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四卷 无铃的马帮

字体:16+-

天麻麻亮,赵股长和党支书刚洗过脸,张万寿来到了乡公所。

“副社长,你好早啊!”赵股长笑着说。“唉!支书知道我这个老毛病,心中有事,压根儿就睡不安生。为这个案子,昨晚一夜都没有合上眼。”张万寿笑着说。

真的,张万寿一辈子是最爱操心了。远的不说,就说建社以来吧,才建社那时节,他到处去动员串联,他为了全村“合作化”,就连本村富农田云卿他也进行过“说服教育”,要他入社。由于张登山坚决反对,他算白动员了一场。张万寿还有一种特长:一笔好字,一手好算盘。所以,他还兼任社里会计,常常为算账记账熬到半夜鸡叫。有时两眼熬得通红,别人劝他休息,他说:“为大家办事,累死也心甘情愿。”因此,社员们都很佩服他,有的社员常夸奖他能干,原来不同意他当副社长的社员,也说他好了。这些,党支书是清楚的,他每当看到这个五十来岁的人,谢顶的头上稀有的头发因为操心过度还在不断脱落时,心里就很同情,常常劝他不要累坏了身体。目前,看到张万寿对这件案子如此关心,心里更是感动。“这件事,你可真操心啦。”党支书笑着说。“咳!自己的事能不操心?你想,登山是咱们社里的擎天柱,农业社是一万个离不了他;再说,说句封建话,我是他本家叔叔,咋能不操心呀?!”张万寿忽然愤怒地高声叫:“娘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下此毒手,捉住他非千刀万剐不解恨。”因为张万寿看大家都说社长是被下毒的,也就放弃了昨天的意见,并且,对敌人表现了无比的愤怒。“是啊,反革命分子是狼心狗肺。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他们就千方百计地来破坏我们,想叫咱们还过牛马生活呀!”党支书同意地说。

张万寿压低了声音问:“支书,你心中有数没有?”党支书一时不解,张万寿又悄悄说:“我怀疑是……”他两眼向门外一扫,“田大虎。”“田大虎?”党支书惊讶地叫了一声。“对,我怀疑是他。”张万寿说着机警地把门关上,把头插在赵股长和党支书的头中间,小声说:“这很有根据呀,前天上午,登山不是和田大虎吵架了吗?”“不,不会。大虎那个牛脾气,说话冲天冲地的,不是常和别人抬杠吗?”党支书提出反驳意见。“这一回哪是抬杠呀?不是我劝解,就动手啦。”“为什么呢?”赵股长不慌不忙地问。“请支书说吧。”张万寿把嘴向党支书努了一下。党支书说:“你说吧,前天上午我不在场。”张万寿把头又向前趋趋,低声说:“事情是这样的……”

的确,张万寿说得一丝不差。事情是这样的:白杨树农业生产合作社是前年建立的,这是由原来的张登山互助组和田大虎互助组联合组成的。在选举社干时,张登山硬让田大虎当社长,田大虎硬是不肯,连副社长也不愿干。社员们也说田大虎是个生产猛将,没有帅才;张登山是有勇有谋,好做一家之主。因此,选举结果田大虎担任第一生产队队长,田大虎觉得很如愿。白杨树农业社在正副社长的领导下,团结得像一家人一样,大家商量着办事,深耕细作,粮食年年增产,社员们欢天喜地,外村的单干户也要求加入这个社,外乡的社干们也常来参观,吸收他们的经验。县里还准备把它做个重点社呢。

近年来,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大有变化。田大虎和张登山之间,第一生产队和第二生产队之间,甚至牵扯到姓田的和姓张的两姓之间,常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意见,前天上午闹得最凶啦。

前天上午,他们召开社委会议,讨论麦收准备工作,因为第二生产队病倒了几个社员,社长提议从第一生产队拨两个人来补充,这是很合理的事,可是,田大虎一百个不同意。后来,社长批评他本位主义,田大虎火了,一跳八丈高,指着社长鼻子恶声恶气地说:“我本位主义?你才自私自利呢!沾光的事都是二队,吃亏的事都是一队,偏心眼!告诉你,我一肚子意见。搞不成去球!铁匠扒炉子——拆伙。”都是年轻人,谁能没点火性子?社长也起高腔了。看样子田大虎就要动手了,社长可坐着没有动弹,多亏张万寿千拉万劝,方才罢休。

张万寿说完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党支书心里忖摸着:“千说万说,田大虎这个人我摸底,他性子直爽,从来没干过亏心事。不可能,不可能。”

赵股长问张万寿:“还有什么根据吗?”“有,”张万寿挠了挠头说,“前天下午,社长两口子都不在家,小石头在家看门,小铁蛋把他拉去玩扑克去了。赵股长,小铁蛋是田大虎的儿子呀,哼!这里头一定有文章。”张万寿看见赵股长微微一笑,他心里好像熨斗熨得一样舒展。“我真看不出你还是个高明的侦查员呢!”赵股长笑了笑说,“谢谢你提供这样重要的线索。还有吗?”“没有了,目前所了解的只有这些。”张万寿回答。

赵股长转变了话题,问起了本村富农田云卿的情况。张万寿由于没有准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哑了。党支书站起来说:“我正准备提出来研究哩。田云卿是富农,土改时,多余的田地都被征收了,这是张登山一手斗出来的;前年他想混进农业社,张登山又坚决反对,没有混成。我想,一定是他怀恨在心,才下这毒手。”“不过,那家伙胆子很小,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破头,我猜想他也不敢。再说,这几年也表现得很老实,你说哩?”张万寿用探问的口气对党支书提出了问题。党支书右手一挥:“哼!别看他表面老实,可会装啦!你想,他田地被征收了,他能甘心?从前在人前气势昂昂,现在低头走路,他能情愿?仇恨都记在心里呀!做梦都在想着报仇哩。”张万寿急忙分辩说:“你说的也在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可不能麻痹,他是阶级敌人呀。”张万寿说着站起身来告辞了。

张万寿对这件案子的分外热情,却引起了赵股长对他的怀疑,然而,侦查员是重视客观事实的,照目前材料来看,自然田大虎是更可怀疑的了。至于富农田云卿当然也是个重要的怀疑对象。

党支书的想法和赵股长不同。凭着他的经验和平时对这些人的了解,他肯定田大虎不是干坏事的人。至于副社长张万寿,他想都没有想到过,因为他一贯表现积极,又是张登山的本家叔叔,哪会害死自己的侄儿呢?他分析的结果,坚信是富农田云卿。

赵股长思考着所有的问题。不知道什么缘故,张万寿这个影子,总绞着他的脑汁。昨天他一口咬定社长是自杀的,为什么?今天又为什么改了口?并且检举了田大虎,说得有根有据的,对于富农他倒说老实?咳!记性太坏了,在哪见过他呢,赵股长给自己提了一大堆问题,都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最后,他决定先从党支书那里了解一下张万寿的情况再说。

关于张万寿,党支书告诉赵股长十六个字:工作积极,吃苦耐劳,能说会道,联系群众。至于他的缺点,党支书没有说出什么。这样好的干部为什么没有吸收他入党呢?党支书这样回答:去年支部大会就讨论通过了,就是张登山一个人不同意,说他之前的历史没弄清,区委会也就没有批准。咳!什么历史问题呀?谁也说不明白,张万寿在外边跑多年生意,1948年快解放时,他被土匪抢个干净,才带着老婆孩子回到故乡;他家里什么也没有,解放后才分了几亩地,一面生产,一面干工作。

赵股长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对张万寿更加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