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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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正月十一夜,在成都東大街一場耍刀之後,蔡大嫂不惟不灰心喪氣,對於羅歪嘴,似乎還更親熱了些,兩個人幾乎行坐都不離了。

本來,他們兩個的勾扯,已是公開的了,全鎮的人隻有正在吃奶的小娃兒不知道。不過他們既不是什麽專顧麵子的上等人,而這件事又是平常已極,用不著詫異的,不說別處,就在本鎮上,要找例子,也就很多了。所以他們自己不以為怪,而旁邊的人也就淡漠視之。

蔡興順對於他老婆之有外遇,本可以不曉得的,隻要羅歪嘴同他老婆不要他知道。然而羅歪嘴在新年初二,拜了年回來,不知為了什麽,卻與蔡大嫂商量,兩個人盡這樣曖曖昧昧的,實在不好,不如簡直向傻子說明白,免得礙手礙腳。蔡大嫂想了想,覺得這與憎嫌親夫刺眼,便要想方設計將其謀殺了,到頭終不免敗露而遭淩遲處死的比起,畢竟好得多。雖說因他兩人的心好,也因蔡興順與人無爭的性情好,到底虧得他們兩人都是有了世故,並已超過了瘋狂年紀,再說情熱,也還剩有思索利害的時間與理性。所以他們在商量時,還能設想周到:傻子決不會說什麽的,隻要大家待他格外好一點;設或發了傻性,硬不願把老婆讓出與人打夥,又如何辦呢?說他有什麽殺著,如祖宗們所傳下的做丈夫的人,有權力將奸夫**婦當場砍死,提著兩個人頭報官,不犯死罪;或如《珍珠衫》戲上蔣興哥的辦法,對羅歪嘴不說什麽,隻拿住把柄,一封書將鄧幺姑休回家去;像這樣,諒他必然不敢!隻怕他使著悶性,故意為難,起碼要夜夜把老婆抱著睡,硬不放鬆一步,卻如何辦?蔡大嫂畢竟年輕些,便主張帶起金娃子,同羅歪嘴一起逃走,逃到外州府縣恩恩愛愛地去過活。羅歪嘴要冷靜些,不以她的話為然,他說傻子性情忠厚,是容易對付的,隻須她白日同他吵,夜裏冷淡他,同時挑撥起他的性來,而絕對不拿好處給他;他哩,再給他一些恐駭與溫情,如此兩麵夾攻,不愁傻子不遞降表。結果是采了羅歪嘴的辦法,而在當夜,蔡興順公然聽取了他們的秘密。不料他竟毫無反響地容納了,並且向羅歪嘴表示,如其嫌他在中間不方便,他願意簡直彰明較著地把老婆嫁給他,隻要鄧家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