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清夫妇的潜逃,小马和庄科长都得悉了。
湖南某县公安局也来了电报,证明他们那里仍然有个桂清,而且桂清的父亲依然在世。这个潜逃的桂清,就是卢昌茂无疑了。庄科长事先和重庆有关部门取得了联络,在那里过去的中美合作所有卢昌茂的档案,他出了中美合作所分配的是台长而不是什么上士班长。
卢昌茂潜逃的事,小马告诉了张长发,张长发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廖月娥,并且按照小马的指示给廖月娥谈了许多话,交给了廖月娥任务。
廖月娥本来在心中曾慢慢地升起过喜悦的希望,细眉下的眼角也曾舒展过笑意。现在突然听说卢昌茂逃跑了,这个可怕的消息又使她心里紧张起来。“长发要我留意他们的下落……我上哪儿去找呢?我整天在家哪儿也不能去又怎能去找呀!”廖月娥难为地想着。“呵!今天不是丁老板来了吗?他每次都是从罗霄山来的,卢昌茂跑了,他一定是知道的,得留意他给王胡子带来的风声。”她想到这里,开始警惕起来。
夜是深了,街道上都没有了行人,一切是寂静的,只有电厂传来断续的机械轰鸣声,搅乱着廖月娥的思想,天也有些闷热,她实在无法入睡了。
廖月娥住的房子,里外只两间,内室是王胡子和他老姘头住,外向从中隔了一下,一进门是锅炉盛长鱼的用具之类和一张冲门放的桌子,隔起的靠着后墙便是廖月娥的床铺,廖月娥的床铺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便是王胡子的床铺。
王胡子在内室里也是没有睡着,他时而咳嗽、叹息,时而捣枕、捶床,老姘头也被他闹醒了。
“为什么不睡觉?有什么心事?”老姘头带着病的声调斥责他。
“什么事还非得要给你说!”王胡子也有点不平静了。
过了一会儿,王胡子还是没有睡,翻来覆去地在**叹息。
“你乱闹腾啥,有什么事你倒说说呀?”老姘头似乎有点火了。
“好,给你说,是为了你女儿女婿的事!”王胡子尽量把他的声音压低。
“什么?”
王胡子没有马上回答,突然寂静起来了。然后他敲了敲木板。
“月娥!月娥!”是王胡子不高不低的喊叫声。
廖月娥心中跳了几下,决定不回答他。
“睡着啦!”王胡子自言自语地又像是对老姘头说的。
“给你说,他们逃啦!”王胡子惊骇的声调。
“逃啦!出事了吗?”老姘头也惊骇担心起来了。
“是的,出了事啦!那个杜队长找上门去啦,杜队长去的时候,昌茂正在擦电台,杜队长进了屋子,电台还摆在**。”
“哎哟!这怎么办呀!”
“桂英机灵,用被子盖起啦!”
“谢谢老天爷!”
“后来杜队长问长问短,话色都不对,他们担心,当晚就转移了。”
“到哪里去啦?”
“听说在黄先生家里。”
“她是要生孩子的呀!”
“我也为这担心哪!”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傍晚有黄先生的佃户送来的信。”
“孩子生了没有?”
“生啦!在夹壁墙里生的。”
“是男是女?”
“我也不知道呀!信中没写,我也不好问那个佃户。”
“你要去一趟!”
“我是想去,把孩子接来。”
“什么时候去?”
“打算三五天。”
这时廖月娥心中完全明白了,原来他们谈的正是卢昌茂的事,什么电机子她也知道真名字叫电台了。她静心地听着,想听出姓黄的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但是他们总不提起,因为这在他俩心里是烂熟的。
“丁老板知道昌茂的事吗?”
“不知道,他今天坐火车还到山里去呢?”
“那多危险呀!”
“或许没事,他是精明强干的人,身上还有那个‘家伙’。”
这一段,廖月娥心中也是明白的,丁老板就是那个眉毛像两把刀一样的卖炭的萍乡人。那个“家伙”当然指的是枪。她还想听些其他的事情,但室内谈来谈去,都是些老问题了。突然一个强烈的念头从廖月娥脑子里涌了上来:“长发不是要我留意卢昌茂的下落吗?为什么不去报告呢?‘人民政府才是我们的靠山……马同志会帮助我们除坏人……幸福要自己争取……’去!去!一定要去报告。”
廖月娥昏暗的眼睛里射出光亮来了,她屏着气,捏着脚步,从床沿下来,摸过隔板,屋门半关半张,有月光透进来,她出了屋子,悄悄地开了院门,风也似地向张长发的家奔去。她打算把这个消息先告诉张长发,再报告马同志。
张长发的房子还开着电灯,廖月娥以为他仍在忙活,叫了门,进去,张长发惊喜地迎着她。她看见张长发就从头至尾把她刚才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张长发,张长发仔细地听着,有时点头,有时思考,有时露出喜色,他那粗眉大眼的每一个表情都被她端详着,最后她一口气讲完时提了个要求:“你带我去找马同志,我一定要当面给他讲。”
“廖月娥同志,我在这儿。”是小马的声音,他从内屋子里走了出来,他铜铃似的眼睛里闪着喜悦。
“你……你也在这里……”小马的突然出现,使她感到有些惊讶,一时反而不知从哪里说起了。停了一会儿,才把她所听到的情况一一告诉小马,最后说:
“马同志,那个什么黄先生,可不知在哪里!”
“这个,张长发同志已经弄清楚啦。”
“长发,你们已经都知道啦!”廖月娥愕然地说。
“不,我只知道黄先生住处这一点,今天下午,我在你门前转,有个乡下老农民送信给王胡子,不知你的门,问我了,我说:‘你从哪里来的?’他说:‘樟树。’‘是谁送来的信?’‘是黄济仁先生。’我只知道这一点,其他你讲的我还一概不知道。”
“马同志,这……”
“这有办法啦!”小马回答着廖月娥。
小马看了看表,已夜3时半:“不早啦,你们谈谈吧,我要回去。”小马看了看张长发、廖月娥,最后说:“我一定要吃你们的喜酒,快点准备吧!”说完,他飞快地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