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

注卷:縣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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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婆與世界革命

睇見未曾:看見沒有。肥訥訥:形容肥。裏中:裏麵。寽:溝。寽寽:水流聲,也是叫喚家畜的聲音。每晚夜:每晚。男子仔、後生:男青年。十足像:非常像。無衷:難道。眼睇:眼看。飲水:喝水。仲有:還有。

——《李躍豆詞典》

無數次,遠素姨婆想把手伸入河裏的流水,撈沙裏的天新上來。當然她知道天新不在河裏,也不在沙裏。一個大活人,縱然是在水裏,或者在沙裏,這麽多年,早被河底的淤沙變成了另一種淤沙,或者一路漂到西江,化為汙濁泡沫中的一星沫。

不過她的水是不流的,但也不止住,它粼粼波動,她的天新在水麵浮一陣,又在水底的沙裏企一陣。當然她也不去河邊,她就站在花果山家門口的大榕樹底,在那遠眺北流河。她越過越來越多的街道、越來越高的樓屋、越來越擁塞的水泥鋼筋和越來越稠密的店鋪望向北流河,盡管生了白內障,她還是會如願望見河下遊的水麵,那裏的河岸有一排高大的尤加利樹,有幾畦番薯地,再下遊,有一家紙廠和一家酒廠。

算起來,天新在遠素的水麵生長有許多年頭了,年深日久,他長成了一截堅牢的木樁,上麵抽出了枝葉。他堅定地生長在了水裏。

這粒種子是從遠照那裏來的。

天新出事時,遠素遠在石窩衛生院,南部山區。石窩離縣城一百多公裏,不通班車,來回一趟很費周折。天新在縣城由姨媽遠照作為家屬,全權處理,包括所有後事,也包括一年後革命委員會新班子組成,宣布了前任的失誤。事情過去四年之後遠素才從偏遠的石窩回到縣城。

這期間遠照寫信給她的三姐,講天新不在原先的大容山林場了,改在縣城附近的荔枝場(其實是荔枝場附近的監獄)勞動。之後又隔了很久,遠照來信講,天新又去參加大串聯了,這次是重走長征路。待遠素回到縣城,遠照還是沒有報她真相。世間淒慘事多知何益,所以還是不告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