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肯定是流程的一部分,”卡梅尔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忧心忡忡的,“不可能把我们关在这里太久。肯定没问题。”
拿破仑是唯一一个戴着表的人,他说现在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但还没有静栖馆工作人员的动静。他们在这里快被关了二十个小时了。
大家围坐着,跟前一天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差不多。每个人似乎都有些疲惫,而且身上也不太干净。男士们需要刮胡子。卡梅尔超级想刷牙,但不是特别饿,虽然马上就差不多四十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所以这也算挺好的吧。要是昨天晚上完美愉快的嗑药经历能抑制食欲,那卡梅尔丝毫都不会介意。
每个人都分别亲自确认过,楼梯底部沉重的橡木大门是进入这个房间的唯一通道。无可否认,这扇门被牢牢锁住,看上去那把锁是门把手旁边全新的金色安全键盘。或许有密码能打开门,但大家试过了几种数字组合,都没成功。
弗朗西斯说或许密码是静栖馆大门的密码。
拿破仑说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想不起来密码是什么了。
卡梅尔也没印象。她来静栖馆的时候一直在哭,全都是因为对讲机,跟她在蜜月酒店见到的太像了,一下就让她陷入了回忆。现在回忆起来真蠢啊。她的蜜月也没有那么美好。她得了严重的泌尿感染。
本觉得自己记得大门密码,但他试过了,没成功。
托尼也觉得自己记得,不过他的数字和本记得的有一个不一样,但这个组合也没成功。
卡梅尔说没准儿是静栖馆的电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背了下来,可惜密码还是不对。
弗朗西斯思考了一下,没准儿密码跟字母表的字母有关。大家试了很多单词:静栖馆。净化。玛莎。
都不对。
佐伊觉得这似乎是一种游戏。就是“密室逃脱”。她对大家说最近流行奇怪的东西,让每个人都着迷,人们竟然把自己锁在某个房间里,寻找逃生的乐趣。佐伊之前去过一次。她说很有意思,很多线索藏在看似正常的物件里。比如说,佐伊和朋友们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找到了组成火炬的零件,最终组装了火炬。火炬可以点亮一盏灯,这盏灯指示了衣柜后面的某个秘密通道,往里走还有进一步指示。墙上有个计时器倒计时,佐伊说他们成功逃出去之前,时间只剩下几秒钟了。
如果眼前这是密室逃生游戏,那绝对是很难的那种。瑜伽工作室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毛巾、瑜伽垫、简易床、瓶装水、耳机、眼罩和前一夜燃尽的蜡烛。就这么多。没有书架,没有藏着提示的书。墙上没有挂画。没有看似能藏着线索的东西。
男士洗手间和女士洗手间里没有可以砸碎的窗户。没有检修孔,没有空调通风管道。
“感觉我们像被困在地牢里一样。”弗朗西斯开口了。卡梅尔觉得这种说法太夸张,但既然这位女士是靠写小说为生的,想象力过于活跃也可以理解。
终于,每个人都坐了下来,精神低落,衣冠不整。
“没错,这只是过程的一部分,”希瑟对卡梅尔说,“先是给我们用违禁药物,再把我们锁起来,等等,没什么好担心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她的语气很是讽刺,跟卡梅尔刚认识的一个人表现得一模一样。
“我的意思就是相信这个过程。”卡梅尔尽力让自己保持理性。
“你和她一样已经无可救药了。”希瑟说。
这句话绝对算是粗鲁无礼。卡梅尔提醒自己希瑟的儿子去世了。她平静地说:“我知道大家都累了,压力很大,但没必要针对谁。”
“这就是针对人的事儿!”希瑟大声说。
“亲爱的,”拿破仑开口了,“别这样。”他责备自己妻子那种温柔的方式惹得卡梅尔一阵心痛。
“卡梅尔,你有孩子吗?”希瑟用相对更温和的语气问。
“我有四个女儿。”卡梅尔的回答有些谨慎。
“好,那你告诉我,如果有人给你的孩子们下药,你是什么感觉?”
没错,卡梅尔不希望任何一片药从孩子们美妙的双唇间进入身体。“我的孩子们还小。所以,显然,玛莎肯定不会——”
“你知道我们可能会面临严重的长期健康影响吗?”希瑟没让她把话说完。
“一辈子最难挨的时候也就是现在。”杰茜卡插了进来。
“看见了吧。”希瑟带着满足感。
“好吧,我觉得这是我一生之中最舒服的时候。”卡梅尔说。她说的全是实话,虽然确实没刷牙,但她真的觉得很好。她的脑海里都是些从来没有机会解释的图像,仿佛刚刚在哪个难以置信的沉浸式艺术展览中度过了一天。
“我到目前为止也觉得很好。”弗朗西斯承认。
“我特别头疼。”拉尔斯说。
“没错,我也是。”托尼附和。
“我觉得我可以穿小一码的衣服了。”卡梅尔抻了抻打底裤宽松的腰带。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她昨天晚上经历的关于自己身体的重大启示。并不重要……并不重要……这就是她唯一拥有的?怎么回事,卡梅尔用平常的字眼来解释的时候,这个启示好像也没那么深刻超然了。“不过我倒不是想在这里完全改变身材。我只是为了变得健康一些。”
“健康?!”希瑟抬手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这里做的已经远远不止该死的节食了!”
“妈妈,”佐伊一只手按在妈妈的膝盖上,“又没人死。我们还在这儿。就……求你了,放松些。”
“放松?!”希瑟握住佐伊的手晃了晃。“你现在能活生生地在这儿很不容易了!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死!如果这里有谁有潜在的心理健康问题,那就有可能恶化,还有心脏病什么的!你爸爸有高血压!他就不应该被下药。”
“大家都觉得你心理不正常。”佐伊小声说。
“说这个没用。”拿破仑说。
“我们就不能直接拆掉门上的锁吗?”弗朗西斯问,满怀期待地看着托尼。
“看我干吗?我像有这种撬锁进门经历的人吗?”托尼说。
“不好意思。”弗朗西斯说。卡梅尔看出了端倪。托尼确实看起来有可能是年轻时候有撬锁进门经历的人。
“我们可以试试。得先找个撬锁的工具。”本说。他默默坐下来,什么也没想到。
“现在还没必要恐慌。”拿破仑说。
“这显然是个考验,看我们能不能解决问题,最后肯定是我们能解决。”拉尔斯打了个哈欠,接着躺在瑜伽垫上,手臂遮住眼睛。
“我觉得他们正在看着咱们呢。”杰茜卡指着天花板的角落说,“那儿是有个摄像头吧?”
大家全都看过去,那边有个监视器,闪着红灯,就在电视屏幕上面。
“姚说他们有安全对讲系统。”弗朗西斯说。
“我也知道,”卡梅尔接着话茬,“第一天说的。”
感觉像过了一百年。
希瑟站起来,对着摄像头大声说:“你现在马上放我们走!”她其实是在尖叫,“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在我儿子去世纪念日这一天跟一群陌生人一起被关在地下室里!”
卡梅尔抖了一下。她忘了纪念日就是今天。这个女人有权利发火,有权利随心所欲地咆哮。
沉默。什么反应都没有。
希瑟跺了跺脚。“我们竟然花钱找罪受。”
拿破仑站起来,把希瑟抱在怀里:“我们今天在哪里都没关系。”
“有关系。”希瑟默默流下眼泪,打湿了拿破仑的衬衫。突然,她变得小鸟依人起来,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她只是一个悲伤、难过、渺小的母亲。
“嘘。”拿破仑说。
她反反复复说着什么。卡梅尔听了很久才听清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拿破仑说,“我们没事儿,一切都会好的。”
这是个让人心碎的私人时刻,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别处。佐伊也没看自己的父母。她走到房间的角落,一只手按在墙上,抬起一条腿,另一只手抓住脚踝,做起了瑜伽。
卡梅尔看着空空如也的电视屏幕,突然很想远离这种家庭的痛苦,越远越好,这种痛苦让她自己的苦难显得没那么沉重。她很想家,思念带来了刺痛。她的家很美,现在回忆起来,倒有些虽旧如新的感觉。虽然怎么都不是豪宅,但很舒适,充满阳光,就算被四个女儿折腾得乱七八糟也挺好。她是亲手打理整个家的人,她是让家变得漂亮的人。大家都说她“独具慧眼”。等她回家之后,一定得好好享受一番。
“我要看看能不能踢开那扇门。”托尼说。
“好主意。”卡梅尔表示赞同。电影里的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看起来相当轻松。
“我来。”本说。
“或者撞开。”托尼说着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
“我来撞开。”本说。
“门是朝里开的。”拉尔斯提醒大家。
沉默降临。“有什么关系吗?”弗朗西斯问。
“弗朗西斯,你仔细想想。”拉尔斯说。
托尼看上去一下泄了气。“那我们还是想办法撬锁吧。”他把双手食指比在额头,深呼吸。“我觉得有点儿……幽闭恐惧。我想离开。”
卡梅尔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