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把所有可以用来撬锁的东西都拿来了:发卡、腰带扣、手镯。手镯是弗朗西斯的,她除了一腔无知的热情外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干脆退避让贤。“开锁委员会”的成员包括本、杰茜卡、拿破仑、托尼和卡梅尔。他们看起来兴致勃勃,拆了弗朗西斯的手镯,研究怎么用“把那根别针咬出来”之类的话题。
弗朗西斯过去找佐伊聊天。佐伊一个人,抱膝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你没事儿吧?”弗朗西斯在佐伊身边坐下来,试探性地把手放在她拱起的后背上。
佐伊抬起头微笑了一下。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非常漂亮。其他人前一天晚上也堕落了,但佐伊的神色不一样。“挺好的。你……昨天晚上的体验怎么样?”
弗朗西斯压低声音。“我不同意玛莎的做法,很过分。你妈妈说得对,这些药一点儿都不好,违法的,是错的,必须拒绝……但我不得不承认,我觉得史蒂夫·乔布斯说得没错: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妙的体验。你呢?”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佐伊回答,“我看见扎克了。我们都看见扎克了。你懂的……就是幻想中的他,不是真的看到了他。”
“我觉得我也看见他了。”弗朗西斯脱口而出。
佐伊转头看着弗朗西斯。
“我看见有个男孩,”弗朗西斯说,“和你还有你爸妈在一起。”
“你看见扎克了?”佐伊的脸一下亮了。
“对不起,”弗朗西斯赶紧道歉,“我不是不礼貌。显然,我不知道他是你哥哥。只是我的想象,想象他的样子。”
“没事。”佐伊说,“你看见他也挺好的。你肯定会喜欢他。他肯定会和你说话。他喜欢跟所有人说话。”佐伊顿了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弗朗西斯微笑着。
“他关心所有人,”佐伊接着说,“跟爸爸一样,特别爱说话。他会问你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关于出版业吧。扎克是世界上最大的呆子。喜欢看纪录片,听谁都听不懂的播客。他为整个世界着迷。所以……”佐伊的声音变得沙哑,“所以我才不敢相信他会放弃。”
佐伊的下巴抵在膝盖上。“他自杀之前,那段时间我们谁都不理谁。那种状态已经差不多持续有几个星期了。我们之前还会大声争吵……什么都吵:洗手间、电视、充电器什么的。现在想起来真蠢。”
“兄妹就是这样。”弗朗西斯眼前浮现出自己姐姐噘嘴的样子。
“要是吵得太厉害了,我们就谁都不理谁,就好像比赛一样,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先开口的人虽然没直接说‘对不起’,可这本身就是在说‘对不起’,你明白吧,所以我不想成为第一个开口的人。”佐伊看着弗朗西斯,像是知道自己刚才说得真的很不好。
“我之前跟第一任丈夫也差不多这样。”弗朗西斯说。
“但我觉得他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佐伊说,“就那个星期。我能感觉出来。但我没问。我什么都没说。直接无视他。”
弗朗西斯尽量保持神色自然。现在说“你不必为此自责”之类的话根本没用。佐伊显然是在自责。否定她的懊悔就跟否定她的失去一样。
“亲爱的,我也很难过。”她本想给这个孩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但觉得没准儿还会起反作用,所以干脆伸手揽住她的肩。
佐伊看了看那边的妈妈。“我当时特别生气。感觉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我永远愧疚,我不能原谅他这么做。这是他对我做过的最卑鄙、最残忍的事了。但昨天晚上……这个听上去很傻,但昨天晚上,我感觉我们又说话了。”
“我能理解,”弗朗西斯说,“我也跟我的朋友吉莉恩说话了,她去年就去世了。还有我爸爸。感觉跟梦里的不太一样。特别生动。说实话,我觉得比真正的生活还生动。”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们真的确实看到他了?”佐伊的脸上有无尽的期待。
“有可能。”弗朗西斯说谎了。
“就是,我当时还在想玛莎说濒死体验之后,她发现还有另一种现实,我就觉得……或许不知道怎么就接触到了吧。”
“有可能。”弗朗西斯重复了一遍。她不相信平行宇宙。她相信爱、回忆和想象的超凡力量。“什么都有可能。”
佐伊压低了音量,弗朗西斯不得不凑过去听。“我觉得他又回来了,以很奇怪的方式。就好像我可以随时给他发短信那种。”
“这样啊。”弗朗西斯说。
“我不是说我要给他发短信。”佐伊解释着。
“我知道,”弗朗西斯说,“当然不是。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你就是觉得你们不会再吵架了。”
“没错,”佐伊说,“我们和好了。我们和好之后感觉可真轻松。”
有几分钟,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开锁队员们在门边蹲着摆弄物件。
“还有,我忘记告诉你了:不能说话的时候我看了你写的书,”佐伊说,“很喜欢。”
“你喜欢?”弗朗西斯有点儿不相信,“真的?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也没关系。”
“弗朗西斯,”佐伊语气坚定,“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很喜欢这本书。”
“嗯,”弗朗西斯双眼微微发酸,她看得出来佐伊说的是实话,“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