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已经瘦了一些了。”玛莎打开卡梅尔的档案，开始了自己的辅导。
“真的吗？”卡梅尔问，她觉得自己中了奖一样，“瘦了多少？”
玛莎没回答。她的手指滑过档案里的一张表格。
“我觉得自己可能瘦了——但我不确定。”卡梅尔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太高兴了。她之前甚至不敢期望。好像姚之前一直是故意那么站着，不让卡梅尔看到体重秤上可怕的数字。
卡梅尔一只手按在肚子上，觉得这样可能肚子会更平，衣服会更宽松！她最近一直悄悄揉肚子，好像自己第一次怀孕那样。这种疗养就好像当时那种幸福的时光：感觉整个身体都朝着全新而奇妙的方向变化。
“我猜，明天的断食会让我瘦更多吧？”卡梅尔想表达自己对疗养的热情和忠诚。她会尽一切努力的。
玛莎一言不发。她合上卡梅尔的档案，双手打开，托住下巴。
卡梅尔又开口了：“希望减掉的不是水分。他们说饮食调整前几天，减掉的基本上都是水分。”
玛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这里的饮食都是控制了热量的。我觉得，回家之后怎么保持体重才是真的挑战。要是你能给我一些能继续坚持的营养建议就太好了，或者有什么饮食计划吗？”
“你不需要饮食计划，”玛莎说，“你很聪明。你知道怎么能减重，只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你也没那么胖，当然也没有特别瘦。你只是想更苗条一点。这是你的选择。我觉得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啊，”卡梅尔说，“不好意思。”
“跟我说说你自己吧，跟减肥没关系的事。”玛莎说。
“好吧，我有四个女儿，”卡梅尔想到女儿们，脸上不禁浮现出微笑，“分别是十岁、八岁、七岁和五岁。”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位母亲，”玛莎说，“跟我说些别的。”
“我丈夫离开了我。他现在有了个新女朋友。这就是——”
玛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这也没什么关系。“其他的事。”
“目前没有其他的了。”卡梅尔回答，“没时间管其他的了。我就是个普通的妈妈，特别忙。超重、压力大、住在郊区的妈妈。”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玛莎的桌子，想看看全家福。她不可能有孩子。因为如果她有孩子，就会知道为人之母会把你整个人拖垮。“我兼职工作，”卡梅尔还在试着解释，“我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我觉得很累。总是很累，自始至终一直很累。”
玛莎叹了口气，仿佛卡梅尔就是不听话。
“我知道，我得在日程中安排更多运动，对吧？”卡梅尔试探性地问。这是玛莎想听的吗？
“没错，”玛莎回答，“没错，你说得对。但我觉得这个没什么意思。”
“孩子们大一些了，我就有更多时间——”
“跟我说说你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玛莎打断了她，“你之前是什么样子？聪明吗？学习好吗？很差吗？听话吗？说话声音大吗？害羞吗？”
“我的成绩基本上是班里第一，”卡梅尔说，“一直都这样，不淘气，不害羞，说话声音不大。”她想了想，“不过，也能很吵。如果刺激够强烈。”
她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和老师进行了激烈的争论。那位老师在黑板上写了“雷声轰隆，闪电不止”。卡梅尔站起来，说老师写错了，单词里少了一个字母e。老师不相信。卡梅尔不肯让步，老师大声反驳的时候，卡梅尔都没退缩。知道自己绝对正确的时候，她浑身上下充满力量。但一生之中，你能有多少次确定自己是对的？几乎没有。
“有意思，”玛莎说，“但现在你似乎不是个很吵的人。”
“那是你没见过我早上的时候吼孩子。”卡梅尔回答。
“那我为什么没见过这个‘很吵’的卡梅尔？她去哪儿了？”
“呃——因为我们不能说话？”
“这是个好理由。不错，你得明白——即便如此，即使你说的很有道理，你还是像在说问句一样。你在句子结尾的时候还是带着疑问的口气。是这样吗？你的声调会往上，对吧？就像你自己不太确定？你说的所有话？”
玛莎这种对卡梅尔说话语气的模仿让她感到不安。她听起来真的是这样吗？
“还有你走路的时候，”玛莎说，“这是另一回事了：我不喜欢你走路的样子。”
“你不喜欢我走路的样子？”卡梅尔有点儿羞恼，这么说不觉得很没礼貌吗？
玛莎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面。“你现在是这么走路的。”她驼着背，低着头，在房间里走起了小碎步，“好像你不希望别人注意到你。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觉得我——”
“没错，你就是这样的。”玛莎坐回原位，“我觉得你之前应该不是这样的，之前的走路姿势应该是正确的。你希望女儿们也这么走路吗？”这显然是个反问句。“你现在可是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啊！你应该昂首挺胸地走进房间！就像走T台，走向战场！”
卡梅尔愣住了。“那我试试？”她这么回答。接着，她咳嗽了两声，记起来自己应该用陈述句。“我会试试的，我会试着那么走路。”
玛莎笑了。“很好。一开始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奇怪。你得先假装一下，但之后就习惯了。然后你会这么想：哈，没错，我就应该这么说话，我就应该这么走路。这才是我，卡梅尔。”她攥紧拳头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玛莎向前俯身，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个秘密，”玛莎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这么走路能让你变瘦！”
卡梅尔笑起来。她是在开玩笑吧？
“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玛莎说着做了个手势。卡梅尔马上站起来，仿佛自己待的时间太久，已经不受欢迎了。
玛莎把平板电脑拿出来，不知道写了点儿什么。
卡梅尔反应了一下。她尽力挺直肩膀。“你能告诉我，我现在减了多少斤吗？”
玛莎没抬头。“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