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之王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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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和美国公使馆秘书走出死刑犯监狱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监狱门前,一群人正聚集在美国公使的车旁边。拉车的马不停地蹬踏着冰冷的石板路面。马车夫裹着毛皮大衣,蜷缩在驭手座位上。索思沃克搀扶秘书登上马车,又和杰克握手,感谢他前来。

“看看那个恶棍的眼神吧,”索思沃克说道,“你的证据简直比狠狠踢他一脚还厉害。不过那至少也救了他的命——还防止了局势进一步复杂化。”

秘书叹了口气。“该做的事情,我们已经做了。现在就让他们证明他是个间谍吧。到时候我们才能处理他。上来,上尉!还有你,特朗!”

“我还要和索思沃克上尉说句话,不会耽搁他太久。”杰克急忙说道,然后他压低声音,“索思沃克,帮帮我。你知道那个……那个孩子就在他家里。找到那孩子,把他带到我的公寓来。如果那个畜生最终还是被枪毙了,我可以给那孩子一个家。”

“我明白。”上尉严肃地说道。

“你可以立刻去做这件事吗?”

“立刻。”上尉回答。

他们的双手热切地握在一起。索思沃克上尉随后就上了马车,又回身示意杰克也上来。但杰克摇摇头,只说了一声:“再见!”马车便辚辚地驶远了。

杰克看着马车一直驶向街道尽头,随后转身向自己的住所走去。但他只走了几步,就犹豫起来,终于又转往了相反的方向。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恶心——也许就是那个他不久之前不得不去面对的囚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独处一会儿,整理一下思绪。今晚发生的事情给他造成了很可怕的冲击,但他能够走出来,忘记这场悲剧,埋葬一切不好的东西,然后回到西尔维娅身边。他开始加快脚步。一段时间里,他心中的苦楚似乎开始消褪了。但是当他气喘吁吁地停在凯旋门下的时候,这件事全部的苦痛和悲惨——是的,还有他用错的所有热情与生命,全都反扑向他,刺穿了他的心。那张囚犯的面孔,那种极度恐惧中的扭曲与凶恶,全都在他眼前的阴影中不断胀大。

带着心中的恶感,他在巨大的拱门下来回踱步,努力想找些事情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端详凯旋门上的浮雕,阅读那些英雄和战役的名字——其实不需细看,他很清楚这里都雕刻着什么样的文字。但哈特曼那张灰败的面孔总是跟随着他,向他露出恐惧的笑容!哦,那真是恐惧吗?还是胜利的得意?想到此,他就像是被匕首割开了喉咙一样,全身猛抽了一下。他在广场上狂奔了一圈,又回到凯旋门下,坐下来和自己的苦难作战。

夜晚的空气非常寒冷,但他的面颊却因为愤怒和羞耻热得发烫。羞耻?为什么?是因为他娶了一个在无意中成为母亲的女孩?他爱她吗?这苦痛的波西米亚生活难道不是他所追求的?他将目光转向自己内心的秘密,却看到了一个邪恶的故事——关于过去的故事。他因为羞耻而遮住面孔,将那一阵阵钝痛隐藏在脑海深处。他的心还在跳动中演奏出未来的故事——耻辱和悲哀。

当冷漠的情绪终于让他思想中的痛苦变得麻木时,他站起了身,抬头向远方望去。突然降临的浓雾笼罩了街道。高大的凯旋门也被遮没在雾气中。他要回家去了。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关于孤独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他并不孤独。这迷雾中充满了幻影。在他的周围,无数幻影穿行在迷雾里,留下一道道细长的痕迹,消失于无形。新的幻影又从雾中升起,从他眼前掠过,变得越来越巨大。他并不孤独。它们就拥挤在他身侧,触碰他,在他的前面、侧面和后面盘旋,挤压他的后背,抓住他,带领他走过这重重雾气。在一条昏暗的大道上,两旁的街巷全都是一片白雾。那些幻影不断移动着,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它们的声音全被雾气所淹没了。杰克来到一幢高大的建筑前面,两扇巨型铁栅门耸立在雾气中,将大地割成两片。幻影移动得越来越慢,他们肩膀抵着肩膀,大腿挨着大腿。倏忽之间,一切动作都停止了。一阵突兀的微风搅动了迷雾。武器开始摇晃,盘旋。一些影像变得更加清晰。一点苍白的颜色在地平线上浮起,触碰到了波浪般的云层,又在上千把刺刀上映出暗淡的光点。刺刀——到处都是,切割开雾气,或者在白雾下面形成钢铁的河流。高耸的砖石墙壁上出现了一门大炮。大炮的周围能看到许多忙碌的黑色身影。刺刀汇聚成宽阔的河流,从铁栅门中涌出来,进入到阴影之中。天色越来越浅淡。行军队伍中的一张张面孔逐渐变得清晰。杰克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嗨,菲利普!”

那个人向杰克转过头。

杰克喊道:“有我的位置吗?”但那个人只是挥手向他告别,就和战友们继续向前走去。一队又一队骑兵开始从杰克面前经过,又成群地消失在远方的阴影里。然后是许多大炮,还有一辆救护车。紧接着又是没有尽头的刺刀队伍。一名胸甲骑兵骑着他毛色光亮的战马从杰克面前走过。杰克看到了骑马的军官们。那些军官之中还有一位将军。他盘花纽制服上的卷毛羊羔皮衣领高高竖起,遮住了他没有血色的面孔。

一些女人在杰克附近哭泣,其中一个努力要将一块黑面包塞进一名士兵的背包里。那名士兵想要帮她,但背包绑得很紧,他的步枪也成为了阻碍。于是杰克接过步枪,女人解开背包的扣子,把面包硬塞了进去——这块面包上已经全都是她的眼泪了。步枪并不沉。杰克发现它很容易操纵。刺刀锋利么?杰克试了试。一阵突然的渴望占据了他的心——这股情绪异常强烈而紧迫。

“猫头鹰!”一个流浪儿攀在铁栅门上喊道,“又是你这个老家伙?”

杰克抬起头。那个捉老鼠的孩子正在冲他笑。那名士兵拿回步枪,向杰克道谢,随后便飞奔着去追赶他的队伍了。杰克挤过人群,向铁栅门走去。

“你要去吗?”杰克向一个正坐在路边的排水沟里,在脚上缠裹绷带的水兵喊道。

“是的。”

这时,一个小女孩拉住了杰克的手,将他领到了铁栅门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现在这里挤满了士兵,其中一些人面色苍白,沉默地坐在地上;另一些人躺在皮制长椅上,不停地呻吟着。空气中充满了一股令人窒息的酸腐气味。

“挑吧!”女孩带着怜悯的神情,用小手指了指,“他们都是不能去的!”

杰克在一堆衣服里找出一件军大衣和一副平顶军帽。

女孩帮助他系好背包和弹药筒,又教他如何给底盘式步枪上子弹——女孩拿着步枪的时候,不得不用膝盖撑住枪托。

杰克感谢过女孩。女孩站直身子,抬起头。

“你是外国人!”

“美国人。”杰克向门口走去。却被这个孩子拦住了去路。

“我是布列塔尼人。我的父亲就在海军的大炮那里。如果你是间谍,他会向你开炮的。”

他们面对面地站了一会儿。杰克叹了口气,弯腰亲吻这个孩子,喃喃地说道:“为法兰西祈祷吧,小家伙。”小女孩带着些许惨然的微笑说:“为法兰西和你祈祷,漂亮的先生。”

杰克跑过街道,穿过铁栅大门,挤进队伍里,开始沿着大路前进。一名下士从他身边经过,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又来到他面前,并喊来了一名军官。“你属于第六十营。”那名下士看着杰克军帽上的数字吼道。

“我们用不着法兰西自由射手。”那名军官看到了杰克的黑裤子。

“我自愿与大家并肩战斗。”杰克说道。军官耸耸肩,走掉了。

没有人注意杰克。至多只有一两个人瞥了一眼他的裤子。这条路上的积雪被踩化了,变成一层厚厚的烂泥,又被车轮和马蹄碾出许多深浅不一的坑洼沟壑。杰克前面的一名士兵在冰冻的车辙里扭伤了脚踝,不得不呻吟着蹭到了路边。

道路两旁全都是积雪渐渐融化后形成的灰色平原。路边一些地方的篱笆被拆掉了,缺口处停着竖起白色红十字旗的马车。有时候坐在马车驭手位上的是穿戴破旧帽子和长袍的牧师;有时候是跛脚的国民军士兵。又一次,他们经过的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位仁爱修女。路边有不少空房子。它们的墙壁上往往能看到巨大的裂缝,所有窗口中都是一片黑暗。再向前走,他们便会进入危险区域。那里已经没有人类居住,只能偶尔看到一些冰冻的碎砖堆和暴露在外,被战火熏黑,又覆盖了一层积雪的地窖。

杰克身后的士兵总是会踩到他的脚跟,让他很是恼怒。最后,他终于相信后面那个人是故意的,便猛地转回头,打算和那家伙好好讲讲道理,却发现身后的人是他在美术学院的同学。杰克一下子愣住了。

“我还以为你在医院!”

对方摇摇头,指了一下自己被绷带缠裹的下巴。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名伤员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块硬壳黑面包。

“他吃不了这东西。他的下巴被打碎了。他想让你为他把面包咬开。”伤员身边的一名士兵说道。

杰克接过硬面包,用牙齿把面包咬成小碎块,交还给他饥饿的同学。

骑兵部队不时会从后面超过他们,溅起一片片泥水,落在他们身上。大雾让士兵脚下的草地更浸透了水,让这场行军变得愈发寒冷和寂静。他们身边有一条铁路。铁路的另一边是另一支和他们平行前进的队伍。杰克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也是一群沉默而阴郁的人,遥远而模糊,仿佛只是雾气中的一些黑点。随后的一个半小时里,杰克无法再看到他们。当那支队伍再从浓雾中出现的时候,他注意到一支细长的队伍从那支部队的侧面分离出来,迅速调头向西前进。一边前进,那支部队一边逐渐向两侧展开。与此同时,前方的雾气中传来了一阵持久的爆裂声。又有其他分队开始从主力部队中脱离出来,分别向东和向西前进。爆裂声也越来越密集,持续不断。一支炮兵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杰克和战友们纷纷向两旁退开,让出道路。他的营右侧有部队在行动。随着第一阵步枪齐射穿透浓雾,碉堡群中的大炮也开始全力咆哮。一名军官骑马飞驰而过,嘴里喊着什么。杰克没有听清。但他看到前方的队列突然和他自己所在营分开了,消失在晨曦之中。更多骑马军官赶到杰克身边的位置,向雾气中观望。现在杰克只能等待,但这种等待让他感到沮丧。杰克又给身后的人咬碎了一些面包。那个人努力把它们吞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示意杰克把剩下的面包吃掉。一名下士给了杰克一小瓶白兰地,杰克喝了一口。正当他转身要将瓶子还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下士躺倒在地上。杰克惊讶地看向身边的士兵,那名士兵耸耸肩,开口想要说话。但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他翻滚了几下,掉进了旁边的水沟里。就在这时,一名军官的马跳了一下,退进士兵的队伍里,还不停地尥着蹶子。一名士兵被它踩倒,另一个胸口被踢了一下,撞进身后的队列里。那名军官用马刺猛踢坐骑,强迫它向前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他的马服从了命令,但全身都在颤抖。炮弹的落点距离他们似乎越来越近了。一名参谋正骑马在队伍中缓步前行,来回巡视,却突然倒伏在马鞍上,只能吃力地抓住马鬃,稳住身体。他的一只靴子从马镫上耷拉下来,不断流淌出鲜血。前面的雾气中,人们开始奔跑。大路上、田野里,水沟中全都是人。许多人倒下了。转瞬之间,杰克觉得自己仿佛看见有许多骑士像幽灵一样从远方的雾气中冲出来。他身后的一个人惊恐地骂了一句——那就是说,他也看见了德国枪骑兵。但他们的营仍然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浓雾再一次吞没了整片草原。

上校沉重地坐在马背上,圆形的头颅埋在盘花纽制服的羊羔皮衣领里,一双肥胖的腿直直地撑着马镫。

聚集在他身边的司号兵全都已经准备好了军号。他的身后,一名穿浅蓝色上衣的参谋正抽着烟,和一名轻骑兵队长聊天。前方的大路上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一名传令兵在上校面前勒住缰绳。上校看也不看,就示意他到后面去。这时,队伍左侧响起困惑的议论声,很快就变成高声叫喊。一名轻骑兵像风一样驰过,随后是第二名、第三名轻骑兵——一队又一队骑兵从他们身边经过,冲进浓重的雾气里。就在这一刻,上校从马鞍上站立起来。军号声响起,一整个营都从他们所在的土坡上冲了下去。杰克立刻就丢掉了他的帽子——有什么东西把帽子从他的头顶打飞了。他觉得那可能是一根树枝。他的许多战友一头栽倒在冰雪泥浆之中。他觉得他们是不小心滑倒了。一个人就倒在他面前。杰克俯身去扶他站起来。但那个人只是不停地尖叫着。而军官一直在高喊:“前进,前进!”于是他只好继续向前奔跑。他在雾中跑了很远,常常不得不调整一下背着的步枪。当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趴到一道铁道路基的斜坡上时,他才有机会审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觉得自己需要行动,需要用身体去战斗,去杀戮和毁灭。他的心被一种渴望裹挟住,只想着冲进人群中,让鲜血流淌成河。他期待着举枪开火,期待着使用自己步枪上细长锋利的刺刀。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欲望。他希望自己精疲力竭——战斗、劈砍,直到再也抬不起手臂。然后他才能回家去。他听到一个人说,半个营都在这次冲锋中报销了。他看到另一个人在查看路基下面的一具尸体。那具尸体一定还有热气,身上穿着一种怪异的军装。他注意到了距离那具尸体咫尺之遥的矛尖头盔,却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校的马就在杰克左边几尺以外的地方。他的一双眼睛在猩红色的军帽下闪闪发光。杰克听到他对一名军官说:“我还能坚持住。但如果再来一次冲锋,恐怕我连吹响军号的人都不够了。”

“普鲁士人就在前面吗?”杰克问一名士兵。那个人正坐在一旁,抹去不断从头发里滴出来的血。

“是的。轻骑兵把他们赶走了。他们正处在我们的交叉火力里。”

“先是炮击,然后我们来占领阵地。”另一个人说。

他们的营开始爬过路基,又沿着蜿蜒曲折的铁路线行进。为了走路方便,杰克将裤脚掖进羊毛长袜里。不过不久之后他们就停下了。一些人坐到了被拆下来的钢轨上。杰克开始寻找他下巴受伤的美术学院同学——那个人没有掉队,但面色已经极为惨白。连续炮轰变得越来越可怕。片刻间,雾气完全被掀起来。杰克看到另一个营一动不动地守在前方的铁路上。两侧还有别的部队。雾气很快又落下了。鼓声和军号声在他们左侧响起,又逐渐远离他们。一种无法停止的**开始在队伍中蔓延开来。上校举起一支手臂。鼓点响起。他们的营又开始在雾气中移动。他们肯定正在接近火线。前面的那个营已经在一边前进一边开枪了。救护车沿着路基飞快地向后方驶去。轻骑兵如同影子一般从他们身边掠过。他们终于到火线了。周围只有一片混乱。吼叫、呻吟和步枪齐射的声音仿佛就来自于触手可及的迷雾中。到处都有炮弹落下。在路基上爆炸,把冰冻的泥土砸在他们身上。杰克被吓坏了。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如此恐怖,爆炸和火焰让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大炮震撼着世界,让他感到恶心。当滚雷让大地颤抖的时候,他甚至看到浓雾被点燃,变成模糊的橙红色。杀戮就在前面了。他对此确信无疑。上校高喊着“前进!”前一个营已经快步跑向了死亡。他能感觉到死亡的呼吸。他的全身都在抖动,但他还是加快脚步冲了上去。前方有可怕的能量被释放出来。浓雾中不知何处传来了欢呼声。上校的马流着血,在烟尘中四处乱窜。

又一阵爆炸声响起,冲击波正面撞上了他,让他在眩晕中踉跄后退。他右边的人都倒下了。他的头在旋转,浓雾和硝烟让他变成了白痴。他伸手想要扶住某样东西。他的手碰到了——一架跑车的轮子。一个人跳过来,抡起塞炮弹的通条向他的脑袋砸过来,却又尖叫一声栽倒在地。他的脖子被一柄刺刀桶穿了。杰克知道自己杀了人。他机械地弯下腰,捡起步枪。但刺刀还在那个人的脖子上。那个人正挥舞着一双红色的手,拍打喉头那根可恨的东西。杰克感到恶心,只能靠在那门大炮上。所有人都在战斗。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一股腐败的甜味。有人从身后抓住他,又有一个人从前面向他扑来。但他们也被别人抓住,或者是打倒了。刺刀“铿!铿!铿!”的撞击声让杰克怒不可遏。他抓住那根炮膛通条,盲目地挥出去,直到它变成碎片。

一个人伸手臂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倒在地上。但杰克反而掐住那个人的喉咙,同时挣扎着跪立起来。他看到自己的一名战友抓住那门大炮,却又扑倒在炮身上,头骨也被打碎了。他看到上校落下马鞍,掉进泥浆里。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路基旁边。两旁的人们都哭喊咒骂着,逃进浓雾之中。他踉跄着站起身,也追在那些人的后面。逃跑途中,他扶起了一个下巴上缠着绷带的战友。那名战友不能说话,只是仅仅抓着他的胳膊跑了一段路,就又倒下去,死在了冻冰的泥沼中。他又扶起另一个人。那个人呻吟着说:“杰克是我……菲利普。”但迷雾中一阵突然响起的枪声让他不必再把话说下去了。

一阵凛冽的寒风从天空中吹下来,将迷雾撕成碎片。太阳如同一颗邪恶的眼珠,透过森林干枯的树枝窥看着这个世界。不久之后,它便从天边落下,没入到这片飘**着硝烟的血浸平原中,仿佛也变成了大地上的一汪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