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四卷 无铃的马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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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庄,东西两头有二十三户人家,东头姓田,西头姓张,除了富农田云卿以外,都是社员。

早饭后,党支书到村东头去了。赵股长来到了村西头,他找到了田秀娥,问她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原来,田秀娥早饭后就来到了村西头。她串了几家门子,听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说是田大虎放的毒,原因是田大虎和社长有气,所以,才来这一手。有的人把问题更扩大了,说田大虎代表姓田的想打倒姓张的社长,姓田的好掌大权。这消息多半是妇女、老头儿们悄悄传说的。追了半天根,都说是听别人说的。别人是谁呢?真活见鬼!

田秀娥说完了这个新情况,好像要说出自己的看法又好像诉说委屈似地说:“赵股长,这一定是敌人造谣。”她用手拢了一下额前的短发。“我告诉他们不要相信谣言,上敌人的当,诬赖好人。有人背地里说:‘和尚不亲帽亲,一笔难写两个“田”字,还不是包庇?’赵股长,这一回把社闹垮了,可咋办呀?”她说着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不要紧,秀娥,有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翻不了天。”赵股长安慰她说。“群众都相信了吗?”赵股长问。“也有不相信的,他们说田大虎不是那号人;也有人说,那可不一定,年轻人火气旺,可敢把天戳个大洞!”

赵股长问到群众对富农的反映,田秀娥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浓阴的老桑树下,一把木圈椅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这就是张老大爷。从他脸上深深的皱纹看去,知道他是个饱经风霜、深受磨难的老人。他手里拿着拐杖,眼睛望着黄澄澄的麦田,流露着慈祥的微笑。

赵股长走到老人面前,叫了声“老大爷”。老人用拐杖指了指树下的一块青石板,让他坐下。“老大爷,你今年高寿啊?”赵股长知道他耳聋,故意把声音放大些。“咳!八十四啦,‘关口’到了,你没听说过‘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请自己去’。该自己去啦。哈哈哈!”出乎赵股长意料老人大笑起来。听他的笑声,根本不像八十四岁的老人。“老大爷,多福多寿啊,要活一百多哩!”“沾毛主席的光,享几年老来福。唉!快入土啦。”“老大爷,你家参加农业社了没有?”赵股长明知故问。“农业社?噢!都在社。他们还说我是个老社员哩!”老人说着又笑了起来。“你们社长是谁?”“社长?一个是我侄孙子叫登山,一个是我侄儿叫万寿,都是自己人。”老人停了一下,又说:“唉!登山是个苦命孩子呀!从小就没爹没娘,跟田云卿家放牛割草打长工。解放以后,可真抬头啦,分了田地成了家,现在还当社长哩!”“万寿哩?”“那是个有本事人哪!”老人皱了皱眉头接着说,“在外头跑二十多年,走过河路码头,可见过大世面呀!”老人羡慕地说。“他在外边干啥?”“谁知道哩?听说开头是当官,后来又跑生意。老婆是在外边娶的,孩子也是在外边生的。他大儿子还在外边做事哩!”“在哪做事?”老人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他用赞美的口吻说,“人,真是从小看大,万寿从小就机灵能干。”

谈话结束了。他对这次访问很满意,虽然得到的材料并不多,也不具体,但是可以肯定张万寿是个有来历的人。

在乡公所里,三个人围在一盏煤油灯下研究着问题。今天的收获很大,但是,情况了解得越多,问题也就越复杂了。从田秀娥由村西头带回来的情况看,仍然没有提到富农田云卿一个字;关于张万寿,只有好言,没有恶语。可是,查明了一点:说田大虎行凶的人,可不一定是真相信,大半是跟着说说而已。严重的是,敌人把问题引到宗族斗争上来了,这是敌人的诡计。追根吧,一时还追不出来。

从党支书由村东头带回来的情况看,田大虎,没有一个人怀疑。对于富农田云卿和副社长张万寿倒有两点反映:第一,社长中毒的那天下午,张万寿到田云卿家去过。不过,也有人说,副社长常到富农家去“训话”,有时“训话”的声音很大,有人还听到过,可见他干的不是坏事。第二,也是前天下午,太阳离落山还有一竿子高,有人看见田云卿在社长房后拾粪,可是,粪筐子是空的,那里根本就没粪可拾。党支书汇报了情况以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田云卿行凶,这有很大的可能。至于说张万寿嘛,他素来对富农是不客气,有一次,不是我拦住,他就要打田云卿哩!”

赵股长谈到了张万寿的历史情况,田秀娥大吃一惊。因为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她今年才刚满十九岁呢。党支书挠了挠头皮,悔恨自己不深入群众,对张万寿了解不全面。

讨论开始了,党支书首先发言。他说:“田云卿行凶,这是肯定的。张万寿嘛,也可以算个怀疑对象,不过群众对他只有那一点反映,不能算主要的。田大虎嘛,我的意见是取消对他的怀疑。”

“依我看,说不定是田云卿和张万寿一同干的。”田秀娥说到这里,想到别人一定又要根据,于是,她自问自答地说:“有什么根据呢?因为前天下午张万寿到田云卿家里去过,这是一;紧接着田云卿在社长房后拾粪,一定是给张万寿望风,张万寿下的手,这是二;还有……”她停了停又接着说,“关于田大虎,应该取消怀疑。因为他是青年团员、民兵队长、生产队长。一句话,他是个好人。”赵股长望着田秀娥笑了笑,从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年轻的姑娘,他也同意她的看法,但他没有说什么。

“哗啦!”门被打开了,田大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支书,赵股长,我可受不了这冤枉,真把肺都气炸啦!”“大虎,你咋啦?”党支书问。“你们还不知道?有人说我毒害社长。”田大虎拍着胸膛说,“我敢对天发誓,拿刀把我的心挖出来,看是红的?是黑的?”“大虎哥,你别生气,我们已经……”田秀娥还要说下去,却被赵股长的话打断了。“大虎,别性急,真的说不假,假的说不真,谁是谁非,总会弄个水落石出。党和群众绝对不会漏掉一个坏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赵股长停了一下,镇静地说,“先别生气,回去吧。”田大虎直瞪着两眼说:“赵股长,不干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们访问访问,我田大虎干过一点背良心事?我和社长闹意见是不假,可谁能毒害自己人呀?”“大虎,你先回去。真金不怕火炼,谣言一定要追查。”党支书劝说着。“查出来谁造的谣,我田大虎不和他拼上,就不是娘养的。”田大虎说着,冲出门去。

将要睡觉的时候,医疗所给党支书送来两封信。一封是王医生写的,信上说,敌人用的是很厉害的毒药——藤黄。俗话说:“抬头吃藤黄,低头见阎王。”可是,敌人很愚蠢,买的是坏的牛屎藤黄,又把它捶碎了泡在水里,作用就更减小了,而张登山又喝得少,所以,吃了些海蜇,呕吐一阵,就好了。休息两天,就可以回去了。第二封信,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张登山自己写的。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几句感谢的话以外,主要是问问麦子是不是焦头啦、社里麦收工作是否布置了,等等。关于他自己受害的事,一字没提。

熄灯很久了,赵股长和党支书都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赵股长的脑子里,出现了各色各样的问题:谣言,嫁祸别人,张万寿常到富农家去“训话”,田云卿的空粪筐,藤黄……这些现象都有什么关系呢?张万寿的影子,又出现在赵股长的脑海里:他当过官,跑过生意?解放前我在几个地方当过学徒,在哪见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