活不知道行情,现在收地沟油的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出现货源紧张的征候了,有的人已经开始暗地里提价收购,如果我们不跟着提价,货源断了,这个厂子不都没用了?”
这种情况水桶不是不知道,可是别人提价都是几毛几毛钱的小意思一下,地沟油那东西又脏又臭,不是没别的活路谁也不会跑到下水井里捞那东西,干那种活的人给点小钱就高兴得了不得。然而,在鹭门倒地沟油的谁也没有像洪永生这样一下提那么多:“干你老,你一下提那么多,脑袋顶了房梁,今后还咋长个子?”
洪永生说:“我这叫高价竞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才能把货源稳定到我们手里。”
提炼贩卖地沟油利润丰厚,在鹭门的销路越来越大,人们纷纷踊跃加入到这个行业的竞争队伍中,对回收餐馆残羹剩饭的需求越来越大,谁都想拉拢那些脏兮兮臭烘烘,过去被人看不起的回收餐馆泔水残羹的人。餐馆们也与时俱进,过去要付给那些回收泔水剩饭的人工钱,现在不用付工钱,还都抢着上门回收。
餐馆们对地沟油的需求越来越大,回收泔水残羹再生的地沟油便宜,价格只相当于正货的一半。而且据说用地沟油制作的火锅、水煮、油煎之类的食物比用正货油做出来的更香。于是生产地沟油的水桶之类企业家对于原料的争夺也越来越激烈,虽然没有达到美国、日本、印度和中国抢原油的程度,却也是各出奇招,就如洪永生提高收购价就是最有效、最简便的方法。
水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对洪永生认可:“干你老,那样一块钱也太多了,我们提八毛钱吧。”
水桶从出租车上下来,心情爽朗,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仅仅开了那么一个厂,生意竟然会那么好,每吨地沟油刨去成本纯利润能有上千块,水桶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就按这个方式进展下去,一年就能有上百万的纯收入,这是水桶过去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今天是给部下们发工钱的日子,这种事情很麻烦,算账、提款、然后一个一个人的发到手里,水桶实在没那个耐心,就索性取整,凡是工资尾数有零头的,一律凑成整数,而且是就高不就低,只入不舍,弄得大家一个个喜气洋洋,都夸水桶这个老板厚道、豪爽。水桶却暗暗骂:“干你老,多拿钱谁都高兴,老子还不是为了图方便。”
发了工资,水桶由此想到一个问题:发钱赚钱,只要牵涉到钱,就不能让别人经手。然而,堂堂一个老板,连给下面人发工资这样的事情都要亲手去做,不但麻烦,也显得没格调,就像那些带着小工揽零活的包工头。潜意识里,水桶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老板、企业家,潜意识里,水桶已经在尽量摆脱小作坊业主的形象和做派。
需要一个可信的专门管财务的人儿替自己管钱,这也是从小业主、包工头升格为老板企业家的必需。于是水桶想到了韭菜。让韭菜成为可信的、替自己管钱的人,还需要一个巨大的跨越:让韭菜真正成为自己的人,只要不是自己的人,谁敢让她管钱?什么样子才算自己的人呢?水桶的要求不高:初级阶段可以当自己的女朋友,当然是那种住在一起的女朋友,而不是一般情况下的女朋友,高级阶段就应该嫁给自己,不但要嫁给自己,还要给自己生几个孩子。按照目前自家的状态和未来的前景,水桶有把韭菜彻底变成自己人的信心。想到韭菜,水桶蓦然想起,心思全部放在了生意上,很久没到巴星克看看韭菜了。不想还好,一想就再也忍不住,便扔下手头一切事情,打的去看韭菜。
到了巴星克,看着那绿油油的圆圈徽标,水桶心头油然升起了近似于衣锦还乡的满足感,暗道还是有钱好,起码,钱能让人拥有心理上的优势。然而,他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星巴克认得他的服务生不无遗憾地告诉他,韭菜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据说,可能已经跟那个处长同居了,处长有钱,韭菜也就用不着再来上班了。
水桶怅然若失,从巴星克出来的时候,整个就成了一具没了魂灵的僵尸。
7、水桶并不是一个不认输的人,但是水桶却绝对是一个不吃哑巴亏的人,他觉得韭菜就这样跟那个叫林鹭生的处长跑了,自己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惆怅、懊恼、失落种种挺不好受的感觉很快转化成了强烈的憎恨,憎恨林处长抢走了她的韭菜。对韭菜他也憎恨,但是却没有憎恨林处长那么强烈,若有若无,有时候挺恨的,有时候又不恨,而是那种说不清是恨意还是自怜的内心痒痒。
水桶给肉菜下了一道指令:尽快摸清一个名叫林鹭生的处长在哪个单位,年龄、家庭住址以及家庭成员构成等等一切情况。肉菜问他是公事还是私事,水桶说公事私事有什么区别,肉菜说公事公办,私事私办,水桶就说是公事。第二天肉菜就拿来一页纸请水桶过目,鹭门市叫林鹭生的处长有十三四个,其中还有两个女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水桶纳闷,肉菜说可能当了处长就爱叫林鹭生,也可能叫了林鹭生就容易当处长,还有可能就是姓林的家里都爱起这种名字,反正不管怎么说,就这么多。
“这些林鹭生的履历表你都要还是要再筛选一下?”肉菜很负责任。
水桶说:“三十岁以下的,未婚的,女的也不要。”
第二天肉菜又拿来一张纸,上面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林鹭生在市劳动局,一个林鹭生在市委宣传部,这两个人符合三十岁以下、未婚男性的条件。
“有没有照片?”水桶想先看看那个人长得怎么样,如果长得太帅,自己就彻底死心,如果质量跟自己差不多,那就想办法把韭菜撬回来。
肉菜有点烦了:“还要照片啊?网上也没有照片啊。”
水桶对肉菜很有信心,这个女娃子精明干练,比起大学生洪永生强了一大截子,如果她不是洪永生的女朋友,如果能再丰满白皙一点,水桶会考虑让她成为自己人,进而把账目钱财管起来。可惜,朋友妻不可欺,兔子不吃窝边草,再加上她也确实不是水桶喜欢的那种类型,水桶只好永远把她定格为业务员。
“你想办法去,你办事我放心,办好了有奖励。”
“奖励啥?不会又是两桶地沟油吧?”
有一次水桶安排肉菜去办一件多少有点棘手的事儿,事先许诺办好了有奖励。肉菜费了不少周折,总算把事办妥了,水桶很满意,兑现诺言,奖励她两桶自己厂子生产的地沟油。肉菜大失所望,那种油自己当然吃不得,就扔到自己的店里换了葵花牌的包装给卖了。卖了又怕人家发觉回头找麻烦,忐忑不安了好一阵子,所幸叶青春生产的地沟油质量不错,不但表面上看不出来跟正货油品有什么区别,炒菜还格外有一股调料的香味儿,油品顾客买去之后倒也没有算回头账。
水桶说:“这一回不给油了,给奖金,一张照片一百块。”
肉菜咧咧嘴,似乎不满意,却说:“这还差不多。”
肉菜确实有能力,过了两天真的拿回来两张照片,彩色的,一胖一瘦两个林处长龇牙咧嘴努力作出和蔼的样子,就像有人在给他们瘙痒,又不让他们笑。
“你还真行,从哪弄到的?”水桶仔细打量了两张照片,不管这俩人哪一个是情敌,论长相都和水桶的档次差不多,而且年龄看上去都挺大,并没有传说中的帅哥,这让水桶大大松了一口气,即使韭菜现在跟其中一个已经同床共枕了,水桶也获得了心理上的平衡,起码,从人的质量上讲,自己并没有输人。
肉菜是从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公示榜上偷偷揭下来的,现在的很多政府机关,为了表现亲民、和谐、透亮,都要把工作人员的照片贴在显眼处,还有名单、职务,以便公众监督。
水桶拿了那两张照片,跑到巴星克咖啡馆请人辨认,那颗中药丸指称,那个劳动局的处长林鹭生就是泡韭菜的人。
水桶有水桶的办法,现在的政府官员最怕集体上访,他们称之为“群体事件”。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任务,有了“群体事件”就意味着不稳,有了不稳就需要维稳,需要维稳本身就说明不稳,越是不稳越是需要维稳,维不好稳就要下台。
水桶召集工厂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七七八八凑足了二十几号人,每人发了一百块“辛苦费”,然后命他们到身上披上“官员抢老婆,我们怎么活”、“给你交税款,还我女朋友”、“打倒强抢民女的林鹭生”之类的布条、挂带到市政府都面的人行道上“散步”。
“干你老,每天一百块,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停工。”
于是乎市政府门外出现了奇观,稀稀拉拉的十个人,穿着不城不乡不土不洋的衣裳,身上披着奇奇怪怪的布条、挂带,在市政府大门外对面的人行道上来回溜达,维稳办的工作人员紧急出动,召集便衣警察把守在市政府大门口,防止这些人冲击政府机关,同时派出工作人员深入到这帮人中间调查了解情况。
政府真被水桶搞的头晕,维稳工作人员到了这些人跟前,这些人就躲了,揪住一个人询问,揪住谁谁就莫名其妙地摇头傻笑,怎么问都不说话,活象一群聋哑人。中国人好热闹,政府门外这一幕实在诡异、搞怪,惹得很多市民纷纷围观,连电视台、报社的记者都来采访,被维稳办的官员给骂跑了。
再闹下去实在不像话,市委书记、市长上下班从高级轿车看出去很是不爽,上班时间呆在办公室里心里总有这档子事儿硌着也很是不爽,然后这种不爽就转变成压力施加到了维稳办官员的头上,书记骂他们:“什么情况?连这么点情况都摸不清楚,还要你们维什么稳?”
市长骂他们:“什么情况?是不是不想让我们为人民服务了?”
维稳办的官员被骂毛了,马上开始动硬的维稳,维稳办副主任公安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亲自上阵,带领着一大堆警察、协警围捕,要用治安条例处置那些无理取闹的人。然而,等局长带着警察、协警赶到现场却又晕了,市政府大门内外马路两旁秩序井然,一个身上挂布条散步的人都没有了。
“什么情况?”副局长兼维稳办副主任问守在门口的维稳办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反问他:“什么情况?”
“肯定有人事先给这些人透露了消息,这些人躲了,我们内部有卧底。”副局长爱看国产侦探片,现在流行卧底题材,立刻把思路转到了这方面。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维稳办甚至市政府内部有刁民的卧底,这个可能具有极大的震撼力,市委、市政府立刻指示维稳办针对内部进行整顿,彻底清查内部的卧底,如果有,要揪出来严惩,如果没有,也要防患于未然,制定更加严密的纪律防止出现卧底。
政府注意力转移到内部,反而把水桶派出去的刁民给放过了。
8、其实,水桶派出去臊林鹭生皮的人躲过了维稳办的惩处,完全是巧合。就凭他们那个层面那个档次,不要说收买卧底,就连一张像样的卧床都没钱买。及时收兵躲过严惩应该归功于叶青春。
水桶花钱雇了工人和工人的亲属去市政府臊林处长的皮,生产受到极大的影响,叶青春先是劝说水桶不要动用工厂工人,水桶觉得人多势大,置之不理。叶青春一怒之下索性停产,然后找水桶划出两条路由他选:其一,马上把工人召回来,恢复生产,赚钱第一,叶青春心里明白:“干你老,这种买卖有今天没明天,说不准哪天有关部门就来查你封你了,还不趁现在抓紧时机赚钱,等到被查被封被罚款的时候,你哭都没眼泪。”
其二,就让工人带着老婆孩子去每天赚一百块,工厂停工,叶青春说得明白:“干你老,现在是什么社会?商品社会,什么叫商品社会,就是什么都是商品可以拿来买卖的,没钱,别说那个韭菜,就连白菜都不会跟你,有钱,别说韭菜,就是肉菜都能跟你跑。”叶青春这里说的“肉菜”并不是大学生洪永生的女朋友,而是泛指,还没有改革开放商品经济的时候,鹭门人能吃到“肉菜”就是生活的最高境界。
叶青春进一步威胁恐吓水桶:“你叫工人这么瞎胡闹,政府恼了追查到你就是背后主使人,你就是破坏稳定的主谋,到时候把你关到黑牢里,没人给你送饭,你还想韭菜呢,好好吃你的苦菜吧,到时候看谁养活你老娘。”
被关押起来的可能性经叶青春一说,现实的摆到了水桶面前,至于关进去之后吃什么,老娘谁来养活这些对于水桶都是后话可以不考虑,最严重的是真的关押进去,那份罪受不起。平心而论,叶青春说的还都是真话,好话,水桶并不是分不清好赖的浑人,马上选择了第一条路,立刻召回了工人和他们的老婆孩子,每人发了二百块钱,然后恢复生产,把危机掐灭到了萌芽状态。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市政府上下正在追查卧底,闹了个人人自危鸡飞狗跳。
然而,毕竟韭菜被林处长泡到手了,想到那么一根水灵灵的韭菜竟然被照片上那个半秃顶的半老男人食用了,水桶怎么也无法拆除心头的刺刀,那把刺刀是隐性的,不时就冒出尖尖把他的心脏刺得血淋淋疼痛难忍。自己不舒服,也不能让搞得自己不舒服的人舒服,这是最基本的推理结果和情感需求。好在水桶现在有林处长的照片,又有林鹭生的家庭住址,水桶决定也要搞得林鹭生难受,搞得他身败名裂,看他还敢不敢仗着官员身份和养活他们的纳税人争女人、抢老婆。水桶认定林鹭生抢了他的韭菜,认定问题的性质就和旧社会富人豪强强抢民女一样。
他在林鹭生的楼下蹲守了三天,看到林处长乘坐政府的通勤车上班下班,还看到林鹭生傍晚挎着一个妇女散步,两个人很亲热很熟稔,估计是两口子。水桶蓦然想到,这个家伙有老婆有家,现在又得了韭菜,肯定把韭菜包了二奶。想到韭菜居然给这个人当了二奶,想到韭菜很可能是上当受骗了,还不知道这个林处长已经成家有了老婆,想到自己孤家寡人,好容易爱上了一个韭菜却还被这个处长横刀夺爱,弄去做了二奶,水桶怒不可遏,抢上前去拦住了正在跟那个女人散步的林处长:“林鹭生,干你老,你有家有业还抢老子的女朋友,在外面包二奶,养小蜜,装成人样子,今天老子跟你拼了。”
水桶突然出现,并且一上来就是奋不顾身拼命的阵仗,林处长呆住了,闪过水桶捅过来的老拳,惊诧紧张,哆哆嗦嗦只会一个劲问候:“你要干吗?你要干吗?”
反倒是他老婆,后来证实,跟他挎着散步的女人的确是他老婆,比他勇猛,也比他镇静,抢身上前用自己作掩体,护住了他,怒声呵斥水桶:“你干什么?这么野蛮,打110,打110,无法无天了你。”
水桶再怎么也不会对一个女人动手,想揍林处长又揍不着,急得跳脚:“干你老,你老公在外面包养女人,你还护他,你真爱当绿毛女乌龟啊?”
女人反问水桶:“你刚才把他叫什么?”
水桶振振有词:“林鹭生,干你娘的,我把你调查得清清楚楚,你还要叫110,叫啊,叫啊,叫来让110看看政府官员怎么强抢民女包二奶的。”
林处长这个时候也缓过劲来,把他老婆扒拉开:“兄弟,你搞错了吧?我不姓林,更不叫林鹭生,我姓蔡,叫蔡旺旺,从小就叫这个名字,从来没有改名换姓过。”
水桶还犟:“你骗人,我有你的照片,我早就把你调查清楚了,”然后对女人说:“你说他是不是叫林鹭生?”
女人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你神经病啊?林鹭生我不认识,快滚开,不然我真要叫110了。”
围观的人中有认识那个林处长的邻居,此刻也纷纷指责水桶:“你真是神经病,人家是蔡处长,什么林鹭生,瞎说。”
“这人是神经病,打120送到神经病院去。”
“……”
轮到水桶蒙了,他掏出了那张照片:“你们看看,这是不是他?”
女人一把抢过照片,看了看说:“照片上是他没错,可是他不叫林鹭生,叫蔡旺旺。”
旁人说:“管他干吗?一个神经病,叫110过来处理吧。”
水桶此刻才想到,事情还存在另一个可能:照片弄错了。看到旁边有好事的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拨号,估计是帮着这个姓蔡的林处长叫110,水桶连忙从人丛中挤出去跑了,背后传来一阵骂声:“神经病,神经病,神经……”
第二天一大早,水桶就把肉菜叫来落实:“你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肉菜还满是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样子:“你别管我从哪弄来的,肯定是真的。”
水桶开骂:“干你老,还真的呢,我昨天傍晚找到这个人了,根本就不是什么林鹭生,是蔡旺旺,你骗我,干你老要不是看你是女人,我扁死你。”
肉菜也怒了:“干你老,我是从他们单位的公示栏上揭下来的照片,还能错?要错,就是他们单位欺骗老百姓,放的照片都不是本人的。”
水桶揪住肉菜:“走走走,我跟你去看,你从哪个公示栏上揭下来的。”
肉菜就跟他往外走:“打车啊,我算公差,你掏车钱。”
肉菜带着水桶来到了市劳动局办公楼,在楼下大厅里指着公示榜说:“你看,是不是这个人,照片揭完以后他们又补上了。”
水桶仔细打量了一番,“林鹭生”的三个字上面贴着的确实是蔡旺旺的照片,刚好有一个工作人员经过,看到他们俩站在公示榜前面发愣,问了一句:“你们干吗?有事吗?”
水桶随口问道:“哪个是林鹭生啊?”
那人指了指“林鹭生”三个字下面的照片:“这个就是啊,你们找他?”
那一刻,水桶和肉菜同时哀嚎一声:“搞错了。”两个人同时掉头就跑。
原来,按照常规,照片下面标照片的人名,劳动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制作这个公式榜的人是异类,竟然把每个人的名字标在了照片上方,照片贴了好几排,更加分不清上下,结果肉菜按照常规揭下了名字上方的照片,自然弄出了林冠蔡戴的大错误。
“干你老,我说这个林鹭生怎么那么老呢。”逃出劳动局以后,水桶喃喃自语。
肉菜笑得喘不上气来:“就是,当时我也有一些些疑惑,怎么不到三十岁的人看上去好像五十岁。”
水桶骂她:“你就是一团肉菜,两张假照片骗了我二百块,还害得我丢人差点被110抓走,我要扣你的奖金,把二百块钱扣回来。”
听到要扣钱,这是要命的大事,肉菜马上不干了:“凭啥扣我的钱?你自己不也去验证过了吗?”
水桶到巴星克咖啡馆找人辨认照片,当时中药丸确认过那张照片就是林鹭生,水桶回来又给肉菜说过两张照片哪一张是林鹭生的。
水桶说:“验证也是拿你给的照片去的,西瓜籽种出来的肯定不会是南瓜,责任还是在你。”
肉菜气愤跺脚:“你这个人太不讲道理,反正你要是扣我的钱我就不答应。”
水桶说:“你想不扣钱也行,去,再跑一趟,把那个真正的林鹭生的照片给我拿回来。”方才,他瞄了一眼那个真正的林鹭生,觉得长得好像比自己帅,如果比自己帅一点点, 那还有救可补,如果帅得太多,那就没什么戏唱了。所以,他让肉菜再去偷一张照片回来仔细跟自己对比一下。
肉菜满心不愿意,可是为了不扣钱,也只好勉为其难,再次跑进劳动局的大门,好在已经偷过一次,熟手熟脚,很快就把真正的林鹭生的照片偷了回来。水桶接过照片,仔细打量半会儿,用东北人的话说,心头顿时瓦凉瓦凉的。照片上的人年轻帅气,还带了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自惭形秽的感觉很不好受,水桶怅然若失,肉菜看他僵僵地就像傻了,心里挺忐忑,怕他突然发飙拿自己撒气,悄悄地溜了。
9、水桶抱了一线希望再次光临巴星克咖啡馆,请那个中药丸再次辨认一下,这张照片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林处长。中药丸却已经跳槽,不再咖啡馆干了。又找别的服务员大约摸看了一眼照片,服务员不胜其烦,连连点头应付:就是啊。水桶满心巴望这张照片也是错的,自己给自己创造希望,听到服务员这么说,掏出蔡旺旺那张照片反问他:“上一次你们不是说这个人就是林处长么?”
服务员微微一愣,连连点头:“是啊,就是这个人啊。”
水桶让他搞得犯晕:“干你老,到底哪一个是?”
服务员嘿嘿一笑:“管他那个是,反正跟你也没关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觉得哪个是就哪个是。”
水桶心里正郁闷,就像填满了硝酸铵,服务员的嘻哈等于给他胸中的炸药点燃了导火索,水桶爆炸了:“干你老,你戏耍老子是不是?”说着一把揪住人家就要挥老拳。
服务员对客人自然要装模作样的谦恭有礼,水桶常来泡韭菜,服务员心目中已经不把他当客人了,此时见他要动粗,谁也不会扎撒着两手挨揍,就反过来跟水桶搏斗。这边打斗起来,那边服务员一哄而上,拉偏架的,看热闹的,闹成一团。惊动了老板,老板这个时候犯了个错误,他本应该劝开之后,假模假式的让服务员给水桶道个歉,此事也可能就过去了。老板从来没有看得起水桶,尤其发生了鹭门大学教授和女作家的血案之后,对水桶更是腻歪的要紧,水桶上座,他从来没有搭理过,都由服务员应付。后来得知水桶看上了韭菜,经常过来泡韭菜,老板觉得眼前上演的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现实版,韭菜虽然达不到天鹅的标准,水桶却是名副其实的癞蛤蟆。
此刻,看到水桶和服务员扭作一团,散落四周假模假式装小资的客人们惊慌失措,随时准备抱头鼠窜,老板心头火起,三把两把将水桶和服务员撕开,让别的服务员叫110来处理。水桶本来就没占上便宜,又最怕见官,农村人的本来意识就是跑到别人家里打架,再怎么说也是没道理的事情,只好用“你等着,你们等着,事情没完”之类的话头给自己做垫脚石,慌而不乱的撤出了星巴克。
水桶越想越气,自己现在好赖也是个老板了,可是星巴克咖啡馆的那些人仍然把他当作农民工,如果认可了自己的老板身份,今天绝对不敢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即便自己是农民工,农民工也是有自尊的,也不能随便让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什么破咖啡馆?不就是伺候人蒙人钱的破店吗?水桶还没回到住处,就已经有了报复计划。
第二天,水桶带领手下工人和家属去星巴克喝咖啡,而且规定一律不准洗澡、换下工作服。水桶的工厂开工以来,生意极佳,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地沟油居然完全是卖方市场,似乎生产多少都不够,那些大酒楼、小饭馆、做黑早餐、摆摊卖烧烤、麻辣烫的跟在屁股后面要货,道理很简单,地沟油便宜,能大大降低成本,人吃了也不会马上就死。有了这么好的市场需求,水桶的生产规模迅速扩大,刚开始雇佣了十几个工人,现在工人已经有五六十号,三班倒满负荷生产。吸取了上一次到市政府散步的影响生产的教训,这一回水桶只带着下了白班、等着上大夜班的工人,有家属的带着家属,没有家属的带着朋友。
“干你老,大家都听好了,今天的咖啡还有套餐,都有老子请客,你们都跟着肉菜去,”水桶临时改了主意,觉得自己亲自参加报复性太明显,就改派了肉菜去,“肉菜,大家吃套餐喝咖啡的时候都要慢慢来,谁坐的时间最长,给谁额外发一百块奖金,只是不要耽搁明天上班就行。”后面这话是对肉菜说的。
肉菜为难地看看工人们,苦笑摇头:“老板,这家咖啡馆怎么得罪你了?你是要人家的命呢。”
肉菜带着工人和工人家属走进了巴星克,咖啡馆的服务员顿时傻了。面对这些破衣烂衫、满身泔水、臭油味道,兴高采烈的顾客,不但服务员傻了,就连那些双双对对来这里装珑作雅的小资顾客也都傻了。
肉菜此时充当了领导,指挥大家:“随便坐,随便坐。”然后对木桩一样呆立的服务员吆喝:“每人一份套餐,每人一杯咖啡,要卡布其诺,不要蓝山,蓝山都是假货,还有,如果我发现你们的咖啡有假,我马上打电话投诉你们。”
咖啡馆老板过来了:“你们是干吗的?”
肉菜回答:“吃饭,喝咖啡。”
老板还想说什么,肉菜堵住了他的嘴:“怎么,你们不接待我们吗?”
老板看看这个阵式,心里明白遇上麻烦了,但是却一时搞不明白麻烦是从哪里招来的,只好招呼服务员:“过来照应客人啊。”
工人们可不是小资,也不懂得小资喝咖啡时的那个套路,有了不花钱的饭吃,有了不花钱的咖啡喝,一个个兴高采烈,就像小孩子过年,高喉咙大嗓门的聊天,抽烟吐痰光着脚丫地往椅子上蹲的,还有准备坚持到最后挣那一百块奖金的人后悔没有带副扑克来。
正是傍晚时分,也是正常情况下的营业高峰时间,本来已经进来坐下的小资型客人纷纷逃避,准备进来的客人在门口探探头,吐吐舌头扭头就走,巴星克咖啡馆今夜无人入眠,成了水桶那个非法工厂工人们的包场。老板派服务员探听消息,想弄清楚这帮人到底是什么路数,可惜,水桶那个工厂本身就是非法黑厂,既没工商注册,也没有工厂名称,问来问去,只知道是某家厂子的工人,老板请客,却怎么也弄不清楚具体的来路。老板猜度,人家是事先安排好了故意保密的,却没想到,工人根本没法给他报单位、厂名。
最令咖啡馆头大的是,这帮人吃饱了喝足了,却都不走,谁都想当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个,赚老板一百块钱奖金,结果一直熬到凌晨,桌上趴着睡的、横担在座椅上睡的,一直到咖啡馆打烊,好言好语地往外哄他们,他们才一个个不情不愿的离去。好在,这些人都有人统一给买单,咖啡馆也算是创造了一次营业**。
可怕的事情还没有完,第二天,这些工人不但照旧跑来吃套餐喝咖啡,就连一些给水桶工厂送泔水、送残羹剩饭的人也跑过来吃白食、喝咖啡,而且就把装着臭烘烘泔水、残羹剩饭的车辆停在巴星克咖啡馆门口,除了这些人,满厅堂再没有一个“正经客人”,巴星克老板心目中的“正经客人”就是那些不时会光顾这里,或捧一杯咖啡望着大海作沉思状,或两个人挤在厢座里腻腻歪歪的白领小资。星巴克老板想打110报警,可是人家又没什么违犯治安条例、故意闹事的把柄,吃了喝了一分钱不少的买单,弄得老板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第三天,此事引起了媒体的关注,报纸、网络、广播、电视都纷纷披露,某家企业老板请员工到星巴克咖啡馆进餐喝咖啡,对其中的隐情分析猜测了不同版本。浪漫版说是老板看上了咖啡店的某位女服务员,以这种方式求爱;现实版的说是老板得知富士康的员工被逼得跳楼,为了防患以未然,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员工舒缓压力;乐观版的说老板请员工到咖啡馆进餐喝咖啡体现了科学发展观深入人心,这件事情是创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缩影;悲观版的分析这件事情的本质不过是富人炫富,是资本家的伪善,如果真心实意为员工,何不把吃套餐、喝咖啡的钱直接当作工资或者奖金发给员工?对这家企业和这家企业老板各种版本的传说也在网络民间传播,有的说是乡镇企业,有的说是民营企业,有的说是某个饭馆,还有的说是巴星克咖啡馆自己炒作。一时间竟也把鹭门市的舆论搅和的热热闹闹,以至于市委市政府提出的金戈铁马,跨越式发展,五年五大步,实现GDP翻五番的亢锵口号和宏伟目标被冷落在市民的脑后。
关系到市委市、政府政绩的大事情受到冷落,市委书记、市长一起发火,宣传部门连忙下达封口令,所有媒体严禁报道、讨论发生在星巴克咖啡馆的事情,理由是……没有理由。没有理由的禁令往往更加令人捉摸不定,捉摸不定的事情往往更加令人胆寒心虚,于是新闻媒体一起噤声,就好像鹭门市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巴星克咖啡馆老板正在为自己没名堂的成了新闻焦点而窃喜,虽然损失了一些“正经客人”,不但营业额没有受多大影响,还赚了免费的广告。然而,水桶却又换了想法,他连着干了三天,算算帐,成本太高,每个人平均消费七八十,三四十个人,每天就得耗两三千块,三天下来小一万块钱就没了。水桶心疼了,紧急刹车,宣布停止在巴星克请客。水桶的工人突然不去咖啡馆休闲了,反倒把咖啡馆给闪了,就像正在吸吮的娃娃突然断了奶,刚刚熟惯了的打工仔们突然一个都不来了,过去的“正经客人”也不来了,巴星克咖啡馆老板看着空空****的场子,急得舌苔长到了嘴唇外面,这种场面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有好转,巴星克咖啡馆只好挂出了歇业的牌子。
10、水桶闹腾够了,气也撒得差不多了,虽然有时候想起韭菜和那个长得挺帅的林处长,心里还难免酸溜溜的疼,然而那种恨不得就地把人家处决的冲动却也不再那么时时刻刻梗在胸头了。
然而,他却疏忽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现实问题:那个林鹭生被他点名道姓的祸害一场,怎么可能含羞忍辱、忍气吞声?虽然组织上并没有对所谓的官员强抢民女问题当回事儿,因为谁也能看得出来,那只不过是一帮没名堂的人瞎胡闹而已,况且,叫林鹭生的人在鹭门市成百上千,即便是把搜索范围限定在处长中间,也有好几十个,谁也不会真的一个个甄别追查到底是那个林鹭生“强抢民女”了。但是,所有叫林鹭生的处长却也都成了供别人的议论、猜测的无辜。尤其是那位劳动局的蔡旺旺处长被水桶无端骚扰一通之后,痛定思痛,反思顿悟,恍然想到,那个神经病肯定不是神经病,肯定是错把自己当成了本单位的林鹭生。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不用动用政府处长的智商,就是农民工也能想得出来。
蔡旺旺解开了政府机关近期内人人关注的热点神秘课题,忍不住就要把答案告诉别人,即显示自己的清白,也显示自己的智慧。于是,市劳动局那位林鹭生处长也从众多叫林鹭生的处长中脱颖而出,成了别人饭后茶余嚼舌头的小点心。等到林处长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是那帮农民工散步败坏的“林鹭生”,已经是事发后一个月了。现如今,快餐时代,网速生活,从中央文件,到街谈巷议,任何一件事情的新鲜感都很难维持一个月。这种状态是对一般公众而言,对于当事者个人来说,感觉就大大的不同。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才知道那件事情的主角居然就是自己,而且那个主角还是坏人、小丑,林处长的心情就像喝了一杯德国原装进口啤酒,他喝了以后,别人才告诉他刚才喝的不过是冰镇尿而已。围观的人哈哈大笑,他却连谁、为什么戏耍他都不知道。无端成为供别人耍弄的小丑,无端被别人诬蔑诽谤,这个感觉很不好,林处长的郁闷、愤怒可以想象,也可以理解。林处长对于制造这场莫名祸事的祸首的仇恨心、报复欲可以想象,也可以理解。
林处长是混官场的,混官场的人对付人一般用阴招,而且会走程序。林处长第一步程序就是弄清楚祸事的幕后主使是谁。水桶如果在指使工人到市政府门前散步之后,偃旗息鼓,蛰伏不出,本来也可能会躲过林处长的追查。毕竟那只不过是一场司空见惯的小群体事件,现如今几乎天天在政府门前都能见到,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不再来了,谁也不会认真追查、处置。可是水桶却继市府门前散步起哄之后,又一手制造了打工仔泡巴星克咖啡馆事件。如果不是宣传部门担心干扰市委市政府金戈铁马、跨越发展、五年翻五番的舆论导向,及时给所有媒体下达了封口令,水桶早就在媒体的追踪之下原形毕露了。
林鹭生追查水桶的过程没有悬念,也没有惊险。他有充足的公权力资源,也有通畅的私人渠道。水桶他们毕竟仅仅是一家非法生产地沟油的黑工厂,并不是特务组织,也不是黑社会的秘密窝点,真的要查没多大的困难。很快,林处长就把水桶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在鹭门市掀起轩然大波,把他变成官场笑话的主角竟然是一个制造、贩售地沟油的黑窝点的黑老板。这让林处长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叫庄水桶的跟他林鹭生有什么什么深仇大恨,他反思自己一生,从来没做过抱别人家孩子下井、砸寡妇门刨绝户坟之类的坏事,那个叫庄水桶的家伙凭什么这么败坏他呢?百思不解,索性不解,林处长不屑于花更多心思求解那个叫水桶的人打的哑谜。就像在大街上别狗咬了一口,谁也不会认真让狗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咬自己。
林处长继续走程序,他半公半私的向公安局、工商局、卫生检疫局、税务局通报了水桶加工地沟油的黑窝点,于是,这些对肃清鹭门市市场非法食品加工窝点负有重大责任的部门紧急出动,朝水桶的工厂袭去。
水桶他们的厂子照例设在城乡结合部,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黑作坊、黑工厂星罗棋布,一则厂房租金便宜,二则水电动力供应混乱,方便浑水摸鱼,三则大家都在违法,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厂子投产之初,叶青春就在巷子口上安装了摄像头,摄像头的终端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水桶嫌他花钱,叶青春解释:“干你老,你在干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迟早会被抓,厂子机器封了不要紧,人抓进去就啥都没了。”
过后,水桶有功夫经常到叶青春办公室泡茶,没事就扒到终端视屏上看街景,尤其到了夏天,通过视屏看街上那些半**招摇过市的站街女、坐在门前岔开大腿敞胸喂奶、撅屁股洗衣裳的住家女,很能满足偷窥欲。叶青春跟巷口食杂店的老板娘混得很好,到那个店里要包烟、提瓶酒,都可以赊账。叶青春跟水桶商量每个月发给那个老板娘五百块钱,水桶瞪圆了眼睛拒绝:“凭什么?你嫖了你花钱,你以为你是政府公务员啊?啥开销都能报。”
叶青春老脸微红连连否认:“我都这把子年纪了,嫖得动谁啊?人家有家有老公,这话你可不敢乱讲,传到人家老公耳朵里,要死人的。”
水桶呵呵笑,打趣要给叶青春找个站接女来试试,叶青春连忙问报销不报销,水桶说我给你找的自然我会报销。水桶的慷慨感动了叶青春,叶青春这才正面给水桶讲了道理:“你以为我平时能从那个老板娘手里赊账,跟她有一腿,就让你给她开工钱啊?要真是那样,我自己也掏得起。我是想让她们家人当我们的哨兵,万一碰上官家的人来扫**,我们事先能得到消息,提前做准备。”
最近广播电视上报纸上连连报道鹭门市地沟油暗潮涌动,呼吁政府部门加强食品卫生管理,这些舆论压力水桶不是一点感受不到,心里也暗暗担心哪天被查被抓,便听从了叶青春的教唆,每个月给巷子口食杂店的老板娘发六百块工资,明说啥也不用干,就是帮他们盯着点,一有风吹草动及时报信。
相关部门接到了林处长的通报,本来准备晚上采取行动,后来市里又有安排,晚上要统一扫黄,就临时改变计划,即刻行动,到城乡结合部去查抄制造地沟油的黑窝点。百忙之中,相关部件们还通知了新闻媒体跟随做现场报道,告诉市民他们并没有整天闲着。
那几天水桶精神萎靡不振,虽然到市政府门口把情敌林鹭生狠狠败坏了一通,接着又搞残废了巴星克咖啡馆,可是他的成就感并没有维持多久,晚上半夜三更不睡觉,泡到网吧打游戏,白天日上三竿才起床,起了床啥也不干,就泡在叶青春的办公室里泡茶看视频。精神的萎靡似乎也扩展到了情感层面,经过这么一场折腾,水桶觉到了疲累,当初的亢奋退化成了麻痹,韭菜在水桶心目中留下的影子竟然也淡了许多,就像一页纸上挥发过的水渍,只留下了淡淡的暗影,虽然永远难以去除,却也不像初时那么鲜明。
视屏中一个洗衣裳的女人屁股朝天撅着,衬衫翻卷上去,半个脊背和深深的股沟在阳光下勾画出黑白分明的圆润。水桶从背影上认出,那个女人正是巷口的食杂店老板娘,扭头叫叶青春:“老叶,快过来看你相好的白屁股。”
老叶正在埋头写写画画,他曾经告诉水桶,现在条件已经基本成熟,可以考虑扩大经营范围,调料生产项目也可以开发筹备了,并且提出这个项目他要拿百分之十五的技术股,因为根据水桶得到的那个东北人的所谓的项目方案,根本不可能生产出调味品,要真正做出像模像样的调味品,必须他自己从设备、原料配比等等方面从头做起。水桶很痛快地答应了叶青春:“十五就十五,有钱好朋友一齐赚么。”
水桶明白有钱大家赚的道理,更明白如果离开了叶青春别说新开项目,就是现在的项目也难以维持。水桶的爽快令叶青春非常感动,积极性空前高涨,过去水桶过来泡茶,他还会抽空陪着瞎聊一阵,现在不管水桶在与不在,他都埋头工作,就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水桶这个人一样。
叶青春全力以赴的投入到新项目的筹划之中,顾不上搭理水桶,倒也让水桶觉得无聊,想起大学生洪永生和他的女朋友肉菜,便问叶青春:“大学生、肉菜他们呢?”
叶青春回答:“不知道,各司其职,你给他们打电话。”
水桶继续逗他:“你不过来看老板娘的白屁……”刚说到这儿,老板娘猛地站起来,白屁股被耷拉下来的上衣遮住了,水桶叹息:“叫你你不过来看,现在看不到了。”就在这时,水桶看到老板娘转身朝自己的镜头这边跑了过来,紧接着从视屏上显示出了警车、工商执法车跟在老板娘后面。
水桶猛然间还没反应过来,对着叶青春疑惑:“警察追老板娘干啥?是不是把她当成站街女了?”
正在忙碌的叶青春听到这话急忙凑过来看视屏,然后回身把桌上的材料划拉起来胡乱一卷塞进提包,拽着水桶就跑:“干你老,坏事了,快跑。”
水桶还在迟疑:“不见得是冲我们吧?”
与此同时就听得外面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还听到老板娘尖利的嗓子在叫唤:“老叶,老叶回家吃饭了。”
叶青春边拽着水桶朝外跑,边说:“不管是不是冲我们来的,都要跑,老板娘报信来了,八成就是……”
两个人跑到车间,老叶拉掉电闸,然后下命令:“快跑,都跑,从后门跑,被抓住谁也不准说,就说你们是打工的。”
正在忙碌的工人们让水桶大为惊讶,听到叶青春的命令,竟然毫不惊慌,一个个收拾起手头的活,有几个还把刚刚生产出来的油就地倒进了下水道,然后有秩序的朝后门转移。这个时候,前面已经传过来叮叮哐哐的砸门声,水桶正想跟着工人一起从后门逃跑,叶青春拽着他来到二楼,然后从二楼外面的铁蹄爬上了楼顶平台,水桶跑得气喘吁吁:“这不是跑到绝路上了吗?”
叶青春也是气喘吁吁:“你傻啊,后门也早就让人家堵上了。”
“那工人咋办?”
“没事,打工的,我都安排好了,怎么对应他们都知道。”
两个人来到楼顶,这是一座四层小楼,属于农民抢建的违章房,等着政府开发的时候跟政府讨价还价赚大钱的,政府还没有开发到这儿,就先租出去赚租金。由于大家都纷纷抢建,楼和楼都挤在一起,从这座楼走到那座楼,就跟趟平地差不多,叶青春带着水桶顺顺当当从隔街的楼顶下来,然后返回去挤在围观看热闹的人丛中看警察、工商、卫生检疫以及七七八八的政府管理人员查封自己工厂。
执法人员堵住了从后门逃跑的工人,查问之下,工人口径一致:就是打工的,什么也不知道。执法人员果真没招,把工厂里的机器拆了装车,然后在大门上贴了封条,跟来的记者们拍照录像忙了一通,然后撤退。
叶青春派了水桶一巴掌:“走吧,还等着吃晚饭啊。”
水桶真心佩服:“老叶,干你老,你真是一条老狐狸,啥事情都盘算得精精密密,你是诸葛亮,我就是阿斗。”
叶青春假兮兮的谦虚:“狗屁,干你老,经的事情多了想的事情也就多了,肯定有人告密,不然政府摸不到这里来。”
水桶胆战心惊了两天,风平浪静以后,把叶青春和洪永生还有肉菜等几个骨干召集到一起,信心满满地说:“反正现在有钱,这个厂子倒了,我们再打锣敲鼓重新搞他娘的。”
洪永生纠正他:“你说的是重打鼓另开张的意思吧?”
水桶点头:“对啊,我说的和你说得有什么不同吗?”
洪永生连忙点头:“一样,一个意思。”
叶青春在这干了大半年,一个月的收入比过去半年的退休金还多,新项目上马还有百分之十五的干股,正在上瘾,马上支持:“当然得继续干了,这一回一定要选好厂址,还有,风头过去了,我们干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