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七卷 木锡镇

第7章 特洛伊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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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火墙是一种界线,防御四围。就像一座城堡的围墙,它用来抵御入侵者,但是,它无法处理围墙内的武装暴乱。一旦攻击者进入防火墙之内,防火墙就没有用处。

——布鲁斯·施奈尔《秘密与谎言》

1

离开荣民总医院时,夜已经深沉了。

一整天的折腾,并没有使我筋疲力尽。相反的,我的思绪不断地在翻腾。

因为,我在医院里,偶遇了一个眼熟的人。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我。

走在冷清的石牌路上,我看见一辆熟悉的银色METROSTAR。“钧见,要不要搭便车?”

“廖叔。”

“怎么闯祸了?”廖叔把车窗完全摇下,探出略秃、有些沧桑的额头。

“我是身不由己地被卷进来的。”

“上车。”

“我搭捷运,”我的脚步准备向后走,“石牌站距离不远……”

“我知道你搭捷运。”廖叔把助手席的车门打开,“我想跟你谈谈,你站着不好说话。”

“哦。”

我走过散着橘黄色光束的车头,开了车门坐到助手席上。最近台北市的天气湿湿冷冷,车厢内的温度倒是相当暖和。眼前的挡风玻璃,似乎布着一层极薄的水幕。

“今天傍晚,我接到吕益强的电话。”我才刚坐定,廖叔就开口了。“我从事征信业将近三十年,比你的岁数还大,见过的刑警不知道有多少个。同时,我手下的侦查员来来去去,人事资料也一大沓了。

“可是,就没遇过一个探员,是像你这么喜欢碰刑案的;也没遇过一个刑警,是像吕益强那样,每次打电话给我,都是来找麻烦的。你们两个凑在一起,每次都没有好事。有时候我不禁想问你——你干吗不去当刑警?”

“我不适合当刑警啊。”

“是这样吗?”

“我不喜欢开会。”我偷瞄廖叔一眼,“刑警办案,每天都要开搜查会议。”

“我知道你不喜欢开会。你从来不跟我开会。”

“你自己也很忙啊。”

“是啊,我还得忙着开车来这里,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廖叔将引擎熄火,“吕益强打电话给我,一开口就向我问你这半年来办过的案子,要我把那些资料全部传真给他。他告诉我,你可能涉嫌几桩杀人焚尸案。”

“我没有涉嫌。”

“解释一下,可以吗?”

“从去年年底开始,在台北市出现了一个网络杀人魔,透过网络寻找女性被害人,利用黑客技巧监控这些目标,寻找下手机会一一杀害,并将尸体烧得一干二净。截至目前,已经有三名女性死亡。

“最先怀疑我的,是第一名死者许卿怡的男友李英齐。他在网络上设下一个陷阱,声称对这一连串杀人焚尸案有特殊见解,希望能引诱真凶现身。

“我接受辜明孝的委托,替他调查姐姐辜明卉的死因。我看到了李英齐的讯息,以为他可以告诉我更多的线索,结果就被带到警察局了。廖叔,你还记得杨菱涓的案子吗?”

“当然。”

“杨菱涓和辜明卉居然住在同一个社区。”

“其实,你在接辜明卉案时,我就注意到了。不过,我以为这只是个单纯的巧合,没有特别去思考两者的关联性。想不到事态变得这么严重……”我不常见到廖叔叹气的模样,“毕竟,天母的有钱人很多,我们有不少客户都在那里。”

“吕益强说,这就是我涉嫌的理由。”

“原来如此。他认为你是在找杨菱涓时盯上辜明卉的?”

“没错。”我的视线停留在空****的夜街,“更严重的是,辜明卉的父亲辜崇希已经疯了,而辜明孝现在也昏迷不醒……如今,没有人可以证明,他们父子俩确实曾委托过我。”

“至少,你可以摆脱嫌疑。辜明孝遭人放火时,你人在警局里。”

“得先撇开共犯的存在。”

“也对,”廖叔换了一个话题:“辜明孝的情况怎样?”

“昏迷不醒。”

我们抵达荣总时,辜明孝还在手术房进行急救。因为他已经失去意识,警方就连是谁下的毒手也问不出来。

辜崇希也到了。他坐在轮椅上,在白色长廊中一语不发。他没有向我打招呼,只是以迷惑的表情望着我。我从他的眼神中,竟然感觉不出一丝悲伤——连续失去一对儿女,究竟会给他带来什么程度的打击?

根据警方了解,辜明孝是在回家途中遇害的,当时大约是九点半左右。他在放学后并不会直接回家,而是到网咖打怪。网咖店员作证指出,辜明孝偶尔会在网咖里待一整晚,睡在店里的包厢,隔天直接去上学。回不回家,完全是看心情。

辜明孝的网络游戏账号,在练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脱手卖出,在拍卖网站上交易。这是他的习惯。案发当天也不例外,他卖了几个高等宝物,心情相当愉快,所以才提早回家。

那家网咖我也去过——到那里找杨菱涓,第一次与辜明孝打照面。仔细想想,这似乎存在某种奇特的巧合。总之,他是那儿的常客,店员都认识他,照店员的说法,一切与平日无异。

遇害的地点,是离家不远处一块乏人整理的畸零空地。

那块空地,位于一群旧住宅大楼的街口转角,入夜后路灯灯光照不到。不知是否地权不清,没人看管,空地上弃置着一具车辆空壳、几片铁皮和一堆破衣服。

因此,辜明孝直到全身起火燃烧,才被一名国中生发现报案。

以直觉判断,这起纵火案应该是特意计划好的。辜明孝首先遭人以钝器击伤脑勺,接着被拖到空地阴暗处,藏在车壳后方。凶手在他身上淋了汽油后,可能设置了某种定时点火装置,最后从容逃逸。警方初步研判,凶手至少先走十分钟。

尽管几个案件都有烈火焚身,但以结果论,谋害辜明孝的杀人手法,与杀害前三名女性的手法截然不同。然而,也很难说就是不同的凶手干的。也许凶手最后决定采取激烈的行动。

只不过,令我更好奇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廖叔,我在案子里遇到一个巧合。”

“你是指杨菱涓和辜明卉住得很近的事?”

“不,比这个更夸张。”

“是什么?”

“我在办杨菱涓案的时候,曾经在网咖和辜明孝打过照面。当时,他正在玩网络游戏。”我不自觉咬了咬拇指指甲,“杨菱涓离家后,在台湾绕了一大圈,四处找网友,回到台北之后,还差点儿涉入一件毒品交易案。

“杨菱涓的父亲要我阻止他女儿碰毒品。结果,虽然已经掌握了杨菱涓的行踪,我还得在网咖内守株待兔,等那名毒虫现身。

“最后,毒虫是出现了,但我没有抓到他。因为他逃脱前对我撒出来的粉末,并不是毒品。那只是洗衣粉。现在仔细想想,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虫。也就是说,杨菱涓的网络邮件,所提到的毒品交易,很可能是假的。”

“所以呢?巧合在哪里?”

“巧合就是,这个假毒虫,也是一名国中生——刚好就是发现辜明孝的第一目击者。”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设计你?”

“报案人叫周培巨,现在吕益强还在等他心情平复,准备问他口供。我在医院里一见到他,立刻回避他的视线,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我来。我认为,自从杨菱涓案开始,就有人在设计我。这样的巧合,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你觉得是周培巨在设计你?”

“不。感觉起来,周培巨似乎只是一颗棋子。”

“你告诉过吕益强这件事了?”

“还没。”

“你……又打算要自己查?”

我沉默半晌,没有回答。

“那么,杨菱涓呢?你认为,她会跟连续焚尸案有关吗?”廖叔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确实,杨菱涓不是一个天真无知、容易被网友骗得团团转的小女孩,但她真的有这么邪恶吗?”我摸摸鼻子,“从离开医院一直到现在,我的脑袋转个不停,却想不出答案。

“医院里有个警员,是他把周培巨送到医院来的。我问过他。那名警员说,周培巨并不住在天母,他说他是来看棒球的,只是球赛实在太无趣,所以在附近闲逛。”

“听起来是个很糟的借口。”

“不,那个小孩的确是个球迷。他在目击火警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加油棒。”我回想起周培巨望着吕益强的眼神,“看到辜明孝全身起火,他真的吓坏了。据警员说,他是哭着喊救命的,附近的居民听到凄厉异常的哭声后,发现空地失火,才赶紧报案。

“消防人员抵达以前,民众赶紧不断提水救火,试图扑灭火势。但汽油引燃的火焰,却因水流而四处窜烧。后来,终于有人在辜明孝身上倾倒沙土,才将烈火闷熄。然而,辜明孝却已经浑身焦黑、面目全非了。

“一直到辜明孝迅速送往荣总,周培巨依然久久惊魂未定,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处理本案的警员问他话,他根本答不出话来。于是,那位警员才决定也将他送到荣总来,检查他的精神状况。我想,毕竟是个小孩子,周培巨装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就算周培巨真的有某种目的,而前往那块空地,他也料想不到自己会亲眼目睹辜明孝全身起火。不知道吕益强有没有办法问出他真正的目的。”

“凶手为什么要杀辜明孝?”

“不知道。可是,我有一个猜测。辜明孝代替父亲委托我查出辜明卉的死因;另外,他对网络也十分热衷——也许他比凶手的预期更聪明,推想出网络杀人魔的身份。杀人魔为了不让真实身份曝光,所以才遽下毒手。”

“若是这样,那凶手显然不是个单纯的连续杀人魔。”

“你说的没错。我想,这个杀人魔,绝对不是一个从未出现的陌生人。”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得和杨菱涓见个面。”

“你在怀疑她?”

“也不算是。我只是认为,杨菱涓、周培巨和辜明孝三人,一定有某种隐晦未明的关系。也许是通过网络游戏、也许是通过BBS,他们其中一定有人早就相识了。”

“既然如此,你就查到底吧。”廖叔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个案子结了以后,你可以再安分一阵子……”

我不禁微笑了。果然,廖叔还是支持我的!

他曾经跟我说过,他从我的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个热血沸腾、钟情谜案的侦探。然而,他也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代价,他却从来没讲。

我从第一次办案开始,就继承了廖叔的意志,代替他完成未竟的冒险。我清楚地知道,他对我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期望。

“谢谢你。”

我准备打开车门。

“等等。”

“嗯?”

“钧见,傍晚有个人打电话到社里来,说要找你。”

“谁?”

“听声音应该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说告诉你流瀑这个名字,你就知道了。这个名字,感觉有点儿奇特……”

“他是我的网友。”

“你去哪里认识的?”

“‘人狼城Online’,一个网络游戏。辜明卉在被杀以前,经常在玩这个游戏。她曾经告诉辜崇希,游戏里有一个网络杀人魔。许卿怡和高家薇,很可能也玩过这个游戏,在里头被杀人魔盯上了。流瀑是这个游戏的狂热分子,他答应帮我找线索。”

“这么热心啊?”

“网络上有很多坏蛋,也有很多好人。”

“流瀑会是网络杀人魔的本尊吗?”

“廖叔,你把‘网友’过度污名化了。”

“从他老成的说话方式,我实在很难把他跟‘网友’二字联想在一起。我一直以为,网友是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的代名词。”

“希望流瀑查到的线索,可以扭转一点儿你对网友的印象。”

“希望。”

我再度准备打开车门,却看到车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灯光昏暗,我看不清楚他的外貌。

“张钧见先生?”

“我是。”

“你好,我是李英齐。”

听了他简单扼要的自我介绍,我很快地摇下车窗,“承蒙你的照顾,请我在警局吃便当。”

“抱歉,”我终于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李英齐是个斯文的高瘦青年,脸上的黑框眼镜,在夜里显得更为厚重。“我是来赔罪的。”

“是吗?”

“我听到辜明孝的事情了,非常遗憾……”李英齐轻咳一声,“刚刚我已经向市警局撤销检举了。你有非常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老实说,我很了解市警局的刑警,他们想怀疑谁就怀疑谁,可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而改变的喔。”

“非常对不起,我没有仔细考虑小镜说的话,光是听她说找到凶手,不假思索就轻易相信了,才会有这一场误会。事实上,我把小镜也抓来了。”

从李英齐的背后,出现另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身影。

“对不起!”

林小镜终于出现了。她难堪尴尬的神情,令我想起梦铃。林小镜仍然穿着我买给她的洋装,但脸颊上的彩妆已经些微模糊了,看起来像是哭过。

“真的很对不起……原谅我!”

我注意到她雪白的右手,此刻紧紧握住李英齐的左臂袖口。

“没事,没事啦。”

我侧目不经意看了廖叔一眼,察觉他有点忍俊不禁。难道,廖叔一瞬间已经看出我对林小镜的特殊情感了?

“侦探哥哥,你原谅我了?”

“嗯。下次要通知警察,请先跟我商量一下。”

“是!”林小镜吐了吐舌头。

“张先生,很高兴你对小镜这么宽容。”李英齐的语气出现一种令我反感的自信,“其实,我也要谢谢你。因为你的缘故,我才能得到启发。你曾经对小镜说:‘极为特殊的动机,却也是锁定嫌犯的关键。’这句话,真的很有趣。”

“我说过的话,经常都很有趣。”我没好气地回答。

“我相信,极为特殊的动机,确实存在于这一连串的杀人焚尸案中。”

“愿闻其详。”

“撇开辜明孝在今天傍晚差点儿被烧死的悲剧不谈——此案的杀人手法明显不同,三桩焚尸案的共同点,受害者皆为喜爱上网络的年轻女性。易于令人联想的是,她们三人很可能都接触过‘人狼城Online’,并且在游戏中被杀人魔盯上了。

“就我对卿怡的了解,没错,她确实玩过‘人狼城Online’。但她只是小玩一下,账号的等级也很低,要说她就这样被杀人魔锁定,我实在是难以接受……不,我应该这样说,在台湾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喜欢上网、或多或少都玩过‘人狼城Online’,就像每个人家里都会有一两本畅销书。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她们三人独有的共同点。

“因此,我不得不否定,所谓受害者共同点,根本是不存在的。想要破案,就不能够从三人特有的共同点去思考。那么,我们个别来看,又会看出什么端倪呢?

“卿怡是个网络小说家。她每天上网的时间,恐怕超过十小时,比我这个电脑工程师还多。在网络文学的世界里,作者与读者的互动是及时、平等的,当一个创作者写好故事的一段章节,张贴到布告栏,心理上可以预期的是,读者马上就会回复。而对读者来说,一发现新文章,读完后立刻回复,也同样会预期作者在第一时间看到。

“这就是‘虚拟的聚光灯’。发文者制造讯息,并等待众人响应。更重要的是,卿怡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也经常见网友,在陌生人的关切中,她更为自信活跃。聚光灯从虚拟变成现实。就是这样,网络才会令她旷日费时。

“辜明卉的情况,我虽然没有特别清楚,不过,据说她是交友网站的风云人物,我推想应该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她出生在有钱人家——这又是一个‘虚拟的聚光灯’。我认为,她也充满自信,乐意与网友见面,让聚光灯化为现实。在死于焚尸事件前,辜明卉罹患了网瘾症,这意味着她已经深陷网络而不可自拔。

“唯一令我不解的是高家薇。从各种证据显示,她的工作表现平凡,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姿色也不突出——我探询过她的同事。唯有在网络上,她才能享受到‘虚拟的聚光灯’。但这样的聚光灯却无法化为现实,单纯就只是由于她的外貌……

“我想要强调的是,同样都是通过网络争取内心的自信,她们三人却得到不同的结果。不,我应该说,只有高家薇得到负面的结果!

“再者,三个人都是年轻女性,但生活背景却有差距。卿怡和辜明卉,都是学生,生活所需都要靠家里。最年长的高家薇,是健身器材公司的业务员,已经有好几年工作经验,经济能力不虞匮乏。这又是第二项高家薇与其他两人不同的特征。”

李英齐的神态有些激动,他的声音回**在没有行人的马路上。

“没错,只有高家薇跟另外两人不同。我认为,高家薇就是凶手!”

“什么?”不仅是我,就连李英齐身旁的林小镜,都不自觉惊呼一声。

“我们都中计了!”李英齐大声地说“一看到现场焚烧殆尽的残尸,我们就很容易认为受害者已经死亡。事实上,这只不过是‘无头尸体’诡计的变形!”

“这招高明心理误导手法,是双重的‘藏叶于林’。高家薇的第一重诡计是,把自己排进死亡名单里,借此摆脱嫌疑。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买房子,再加上生活圈单纯,一定能累积一笔足够改头换面的存款。杀了两个人,她可以到异地重新开始。

“她的第二重诡计,是利用人体自燃的焚尸手法,掩饰尸体的掉换,让自己从此蒸发在世界上。人体自燃后的尸体,只会剩下残肢末指——所以她非使用人体自燃来焚尸不可,因为,这种方式才能燃烧得最完全,比送进火葬炉更彻底!

“同时,从焚尸的残忍手法,也可以深切感受到高家薇的仇恨。张先生,那就是你曾经说过的——极为特殊的杀人动机。比起卿怡或辜明卉,高家薇年纪较大、姿色又不如人,尽管在网络上还是有‘虚拟的聚光灯’,但一回归现实,处境却变得非常劣势。

“想必她有过几次网聚经验,亲眼见识到卿怡和辜明卉的魅力——一位是受欢迎的网络作家,一位是交友网站的宠儿。她内心无法平衡,产生严重的嫉妒,发誓非毁掉两位美女不可,所以她才焚尸。这就是她的杀人动机!”

李英齐滔滔不绝的推理,讲得真是口沫横飞。连吕益强也忌惮三分的飞跃思考能力,我终于见识到了。

让我有点儿不舒服的是,林小镜看着李英齐的眼神变得既温柔又仰慕。

“李先生,我姓廖,是钧见的老板。”廖叔抢在我之前开口,“你方才的推理过程让我真是印象深刻,不愧是科学园区的工程师。”

“客气了!”

“但是,我感觉疑惑的是,你的推论有没有证据呢?”

“真凭实据是没有。毕竟高家薇已经死亡好几个月,焚烧残余的尸块也全数火化了,我很难证实,这些尸块根本不属于高家薇,而是高家薇杀了其他女性加以伪装的。高家薇甚至早已逃到国外去了。”

“原来是没证据。”

李英齐听了这句话似乎有点儿不高兴:“我是以犯罪心理学、变态心理学的角度所作的推理,将凶手的行为模式一一解析。至于物证,那是警察的工作!”

“是吗?”廖叔以平和的语气回答:“其实,我在你的推理中,发现一个矛盾之处。”

“你说什么?”

“你刚刚提到,你认为高家薇是在亲眼见到许卿怡和辜明卉在网聚时魅惑众人,才引起她极为特殊的杀机。也就是说,高家薇是这些网友的其中之一。”

“没错。”

“既然动机极为特殊,警察根本也很难想到。所以,高家薇只要杀人焚尸即可,为什么还要把自己也排进死亡名单里呢?万一,警察认为案情必须慎重处理,勘验尸体后就会发现这个尸体掉换的诡计,那高家薇马上就涉有重嫌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把自己排入死亡名单内,单纯地杀害两人,反而更能避嫌。”

“这……”

李英齐没料到廖叔的驳斥,一下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廖先生,”这时林小镜居然插嘴,“齐大哥的推理即使并不完整,却是在线索不足的情况下归纳出来的结果。说不定高家薇太担心自己在杀人时不慎露出什么破绽,或是怡姐和辜明卉握有她的把柄,所以才决定故布疑阵。对凶手来说,多考虑一些,才能够安全撤退!”

“好吧!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廖叔也没打算跟她辩,“李先生,希望你奇特的推理能得到充分印证,最好是把高家薇揪出来。”

廖叔说完这句话,车里车外出现了沉默的对峙。

“廖叔,我们走吧。”我深吸一口气,“我也有自己的答案。”

廖叔原本以为我打算搭乘捷运,于是露出不解的表情。

“走吧。”

“……好。”

“我一定会找到高家薇的!”锐气稍挫的李英齐补充道。

就在我升起车窗、系上安全带之前,我不禁多看了一眼林小镜清澈动人的双眼。

2

一夜辗转无眠。

清晨七点多,我独自坐在士林区一家快餐店的二楼,设法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从这里望出去,恰好可以看清楚一所高职的学校正门。

从玻璃窗透进阴沉多日却久不散去的暧昧微光,令人感觉些微晕眩,有种昏沉沉的迷蒙。

两个这所高职的女学生,关系亲密,看起来是很好的朋友,一边喧哗、一边买了早餐就往校门口冲,只为了赶上入校的最后一刻。

未久,校内的钟声响起,负责门禁管制的警卫开始准备将向两旁敞开的铁门关上。校门左侧的小旁门,一位相貌威严的中年教师,正板起脸孔在训斥几个迟到的学生。

杨菱涓今天进了校门,像个乖巧胆怯的女学生。她起得很早,看起来心情似乎很愉快,发型还特别设计过。我知道,抱着这种心情上学的她,绝对不可能待在学校太久。我早点到校门口来监视,只是为了确定她有没有上学。

我看了看店内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我稍微收拾吃剩的早餐,送进回收桶里。

然后,我走出快餐店,经过校门口,看着还在严厉斥责学生的老师,绕到学校另一边的围墙去,一棵榕树从围墙内探出来,那儿有非常清爽的树荫。

第一节课才开始不到十分钟,就陆陆续续有学生爬出墙外,准备开始一整天的课外活动。那几个少女虽然看到我,却丝毫不以为意。她们在我面前大咧咧地脱下学校制服的上衣,露出并不适合今天气温的细肩带。

“快点……快点!”

刚从墙内爬出第一群女学生,不到五分钟又听到第二群的声音。带头出声催促的女孩,不必见到面,就知道那是杨菱涓。

我看到她灵巧地从围墙顶爬下来。好一阵子不见,她的头发留长了。

做征信业这一行,有时要面对同一位客户好几次。怀疑丈夫外遇的妻子,绝不可能只怀疑这一次;遭鬼魅骚扰的神经衰弱者,也不会只失眠一个夜晚;感受不到家庭温暖的少女,更不会只离一次家。廖叔说,只要让客户高兴了,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让你接。这就是征信社的生存之道。

“你!”

“菱涓小姐,好久不见。”

“老爸又叫你来?”杨菱涓有点儿不自在,连忙将制服的皱褶拉平。

跟在杨菱涓后头翻出围墙的,还有三个女学生。“怎么了?你朋友吗?”

“我有点儿事想要问你。”我微笑,“跟你父亲无关。”

“要问什么?”杨菱涓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很忙,你现在问吧。”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哇靠,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听的?”杨菱涓其中一个同学叫道,“你以为你谁啊?”

“我是个侦探。”

“侦探?侦探就可以嚣张喔。”

“我要问菱涓关于一件出了人命的事情。”

那个女学生听了,表情显得有些错愕,没有再回嘴。

“单独谈可以吗?”

“喂,”杨菱涓勉为其难地转头望着她的朋友们,“你们先去SWEET等我。Ruvy到了以后可以先开始。”

“SWEET?Ruvy?”

“侦探大哥,不关你的事好吗?”杨菱涓横眉竖眼。

我耸耸肩。

“……那,菱涓你要快点儿来喔。”她们一边穿过马路,一边不时回头看着杨菱涓。

“你的朋友很关心你。”

杨菱涓伸了伸懒腰:“也没什么啦,因为我有好玩的。”

“好玩的?”

“你有没有玩过‘快闪族’?”

“我听过。”

“快闪族加国王游戏呢?”

“这个倒是新鲜。”

“Ruvy是隔壁学校的学姐。她很蠢,总是喜欢当老大。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啦。有人跑来跟我诉苦,所以,我们决定要教训她。

“国王游戏——你知道,谁抽到国王,就可以命令其他人做任何事。我们找Ruvy玩国王游戏,但是,我们全都串通好了,换了一副可以作弊的牌。我们会事先在Ruvy的饮料里下泻药,到时候,命令她到SWEET的男厕所上大号。

“Ruvy的肚子很痛,她绝对会去。然后就有好戏可看了。因为,我早就在网络上散布了一个消息:今天上午几点几分,请快闪族网友们到SWEET的男厕聚集,有特别服务。我还贴了一张美女照,伪装成Ruvy。

“除此之外,我还打电话找了修水管、拆马桶的工人,按照电话簿找了七八家……十分钟来一个,让Ruvy尝尝苦头!不过,其他人的胆子没有我大,非得我带头她们才敢开始玩。”

杨菱涓这番话,令我想起黑客惯用的“分布式服务拒绝攻击”——美其名曰,这只是学生间主持正义的方式,但却晕散开来一种极端残酷的恶意。

就好像以前的学生,会以“关厕所”或“所有人跟对方冷战一个月”的方式来惩罚某些讨人厌或弱势的同学,这是《苍蝇王》里描写的儿童社会。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玩吗?”

“好玩啊!这就是我们的网络游戏!”杨菱涓的语气毫无起伏,“看到有些人沉溺在‘人狼城Online’,我实在为他们感到悲哀。面对着电脑屏幕,永无止境地消灭电脑程序不停生产的怪物,这样有什么意义?说穿了,那只不过落入电信公司和游戏公司的陷阱。每当你冲破了最高难度的关卡、完成最顶尖的任务,游戏公司又会给你新的地图、新的怪物……让你为了脑中无聊的虚荣心而继续沉溺。

“到头来,网络游戏变成赚钱工具。为了那种游戏公司随随便便就能制造的道具,浪费自己的生命,只为了那一点儿钱。我的好多同学全都因为网络游戏变了样。

“我跟别人不同,我不缺钱。老爸给我的钱,我根本花不完。我缺的是乐趣,但是我不要那种虚假的乐趣。我要的是真实世界的乐趣。我也知道,我的同学们就是因为没有钱、没有乐趣,所以只好去玩网络游戏。

“所以,我要替她们想出新的乐趣。透过网络,人可以得到很多乐趣,而且用不着靠游戏。未来的网络游戏,必须凭着自己的想象力来创造!”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侦探大哥,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跟你说这些了。”杨菱涓说话的音量减低,“我认为你完全不了解我。你只是依照老爸的指示来行动。这,又是成人世界的悲哀。”

“你不缺钱。可是我缺钱啊。”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别听老爸的话,来干涉我的网络游戏。”

“透过这种网络游戏,你真的会快乐吗?”

“就算快乐只能维持一瞬间,那都是难得的珍贵。高中生的想法,可不是像你这种愚笨的大人能了解的!”

我暂时无言以对。

从杨菱涓倔强、反叛的眼中,我看到一股刚崛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网络新势力。

连续焚尸案,会不会也是杀人魔的网络游戏?他先玩了人体自燃的游戏,后来受不了十几个小时的缓慢燃烧,腻了,所以改玩淋汽油点火游戏?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闹出人命也无所谓?”

“绝对不会闹出人命!我很有分寸!”

“你太有自信了。今天你们讨厌Ruvy,所以才想要给她一点儿教训。然而,你自以为恰到好处的做法,却很可能会失控。”

“是吗?”

“我在猜,Ruvy喜欢当老大,也许只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如果她很爱面子,她就有可能因为你们网络游戏而精神崩溃。这可不像虚拟世界的‘重新加载游戏’。”

“如果是这样,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你有没有听过‘摩里斯’蠕虫?”

“那是什么?”

“一九八八年,当时美国有一个叫做罗勃特·摩里斯的康乃尔大学生。为了验证一个他观察到的网络系统瑕疵,他写了一个能够透过网络移动的程序。本来,摩里斯只是希望制造出不受管理权限限制、能够秘密地在网络上来去自如的程序。

“摩里斯蠕虫会在入侵电脑后,将自己复制一份,并且发动下一次入侵。但是,这个蠕虫程序内部却由于打字错误,存在着一个瑕疵。这个瑕疵使得蠕虫不停地复制自己,直到让感染蠕虫的电脑宕机为止。

“就这样,出乎摩里斯的意料之外,蠕虫很快地摧毁了六千台电脑。当时,这个数量是网络上电脑的十分之一。结果,只是一个突发奇想,他被判重罪入狱。

“你的网络游戏,就像是蠕虫程序一样。”我看到杨菱涓不情愿低头的模样,“也许你原先的构想,只是想教训别人,但最后却有可能造成你无法弥补的伤害。网络上片面凌乱、任凭想象的信息,破坏力难以估计,我的警察朋友说,有人在网络上吵了一架,最后展开械斗……”

“说够了没!”

“我说得太多了。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不需要讲得太详细。”

“你究竟有什么事要问我?”杨菱涓提高了不耐烦的语调,“问完了快走!”

“我想知道,你在今年二月底的离家出走,同样也是一场网络游戏吗?”

“你!”

杨菱涓咬紧下唇,刘海后的双眼张得斗大。

“我猜对了?”

“你……猜对了又怎样?”杨菱涓别过头去。

“麻烦你详细解释一下,可以吗?”我移身正对着她的脸。

“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我后来接了一个出人命的委托,和当初找你时所发生的事,有非常离奇的巧合。”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吗?当时,有一个国中生到网咖来找你,还撒了你全身都是洗衣粉。而你的身旁,则坐着另外一个国中生,专注地在玩网络游戏。”

“我记得。”

“沉迷于网络游戏的国中生,叫做辜明孝,昨天晚上在天母的暗街里几乎全身烧焦,到现在尚未脱离险境。而那个对你撒洗衣粉的男生,则叫周培巨,则是这场致命火警的第一目击者!”

“真的吗?……”

“你认识辜明孝吗?他和你住的是同一个社区。”

“我……我确实见过他一两次。我也听说过他姐姐的事情。”杨菱涓嗫嚅着,“那场火灾,在社区里有很多住户在讨论。”

“如今丧失意识的辜明孝,甚至跟他姐姐辜明卉的死因有关。事实上,辜明卉的死亡并非单一事件,而是由一个网络杀人魔所主导的连续焚尸案!辜明孝很可能已经掌握了杀人魔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惨遭毒手。

“你必须告诉我,你所玩的网络游戏,到底是什么内容?我必须查明周培巨和辜明孝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网络杀人魔是真的……”

“你也知道网络杀人魔的事?”

“这是网络谣言,在我们学校也传得很泛滥……网络上有个转寄信件,好像是从BBS的Marvel板开始传的。写这篇文章的人,说她自己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因为在网络上受到极为悲惨的凌辱,最后只好选择上吊自杀!”

——上吊自杀!

“那个女孩子在文章里说,”杨菱涓继续说,“她是在地狱里写下这篇文章的……希望好心的网友愿意挺身而出,替她报仇申冤,将这篇文章转寄给二十个朋友,协助她将信件寄到害死那些自己的恶人手上。

“信里头还说,假使看到这篇文章的人拒绝帮这个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因为,她的冤魂在地狱里受到严重的折磨,必须不断地替牛头马面找到新的替死鬼,代替自己接受火刑。有一个读高中三年级的女生、两个国中的女生,就是因为自以为是,根本不相信地狱的存在,对这篇文章嗤之以鼻,所以才得到报应!

“像这种连锁幸运信,在网络上已经传得不想再传了,所以我们班都没有把它当一回事。我们看到有同学做家务事不小心被火烫伤,就会取笑她,说她要被那个女鬼抓走了……”

“那么,这封信……里头有没有附件?”

“附件?”

“好比说,影像文件?”

“没有……对了,好像班上有同学收到过附有照片的转寄信件,还打印下来带到学校来给大家看。照片实在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楚在拍什么,仔细看反而感觉毛毛的。最后大家只好说,这种文章不管里头附上什么照片,只要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就会让人胡思乱想。

“也有人说,搞不好是在转寄信件的过程中,有无聊人士故意添油加醋,让这篇文章看起来更恐怖,所以才制造一些奇怪的照片……”

“你的电脑里有没有这封信?可以把它寄给我吗?”

“我不确定。”

“找到的话就寄给我。”

我从口袋里随手找到一张发票,在上头写下征信社的电子邮件信箱。

“非常谢谢你提供这条宝贵的线索。”我把发票递给她,“好。接下来,请你告诉我当时你所玩的网络游戏是什么。”

“那是……失踪游戏。”

“让你的父母亲找不到你吗?”

“不是。是让我爸妈设法找到我。”杨菱涓开始解释,“事实上,我在电脑里所留的讯息,都是为了要给爸妈提示,只要他们多关心我、多花一点儿心思,就可以找到我。就像电影的情节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在网络上看到有人告诉我——失而复得的东西,在你的眼中会变得更加珍贵。爸妈都是大忙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我的排名永远在最后。这不是因为他们不爱我,而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付出的关心太少。

“为了多得到一些爸妈的注意力,我决定要离家出走。但是,我绝对不是要真的离开他们,而是要通过离别,让他们重新思考、重新发现他们对我的爱。

“在交友网站上,有很多好朋友知道我的想法,都很鼓励我这样做,也很乐意帮我。我们另外设定了一个秘密账号,有关寻人游戏的计划,都在那儿讨论。网友们帮我想到很多点子,而且真的愿意提供我住的地方。”

“所以,你留下字条,明确告诉父母亲你心中的想法。你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在你的电脑里面,所有的电子邮件都是事前设计、预先保留的,为的就是让你父母顺利找到你。”

“也难怪。在我接受委托,开始寻找你时,总是有一种感觉——我的黑客功力一下子变得非常高强,尽管我确实恶补了不少东西,但进展还是顺利得令我有点儿不踏实。”

“没错,所有的线索都是我故意留下的,”杨菱涓的嘴巴嘟起来,“可是,爸妈竟然会找征信社帮忙。后来听他们说,他们最早是先找警察,警察办事效率太差,所以才找侦探。

“我确实没有想到,爸妈会舍弃面子去报警、去找侦探。原本我以为,他们会避人耳目,亲自南下来找我的——爸妈还是太忙了,他们手边的工作还是比寻找我更重要。

“当时,我感觉好失落。我失踪了,爸妈还是只想到用钱来解决。最后,我和几个网友讨论过后,决定在回家前,要好好地整你一顿。”

“整我?”

“我的几个网友,都觉得你讨厌透了。为了找到我,不仅找别的女生来骗他们,还搬出法律条文来威胁。”

“法律绝对不只是威胁。”

“我们想出一个方法,在你盯梢的电子信箱里写了一些毒品交易的伪装邮件。我知道老爸很讨厌毒品,他一定会紧张得半死,郑重派你一定要好好监视我,一步都不准离开。”

“你父亲确实是这样说。”

“我有一个网友替我想了有趣的计划。他知道我常玩网络游戏,一坐可以坐两天不起来。但那个侦探可不行。整你的方法就是让你陪我待在网咖整整三天。

“其实,这个网友……就是辜明孝。当然,我后来才知道他的本名。在网咖见到他以前,我也不知道他居然是我在社区里看过一两次的邻居。因为,他在网络上只告诉我,他可以帮我,也愿意在网咖陪我、给我壮胆。只不过,为了不让你发现,我们不能交谈。”

“原来如此。”我不禁笑出声,“所以,周培巨也参与这项计划了?”

“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会出现!”

“你说什么?”

“我刚刚说过了,假称毒品交易只是为了要整你。根本不会有人来卖毒品给我。等三天一到,整你整够了,我自然会乖乖回到爸妈的身边。”

“你所玩的,真的是个十分危险的网络游戏。假使警方真的介入,你会害惨一大堆人。”

“好啦!我知道啦!不要一直教训我!”

“那么,你认为,周培巨是辜明孝找来帮忙的吗?”

“当时我确实是这样以为。”杨菱涓甩了一下长发,“可是,当我回家后,在社区里也遇到辜明孝几次,但他却对我视若无睹。不过,有些人在网络上很健谈,但在现实生活却很内向,也不太搭理别人,我倒蛮能理解的。”

“你回到家以后,在网络上还跟辜明孝交谈吗?”

“没办法了。爸妈不准我碰网络,他们认为我就是在网络上交了坏朋友,才会产生离家出走的念头。”

“这里有一个盲点。”我想了一下,谨慎地说,“从你刚刚的说法,辜明孝在网络上说他很愿意帮你——注意,是在网络上。也许这个说要帮你的人,并不是辜明孝。”

“谁知道。”

“换句话说,有一个人从网络上得知你的失踪计划,于是冒充了辜明孝,并提议要你整我,让你跟真正的辜明孝在网咖里共处一段时间。”

“这个人会不会是周培巨?”杨菱涓突然问。

“有可能。只不过,周培巨这么做,就只是为了在你面前撒下普通的洗衣粉吗?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这是侦探的工作,你好好想一想吧。想到了什么答案,要记得告诉我。”

“你对这种事也有兴趣?”

“我对网络上一切可能发生的游戏都有兴趣。说不定,这可以刺激我的灵感,让我想出更新鲜的网络游戏。”

“如果这能帮你排遣无聊,我是很乐意告诉你我的发现。”我凝视着她,“不过……”

“绝对不可以闹出人命!”杨菱涓替我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