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六卷 黑色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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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怀疑并非过敏,五福楼所以能招徕那样多的吃客,而且长时间保持着兴旺的势头,果然是有绝密的招数。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中午,我接到个电话,一个自称“一顾客”的人,举报说五福楼的火锅调料里掺了罂粟粉。这事可非同小可,缉毒、禁毒是当前工作的一大重点,这样的事岂能放过?对匿名举报,我们一向十分谨慎,因为其中多有谎报和诬告的事。

“怕搞错了?”我去请示队长,他指示说,“讲点儿策略不就成啦?”

“讲点儿策略”是什么意思?我明白,这是指“不宜明察,只能暗访”,不公开行动意图,即使查不出什么情况,也好有个退路嘛。

“暗”,也不是绝对保密,需要透露还是得透露,我的行动意图对洪元瀚就不能隐瞒着,没有他的配合,我一个人去五福楼,岂不是太引人注目?

已是临近吃晚饭的时间,是先吃饭还是先行动?当然是先行动。我给洪元瀚打了个电话,约他一同去五福楼,还向他说明了我们队长那个“不宜明察,只能暗访”的策略。

“营业时间去,总不大好吧?动作过大,难免陷入被动,”洪元瀚比我想得周到,出着主意,“等那儿关门下班再去,岂不是更稳妥?”

洪元瀚说的不无道理,莽撞行事的确难免造成“打不到狐狸,闹一身臊”的被动结局,再说,查罂粟粉的确未必非得在营业时间不可,只要取来顾客用过的火锅、碗筷,一查验上面的残留物。不就能知道了?

五福楼9点关门,我及时驾上“奥迪”去接洪元瀚。

一路上,我俩商量着行动的策略。像这样突然袭击式的暗访,我干过许多次,既要达到目的又要不露意图,是很不容易的,除非是发现了痕迹、抓到了把柄,否则只能若无其事一般。出于这样的考虑,我和洪元瀚做了分工,他去找徐承柱,装作关心、了解经营情况的样子和他闲聊,把他稳住。我直接去厨房,寻找疑点,取得证据。

9点刚过,正当吃客完全散尽之时,我俩赶到了五福楼。

餐桌上的杯盘碗筷已收拾完毕,只有两位服务小姐在抹着桌面上的残渣、油渍。按照预定的分工,洪元瀚直上二楼去找徐承柱。

我穿过店堂,径直进入挂有“制作间”牌子的厨房。厨房里一片繁忙,灶火已然全部熄灭,厨师们正在擦拭灶台,收拾锅、盆、刀、勺之类的炊具。

我的兴趣不在这儿,而是在洗碗间。

洗碗间里有位小姐在忙碌着,碗筷已大部洗刷完毕,她正往碗柜里摆放呢。我最关注的火锅已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木架子上,个个锃光瓦亮。我不禁失望,痕迹都没啦?

“于鹃?”那小姐一回头,我认了出来。

熟人相见自然感到近乎,特别是在此时,我不能不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面前的于鹃身上,在痕迹已被大部清除的情况下,借助调查询问也许能得到更有价值的证据呢。

我直率地提出要求:“耽误你一点儿时间,可以吗?”

于鹃没回答我,用抹布擦着手,一转身,把我引进隔壁一间不足10平米的小屋里,这儿是她们的休息室。

“需要我做什么?”她也很直率,一副真诚的情态。

“哦,”我竟不知从何说起,摆出了搭讪的样子,扯着闲话,“听说这里生意不错?”

“是的,所以我们的收入也还不算少,”她摸不清我的来意,也搭讪着,“我非常感谢洪主任给我的安排,不然,我还不知道在哪儿胡跑乱撞呢。”

我总算找到个可以引入话题的突破口,问她:“这儿生意所以兴旺,听说主要是靠着火锅系列?”

“对,街上许多家饭馆都有火锅,专营火锅的‘火锅城’也很不少,五福楼所以能形成优势,是因为味道独特。”

我引着她继续说:“怎么个独特法儿?”

“喔,这我可是说不清,味道独特,是顾客说的。”

“徐经理有绝招儿?”

“我想是的。”

“没向你们透露过?”

“没。”

“你也没想想?”

“当然想过,”于鹃理着额头上的头发,思考、推论着,“你想啊,肉呀、菜呀的,能和别的各家有什么两样?炒菜讲火候、讲作料,火锅不也就是凭着这?”

由“火锅”而至“作料”,没想到竟如此顺利,只三言两语便使话题纳入了我的思路。为不致引起她的过敏,我暂时放弃了“作料”的话题,分散一下注意力。

我提起了进门时所见到的情景:“9点关门,到现在还不到半个小时,怎么这样快就收拾干净啦?”

“啊呀,你可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生意清淡得很,没有多少客人上座,刚8点多,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

“下午4点半钟,我们开了门,火锅也摆好了,徐经理突然从楼上下来,发下个命令,说‘今天晚上不上火锅’……”于娟似有难言之处,说到半截,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我再次催她。

于鹃压低了声音:“我也挺纳闷,就问徐经理是怎么回事,他说:‘刚才我去了库里,发现作料用光了。’倒也是,没有作料怎么上火锅?”

“作料真的是用完了?”

“这我可就说不清了,小仓库是徐经理亲手管的,”于鹃指着屋顶,“这事,你去问徐经理不就清楚啦?”

看来,我只能去问徐承柱了。

“谢谢你。”

我站起身刚要走,于鹃一下把我拦住:“唉,雷鸣先生,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怎么闹不明白?”

“我想知道的,你已经都告诉了我,所以我才感谢你。”

“不,我还是弄不懂,警察登门总是有大事的,你哪有工夫来找我闲聊?”她很热情,表示着,“说明白点,也许我还能帮助你呢。”

人家如此真诚,我却含而不露,也是不大合适,我临时改了主意,索性向她稍有透露,以求得她进一步的帮助。

“我对你所说的火锅作料很感兴趣。”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于鹃果然机警,推测着,“作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肯定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用了违法的东西,对吧?”

怎样答她?我一下哽住。

“作料里能放什么违法的东西?”于鹃似乎没在意我的尴尬,继续推论着,“雷鸣先生呀,这样的事我可是听说过,云南、广西那边的个体餐馆,尽在汤里、菜里放鸦片,让人上瘾,来招揽回头客。”

她说的是事实,我们内部通报上登载过,她是从哪儿知道的?我追问着:“你是听谁说的?”

“这个人你认识。猜猜看?”其实,她根本没有让我猜的意思,“告诉你吧,是我们徐经理。”

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全部的“底儿’都被她猜透了,我的“暗访”,由于于鹃的积极支持而变成了“明察”。

一不做,二不休,我来了个随机应变,顺水推舟:“那作料,还能找到吗?”

“啊呀,我刚才说了,去问徐经理不就都解决啦?”

她在推托,是不是有话不好说?

我进逼着她:“你有顾虑?”

她终于吐了真言:“我是怕徐经理怪罪我,丢了饭碗可不是小事,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了你什么。”

“放心吧,你支持了我们工作,怎么能把你卖出去呢?为合作者保密,是我们的纪律,懂吗?”

“警察挽救过我,我总该站在警察一边不是?换个人,还未必对你说实话呢,”于鹃诚挚地问我,“你非要?”

“是的,”我启发着她,“吃火锅用的用具也成。”

“都刷干净啦,”她眉头一皱,“哎,中午,有个顾客打碎个饭碗,我还没扔呢,有用吗?”

“可以,可以。”

于鹃从碗柜的下面摸出个碎成两半的饭碗,递给了我。

证据已然到手,还有什么必要找徐承柱?不过,我还是得上楼去一趟,洪元瀚还在那里等着我呢。

刚上二楼,便听到屋里传出来哈哈大笑的声音,我暗暗感谢洪元瀚,他还真麻痹了徐承柱的警觉,把他稳住了。

临到经理室的门前,我停住了脚步,进去我说什么?洪元瀚是徐承柱老熟人,随时都可以来探望、闲聊,我是个警察,无缘无故地登门怎么解释?一想这,我又退了下来。

我总不能把洪元瀚一个人晒在那儿吧?出了五福楼,我跑到路边的电话亭里往里面打了个电话,假称是社区机关的,请洪元瀚立刻返回单位。

没过两分钟。洪元瀚便出来了,我忙迎上去,举起手里那个装有破碗的塑料袋:“手到擒来。”

“果然有事?”

“哦,这得看我们的技术专家怎么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