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第二十四章 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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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戴丹一起见过吴维平以后,吴维平也没有再和肖子航主动联系,给苏眠当替身的事情就像做了个离奇古怪的梦。醒了,梦也就只有回忆的份了。

风也刮过了,雨也下过了,彩虹也出过了,按理说肖子航可以安安静静地当他的大学生了。

不料,肖子航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他第一次听见宿舍里还有鼾声,以前是他睡着了没有听见呢?还是同屋的人添了毛病呢?打呼噜都是老头儿的事啊!

他离开了苏眠,离开了吴维平,离开了替身的位置,心里很别扭!不是他想永远赖在这个位置上。可这次离开得太突然,太仓促,太不符合正常的“程序”了。他又猛然觉得,对于苏眠和吴维平来说,这样的替身资源是多么可贵多么难得呀!几十年上百年也不一定出现一个长得如此相像而又可以模仿他的人呀!

这也不像吴维平一贯的办事作风呀!在他心目中,吴维平精明、稳健、能干,心里有大主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再大的事情,表面上永远是笑盈盈的,不露半点声色。

这次如果是吴维平炒了他的鱿鱼,吴维平应该正经八百的——就像当初请他来当替身的时候一样……吃饭不吃饭倒没有关系,先邀请,然后商量……这次也应该正式地告诉他“本店生意不好,不要耽误了先生的大好前程”之类。

如果是他炒吴维平的鱿鱼,吴维平应该先挽留,不成的话再客客气气说:“既然先生执意要走,我们也无法挽留”等等。

起码要在一起吃顿散伙饭吧!好说好散,有始有终吧!要命的是说好的给一万块钱怎么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了呢?为了当替身,我的考试居然不及格!多么惨重的代价呀!

他又后悔是自己首先提出“没有什么事,我就走了”之类的废话,你还没有到人家离不开你的程度呢,是不是上次因为报酬的事情小吵了一次给吴维平留下了“爱财如命”的印象呢?是不是那一次,吴维平就准备让他滚蛋呢?可那次小吵之后他服软了呀!

都不对,主要是他们觉得“替身”太危险,万一被人发现不就身败名裂了吗?!

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你给人家打工,人家给你钱;工作完了,把你解雇了。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得了钱,你损失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损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又不像那个段元生,被戴丹欺骗了感情,变得疯疯癫癫的。想到这儿,肖子航的心态平和了许多。

吴维平应该把那一万块钱给我呀,一万块!能做多少事情啊!吴维平怎么这么不讲信用呢!虽说没有合同,到法院起诉也没有用,但吴维平不能这样骗人!想到此处,肖子航又有些气愤难平!突然一个想法在脑海升起——召开记者招待会,把当替身的丑闻说出去!那可是轰动全国的新闻啊!是爆炸式的新闻啊!

爆炸是爆炸了,可是自己在哪儿待着呢?不能遥控吧?只能是自杀性的爆炸,自己将来怎么办?就像那些一文不名的女子说与某个名人有染,然后上报纸电视。想想那些活生生的画面,肖子航又觉得不免有些丑陋……暂时自己还做不到……不过,拿这个吓唬一下吴维平,就说要开记者招待会,将此事昭告天下!不怕他不归还本来就属于自己的那一万块钱!

肖子航想了几种可能,吴维平很可能把钱还给他,这样最好!彼此相安无事!万一吴维平说:好!开吧!没有人会相信你,正好给苏眠再做一次广告!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可能活得自在,活得不累。一种是逆来顺受的,你打我左脸,我给你右脸,虽然受了欺负,但心安理得!因为他们有精神支柱。还有一种人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一事当前,这两种人都不用过多的思考,照着信念干就是了。可怜的是我们这些大多数,我们处于前面说的两种人之间,因此总在考虑是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肖子航心里空空****的。前一段,在吴维平的“设计”下,他仿佛做了一次离奇而又惊险的飞行!演员、特工,离奇、惊险,云里雾里上下翻飞!

现在,这一切都像梦一样离他而去了,是离开了宾馆的单间吗?是那747的公务舱吗?是那万众仰慕、一人唱万人和的快感吗?是那伴着尖叫的掌声和鲜花吗?

他突然感到他就像歌迷一样产生了一种对苏眠的依恋!几百万人当中才会出这样一个歌星啊!

等了一个星期,吴维平没有任何消息,肖子航准备给吴维平打电话了。

离开了苏眠,肖子航每天都要仔细阅读各个报纸的娱乐版,字里行间他想看到有关苏眠的消息。这成了他每天到阅览室的一项“必修课”。

那次关于“苏眠分身有术”的新闻热点过去了,但仍然有零星的小火星偶尔亮亮!一篇小文章这样写道:苏眠累了,苏眠也该歇歇了!

肖子航每次拿出手机,总想到吴维平那张沉着的脸,犹豫一下又放下了。不说召开记者招待会的事情,催他还钱总是可以的吧!自己怎么这么包啊!你如果打了电话,没准还有可能还钱;如果你连说都不说,那还钱的可能就一点也没有了!

一天中午,肖子航吃完午饭,走到宿舍楼与食堂之间的一片松树林前准备打电话。

手机自己先响了起来。可能是何一梅。不料,电话那头传来吴维平那不冷不热的声音:“是肖子航吧?我是吴维平,今天下午两点你到仙后饭店808房间来,我把钱给你。”

还没有等肖子航回话,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也不问你有没有时间,这样没有礼貌!吴维平一定在想:有了钱人人有时间,有了钱人人都愿意拿!

肖子航有些不平,但也毫无办法!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都说为三斗米折腰,何况是一万块钱呢!兴奋和幸福早就把不平挤得无影无踪,下午的课只好不上了。

下午两点整,肖子航准时来到饭店。一见吴维平的面,肖子航就感到今天的气氛格外轻松和亲热。

“请进——”吴维平笑盈盈的。

这是一个套间,里面传来电视机播送新闻的声音。

“还有别人?”肖子航问。

“苏眠也在!”

二人坐下,吴维平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肖子航说:“一万,你点点。”

肖子航的手还从来没有摸过“一万”这么多的钱。他总觉得“一万”是很大的一笔钱,这一沓钱应该是很厚很厚的。可现在握在手里怎么还不如一本书的厚度?他很想把钱从信封里拿出来数数,又怕吴维平说他小气,没见过世面。

吴维平不会骗他吧!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吴维平从肖子航手里取回信封,把钱从里面倒出来说:“点点,我们都放心!”

这是一沓崭新的还没有使用过的票子。肖子航开始数钱,数到五十张的时候,他发现数过的和没有数过的相比,厚度差不多,心里明白,大数是不会错了,于是把钱收起来说:“没错,谢谢啊!”

吴维平接着又问了一些丝毫没有信息量的问题。肖子航回答的时候,发现吴维平根本就没有注意听。明白了,吴维平无非是客气一番,肖子航知道,他该起身告辞了。

吴维平却说:“不忙,我们今天一起吃饭。”

肖子航依然以为吴维平是客套,自己万万不可当真,又说要走。吴维平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我是诚心诚意的,你帮了我们那么大忙。好好聊聊,苏眠一会儿就出来。”

肖子航对吴维平的怨气消失了,人家吴维平心里可能根本就没有认为和你肖子航有过什么误会或者矛盾,自己太小心眼了。

苏眠从屋里走出来。肖子航一见吓了一跳,苏眠的脸上贴满了新鲜的薄荷叶子,薄荷的清香也飘了过来。

肖子航不由得站起身上前和苏眠握手。苏眠握着他的手说:“我自己和自己握手!”

吴维平和肖子航听明白了,一起笑起来。

吴维平对苏眠说:“你说吧!”

“都是你设计的,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呢!”

沉默了一会儿,吴维平清清嗓子说:“再过一个半月,苏眠的个人演唱会就要举行了。”说着拿起桌上一摞厚厚的文件,“所有的合同之前都已经签过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苏眠忽然大声说。

吴维平狠狠地叹了口气说:“苏眠,我们事前讲好的,所以才把肖子航请来,到如今你怎么又这样呢?”

“我怎么样了?”

“我们就这样等着完蛋吗?”

“完蛋就完蛋!”苏眠吼叫着。

“苏眠,你实际一点好不好!你不是小孩子了!”吴维平站起来,十分激动。

肖子航看看吴维平又看看苏眠,不知道他们的分歧和矛盾在哪儿,但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和他有关。

苏眠用手拍着桌子,几个茶杯不住地颤抖:“我当然不是小孩子!我是明星,我是一个受到千万人景仰的偶像,我不能就这样毁了我一生的事业和名声……”话还没有说完,苏眠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是干咳,是一种从胸腔里发出的不能自已的震动,旁人听了都觉得十分难受!他的脸涨得通红,好像马上就要被憋死一样!

吴维平摇摇头,拿起水杯凑到苏眠的嘴边,又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苏眠咳嗽了将近一分钟,才渐渐平息下来,脸色惨白。肖子航吃惊地看着苏眠。他不但脸色苍白,比肖子航上次见到的时候还瘦了许多,眼睛显得格外大。苏眠这是得了什么病?是肺炎吗?为什么不到医院去看看呢?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忽然窗子被风刮开了,紧接着门也开了,这才发现外面起了大风。肖子航站起身去关窗子,几个硕大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

吴维平开口了:“苏眠,我求求你,你让我把话说完,我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啊!”吴维平说到此处,眼睛似乎潮湿了,“你听我都说完了,你只要再说一个‘不’字,我绝对不再坚持!”

苏眠不说话,慢慢闭上眼睛。

吴维平又转脸对肖子航说:“事到如今,我们也把你当成自家人,我们什么也不瞒你。等我说完了,你就明白我为什么找你来了。”

苏眠来到北京以后,几经周折成为了吴维平公司的签约歌手。但因为宋万成掌握了苏眠的隐私,苏眠还要经常替他干活。每次吴维平和苏眠谈到这些事情,一忍再忍,甚至还做出让吴维平很难忍受的事情,比如给宋万成的女儿当家庭音乐教师。

摆脱宋万成的控制,是他们许久的愿望。半年前,北京很著名的飞乐音像公司找到吴维平希望和吴维平共同签下苏眠,开出的价码很高,而且答应半年内全资举办苏眠的个人大型演唱会。这对吴维平来讲是个极好的事情,飞乐公司家大业大,还有很硬的后台,就是以后宋万成再有什么威胁,飞乐也能把事情摆平。宋万成听说了这个消息,曾经百般阻挠,但是在吴维平的鼓励和坚持下,苏眠挺住了。

第一次听说这些内幕,肖子航就像在看电视剧,惊讶得说不出话。但他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因此,就要举行的这个演唱会对苏眠,对吴维平,对苏眠的整个团队都有着生死攸关的意义。这次音乐会就是飞乐举办的,演出成功了,挣钱的事小,摆脱宋万成是最重要的!

“演出不成功,我们彻底完蛋!”吴维平说。

肖子航心中不由得感叹,原以为苏眠的日子不但衣食不愁,而且是灯红酒绿,天堂一般!这样一听,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心动了。

“我们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呀!”说完,吴维平又面向苏眠:“我多次问过医生,你目前的状况,绝对不能开演唱会。还不是唱得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要命不要命的问题……退一万步来讲,就是你不要命,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你把歌唱完……”

“我就是不想要命,我就是要死在台上,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个歌星像凤凰一样飞进了烈火,在烈火中他舞蹈,他鸣叫,最后,他的身体与火焰融成一片,化成了无数的耀眼的星星……在歌迷的心里将永远记住我的名字!”

吴维平没有急,反而微笑地拍起手来:“说得太好了,太让我感动了……”

说着说着,吴维平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可惜你说的是一个歌舞的策划方案,而不是苏眠的演唱会。我问你,如果唱歌的时候,你的嗓子突然哑了怎么办?你突然咳嗽起来怎么办?观众会不会嘘你?你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吗?!万一你只唱了前几首歌就倒在了台上,几个人上来把你抬下去,画面是不会好看的!绝对不会有凤凰涅槃的效果。更要命的是观众就会要求退票,场地做广告的厂家就会要求赔偿!到那个时候,你不但挣不到一分钱,我们还要赔偿所有损失。到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高兴!”

“谁高兴?”肖子航忍不住问。

“只有宋万成高兴!”

肖子航点点头。

“要命的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得罪他,还得给他面子给他票,他是音乐演出协会的常务理事,我们不盼望他支持,他不捣乱就谢天谢地了!”

……

苏眠不说话了。他瞪着眼睛,肖子航在他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惶恐。那眼神分明在说:“怎么办?”

吴维平把脸转向肖子航:“小肖,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肖子航一愣。转眼他就被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家人,不过听了吴维平的一番话,肖子航的确长了不少见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了吴维平接下来的意思。

“只有你能帮苏眠这个忙,以前你就帮过。”

“帮他什么?”

“帮他在演唱会上唱歌,我们准备好,万一苏眠坚持不住了,你就上!”

肖子航只觉得心中怦怦乱跳:“你们还没有和我商量呢。”

“我们不是和你商量,我们是求你,我们是恳求你!”

肖子航头有些发晕,总觉得眼前的世界越来越不真实,梦里梦外怎么都变得一样模糊呢?

吴维平对肖子航说:“你看,现在我们的面前摆着三条路:第一条路是取消演唱会,赔偿违约损失,苏眠离开歌坛,让坏人看笑话!第二条路就是举办演唱会,如果上帝能够照顾我们,让苏眠上台演唱完全部的曲目。第三条路就是苏眠在台上支撑不住的时候,肖子航你来替他……”

如果说在这之前,肖子航在吴维平的带领下走了一着又一着险棋的话,那么现在,这就是“一盘”险棋。一着出错,满盘皆输!

地铁的出入口已经张贴了苏眠个人演唱会的海报,几位作为嘉宾友情出演的歌星的名字也已经赫赫在目,都是当今一线的歌手。

这样规模的演唱会,排练的难度可想而知。这次演出有乐队伴奏,必须要合练,必须要走台,必须要彩排。光是苏眠一个人怎么都好办,可是现在多了一个肖子航。排练的时候,工作人员和乐队近在咫尺,总不能两个人都上去吧!可是,肖子航不熟悉也不行!这可让吴维平挖空了心思!

乐谱是固定的,乐队是优秀的,每一个歌手或乐手随机应变的能力是有的,没有这种能力,你就没有上台的资格!想到这些地方,吴维平心中稍稍踏实了一些。

最大限度地减少合练的次数,两次合练,一次彩排,还是由苏眠本人出场。至于肖子航,腮上贴上胡须,戴个墨镜,坐在第二排,那么多人,没有谁会注意他。他自己可要尽心竭力,台上排练的时候,他要小声哼哼,牢牢记住要点。大家离开以后,他要按照刚刚苏眠的足迹走走台。

更重要的是在这一个半月里,他要熟悉苏眠准备在演唱会上的十二首歌,好在这十二首歌,他几乎都会。现在关键是怎么学得更像!

半个月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苏眠的身体显得比原来胖一点,精神也变得好了起来。肖子航很长时间没有听见他咳嗽了,更没有像那天那么咳嗽!真没准用不着肖子航上台了。听那位精神病医生说,因为苏眠对别人诉说了自己压抑许久的郁闷,心理会恢复健康。

听说这些情况,肖子航一阵轻松,又一阵失落!如果他没有上台,吴维平答应他的钱不知道还能不能兑现?!如果演出当天,他替苏眠演唱了,他将得到二十万元的酬劳;如果没有替,只是在台下准备着,也会给他五万元的酬劳。

这一段时间吴维平每天给他至少打两次电话,告诉他千万不可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