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

二 滇中,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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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完全不怕火車晚點了,也不憂住的地方。尤其不會再像年輕時擔心被拐賣。火車一直向前,輕微地搖晃。

在外遊**幾十年她從未找到自己的避難所,故鄉不是異鄉也不是。文藝青年(有些人到老也是文藝青年)容易心靈破碎。每當感到破碎時她就要外出旅行隨便去哪裏。

找人傾訴是最愚蠢的,何況她向來無人傾訴。

若要找一隻避難所,火車應該是首選。她喜歡火車上的陌生人,不知從何來又去向何處,他們也不知道她。但他們就在座位旁邊吃東西喝水看書看窗外,然後他們聊起來,在旅途中她願跟生人傾訴衷腸,無論說什麽,隻要下了車,一切就都刪除了。

有人能跟陌生人**,印象中杜拉斯有過。男人多不成問題,女人恐怕障礙極大。不過她有時認為自己可以。閉著眼睛縱身一躍的**她向來就有。她永遠有拋棄肉身的衝動,包括跟陌生人**。

大學畢業那年她從南寧出發,先到武漢,從武漢坐船經三峽到重慶,坐火車至成都,從成都到峨眉,上峨眉山,之後從成都往貴陽,從貴陽到六盤水,再大貨車去雲南文山,經麻栗坡富寧至百色,從百色回到南寧。那些噩夢舒緩了她的緊張,也挑起了她隱隱的渴望。石山。老女人的聲音。天上雲的嘴唇。火把閃閃爍爍跳躍。人形的火焰在靠近。雄性的人形冒著白煙的氣味奇怪而腥。她的襯衣和乳罩。一個男人的身體壓著她……

而火車自始至終在搖晃。

她奇怪地不願意坐飛機。已經是2019年,高鐵四通八達,她有時甚至坐慢車。而且,即使是從北京出發,她也不會走西線先到西安從那邊去雲南。仍然是一路南下京廣線。北京經過石家莊鄭州一路到武漢,再從武漢到柳州,中途的車站是無比熟悉的長沙株洲衡陽冷水灘,她無數次路過的。她簡直覺得回到了家。熟悉的地名使她安穩。然後從柳州到貴陽,再從六盤水到昆明,從昆明到滇中。如果不出門,她很容易隨地心引力萎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