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尚烈在下車之前,曾作過一次周密的打算,打算的目的首先是怎樣落腳,就是找一個寄身之處,把自己掩護起來,隨後再進行“工作”。
他在杭州地區的任務是聯絡一處情報站——浙西十一號,幹秉山,地點在保安橋57號。但是這個人一年多沒有消息,可以說得上情況不明。火車上的經驗告訴他,他決不能提了旅行皮包,直接去看這個情況不明的人。因此,他必須先弄一個落腳的地方。
計劃中的落腳處有三個:一是旅館,二是自己的家,三是住在艮山門的一個叫李楚英的朋友家裏。經過仔細的分析,他從三個中間,選中了他自己的家。他本來一直住在杭州——湧金門直街梗子巷19號,這一點路百通也知道,1950年那一次回來,他也曾在家裏耽擱過七八天。
他考慮到住旅館多麻煩,而且容易招危險,非到不得已時,他不願意住。李楚英以前開兩爿布店,是他父親的同業,而不是他的同“行”,過去雖有些交情,但現在,這李楚英的思想情況,他不得而知,貿然去找他,也同樣不大方便。
就說回家,貢尚烈也不是毫無顧慮的。他有一個老婆,叫白秀寶;一個兒子叫康笙,五年前是13歲,小學剛畢業。五年來,他不但不曾匯一個錢回家,連信都沒有通過一次。
他想:“秀寶隻念過三四年書,也沒什麽技能,以前偶然給茶莊揀揀茶葉,掙幾個零碎錢。現在怎麽樣了呀?茶葉還輪得到她揀嗎?揀茶葉也能夠活命嗎?而且要活兩個人的命呢!”他又想到他的兒子:“康笙該是18歲了,他也能做做小販之類,補補家用吧?”
他想到這裏,居然也會天良發現,覺得他一直在外麵混,簡直忘掉了他自己還有個家,他實在對不起他的老婆和兒子,心頭有些酸溜溜。
一會兒,他的意念轉了一個向。“過去的事不值得多思想。要是他們恨我、罵我,我就認一百個錯。現在我口袋裏有的是錢,盡可能讓他們吃著大魚大肉,穿上新衣新鞋過新年。我也不妨告訴他們,不久,我還可以弄到錢,弄到木佬佬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