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之后,他发现自己**裸地躺在被窝里,身旁依偎着和他一样**裸的一个柔软的身体——小婉!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裸地蹦下了床,恐惧地望着那张床,仿佛**有一具面目可怖的女尸。
小婉睁开惺忪睡眼,翻了个身,从被窝里抽出一条修长白皙的手臂,弯成“V”字形轻轻压住身上的被子,凝眸睇视着他嫣然一笑:“做噩梦了?”
但愿是梦。妈的不是梦!
还是上次那间屋,还是上次那张床,还是上次那对绣花枕头。“冷面影星”高仓健还是贴在墙上原先的地方,板着苦难者式的脸阴郁郁地瞪着他。
他说不出话来,费劲儿地咽了口唾沫。
“快钻被窝吧,别冷着!”
小婉掀起被角,仍嫣然地笑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着身子,想寻觅个角落躲避她的目光。哪躲?没处躲!他本能地蹲了下去。
“我的衣服哪?”
“这儿。”她拍拍他枕过的枕头。
“扔给我!”他大吼。
“吼什么呀?给你!”她从枕下抽出他的衬衣衬裤之类,扔给了他。
他背转身,匆匆惶惶穿上,恢复了一点儿自尊。
他斜肩膀靠着衣柜,身子隐在衣柜一侧,冷冷地问:“我的外衣呢?”
“床底下……”
“床底下?!”
“洗衣盆里。”
他不信,跨到床前,撩起床单,果然看见一只大洗衣盆。拖将出来,不由得七窍生烟——他那套西装泡在半盆水中,褐色领带扭曲着,像条蛇。
没有了外衣如何离开?
他顿时猜想:又落入了“秦川次郎”的陷阱!说不定那小子已在可恶的小婉的配合之下拍了不少低级不堪的照片吧?
这么一想,他开始诅咒她,用自己最愤怒的时候也骂不出口的脏话破口大骂她。
她火了,猛地掀开被子,一下坐起来,柳眉倒竖,涂了眼圈的眼睛咄咄逼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在小汽车里躺我怀中,人事不省。我又不认识你家,不把你送到这儿难道把你丢马路上?你吐得衣服裤子一团脏,我好心好意替你泡上,想替你洗。你不谢我,反倒骂我!你滚,立即给我滚!”
“衣服老子不要了,留给你送别的男人穿吧!”他往外就走。
推开了门,他没迈出去。正半夜,外面哗哗下着倾盆大雨,地点又在市郊。四野漆黑,灯光全无。
他默默关上了门。
“走啊!”她幸灾乐祸地说,重新躺下,将被子往上扯到下巴,用类乎大耗子瞧着小猫咪的目光,静静地无所谓地瞧着他。
他默默退到沙发前,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同时咬牙切齿地骂:“秦川,老子饶不了你!”
“你恨秦川干吗?人家没用枪逼着你今天去‘佳宾楼’呀!”
她曼声曼调地说完,随手拉灭了灯。灯一灭,屋里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种黑暗中,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他妈的真是如同陷入他人的地狱了。
细想想,她的话也很公正。今天的事儿可是恨不着秦川那小子呀!
恨谁?恨自己?恨自己恨不大起来,而且他更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怪可怜的。想恨姚守义。因为是姚守义鼓励他怂恿他赴宴的,但姚守义是一片朋友之心啊!连唯一值得信赖的好朋友都恨,那他妈的这世界上还有谁不该恨呢?想来想去,顶可恨的是躺在**这个俊模俊样的外表看起来又单纯又天真又可爱的姑娘。不要脸到了惊世骇俗无与伦比的境界!若有把刀,他真想宰了她!
突然他跳起来,怀着一股猛烈的仇恨,像头獒犬似的扑到**揍她!仿佛要扼死她撕碎她用拳头擂扁她。她则缩进被窝,在被子底下机灵地躲避他的打击。他将被子扯到了地上,她就缩在墙角,瞪着极其镇定的眼睛,拼命地勇敢无畏地招架、反抗,她一丝恐惧也不显出来。她不喊不叫,只是招架,只是反抗。凭着青春的躯体里本能的旺盛的气力招架着反抗着。然而他那种怀着猛烈仇恨的强壮的凶暴的男子汉的进攻,毕竟是她所难以抵挡的。渐渐地她气力不支了,他的打击接连地实实惠惠地落在她身上了,她却仍不喊仍不叫。他牢牢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从墙角拖到床中间,压迫在她身上,被一种非彻底制服她不可的意念所亢奋。这种亢奋掺杂着奇特的低贱的快感。她的反抗虽已徒劳但继续着。在黑暗中,他们的身体互相抵触着又互相厮磨着,互相较量着又互相贴紧着……
仿佛有一种超乎他们主观的欲望指示着他们左右着他们,渐渐地他们都被它所征服所驯化了。他们身体的互相抵触变为互相依偎,互相较量变为互相亲近,他们的双手由互相搏斗而变为互相爱抚,他们的嘴唇长久地甜蜜地吻在一起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荒谬又那么自然……
这一次,他是真的从她身上获得了无比新鲜的无比迷醉的从未体验过的从未领略过的畅美的满足……
一场肉体与肉体共同掀起的狂风暴雨过去后,暂时佯退的理性高擎着道德的威武旌旗开始反攻,横扫残余的快感,又**地占据了他的灵魂,并在那里刻不容缓地对他开庭审判。
那是毫不留情的“回马枪”!
一般不甘堕落的男人们大抵比女人们会更痛苦地惨败于这致命的一击之下。
他翻转身,背对她,耸动着双肩,像个丢失了贵重东西的孩子似的,呜呜哭了。
她好像非常理解他,温柔地伏在他肩上,用嘴唇衔弄着他的耳朵,无言地以缠绵的爱意安抚他。
他发誓般地说:“听着,我要和你结婚!”
她说:“随你的便。”声音很低很低。在他听来,她的语气是那么淡然那么无所谓。
“我保证和你结婚!”他更加郑重地说。
“你何必呢?”她的语气中带着中肯的劝告。
他猝然转过身,双手用力推开她,在黑暗中瞪视着她,恶狠狠地说:“那么你心里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一个人了?!”
“我心里没有过你那么多想法……”
他看不见她的脸,回答他的仿佛是包围着他的黑暗。
有限空间内的黑暗如同深渊。只要有一线光亮他就会感到看见了自己的一个希望。他撑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的只是光滑的墙壁,好像临渊的绝壁。
“你干什么?”黑暗问他。
“灯绳呢?我要开灯!”
“灯绳刚才被我扯断了……”
他颓然地又躺下了。
“你真古怪……”黑暗向他伸过软润的双臂。
他无力抗拒那样一种**,将头偎在她怀里,喃喃地问:“这里是哪儿?”
“我家啊。”
“怎么我从没见过你家什么人?”
“我家就我一个人。”
“怎么可能就你一个人呢?”
“怎么不可能就我一个人呢?”
“你爸爸妈妈呢?”
“三年前就离婚了。我爸又找了个女人,我妈又找了个男人……”
“那……你就没有一个兄弟姐妹?”
“有个兄弟姐妹倒不错了……”
一阵沉默。一点儿同情。
“你怎么认识秦川的?”
“舞场上认识的。”
“你……也和他像我们这样过?”
“可以和你,为什么不能和他?”
又一阵沉默。又一重厌恶。
“我是第几个?”
“你想是第几个?”
“我是正经问你!”
“我也是正经回答你。你想是第一个,我就说你是第一个。你不在乎,我就如实告诉你,你是第五个,也许是第六个……”
“我在乎!”
“那你就以为你是第一个好了!”
“秦川这个王八蛋!”
“你又提他。是我自愿的。”
“可是他有老婆!”
“我预先知道。”
“预先知道你还……”
“预先知道就不行了?”
“你坏透了!”
“我觉得我挺好的。我又没挑唆他和他老婆离婚。我讲原则。”
“你还有原则?!”
“当然。人活着,谁没有个活着的原则?比方对你吧,我的原则是,你要想我的时候,你就来找我。你不想理我的时候,我绝不纠缠你。不过我挺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她那双用香脂滋润得非常细嫩的手抚摸着他的身体。
“你在乎这一点?”
“倒也谈不上在乎,挺想知道而已。”
“我憎恨你!”
“像你这么坦率的男人不太多啊。你是我承认的第一个。”
她叹息了一声。
他的关于男人的信仰也开始动摇了。与其说是她的话使之动摇,毋宁说是他自己此时此地的行为使之动摇。她的坦率,以及受她影响他自己所表现的坦率,使他一向的观念无法判定这件他陷入得难以自拔的事的本质了。
细嫩的手从他的肩始向下滑……
他怀着憎恨与厌恶的心又嚣**起迷醉的冲动……
他紧紧搂抱住她丰满的似乎散发着馥芳的身体,如同在黑暗的海之深域搂抱住一条抹香鲸……
她会吞食我吗?抑或把我带往某处极乐仙境?
同时他心里绝望地咒骂自己:“严晓东严晓东,你这好色之徒你这无耻的东西你他妈的不是人你整个儿堕落到底了!”
天明后,她仍酣睡着。
他小心谨慎地爬起来,悄没声地下了床,唯恐惊醒她;仿佛怕惊醒一头凶暴的雌狒狒。
他轻轻打开衣柜,内中尽是花的艳的女衣女裤。他无可奈何地坐在沙发上吸烟。吸完一支烟,又开始各处寻找。像个贼。终于,从衣柜底下发现了卷成一团的一套蓝色工作服。肥且大,脏而破。不知是她的,还是别的哪一个男人的。如获至宝,匆匆穿上,往外便走。
走到门口,不由得回头望了一下。她静静地侧卧在**,脸朝着他,只要微微一睁眼,就会看到他那副贼样。她的脸又安详又恬静。这会儿,他才很真实地承认,她的确是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他觉得她睡着的时候像个天使。一旦醒来却是个甘愿堕落的半公开的娼妓。他想:如果你老是这么睡着,我也许会天天晚上来这里。他甚至怀疑她早醒了,暗中将他的一切贼似的举动看在眼里了,只不过是在装睡。
“我这么一走了之可怪不得我,何况你什么也不在乎!”他心说,推开道门缝,侧身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