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

疏卷:火车笔记/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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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书

收拾行装时,只放了一本《阿德里安回忆录》,其余的书都在Kindle里。本以为电子书不适应,十几年前,断然拒绝在电脑上阅读,一律要打印成纸,或者干脆就不读。眼下,纸质书特有的触感,手指触碰纸页时微妙的感觉、连同它的气味,已统统变为乌有,这种了无生趣的变化是时代滚滚向前的一部分。但你居然也变了,从你得到一个Kindle的那一刻开始,一个活动,一家上市的图书公司在庆典上给每位嘉宾发了一只亚马逊Kindle,便意想不到地飞速滑向了电子阅读。

熬过最初的不适之后,我发现电子书有诸多优点,不占地方是第一条,虽不知这本Kindle到底存得几多本书,眼下一百多本,似乎还可继续。出门我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行囊了,四卷本的巨著大概有五六部缩在电子书里。有次高铁站排队等出租,队伍蜗牛般蠕动,便摸出轻薄的电子书读起了《红楼梦》,自此排队不再难熬,行囊中厚而重的书亦可弃之。

购电子书快捷,也是大大的爽逗。一本纸质书,即使第二天就到货(比如当当)也没它快。任何时候要找书,马上下单,信用卡一付账,只消几分钟,千军万马的多少文字都可以立时到达,手指一点,俱在掌中。再有,可以调大字号,看Kindle不再需要老花镜。如此一来,我几乎不愿意买纸质书了,除非是特别看重的某一本。

唯一毛病是缺乏美感,当然也缺乏质感。

我不能摸它,触摸是如此重要,尤其对一个单身女人。很多书其实我并不是为了看,而是要经常摸一下。只要摸上两三次,我就感到它们是至亲。电子书是什么呢,充其量是我的旁亲远戚吧。当然,很多时候还是比亲戚更亲些。

为了我的眼睛,我的体力,我愿意部分放弃美感和触摸的享受。若某本书我特别看重,当然还是要买纸质书。

漫长旅途去云南,手头有一百多本书多么令人愉快。想一想那些书名,即使我不看,我也可以在书名中获得安慰。《感官简史》《干燥亚洲史》《杂草的故事》《意大利的黄昏》《死水微澜》《米德尔马契》《悍妇精怪故事集》《道家、密宗与东方神秘学》《中国染织史》《方言与中国文化》《动物志》……五花八门,有些已经读完了,有些只读个开头。手机里甚至还有一本《突厥语大词典》,那是书中人物陈地理在废品收购站淘到的残本,后来他留给了罗世饶。当然我这个不是残本,是朋友发到电子邮箱的,它不占任何空间。

之所以带上一本纸质的《阿德里安回忆录》,除了此书对我有特殊意义外,我还打算认真想一想多年前准备写的《须昭回忆录》。须昭还活着本身就是个人间奇迹,三年前她一百零九岁,我觉得她随时都会死去,三年过去,她一百一十二岁……一直没有她离世的消息传出。她一生传奇,坊间八卦极多,真假莫辨,据讲她与蔡元培的儿子蔡柏龄谈过恋爱,蔡柏龄等她等到四十八岁,她还差点救出瞿秋白,自20世纪50年代始她隐姓埋名,自己把自己埋葬了近70年,除了照顾她的瘦老太,无人知道她在世的点滴。若写一部类似《阿德里安回忆录》那样的书,我相信,须昭是绝好的素材。

多年来,我对自己一直没有放弃这个念头感到不解。《须昭回忆录》,以须昭在革命与爱情中的奔放和煎熬,第一人称,心理之流动与沉滞,大可写成一部有意思的书……他人的人生,一种自己难以把握的经历,纷乱的素材,复杂的历史,人性在历史中的幽微如大海的暗流。每当疑惑袭来,总不免回身探寻,看看这粒种子是如何落下来的。

那时候在南宁,晚饭后无所事事,我骑上单位的旧单车从后门出去,沿下坡小路一路冲到民政路。小路两旁是大片菜地,傍晚时分,大粪的气味让人心情舒畅,发酵过的粪便混在干燥的泥土里,散发出一种空旷的慵懒感。我深吸一大口,全身肌肉松弛下来,仿佛一件高兴的事正在不远处。

民政路是条漂亮的路,路边的棕榈树线条优美,树干修颀,中段有着匀称的腰部,宽而长的树叶从高高的树顶垂下,但它决不会垂到人的头顶,它停在两层楼高的位置,有风吹过,则从阔叶面的漏隙间穿行,如此,棕榈树就更加婆娑旖旎了。这使民政路有一种洋派的休闲气质,它使人眼前一亮,何况,这条路还有广西展览馆!

展览馆向来是各个城市至辽阔复杂的建筑,在偏远的南宁亦如此。阔朗的馆前空地,圆形或方形的拱门,大大的水池、中央喷泉、弧形的长回廊,再入去,有令人吃惊的大片空地,空地之间是风格相同高低不一的建筑,有一只下沉的环形台地,绕着一级级台阶——是个放映场。展览馆放电影,这给我们进入这幢建筑提供了借口。小地方的人,见了堂皇的事物不免缩瑟,这些建筑高大上,就是让你震惊和敬畏的,说到底,它本来就非居住性,不贴身,不亲切,仿佛一座外来的城堡,我们和它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流,只有它说它放电影,这个时候,城堡才放下一道吊桥。电影当然是我所爱,我欣然把单车支到一边,排队买票,然后沿着那些弧形的路行入下沉的放映场。

有时我亦去七星电影院,散场之后我会在场外空地的小吃摊流连片刻,我一家家巡过去,望那盅盅列列炖鸡,每盅一块鸡肉,有几粒红色的枸杞和一枚红枣,有这几粒红点睛,一切喜庆祥和。旁边的火炉燃着炭火,蒸锅里蒸汽腾腾上升,摆上矮桌的炖鸡也是盅盅冒着热气。我又望那炒田螺的摊子,一只铁镬支住,田螺翻得哗哗大响,生姜紫苏辣椒混合的气味生猛火爆,一团一团,在空中像是要烧着的。

我欢喜空气中有火苗,但只有黑烟我也欢喜,这些烟火气就是人间的气息。长年的独身生活并没有使我适应冷清,我拖延着不愿回家,若散场后沿着黑黢黢的路回到空荒的宿舍,看电影聚起的那点热气眨眼就会散掉。古城路的路灯不够亮,浓密的树叶遮住了灯光,因是新路,向来人总是极少,有次被一辆飞驰的摩托车掠走车前筐的手提袋,我的惊呼声无人听闻,出了一身冷汗又自己焐干了。

我时常觉得,陌生的人气才算是人气,熟人不算。而人气对一个独身女人而言相当要紧。

每周末都要去人多的地方,和陌生人待在一起。我对陌生人向无戒心。在火车上若有人同我搭话,无论男女,我会一一告诉人家,我是哪里人,年龄多少,在哪里读书,在何处工作。

无端地,陌生人使我感到安全。

有次从玉林坐火车到南宁,中途上来一个中年人坐在我的对面,听他讲一口好听的普通话,我便跟他聊起来。他是自治区卫生局的,北京人,当年到过圭宁带杨尤芳上北京开会,他当过医生,爱谈文学艺术,背得大量唐诗,读过莎士比亚、普希金、罗曼·罗兰,他说是在朝鲜战场停战时读的。他还知道厦门在鸦片战争时期是五个开放港口之一,福州是古时闽国的首都;知道新疆各地的气候,认为像我这样的体质去不了南疆塔城。等谈到他儿子考艺术学院没录取时,我便有了滔滔话题,建议考中央美术学院的美术史专业,因为有喻范的现成例子,我甚至说到了泽鲜,因她打算中专毕业后考艺术师范。火车到南宁的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他于是邀请我上他家玩,是在医学院背后的职业病研究所,找罗医生,他爱人,他本人姓周,上了公共汽车后还是这位周同志帮我买了票。

跟陌生人混熟,在年轻时好像并不难。

调去大寨路尾之后,不坐班,每周只去一次。时间更多了,如洪水四处漫溢,我总要盲目找一只节点,把自己拴上几小时。

所谓消闲。

在周日,漫长的晏昼更其漫长,无论如何我都得出门。我骑上自行车,从大寨路去往市中心。大寨路在这个城市的边缘,路尾一出,全城路灯至此中断,护路的桉树亦到此为止,两边均是稻田菜地。之所以叫大寨路,想是源于“农业学大寨”,这路既是附近人民公社的地盘,又意味着它的边缘性,犹如山西之于北京。

慢慢踩车。我不怕慢,要的就是慢,我要在慢中消耗掉大量时间。我从大寨路尾出发,穿过衡阳路,衡阳路是整只长缓坡,路面长而又长,穿过铁轨,穿过国营南宁棉纺厂的大门口……之后是一小截华西路接南宁火车站,转左,到达朝阳路。朝阳路是南宁最宽的街,朝阳百货公司全市最大,朝阳剧场、朝阳公园,从公园放射出来几条路,其中一条,新华街。我要去的就是新华街,我不能不去新华街。那几年,香港的服装经由广州,吹一口气就吹到了南宁的新华街,街头到街尾,当街的街心,一路地摊,每只摊位竖着竹竿、铁线和电线,高高低低,如同蛛网,又如战争中的简易工事。盏盏灯泡挂在铁线上,照耀着同样挂在铁线上的新衣衫——长裙兼短裙、古怪的T恤和牌子混杂的牛仔裤。青年男女啸聚于此……

在新华街我买过两件旧西服。

是个星期日傍晚,天还早,摊位没齐,各摊主正陆续设摊。唿声间,街面人人拥向一处地摊,我也挤近,只见刚铺开的摊上一大堆衣物,一时望不出名堂,我蹲下扒拉,抖搂出一件,竟然是西装,是电影上见到的模样。那时径,旧西服成箱从海上登陆,从广州运至南宁,望之干净齐整,有型有款,且件件不重样,谁知后来被指为垃圾。

我一件一件拿来比试,穿到身上,肩平直了,腰收起,人立即挺拔起来。

摊主说:“几好嘅嘞,五十文一件,几抵手嘅。”我看中一件白色的,买下来,配上我的黑裙子参加了《南宁晚报》的活动,我在晚报上发表了一篇小小说,得了二等奖,我穿上这件地摊上买来的白西装去领了奖。

又一次,见到一件红底大格的呢短褛,极对我的胃口,款式奇特,像件披风,穿上它我就感到自己从凡俗的南宁抽身而去……我压抑不住对这件短褛的热爱,厚而紧密的呢子,朱柿红底,一种古称风入松的绿格,里衬是红绸子,因我在省图书馆古籍部见到一本古色谱,我就想,这衬里比朱颜酡色浅,比林檎色暖。它做工精细,极其拉风……我忽略它的晦暗不明,以一百五十元的价格买下了它。要知道,当时我的工资是每月五十四元。

那家著名的老友面店也在新华街街口,专营面条或米粉,配以辣椒、酸笋和豆豉,酸且辣,近乎贵州风味,它风头正劲,压倒了粤地口味。年轻人从面店出来,辣得满脸通红,额头上冒着细汗珠(据讲辣椒是催情剂),他们眼睛贼亮,步履轻飘,像两粒火星迸进鼎沸的街心。

写下那些街名,我不由得要对它们质疑一番。

为何街名没有绵延居住的气息,大而无当,且与其他城市多有重复?新华街大概就是因为有新华书店才叫新华街,或者,竟是因为北京有新华门?

全市最大的书店和最活跃的地摊夜市混在一起,感觉形同水火。比新华书店更引人注目的,是拐弯处耸立的水塔,它是全市标高点,而晚报副刊又一直叫“水塔脚”,我猜想这条街可能曾叫“水塔脚街”。这种日常生活烟火气的街名,我钟意。

还有衡阳路,它靠近一条穿城而过的铁路。向北去,铁路出广西之后第一站即衡阳,我又知道1944年有衡阳保卫战,此役为抗战十四年正面交战时间最长,被誉为“东方莫斯科保卫战”,战役中我方的46师19师,多系桂籍子弟,莫非是为纪念衡阳保卫战?

华西路,全国东南西北中几大区,华西是其中之一,此路既在南宁城的西面,它不是华西路谁又是?新华街出去,沿邕江的那条街叫解放路,曾是贫民区吧,所以叫解放,又或者是水灾区,也许本来叫水浸街,江堤修好,地势低矮常年进水的沿岸居民,就算是解放了。解放路骑行,树木房屋挡住了江景,冷饮店、小吃店、米粉店、饭馆、小旅店、挤在一起的旧楼……20世纪80年代的街道都是窄的,加上街道两旁的树木枝叶茂密,街面更显其窄。我已不记得解放路种的何种树,不外是芒果树、枇杷树、木菠萝树(也叫牛肚果树),不然就是羊蹄甲树,总之是叶阔树矮。两旁的阔叶树一挤,街面就挤成一条里巷,人行道上的砖块松动着,行人漫上了街面,街就更窄了。

虽是省城,毕竟偏远,仅新华街书店有少量像样的书,别的书店从未有。小地方读书人,要购书仅两条路,一是托人去北京上海广州代购,再者是寄钱去出版社的读者服务部,邮购。有人问我,为何要离开广西去北京?只觉得,提问者竟不能理解一个文化中心的强大吸引力,一个人从小地方去往大城市,实是文明进化的永恒内驱力,全世界均如此。某年我打算从省会南宁调去外地,因此处要成立一个创作中心,我可以专事写作。一位前辈提醒,说此处是一只死角,属闭塞之地,相当于下象棋丢了只车。人生难说赢输,即使有,一时一地亦望不见,只不过呢,设若丁玲没来北京,萧红没去上海,一切就有所不同吧。即使是短暂的、人生的幻光。

比对让人明白,三十年前在那家稻田边的小书店买到一本《尤瑟纳尔研究》,想着就是件不同寻常的事。

探头望向那年的五月,夏天尚未到,天气已经热得燥人,从大寨路尾骑行。这条街光秃秃的,没有树荫,两边多围墙,少店铺,街边树木尚未长成,矮而瘦。有只树坑陷得深,坑里的树架着护条,显见得刚刚栽下。从这棵光秃无叶的树望过去,忽然就望见这家书店,阳光虽不算酷烈,却也晒得烦,我穿过马路,单车靠在檐下墙边,入屋避晒。

店内无人看摊,谁会偷书呢,书等于输,避之不及的。在岭南粤语区,谐音文化尤其发达,书等于输,舌等于蚀,牛的舌头都是不叫牛舌的,要叫牛利,利是蚀的相反。

这书店只有巴掌大——准确地讲,是大学里一间八人宿舍大小,两边各有一排书架,中间两张案台,面上摆着书。那时径,图书销售的二渠道尚未兴起,所有书籍发行均由新华书店统领江山,计划经济时代,这种从上到下、遍布全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各路系统,像一只只奇大无比的螃蟹,牢牢地趴在各自的地盘上。重工业、轻工业,农、林、牧、副、渔,教育系统、卫生系统……系统们组织严密、庞大、坚不可摧。这小书店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它超出了我的经验。它书架上和案台上摆的不是通常的教学辅助书,而是文史哲。新新旧旧,每种两三本。我一本本翻将过去,沉浸其中。

我就看见了它——酱色的封面,一个线描的老太太头像,七百二十五页,生僻的名字,《尤瑟纳尔研究》,法国现当代文学研究资料丛刊,柳鸣九编选。

出于多种原因,我把这本砖头厚的书买了下来——因其资料齐全、因前所未闻,因为柳鸣九(我大学时听过他的讲座呢)的生动序言。我没有错,这实在是一本有趣的书,有尤瑟纳尔三部作品(《阿德里安回忆录》《苦炼》《默默无闻的人》)的选译,有她的文论选,批评家论尤瑟纳尔,以及她九部作品的内容提要、年表,年表终结在1982年5月,她1987年去世。此外还有附录,二十五项之多的法国文学动态:八十一岁高龄的新小说作家萨洛特发表自传性作品《童年》;萨特出版两部哲学著作《奇怪战争的笔录》《关于一种伦理学的笔记》(为何出版哲学著作也归为“文学动态”,哦,对了,萨特也写小说);勒内·夏尔全集在伽里玛出版社出版,收入七星丛书;龚古尔文学奖评委增补委员;一位诗人与一位人种学家被选入法兰西学院;萨冈出了新作;19世纪著名女作家、女权主义的先锋史达尔夫人的传记出版;著名诗人路易·阿拉贡的长篇小说《豪华市区》改编成电影;玛格丽特·杜拉斯获得法兰西学院年度戏剧大奖;萨特书信集出版;曾经当过小偷,作品被认为有色情甚至猥亵成分的作家让·热内获国家文学大奖。其中最令我眼前一亮的是第十一项,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搬上银幕,由德国著名导演施伦道尔夫执导,他曾导演过《铁皮鼓》,获奥斯卡奖。

出门时我特意看了一下书店的门牌号,明秀路17号,门口有一棵新种下的树,我认出它是石榴树(疯狂的石榴树在世界的中央用光亮粉碎了魔鬼的险恶的气候,它用白昼的橘黄色的衣领到处伸展,那衣领绣满了黎明的歌声……脑子里忽然跳出埃利蒂斯的诗句),旁边有只药店。不过,即使没有这两处参照,要找到它也不难,无非就是明秀路。

此书我一直来不及读,这家书店也再没去过。次年春天我去了北京,生活八年的南宁就此别过。

十几年后我才再次想起它。这一年《尤瑟纳尔文集》七卷翻译出版,我买到了其中的四卷,《阿德里安回忆录》译名为《哈德良回忆录》,已售罄。我把十三年前在明秀路17号买的《尤瑟纳尔研究》找出来,第一次读了《回忆录》的节选。仅五六两章。我在上面画了很多道道……“唯其因为我对人类的命运不寄予太大的希望,所以我觉得短期的幸福,局部的进步,为幸福和进步得以重新开始或者延绵下去所做的努力已经差不多可以补偿那汪洋大海一般的痛苦、失败、痼疾和错误……我们的书籍不会全部毁灭;破坏的雕像会得到修复;其他的建筑将会从我们的建筑中产生……我还在阿德里安临终独白上画满了线:纤细的灵魂,温柔、飘忽的灵魂,你是我肉体的伴侣,我的肉体曾让你栖身暂住,你很快就要堕入那凄凄惨惨、悲悲戚戚、荒凉空虚的地方去,再也享受不到往日的欢乐。请再等一下,让我再一次看一眼这熟悉的景色、熟悉的事物,以后永远也看不到了……让我努力睁着双眼走向死亡吧……”这是最后一段,我在空白处写道:某年某月某日读毕。

这就是一粒种子飘落的过程,是《须昭回忆录》的起念以及至今未曾凋谢的过程。我一直认为,我应该探寻这段还不算太遥远却又与当代有各种牵绊的历史,那些在复杂迷离令人纠缠不清中又困难又无畏的女性总让我饶有兴致……而我将阅读大量史料,到某些地方走一走,在半明半暗中,我始终看见自己正在变成那粒种子慢慢发芽生叶,而我在下笔时渐渐变成她……尽管我的内心一片空虚。

我没有意识到,我更应该写的是一部六感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