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

六、一张手纸引来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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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桶受做老板发大财的愿景激励,一连几天坐不安席、卧不安枕。人到了时来运转、鸿运高照的时候,好心情最需要有人倾诉、与人共享。水桶便去找韭菜,他相信,即使韭菜真的有了男朋友,听到他的宏伟蓝图光辉愿景也一定会怦然心动,把他也纳入选项。如果韭菜并没有和那个处长处起来,凭着自己手中的财富,他把那些工艺技术资料已经当成了财富,就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投入自己的怀抱。

“处长算个卵窖,等到老子成了千万亿万大富翁,市长也争抢不过老子。”水桶把可能当成了现实,信心满满的要把韭菜从那个传说中的处长身边夺回来。

韭菜刚刚下班,正在等着吃工作餐,工作服还没有换下来。韭菜她们的工作餐水桶见过,一份荤菜是苦瓜炒肉片,一份素菜是炒三丝,一份米饭,汤可以随便喝,因为所谓的汤其实就是刷锅水。据韭菜说,她们的工作餐天天如此,从来不带换样的,老板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她们吃腻、吃烦不爱吃,那样才能省钱。

水桶拦住了她:“今天我请客,不吃工作餐。”

韭菜已经学会了在男人面前装矜持:“那不好吧?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呢。”

水桶心里暗骂:干你老,给你娘老子送钱的时候你咋不客气呢?嘴上却说:“应该的,应该的,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从来没有正正经经专门请你吃过饭呢,今天难得你我都有空闲,一定要给个面子,给个面子啊。”

韭菜看看水桶,然后做出很勉强的样子说:“那好吧,你到店外面等我,我去换下衣服。”说着,转身钻进了柜台后面的小门里。

水桶知道韭菜不愿意让店里的兄弟姐妹看到自己跟他走了,便老老实实出去在外面等着。片刻,韭菜穿上了日常的裙服出来,水桶连忙拦了一台出租,把韭菜请到车上。出租司机问他们俩:“上哪?”

水桶问韭菜:“上哪?”

韭菜说:“随便。”

出租司机问:“随便在哪?”

韭菜笑了,告诉出租司机:“你问他。”

出租司机就又问水桶:“随便在哪?”

水桶想了想说:“最近花莲那边的香墅美食街炒得火爆,咱们去吃煎蟹?”

韭菜说随便你啦,出租司机就把车朝花莲街道那边开。

花莲街道拥有鹭门市的高尚别墅居住区,然而,什么高尚的东西到了中国就变得不高尚了。那些花钱买了别墅的业主基本上都是无良炒家,别墅是住人的,那些业主却不去住,纷纷出租给无德商家开了饭馆。于是一座座别墅变成了生产泡椒田鸡、台湾姜母鸭、鹭门煎蟹、水煮活鱼的饭馆酒楼。好好的一个所谓的高尚小区成了油烟弥漫、烟熏火燎、食客如蚁、汽车如蝗,又脏又乱的大杂院。

一些真正的住户居民忍受不了草坪变成停车场,小区变成饮食街的生存状态恶化,多次抗议投诉。然而,花莲街道办事处却从这混乱不堪、乌七八糟的乱象中看到了勃勃商机和商机后面的政绩,跟商家勾结起来声称要建设一条“香墅美食街”,把那些用别墅开酒楼饭店的商家组织起来,创造经济效益,在报纸电台电视上拼命炒作。水桶就是看了报纸电视上花莲街道办事处的炒作,才瞬然间提议去吃“鹭门煎蟹”。

正是夜饭时间,花莲街道的香墅美食街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霓虹灯把整个街道装点得灯红酒绿,像极了外国的红灯区。汽车挤来挤去,在街上滚成了堆,一群群的食客就像逃生的蚂蚁,在街上川流不息。

嗅着空中呛鼻子的油烟气,韭菜有些抱怨:“这里太呛了,这么多饭馆集中在一起,乱死了。”

水桶连忙说:“那换个地方?”他知道,这些别墅改成的饭馆因为经营场地有限,很难靠薄利多销盈利,而且租金又很高,所以菜价都要比别处高。之所以一开始把韭菜领到这边来,不过是一时即兴,这阵回过味来正有些后悔。

韭菜却说:“算了吧,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别墅我还没有进去过,进去看看也好。”

水桶说:“狗屁别墅,你进去就知道了,就是我们乡村里的独家大厝,到了城里就叫别墅,不信你到我们家去看看,我们家的别墅比这里的都好,新装修的。”

韭菜瞥他一眼:“那你有本事把你们家的独厝搬到城里来变成别墅。”

水桶嘿嘿一笑:“就因为搬不来,我才是农村人么,要是能搬来,我也把我们家大厝租出去赚大钱。”

两个人说着来到了一家叫“风满楼”的饭馆前面,韭菜说:“就吃这家吧,再别转悠了,来吃饭的,又不是来散步的。”

水桶不敢再发表意见,怕韭菜误会他小气抠门。两个人进门坐定,韭菜点了泡椒田鸡,水桶提醒她:“你不吃煎蟹了?”

韭菜就对服务员说:“那好,再加两斤煎蟹。”

水桶暗暗苦笑,恨不得抽自己一记巴掌,怪自己嘴贱,如果不提,说不准韭菜就忘了煎蟹那回事儿,两斤煎蟹就要两百六十多块,再加上一份泡椒田鸡,三百块挡不住。暗暗肉疼,表面上还要装大方:“韭菜,再看看还需要什么,尽管点。”

韭菜却罢手了:“就我们两个人,能把这些吃完就不错了,咱们既不小气也不浪费,对不对?”

水桶只能连声说对对对。

“请问要什么酒水?”服务员提示。

水桶请示韭菜:“喝什么?”

韭菜说喝啤酒,服务员又问要什么牌子,韭菜反问服务员有什么牌子,服务员说了一串,韭菜放着便宜的不点,偏偏点了最贵的一种牌子:“先拿两瓶,不够了再加。”

泡椒田鸡上来了,一盆油泡着白生生的田鸡肉,上面铺满了红艳艳的干辣椒。服务员用笊篱把干辣椒撇净,韭菜悄声对水桶说:“捞回去还能再做一锅。”

辣椒捞干净了,韭菜用筷子在盆里撅了一下,下面全都是黄瓜、白菜、萝卜,韭菜又说:“泡椒田鸡个屁,还不如叫水煮黄瓜白菜呢。”

这顿饭水桶请,忍不住就要替自己辩白,实际上却是替商家辩白:“这道菜的成本不低啊,光是这一盆油得多少钱?现在清油涨得厉害。”

韭菜撇嘴一笑:“你以为他们会拿超市里的桶装油给你做菜啊?那还不得赔死。我看网上说,饭馆里水煮之类的东西都用地沟油,不用地沟油味道还不好吃呢。”

正说着,煎蟹也上来了,红溜溜的螃蟹张牙舞爪的堆在盘子里,韭菜说:“螃蟹现在都是人工饲养的,用激素催肥,咱们大人吃了还不要紧,要是小孩子吃了,听说会提前发育。”

水桶头一次请到韭菜跟他吃饭,他弄不清韭菜对每一道菜都要发表这么一通议论,是要通过否定菜肴来表示对他的否定,还是真对现在的饭馆戒心重重,或者本来就是这种喜欢所有事情持否定态度的人,所以也不敢轻易对韭菜的议论表肯定或否定,只是一个劲劝韭菜:“吃吃吃,喝喝喝……”

平心而论,菜肴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尽管韭菜对这些饭馆菜肴的安全性持怀疑态度,却也没有影响到两个人的食欲,两个人不说话埋头大吃,活像两个偶然坐到一桌上的食客。水桶觉得两个人光这么吃喝不说话,有点别扭,就没话找话,问韭菜那个处长都请她到什么地方吃过饭,韭菜顶了他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水桶嬉皮笑脸:“怎么跟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怎么跟我在一起吃饭喝酒呢?”

韭菜却没有生气,不以为然地说:“跟我在一起吃过饭的人多了,就都有关系?傻不傻啊你。”说完以后,低着头认真对付一只螃蟹爪子,艳红的小嘴啜得螃蟹吱溜吱溜响,就像螃蟹在叫疼。

水桶心里七上八下,摸不清韭菜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只好暂时闭嘴,小心翼翼的捞了水煮盆里的青菜吃,他怕自己把有限的田鸡吃光了,韭菜不高兴。

韭菜喝酒却很豪爽,接连不断的举杯和水桶“干”,每次她说:“来,一起干”的时候,水桶都暗中激动,真想回一句找你就是想跟你一起干,你说咋干就咋干,每次却都没敢说出来,担心韭菜听出话里的邪味儿,跟他翻脸。

两瓶啤酒下肚,韭菜又要了两瓶,水桶其实不是桶,肚子里存不住多少**,才喝了两瓶啤酒,就连连去了两趟厕所,韭菜调侃他前列腺烂掉了。水桶问她为什么前列腺烂掉了就爱去厕所,韭菜说她也不知道,别人都这么说。

水桶内里又开始涨了,却不好意思再去厕所,怕韭菜说他前列腺烂了,硬憋着,一直憋到尿滴滴开始自己朝外面挤,才赶紧站起来:“我再去要个蒜蓉苦瓜,解毒的。”也不等韭菜表态,就急匆匆的朝楼下跑。

别墅设计建造都是为了住人的,不是用来开饭馆的,所以厕所有限,一层楼一个,而且都是那种只有一个马桶的小厕所。“风满楼”租的是一座三层独栋别墅,水桶他们在二楼就餐,厨房和服务台都在一楼,水桶上厕所朝楼下跑,舍近求远,但是为了避免被说成“前列腺烂了”,只好夹着尿下楼,到楼下上厕所。

厕所的门紧闭着,外面的水桶痛苦着,一个声音招呼他:“先生,楼上还有厕所。”

水桶回头,是一个服务员,水桶摇头:“楼上的也有人。”

也许这个服务员对水桶有好感,也许这个服务员天生是一个热心肠,他朝后面指了一下:“如果先生实在着急,穿过厨房,到院子后面也行,不过只能小便不能大便。”

水桶说:“我就是小便。”

服务员忽然乐不可支,笑弯了腰,水桶还在纳闷,自己好像并没有说什么值得笑的话,旁边一个食客经过,瞥了水桶一眼,撂下一句:“小便应该呆在里边,怎么跑外面来了。”说完,咯咯笑着走了。

水桶方才醒悟,自己把小便当作动词,别人却听成了名次,也是,自己不应该说自己是小便。水桶内急,顾不上解释,也没必要解释,急匆匆跑进厨房找到后门穿了出去。

水桶非常失望,后院才巴掌大一块,角落有一蓬茂盛的三角梅,三角梅后面倒可以勉强放下一泡小便。然而,三角梅后面的墙上,写着一行黑夜也掩盖不住的大白字:此处严禁小便,抓住就阉。而且,小院落里有人,两个人黑黢黢的站在三角梅的旁边,堵住了水桶走向排泄处的通道,水桶犹豫不决,该不该当着这两个人的面撒尿。

那两个人正在争执什么,声音不大,情绪却很激烈,一声声的“干你老”不绝于耳。水桶瞩目细看,这才发现,其中一人身边放着几个半人高的塑料桶,边说还边弯腰拍打着身边的桶,就像是给自己说话配节奏:“洪老板,你要这么说就没啥好谈,干你老,你还嫌涨价,现在什么东西没涨价?”

被称作洪老板的人反驳:“你以为你这是超市里的桶装油啊?不就是地沟油么,地沟油也好意思涨价,干你老,你吃人肉喝人血啊。”

卖地沟油的人说:“嫌涨价好办得很,把帐结清,今后不用我的油就行了啊,谁也没逼着你买,干你老,你自己打听一下,就这个美食街,哪一家不抢着要。”

洪老板还要讨价还价:“买卖不成仁义在么,有事情商量,别动不动就断货,你也打听打听,到这条街上倒卖地沟油的也不是你一家,你不卖我买别人的。”

卖地沟油的嘿嘿冷笑:“你试着买啊,干你老你知道为啥要涨价?现在抓得紧,一个礼拜就四五家被抓了,全鹭门有多少人能做地沟油?做的人少了,供货少了,自然要涨价。”

洪老板还想还价:“太贵了,一下涨了五六块,我还不如去买正装行货呢。”

卖地沟油的把塑料桶一个个隔墙扔到外面,外面传来踢哩咙嗵的装车声:“算了,不跟你讲了,清账吧,今后你就去买超市的桶装油。”

洪老板彻底软了:“算了算了,给你结帐,涨就涨,水涨船高,你涨我也涨,涨到最后没人来吃了,我们一起彻底完蛋。”

那人接过洪老板递过来的钱,数着钱嘴里还唠叨着:“洪老板这才叫明事理,我涨你也涨不就完了,你放心,中国人贱得很,你再涨也别怕没人来吃。”

水桶见他们没完没了,实在憋不住了,窜过去站到三角梅身后就尿,身后洪老板喊起来:“干你老,谁啊,在这里尿尿。”

水桶说:“干你老,谁尿尿了?老子给你生产沟油呢。”

洪老板听到他这么说,推了那个卖地沟油的一巴掌,两个人顿时消失了。

水桶憋得尿脬都疼了,这一泡尿撒的痛快淋漓,眼前晃着白花花的大字:此处严禁小便,抓住就阉。水桶扬起角度,想用尿把那几个字浇湿,可惜,字刷得有一人高,水桶的压力不够,射程有限,不但没浇到字,从墙面上溅回来的尿滴滴反而崩到了他脸上身上,活像遭遇了毛毛雨。

2、想办厂和真办厂的距离非常遥远,想发财和真发财的距离更加遥远,水桶很快就明白了这个简单的真理。他决定先干一家专门提炼地沟油的工厂,之所以决定先干这个工厂,关键的启示来自于风满楼后院的那一泡尿。

水桶无意中探听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市场信息、商业秘密:地沟油销路极好,绝对是卖方市场,不然卖家不会有那么充足的底气提价。尿完尿,水桶脑子一直在地沟油三个字上纠缠不清,他得到的那几份材料里,其中一份就是“精炼油提纯工艺”,现在他更加明确了,那其实就是叫人怎么样做加工地沟油的。如果自己能开一家专门“精炼”地沟油的工厂,市场需求这么大,不发财都对不起祖宗。

水桶的思绪离不开地沟油,憧憬着靠地沟油发财的灿烂前景,以至于韭菜跟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韭菜问他:“你还在快递公司呢?”

水桶说:“哦,再加一个什么菜都行。”

韭菜生气,就把服务员叫来又加了一份白灼虾。

韭菜说:“鹭门的房价又涨了。”

水桶说:“哦,就是又涨了。”

韭菜说:“林鹭生说他要买房子。”

水桶似听非听的随口问了一句:“林鹭生是谁?”

韭菜说出来的话终于让水桶把注意力从未来撤回到现实:“林鹭生就是林处长啊。”

“这个处长就是泡你的那个处长吗?”

韭菜有些恼:“什么叫泡我?你有本事也泡啊。”

水桶暗想我正在泡,嘴上却说:“你信他呢,政府官员那几个死工资,能买得起房?”

韭菜嘟囔了一句:“现在除了政府官员还有谁能买得起房,你能?”

韭菜正在啜一只青蛙腿,小嘴让油腻浸得通红,看得水桶心猿意马,内心里蠢蠢欲动,憧憬如果能把那张小嘴含在自己的大嘴里啜个够,这一辈子也就没白活。然而,韭菜嘴部做出的一个动作,却又让水桶凉水兜头:韭菜的嘴角很明显的撇了一下,把嘴拉成了一道弯弯的下弦月,然后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的吐出了几个字:“男人满街跑,房子买不到。”

水桶问她:“要是我买了房子,你就嫁我?”

韭菜这次回答得非常明确:“三室一厅,带户口,你能做到,我就嫁你。”

水桶大言不惭:“那算什么,我要买就买别墅,上接天光下接地气,什么三室一厅跟我的别墅比,也就是个狗窝。”

韭菜松开了嘴里的田鸡腿,又开始咀嚼一只大白虾,水桶发现,她吃虾很不讲究,整根扔进嘴里连皮带瓤嚼,然后把剩下的渣滓吐到桌上,嚼完一根虾,吐出了嘴里的虾皮,韭菜抽出功夫又一次把嘴变成下弦月:“吹吧,趁现在吹牛不上税赶紧吹,等到哪天国家开始收吹牛税了,就没有吹的机会了。”

水桶受刚才得到的市场信息鼓舞,说出话来也格外自信:“你以为我是吹牛?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请你过来吃饭?”

“为什么?”韭菜很能吃,半斤白灼虾水桶吃了两根,剩下的几乎全叫她一个人吃了,此刻,她拿起了最后一根虾,却没有整根扔进嘴里咀嚼,而是细心的剥着,剥得整整齐齐,完整的虾壳摆回盘子里,猛然一看,会以为是一根还没吃的虾。

“我已经不干快递了,我正在按照发财秘籍的材料筹办工厂,接下来我会很忙,办工厂么,肯定不想过去那么有时间经常过去泡……咖啡馆了,”他险些说出“泡你”两个字,话到嘴边及时拐弯,把“泡你”变成了“泡咖啡馆”。

“我的工厂开了,挣来的钱先买一套别墅放在那儿让你看,也让那个林鹭蛋看看。”

韭菜问他:“林鹭蛋是什么?”

“就你那个林处长啊。”

“人家叫林鹭生,什么林鹭蛋。”

“鹭生的不就是蛋么。”

韭菜嘿嘿笑了一气,又端起酒杯:“行了,不管你能不能发财,我先祝你一下,祝你的工厂早日办起来。一起干还是我先干?”

水桶坏坏地笑着说:“一起干,一起干。”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并不顺利,水桶有文化,那份邮件里的材料都能看懂,可是,看懂了也没用,工厂不是说你能看懂工艺说明就能干起来的。真要把工艺技术资料上的那些字和图变成实实在在的工厂,水桶的感觉就是老虎吃天无处下爪,饿狗啃乌龟无从下嘴。

最需要办的事情水桶都不知道该从哪着手。开工厂要租厂房,水桶不知道该租什么样的厂房合适。要进设备,水桶也不知道设备该从什么地方买,怎么买,设备买了以后找谁安装。招人帮忙,水桶又怕走漏消息,他明白这种生意不是正道生意,虽然不会像贩毒那样抓住枪毙,却也会被工商没收、罚款。即便是招帮手,水桶也拿不准应该招哪方面的人。有资料,有本钱,就是没能力,水桶陷入了不大不小的困境之中,就如看到房梁上挂着咸鱼却吃不嘴里的馋猫。

水桶想到了网络,据说网络无事不通无事不晓,上网对于水桶这样有文化的进城农民来说,已经成了业余休闲的重要内容,或打游戏,或找个莫名其妙的人聊天,或搜搜有没有漏网的黄色,却从来没有用网络干过正事。现在,水桶要利用网络干正事了,他渴望网络能给他提供一条成功办厂成功发财的捷径。

水桶经常去的网吧在他租住房的楼下不远处,这种网吧满大街都是,他之所以经常去这家,唯一的原因就是一个字:近。今天来到这家网吧,往常从不太注意的名称对水桶也有了象征意义,这家网吧叫“成功网吧。”

按照公安的规矩,水桶提供了身份证,当然是假身份证,一般情况下,除非必要,水桶从来不用真身份证,这是他闯**社会的经验。网吧也从来不管你的身份证是真是假,他们也没有验证身份证真假的功能。交了押金,水桶坐到了角落的座位上,然后谷歌了一下“办工厂”,一下子就冒出来三十九万多条信息,水桶认真地一条一条的往下看,一上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虽然没有找到非常适合自己参照的干货,由于是头一次利用网络干点正经事,所以水桶仍然享受到了寻找宝藏的那种期待、希望、探索的愉悦感。

网吧优惠,连续上网四个小时,免费提供一盒方便面。水桶午饭吃了一碗网吧提供的方便面,根本不够,又派网吧小弟到外面买了两根火腿肠、两个茶叶蛋、两个肉粽外加一个大杯奶茶,网吧小弟看着水桶狼吞虎咽,感概万端:“先生,你多久没吃饭了?”

水桶骂他:“干你老,管老子多久没吃饭。”

吃饱喝足了,水桶继续上网查询,想一劳永逸的搞清楚工厂到底应该怎么开。然而,肚子不争气,中午吃得多吃得杂,也不知道那一口吃坏了,肚子里就像连接了打气筒,一股股的气体搅和得肚子要爆裂般疼痛。水桶左右看看,两旁上网的人跟自己一样,耳朵上都扣着大耳机,一个个活像北方人冬天出门带着棉耳套,估计就是在耳边放个鞭炮他们也听不到,于是水桶放心的抬起屁股, 接连排出了几股浊气。

浊气排掉了,片刻之后四周一阵**,耳朵堵住了,鼻窟窿却没有堵住,开始有人愤愤詈骂:“干你老,哪个大肠烂了,臭死人了……”、“恐怖分子放毒气了,把恐怖分子抓出来……”

水桶窃笑,也跟着骂:“干你老,哪个是恐怖分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网吧小弟看到这边**,连忙过来维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好臭,谁放屁了?”

网吧放空调,环境密封,水桶排放的浊气在空间徘徊,网友中敏感娇气的开始坐不住,摘下耳机找网吧小弟闹事。

“干你老,什么网吧,屁吧。”

“不玩了不玩了,退钱退钱。”

“臭死了,网吧变成屁吧了。”

网吧小弟赶紧跑去搬过来一台风扇朝外鼓风,连连道歉加动员:“各位先生小姐,密闭环境,情爱护公共环境,有屁到外边放。”

臭味消散,网吧逐渐恢复了平静,水桶的腹内却又掀起了一波暴风骤雨,大风卷起巨浪,在腹内左冲右突,寻找出口。水桶暗叫不好,这一次靠放屁解决不了问题,必须如厕大蹲才行。这种低档网吧的厕所就是在水房一角封起一个两平米的小房子,里边装上马桶就算是厕所。每次进去一个人,男的进去锁上门就是男厕所,女的进去锁上门就是女厕所,

水桶急匆匆来到厕所,厕所的门却紧闭着。水桶转身跑去找网吧小弟开厕所门,小弟告诉他门开着,水桶说们明明锁着怎么说开着,小弟说如果门锁着,只有一种可能,里边已经有人了。

水桶跑回厕所,敲敲门,里边果然有了回应:“敲什么,我还没完呢,等着。”

水桶只好等着,等了一阵没动静,水桶又敲,里边不耐烦了:“敲什么敲,越敲我越不出来。”

水桶耐了性子哀求:“快点吧,我不行了。”

里边的人给他指路:“憋不住了到外边去,找公共厕所。”

水桶暗想,都到门口了,这会到外面找厕所,等找到肯定得拉裤裆里,只好继续催促:“来不及了,快点吧。”

里边的人提出了条件:“你给我手纸。”

水桶恍然大悟,原来里边这位没带手纸,就等着憋着别人给他送手纸呢。水桶兜里还真有手纸,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手纸,放在饭馆里叫做面巾纸的那种,是他从饭馆里顺来的,但是纸那东西,本质是一样的,放在饭馆的桌上就叫面巾纸,放在厕所里就叫手纸。

水桶抽出一张此刻身份由面巾纸变成手纸的纸从门缝往里递,无奈门缝太严,纸又太软,根本插不进去。

水桶说你把门开开,我递给你。

里边的人说我把门开了,你不给我纸怎么办?

水桶说我肯定给你纸。

里边的人说你拿什么肯定?

水桶说我用党性肯定。

里边的人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党员,即便你是党员,现在的党员哪有党性,你用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做保证,就是欺诈。

水桶说那我用人格肯定行不行?

里边的人说人格那东西更是骗人的,你先告诉我什么是人格?

水桶还真说不清什么是人格,而且内急得慌,也没心情作名词解释,就说你把门先开个缝,我给你看看手纸。

里边的人说我不傻,你就是想诓我开门,门一开你就进来了。

水桶此刻已经快崩溃了,肚子里的大江大河汹涌澎湃,并且找准了出口朝外面挤,如果再耗下去,收不住夹不紧,决堤势在难免。水桶把厕所门擂得震天价响,里面的人可能受不了了,终于松了口:“那你把手纸给我。”

水桶无奈:“门不开怎么给你?”

门闩拉开了,门裂开一道小缝隙:“你先把纸递进来。”

水桶此刻被他逼得又急又恨,即顾不得党性也顾不得人格,一把拉开门,里边居然是一个戴着厚片眼镜的秃顶老头儿。水桶强行开门,老头惊愕中夹了几分激愤:“你、你怎么……”

水桶情急,一把将老头拽出来,自己挤了进去,然后就想关门上锁。

老头被突然袭击愤怒了,一手死死把住门框,另一只手伸进来拽水桶,裤子脱落圈在脚踝上,老男人的祸根黑乎乎像条死耗子悬在胯裆里晃**:“你这个骗子,干你老,拿手纸来,拿手纸来。”

水桶已经褪了裤子,急慌慌的把那张饭桌上擦嘴厕所里擦屁股的纸扔给老头,然后就用力关门。门却夹了老头把住门框的手,老头惨叫一声,手松开了。水桶不管不顾,连忙关门上锁,腹内的杂货顿时如洪水管涌般喷射而出,噼里啪啦的乱响盖住了门外的惨叫,排泄的爽利转移了水桶的注意,被他强行驱逐出去的老头已经成了过去时。

3、医院的护士态度很不好,说话硬撅撅的就像朝外扔生芋头,砸到人脑袋上火辣辣地疼。

水桶问她:“好了没有?”

护士瞥了他一眼,就像看垃圾:“哪有那么快?”

水桶又问:“大概得花多少钱?”

护士瞪了他一眼,就像警察威慑罪犯:“多少钱你也得花,把老人家的手破坏成那个样子,人心怎么能那么狠?”

水桶无语,护士从他身边飘过,将浓浓的来苏水味道灌了他一鼻子。水桶怎么也没想到,就被木板门夹了那么一下,老头的两根手指头居然被破坏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刚才医生清洗伤口的时候,水桶瞄了一眼,老头的中指和无名指的皮肉刮开了,露出了里边白森森的骨头,看上去挺瘆人的。水桶万万想不到,情急之中,自己关门的时候用力竟然会那么大。

保安来了,坐到水桶身边,推推他:“钱呢?”

水桶这才想起来,刚才说好了,不报警,私了,要给陪同前来的两个保安每人一百块。水桶不是一个讲信用的人,但是这两百块钱不出是不行的,有两个保安盯着,真身份证也被保安扣了,他现在已经无法脱身了。水桶忍痛掏出一百块钱给保安,保安说要二百,水桶说不是说好了,每人一百吗?保安说两个人不就是二百。水桶怕他贪污,说那个保安的我自己直接给他。保安说那个保安有点急事先走了,他那份我代领。水桶只好又掏出一百块给了保安,心里暗骂干你老。

急诊室的门紧闭着,水桶想进去看看医生把那个老头缝好了没有,护士把他堵在门外不让他进去,还把门给反锁了。水桶只好坐在走廊里候着,信用卡已经被押给了医院收款台,说好医药费用直接从卡里刷。

此刻,水桶坐在乱哄哄的医院过道里,表面上看在发呆,内心里却翻江倒海,千不怪万不怪,就怪方才那泡屎来得太不该,千不怪万不怪,就怪方才急着把老头往外拽,千不怪万不怪……

他爽了之后,站起来提起裤子,推门欲出的时候,门却推不开,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水桶当时还以为是那个被自己强行驱逐的老头使坏,大声骂着,拳打脚踢希望惊动网吧小弟过来拯救自己。可惜,水桶的努力是徒劳的,任他捶打怒骂,门外听着人声鼎沸,却就是没人来给他开门。水桶想起了在警匪片中经常看到的场面:破门的时候,警察往后退上几步,然后猛力冲过去,肩膀头一下就能把门撞开。水桶学着记忆中警察的勇猛样子,退回到粪坑后面,然后鼓足力气拼命朝那扇木板门撞了过去。就在这个瞬间,厕所门主动开了,水桶冲出门外,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很狼狈的摔成了狗吃屎的姿态。还没等爬起来,水桶便已经被人死死按住,然后按住他的人扭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水桶被摔得就跟宇航员上了太空一样,满眼都是星星,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一个大耳光已经结结实实的贴到了他的脸上。大耳光打散了他眼前的星星,面前露出了刚才赖在厕所里跟他讨价还价讨手纸的老头:“就是这个人,把我的手给破坏了,报警,赶紧报警,别让他跑了。”说着,老头还要扑上来扇他,却被旁人拽住了,拽住老头的是一个警察。

警察很讲究政策:“老先生,现在讲究三个代表,要树立科学发展观,共创和谐社会,不能随便打人,他犯法了由法律制裁,我们现在不是法治社会吗?”

然后警察转过身审问水桶:“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人家的手弄成这个样子了?”

水桶这才注意到,老头的左手用一条破毛巾包着,血洇透了毛巾,围拢了一帮闲人七嘴八舌的谴责水桶,安慰老头。

警察对水桶说:“你看看怎么办,是私了还是报警。”

水桶犯糊涂:“报警?你们不就是警察么?”

警察抬起胳膊指着袖标满脸不屑:“你文盲啊?不识字?”

水桶注目凝视,这才看出,这警察原来不是警察而是这座大楼的保安。水桶暗骂:干你老,假装警察吓唬鬼呢。心里骂,明面上却不敢得罪人家,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只能按照人家的道道种庄稼,便说:“私了吧,又不是啥大事,别麻烦人民警察了。”

自从在法院被光荣两口子讹了几万块以后,水桶就患上了官家恐惧症,觉得不论什么事情,一旦见官,即麻烦,还吃亏。加上前不久弄烂了那个东北人的脑袋,自己一跑了之,听说现在公安都联网了,说不清会不会把自己加进追逃名单,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立即选择了私了。

老头子马上说:“先去医院,再说赔偿,保安押着他,不然半路他跑了我到哪去找?”

保安便跟水桶讲价钱,说好两个人跟着去,每个人给一百块钱。去医院的路上,老头念念叨叨让水桶赔钱,医药费自不必说,此外还有精神损害、误工费、惊吓费乱七八糟给水桶算了五万多块。

水桶嘟囔:“把我杀了论斤卖,卖多少钱都是你的。”

保安能从水桶那儿挣一百块,便帮着水桶说话:“你这老人家手不疼了是不是?先把伤治了,赔多少也不是你想要多少就给多少,实在不行你到法院去打官司,就你这把子年龄,说不准还没等拿到钱就死翘翘了。”

老头不高兴了:“我才六十岁,离死还远着呢,五万块要不到,我就不答应。”

保安说:“既然这样我们也管不了,你们自己解决好了。”

说着就喊出租司机停车,水桶看到保安要走,马上也做好了逃离的准备,兴奋得手心冒汗。

老头自然明白,如果此刻保安撒手不管了,水桶肯定要一跑了之,到时候报警都来不及,只好说:“别的话以后再说,先到医院吧。”

出租司机问:“还停不停车?”

保安说:“不停了,到医院。”

到了医院水桶千方百计制造机会想跑,一会说要上厕所,一会说要去银行取钱,那两个保安却非常警惕,一一粉碎了他的阴谋,水桶去了厕所,一个保安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蹲在坑上装模作样。他说要去银行,保安让他把卡押给医院收费处。后来索性把他的身份证给扣了,水桶给他们假身份证,被保安一眼看穿:“干你老,是不是鹭门人?”

水桶知道自己的口音蒙不过去,也知道自己的假身份证数码和口音对不上,就老实承认:“我是鹭门人,户口是外地的。”

保安说:“干你老,户口是外地的,性别也是外地的?男人身份证尾数是单号,女人才是双号,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水桶暗暗叫苦,暗暗骂那个给他造假证的大学生,还想抵赖:“干你老,身份证是公安发的,我咋知道他那号码是怎么编的?”

保安说:“用假身份证的问题严重了,我们管不了,得赶紧报警,你自己看着办吧。”

水桶最怕报警见官,民不跟官斗,猫不跟狗斗,在老家西山村的时候,老辈人经常这么念叨,无论是祖传经验,还是生活实践,有事尽量私了不要麻烦官员,都是水桶根深蒂固的观念,水桶无奈强装笑脸嘻嘻嘿嘿笑着淡化问题:“你们真专业,当保安可惜了,应该进公安局当公安。”说着,掏出真身份证给了保安,暗暗叫苦,现在即使跑了,人家也能追到根,只好硬着头皮扛事了。

忐忑不安中,老头终于从治疗室出来了,样子很痛苦,把一张药单递给水桶:“缝了几针,这是医生开的药,你去取。”

水桶看看药单,密密麻麻写满了蝌蚪文,一个也不认识,只好跑去交药费、取药。划价处划出价来把水桶吓了一跳,光是药费就三千多块,再加上包扎手术医疗费,一共要五千多块。

连保安都有些吃惊:“干啥呢?杀人啊。”

老头说:“再贵也得治啊,快点吧,不然就报警吧。”

水桶只好交费取药,司药从窗口里推出来一大堆药,还有打点滴用的葡萄糖:“手破了打点滴干吗?”水桶质问人家。

“防止发炎,防止破伤风,问那么多干吗?问医生去,下一个。”司药很不耐烦,后面排队的人也很不耐烦,挤开水桶把自己的药方子往里边递,水桶只好闪开。

然后就又送老头去注射室注射,屁股上打了两针,又在胳膊上挂了大瓶子,保安把水桶拉到一旁悄声说:“赶紧去买点慰问品,安慰安慰老头,把关系缓和缓和,不然老头天天到医院来保健,花钱还不都得你掏。”

水桶觉得这个意见很有建设性,俗话说有理不打笑脸人,毕竟跟这个老头没有抱孩子下井、偷老婆杀夫的深仇大恨,该缓和关系还是要缓和,全国全世界现在都要建设和谐社会,况且他和那个老头不过就是一泡屎的矛盾,不值得非要闹得警察法院去管。

水桶跑出去给老头买点慰问品,老头一闪眼见不到水桶了,以为水桶趁乱跑了,叫住保安查问:“那个人呢?”

保安反问:“哪个人?”

老头说:“就是那个把我打伤了的人。”

保安说:“我是保安,又不负责替你看管人,我们陪你到这儿,人家是付了钱的,现在你的伤也看过了,针也打上了,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回去还要交班呢。”说着,叫了另一个保安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儿。

老头紧张了,如果这两个保安一走,水桶跑了找不到,后续费用还有赔偿就都有可能落空,只好跟保安讲价钱:“她给你们钱,我也给你们钱,别让那个人跑了就行。”

保安说:“我们都是有良心的人,看你老人家也不容易,不多要,每个人二百块。”

老头说:“我十年前就下岗了,现在靠每个月一千来块钱的养老金过日子,哪有钱啊,如果有钱,我在自己家里就上厕所了,还用为了省几个水钱,跑到网吧的厕所去?”

保安说:“那我们也不能白干啊,已经耽误我们半天工夫了,再让我们去帮你找那个烂人,我们的损失谁给弥补啊。”

另一个保安说:“这个老人家也不容易,这样吧,我们一视同仁,那个烂人给了我们每人一百块劳务费,你是知道的,你也给每人一百块算了,给了劳务费,我们负责帮你把那个人找回来,还保证不让他再跑掉。”

老头无奈,抖抖瑟瑟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一个破皮夹子,皮夹子里有一些碎钱,连一张整装的百元钞票都没有,数了半会儿,凑够了二十块递给保安:“就这么多,你们赶紧去抓那个烂人啊。”

保安目睹他的穷酸样儿,知道没什么油水好榨,连连答应:“你放心,老人家,我们马上把那个烂人给你抓回来。”

保安假模假式的跑去找水桶,老头嘟囔:“干你老,这二十块也要那个烂人赔偿。”

老头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保安拿了钱,哪里还有心帮他找水桶,兴冲冲回去上班站岗去了。

4、水桶并不知道别人已经把他定位为“烂人”,跑到医院外边的街道上给老头买慰问品。医院门外的街道上,照例有很多与医院形成食物链的商贩,贩卖一些适合送给病人的见面礼,比如鲜花、营养保健品等等。水桶选择慰问品的原则很简单:便宜。选择便宜的原因也很简单:不是为了感情也不是为了投资,仅仅是为了糊弄,把老头糊弄一下,少点麻烦。

转了一阵,买这个嫌贵,送给老头不值当。买那个又太寒酸,显不出诚意来。水桶正在犯难,看见一家商铺门口贴着大招牌:回收各种礼品,灵机一动就踅了进去。

店里摆放着的也都是营养品、罐头、水果之类适合给病人送的东西,生意清淡,既看不见买东西的人,也看不见卖东西的人。水桶暗中好笑,这家店主倒提前进入了和谐社会,货物摆了一屋子,也不怕人偷。

“有人没有?没人东西我白拿了。”

“敢拿就拿啊。”有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声,反倒把水桶吓了一吓。

随着话音,一个人突兀出现在水桶面前,水桶又被吓了一跳,却没弄清他是怎么做到不被人看到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的。瞩目一看,水桶乐了,站在面前的应该算是熟人,就是那个给他作了假硕士证书、假身份证的大学生。多日未见,大学生好像更瘦了,头发还染了一撮黄毛,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是鹭门大学的学生。

“干你老,不好好上学开上商店了。”

大学生也认出了他:“你啊,找我干吗?我毕业了。”

水桶想起了才才发生不久的假身份证被保安认出来的事情,马上找后账:“我找你干吗?你给我做得身份证也太假了,连保安都骗不过。”

大学生抽出烟扔给他一支:“本来就是假的,要是验不出真假,那不就是真的了,你找我就是这事?”

水桶懵他:“当然我得找你,干你老,你做得那东西连号码都是错的,男人是单号,女人是双号,退款。”

大学生耍赖:“做那种事情哪有退款的?我又不是亲手做,也是转包出去的,当时你为啥不验货?都这么久了,你还来秋后算帐,你也真有意思。”

水桶估量了一下,大学生个头身坯都比自己小一圈,动武估计不是自己的对手,店里有没有别人,便开始耍横,一心想要把做假身分证的钱要回来。

“干你老,不退钱老子今天就把跟你硬拼了。”说着,水桶揪住大学生的衣领口,将大学生扯到眼前,做面目狰狞状,还举起了拳头:“退不退钱?”

大学生却十分淡定:“你要好好说,我就跟你说,你要是动粗,钱也是不能退的。”

水桶有些犹豫,拳头高高举起,打下去没那个决心,放下来又丢不起那个人,犹豫间,一小妹从店外进来,二话不说,举起手里的提包把水桶的脑袋当了锣鼓猛擂,水桶受到突然袭击,忙不迭地捂了脑袋躲闪,反倒是大学生出面拦住了小妹:“算了,属于经济纠纷,别太暴力了。”

水桶摆脱了突然袭击,这种不对称打击让水桶很受伤,因为他无法还击,面对了怒目红颜,水桶只能用语言对抗:“好男不跟女斗,好鸡不跟狗斗,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小妹冲过去抓起电话:“你滚不滚?大白天就敢抢商店,我报110了。”

水桶连忙解释:“我不是抢商店的,我是找他要钱的。”

“好啊,我还没开张你就来抢钱了?”小妹说着就开始拨打电话,水桶此时最怕警察,几乎马上要逃之夭夭。

大学生抢过去压了电话:“别胡闹了,我们认识,他找我要退款。”

“退什么款?”

水桶连忙解释,把过程说了一遍,大学生也一再辩解,两个人把刚才的对话翻来覆去的炒,小妹听烦了:“干吗你们俩?多少钱?”

水桶说:“三百块。”

大学生说:“三百块。”

小妹从刚才用来打水桶脑袋的提包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掏出三张百元钞票甩给水桶:“德行,你们俩也算个男人,为了三百块钱费这么大工夫,有本事这一阵几个三百块都挣来了。”

水桶和大学生两个人同时惭愧,红了脸你瞅我我瞅你,倒好像他们俩是情人,小妹拍打着钱赶人:“拿了钱快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不拿我就不给了。”

水桶连忙抢过钱,嬉皮笑脸:“小妹豪气,人穷志短么,我要是像小妹也有这么一家店,我也能财大气粗一下下。”

小妹不懈地撇嘴:“骨头是贱的,就是有十家店,照样满身烂肉撑不起架子,快走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水桶原本没想真的能从大学生那里讨回钱来,跟大学生计较,也就是出出被人蒙了的窝囊气。现在真的把钱拿到手了,而且是这种方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想照顾人家的生意:“我要买东西。”

小妹乜斜他一眼:“你也舍得花钱买东西?买什么?”

水桶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包装看上去很美的黑脑金,标价二百五,水桶跟大学生商量:“一百块行不行?”

大学生还没表态,小妹抢先表态:“不行,一分钱也不让。”

水桶脑子也不慢,即使不折让,刚刚拿了三百块,买了这盒黑脑金还能赚五十块,便假充大方:“行了,二百五就二百五,都认识,跟你们讲价钱也不男人。”

说着,掏出二百块,又数了五十块零钱给了小妹。他不敢给小妹三百块整钱,怕人家不给他找零。

大学生显然心眼比较好,见他买这东西,就问:“你买这东西干吗?都是骗人的。”

水桶说买来送病人,骗不骗无所谓,只要意思到了就行了。大学生说你送的人肯定不是亲属,肯定不是领导,肯定不是有用的人。

水桶反问他:“那你说说我要送什么人?”

大学生还在思索,小妹已经回答:“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要去赔礼道歉的。”

水桶惊讶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妹仍然满是不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做了坏事,看你买的东西就知道你要去赔礼道歉。”

大学生插话:“你别净瞎说,泡茶跟大哥聊一会,”然后问水桶:“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把谁给得罪了?”

小妹对大学生居然很顺从,马上开始烧水涮杯填茶叶,动作娴熟,水桶觉得她泡茶的水平比韭菜还略高一筹。

水桶被网吧里那一泡屎害得忙乱了大半天,现在才想起来,一整天还没有喝一口茶呢。鹭门人一天不吃饭能熬的过去,一天不泡茶就像婴儿一天不吃奶一样难忍,嗅到阵阵铁观音的芳香,腿脚就像被钉在了地板上,一点也挪不动窝了。水桶索性坐到了凳子上,跟大学生品起茶来,然后就把和老头发生冲突,把老头的手指头给弄了个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事因不过是一泡屎的过程,仅仅说是关门不小心把人家夹了。

大学生说:“这也不要紧,不是你有意的,医药费可能得花不少钱。”

水桶说:“今天就已经花了五六千了,今后再花多少还说不清呢。”

大学生说:“现在赚钱很难啊,五六千不是小数,就当破财免灾吧。”

水桶喝着热烘烘香喷喷的铁观音,跟大学生聊了几句,觉得这个大学生还真不错,这才想起来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问人家的名字,连忙问:“咱们认识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啥呢,有没有名片,把我骗一骗。”

大学生还真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他:“今后有机会多联系,大哥你现在干什么呢?”

水桶看看他的名片,上面印着:洪永生,都知道文化咨询公司总经理,还有电话手机邮箱地址等等。名片的背面印着业务范围,什么企业形象设计、产品宣传策划、影视筹拍、投资项目评审等等。

“呵呵,洪永生,听着好像你当烈士了。都知道文化咨询公司,都知道谁还找你咨询?你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啊?”水桶问道。

大学生把小妹揽在怀里:“这是我女朋友的店,我到这儿临时帮忙。”

水桶暗道,难怪你偷着睡觉不管事呢:“你的公司有几个人?”

“目前还就我一个,慢慢发展么。”

“跟我一样,光杆司令。”

“大哥现在干嘛呢?”

“我现在筹备几个项目,有钱有项目就是没有人。”

“啥项目?”这个话题显然具有吸引力,洪永生和小妹异口同声地问。

“做工厂,不知道该怎么着手。”

洪永生马上说:“我给你策划,你把资料给我,我给你做一下市场调研。”

水桶说:“市场不用调研,我知道肯定好,就是办厂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洪永生给水桶的茶杯里沏满茶,然后殷切说道:“庄大哥,我们一起干,我给你跑腿,我现在就是有智商没钱没项目,我们俩优势互补。”

水桶苦笑:“你是说我没智商?”

洪永生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独木难成林,一根棍子挟不起菜……”

水桶茶饮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说:“我们一起干没问题,过后我给你来电话。”

大学生洪永生和他的女朋友把水桶送到门外,做恋恋不舍状,水桶心想,如果要开厂,这俩个人还真是个好帮手。

水桶在这里喝茶打屁,却忘了医院里的老头和保安,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5、老头儿挂完吊瓶,既不见水桶也不见那两个保安。后续的事情一大堆,医药费还需要压着信用卡的水桶过来签字输入密码才能转帐,医院就不让老头离开,担心他一走信用卡又没法转帐,找不到人出医药费。而且,老头自己和水桶之间的赔偿事宜还没有商谈,没了那两个保安作证人水桶必然会赖账……想到这一切,老头苦恼不已,焦躁不已,对医院派过来专门看守他的保安连声叫苦,声音嘶哑,带了哭腔,连保安都有些不忍心,跑到净水器给他端了一杯水,让他补充眼泪。

老头拨拉开他们的水杯:“干你老,我不喝,我饿了,都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买吃的要花钱,他们端一杯水给老头可以,可没有义务花钱给他买饭吃。围观的人中,有好心人,递给老头两个干巴巴的小面包,老头接过来狼吞虎咽,面包太干,噎得老头抻脖子瞪眼,一把抢过保安手里的水杯,咕嘟嘟灌了一气,忽然悲从中来,号啕大哭起来。

保安让老头哭得手足无措,有病的人和没病的人,都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大都是在骂医院无德,欺负老人家没钱,还有指责保安扣押老头是违法等等。中国人嘴头子上的劲世界第一,大家越说越气愤,越说越热闹,汹汹然,滔滔然,活像民主国家的在野党组织群众批判执政党。

正闹得不可开交,水桶提着黑脑金从走廊里晃**过来,远远看到走廊里聚了一堆人有人哭有人闹,还以为医院又把人治死了,家属来闹事,便凑过去看热闹。水桶扒拉开前面堵塞的人,钻进人丛想看个明白,被他弄伤的老头正在哭诉,一转眼看到水桶从人群外面钻了进来,猛扑过来一把搂住水桶再不撒手,其行其状活像久违的情人相见,而且还是八零后的情人。

老头搂死了水桶,然后冲医院的保安嚷嚷:“快,抓住他,就是他,就是他。”

水桶挣扎着,却被老头抱得紧紧的挣扎不开,保安过来问老头:“他怎么了?”

老头说:“就是他把我手给弄坏了,医药费,赔偿金,别让他再跑了。”

水桶急忙解释:“我跑什么,我跑了还会来干嘛?这不,我是给你买点营养品,慰问慰问你。”

老头和保安这才看到水桶手里拎着的礼包,保安劝老头把水桶松开之后,问水桶老头的医药费怎么办,水桶说我的信用卡押给收费处了,他们直接扣啊。”

老头说:“扣什么扣,你不在没人签字,人家把我给扣了。”

水桶这才明白,自己刚才跟大学生洪永生喝茶聊天,把这老头给扔到脑后了:“老人家,没关系,走,不就是结算医药费么,我去刷卡。”

老头跟水桶朝收费处走,两个医院的保安跟在后面像保镖,水桶骂他们:“老跟着干啥?押犯人呢?”

一个保安解释:“你别怪我们,领导说了,不交钱不让走,你们走了我们就得丢饭碗。”

水桶开始咧咧大道理:“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你们医院怎么一点人道主义都不讲,还听不听毛主席的话了?”

另一个保安说:“毛主席自己看病不用花钱,躺着说话腰不疼。现在是什么社会?什么主义也没用,没有钱主义能看病吗?”

来到收费处,水桶在结算单上签了名字,医院从他卡里转了钱,回头看看,那两个保安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闪了。

老头揪着水桶的袖口不撒手,深怕水桶溜了,水桶把手里的黑脑金给他看看:“老人家,你别老揪着我,看看,这东西是给你买了营养的,这上面说了,吃了这东西,你脑袋上的白毛就变黑了,还能重新当小伙子。”

老头不信:“胡说八道,凭那东西还能扭转自然规律?”

水桶说:“你看看电视上的大首长,六七十岁的人,哪一个不是满头黑发?就是吃这东西养的。”

老头嘿嘿笑:“你这小伙子真能掰,人家那是染的。”

这是水桶头一次看到老头露出笑容,一笑,这老头就好像换了个人,满脸的纹路在脸上绽成了一朵老**,看上去慈祥、厚道极了。那一刻,水桶真正有了些愧意,人家一个老人家,就因为一张手纸,让自己把手给夹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尽管自己出了医药费,可是疼痛却是要人家承受的。

心变软,话也就跟着软了:“老人家,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承担责任,不会把你扔下不管的。”

老头点点头:“嗯,我相信你是好人。”

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等车,老头说坐公交,水桶说坐出租:“你手破了,坐公交万一挤了伤口,感染就完了。”

老头端着缠着绷带的手臂站在路边,嘟嘟囔囔:“坐公交就行了,出租太费钱了。”

水桶说:“我出钱,又不要你出,怕什么。”

老头说:“你的钱不是钱啊?现在挣钱都不容易。”

提起挣钱,水桶想起来自己去网吧的目的,不由好奇:“老人家,网吧里你这么大的人还真少见。”

老头纳闷:“我也没去网吧啊。”

水桶说:“我们不是在网吧的厕所里遇见的吗。”

老头竟然有几分忸怩:“我是去厕所,网吧租的是我们那一栋楼的公共空间,到那上厕所省水么。”

水桶听他这么说,马上想到这老头的日子过得不肥厚,便问:“老人家干啥买卖?”

老头摇头叹息:“唉,过去鹭门有个啤酒厂你还记得吧?”

水桶点头:“记得,鹭门牌啤酒,后来说是卖给外国人,换个标签就什么伯啤酒了。”

老头说:“我原来是那家啤酒厂的工程师,酒厂卖了,我们就都被工龄买断,干了一辈子,几万块钱就打发了。现在到了退休年龄,每个月靠一千来块钱退休金,日子不好过啊,一听到涨价两个字,后脊梁就发凉,晚上都睡不着觉。”

说着,一台出租车停下来,两个人钻进车里,老头说了地点,水桶继续问:“老人家,你在酒厂当工程师,管啥?”

老头说:“生产工艺,唉,外国人也坏,中国工程师他们一概辞退,怕我们掌握他们的生产技术,其实有什么?基本生产原理都是一样的,就是我们工艺上、设备上比他们落后一些,另外,产品声誉度不如他们。”

水桶听到老头聊起工厂管理挺熟悉,怦然心动:“老人家,如果现在有人请你出来开工厂,你干不干?”

老头摇头:“谁还能要我啊,你没看现在劳动力市场,没有一家招收四十五岁以上的,也是,新毕业年轻力壮知识结构新的人都找不上合适的工作,何况我这个年过六十的老头呢。”

水桶说:“你别管那些,我就问你,如果有人聘请你,你干还是不干?”

老头扭过脸细细看着水桶:“干啊,为什么不干?每个月一千来块钱,你够花吗?”

水桶说:“你把你的姓名和联系电话给我,我最近正想办厂子,有项目,有资金,就愁没有内行可靠的人呢,你要是愿意,我就聘你当我的工程师。就是不知道你老人家身体行不行?”

老头用没受伤的右手把胸膛拍得嗵嗵响:“小伙子,要不是今天手上受伤,你跟我摔一跤,不见得是对手。”

水桶拍了他一巴掌:“没问题,老人家,这事就算定了,明后天我就来跟你商量,顺便把项目资料给你带过来,你先看看成不成。”

车到了地方,两个人下车,又聊了一阵办厂的事儿,老头果然非常内行,说他原来在大学学的就是食品制造工艺,水桶高兴坏了,吹了个大牛:“老人家,只要我的厂办起来,别说你的精神赔偿,就是肉体赔偿我也一概保证了。”

老头赧然:“好了,小兄弟,别提那茬了,冷静下来想想,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说的那些是气话。”

告别的时候水桶想起,自己的真身份证还在保安手里扣着,要去找保安要,老头说:“那两个保安是我们这个小区的,我找他们要,你明后天过来的时候拿上就行了。”

水桶催他给自己写了名字和联系电话,这才知道,老头竟然有一个很嫩的名字:叶青春,水桶忍不住笑了。

6、鹭门市人才交流市场是水桶进城后发第一笔财的起点。就是在这里,水桶冒充鹭门大学的硕士,招聘到鹭华集团当了总经理助理,并且连蒙带骗弄到手十几万块钱。所以,经过这里的时候,水桶总会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一番那座被装修得花里胡哨的大楼,就像小偷经过曾经被捉过的地方总忍不住要左顾右盼。

大楼上有条标语:市场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

水桶颇有共鸣:“干你老,满大街标语只有这一条说得好。”

出租司机茫然:“哪一条?”

水桶怕他撞车:“干你老,关你啥事,好好开车,小心追尾。”水桶之所以对司机愤愤然,那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价应该达到了百万级别,这是他自己的评价结果,百万级的身价在当今中国不算什么,可是如果成为车祸的冤魂那未必也太倒霉了。

水桶现如今已经基本上告别了公交车,也没有了再买一台电动车的欲望,那台流动马桶带给他的羞辱和经济损失令他刻骨铭心,所以,他现在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出租车,虽然贵点,走几步路就要几十块,好在他不差钱,还方便。他有了买车的计划,可是严重的障碍是他没有驾照。听说,没有驾照开车警察抓住就要拘留,水桶现在公务繁忙,不怕蹲班房,怕的是耽搁不起那个时间。

关于驾驶执照的问题,他已经委派助理去办了,助理请示他要有档案的还是没档案的,有档案的要五千多,是真的,经得起公安机关查对。没有档案的五百块,经不起公安机关查对。他说干你老,叫你办自然就是要真的,要假的你老公就能办了。

他的助理就是大学生洪永生的女朋友。洪永生的女朋友叫肉菜,据说她们老家在西边山区里,过去非常穷,一年到头吃红薯干就红薯叶,生下这个女孩子就盼望能嫁个有钱人,天天吃肉菜。果不其然,从有了肉菜以后,虽然肉菜没能嫁个有钱人,家里却也开始经常吃肉菜了。

人才交流市场大楼上的标语能让水桶发感慨,有生动的现实体验作基础。拿到东北人高价买来的项目资料之后,老虎吃天无处下爪的感觉让水桶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张手纸引发了一场血案,却也给他送来了叶青春那个老头儿。水桶第二次去找叶青春,就把项目资料给叶青春看了,叶青春的反应却大不以为然:“有屁用,就凭这几页纸你就想办厂?再说了,这种厂办起来也是非法的。”

水桶不服气:“是你没本事办吧?人家可是花了好几万才买来的。”

叶青春咧嘴:“我不要几万,一份一千块,你要多少我给你弄多少。”看到水桶仍然半信半疑,叶青春说:“不知道是这个东北人骗别人,还是他让别人骗了,你拿的这几份所谓的项目资料,充其量只能算项目策划案,真正要办成厂子,还需要设备清单、工艺图纸、原料配方……”

还没听完,水桶就头疼了:“照你这么说,厂子就办不成了?”

叶青春盯着他,水桶千方百计想弄清楚他眼中的内涵,却怎么也分辨不出他那眼神里透出的是怜悯、无奈,还是嘲弄、讥刺,或者什么也不是。

“你真的要办这上面的厂子?”叶青春抖动着那厚厚一摞纸张,那都是复印件,是水桶花了十几块钱复印的,原件水桶觉得挺值钱,怕损毁或者丢失。

水桶叹息:“想不想有什么用,白想。”

叶青春说:“办这种厂子太简单了,问题是多多少少都有点违法。”

水桶嘟囔了一句:“不违法能赚到钱能发财吗?”

叶青春说:“你还算明白,有钱人的钱在中国有几个是正道上来的?你能掏多少钱?”

水桶早就算计好了,从华鹭集团搞来的十几万,再加上零零碎碎积攒的,能流动起来的钱,将近二十万,他把底透给了叶青春,叶青春捏起手指头来,活像算命先生正在给水桶卜卦:“同时办几个厂不够,先办上一两个资金倒也勉强够了,话说定啊,不管你的厂亏本还是赚钱,你答应我的工资可是一分也不能少。”

水桶有点糊涂:“你不是说凭这些资料办不起厂子嘛?”

叶青春露出了得意洋洋的样儿,让水桶有点烦他:“干……”水桶不是不懂得尊老爱幼的人,及时刹车,没把“你老”两个字喷出来,“我答应你,只要工厂办起来,你管生产,别的也用不着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