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半天劲还是没撬开锁。本很快就发现这个方法行不通。他们没有正确的工具,而且这把锁是新换了的系统。有些人忍不住爆粗口,很是暴躁:“你行你来!”
大家不断出主意,想密码,但红灯一直在闪,是去你妈的密码错误信号。本讨厌死红灯了。
他的朋友杰克是个锁匠,可本觉得,就算杰克在,也打不开这把锁。他之前问过杰克是不是能撬开所有的锁。杰克的回答是:“有对的工具就行。”
可他们没有正确的工具。
最后,本放弃了。他把一切交给卡梅尔和那两个老男人:拿破仑和托尼,任由他们做无用功,自己直接过去靠墙和杰茜卡坐在一起。此时的杰茜卡正坐着咬美甲。杰茜卡看了本一眼,勉强微笑了一下。她的双唇干燥开裂。两个人昨天拥吻到天昏地暗,在所有人面前。有的时候,玛莎会出现,坐在两个人旁边,但他们俩一直拥吻,像地铁上两个饥渴难耐的青少年。
但感觉和饥渴的青少年不一样,因为他们没有目的。他们接吻不是为了滚床单。他们就是要接吻而已。本觉得自己可以一直吻下去。不是那种醉酒之后敷衍的亲吻,感觉超越了现实,就像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参与了进来。他不能假装自己讨厌第一次嗑药的经历。感觉实在美妙。所以姐姐就是为了这个才会毁掉整个人生吗?
本会为了体验这种感觉而偷东西吗?
他真的想过这个问题。不会。他还是不想再嗑药,感谢老天。所以他不会因为尝试了一次就成为瘾君子。
从他十岁起,妈妈就一直念叨,妈妈脸上的皱纹都是因为担忧姐姐。“本,就一次,只要一次,你的生活就完了。”本反复听了无数次,就跟睡前故事一样。故事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那是他的姐姐,有一天,姐姐被毒品这个可恶的恶魔抓走了。“你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能这样。”妈妈会紧紧抓住本的胳膊,攥得本生疼。妈妈眼神里的认真让人害怕,本每次都想转移目光。但本却不得不保持眼神交流,因为如果他移开了目光,妈妈就会再念叨一遍永远永远永远那段话。
本不需要妈妈告诉自己毒品会毁掉人的生活。证据就在摆在他眼前。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本才十岁,露西比他大五岁,但本依然记得之前的露西,最初的露西,被带走的真正的露西。真正的露西会踢英式足球,而且超级厉害。她会坐在餐桌前,一边吃晚餐,一边说些有意义的东西,要是听到有意思的内容,她还会大笑。那时的露西不会眼神空洞待好几个小时。如果露西生气,也是正常的生气,不是那种眼睛发红、神色猥琐的生气——像极了恶魔的双眼。露西不会偷东西,不会砸东西,不会把骨瘦如柴、面目可憎、有同样恶魔双眼的男孩带回家。本不需要听别人说永远永远永远。他已经知道恶魔所做的一切。
要是可怜的妈妈听说本被下药了,肯定会被吓晕。
“本,没事的,”杰茜卡小声说,仿佛知道本在想什么,“你现在没上瘾。”
“我知道。”本把手放在杰茜卡的手上,或许夫妻咨询发挥了作用。可是,果真如此,那他为什么还不高兴呢?或许这是嗑药的兴奋劲过后的低谷。所以人们才会上瘾。兴奋的时候感觉太棒了,低谷相比之下太差劲,所以你就会冒险,无论怎样都想回到兴奋的状态。
他和杰茜卡谈了谈。本记得这回事。两个人谈了很久,什么都谈了,说的话比结婚这么多年来说的都多。他们谈了钱。他记得自己告诉杰茜卡自己不喜欢她整容塑身。太奇怪了,感觉之前这似乎是一件大事,是最了不得的大事,现在他却不在乎了。为什么这件事这么重要呢?他不喜欢杰茜卡嘟嘟的嘴唇。这怎么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了呢?
还有车。把车划坏的是杰茜卡。现在这个也不重要了。感觉思慕雪抽走了所有争执中的空气,现在所有的争吵都皱缩在一起,泄了气,让人觉得尴尬。让人觉得,两个人长时间以来争执来争执去,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还有些两个人没谈到的东西。本可能觉得这些更重要。过会儿应该就能想起来。
杰茜卡拉高了T恤衫,低头闻了闻胸口。“我都变臭了。我要到洗手间看看能不能在那边洗个海绵浴。”
“好。”本答应了。
“我得洗脸。”杰茜卡伸手摸了摸脸颊。
“好。”本瞄了杰茜卡一眼,“没人在乎你化没化妆。”
“肯定有人在乎,”杰茜卡说着站了起来,“我。我自己就在乎。”但她似乎没生气。
本看着杰茜卡往浴室那边走。
我们解决问题了吗?我们有正确的工具了吗?
他想吃培根蛋麦满分。他想上班,和跟听收音机的伙伴们一起,想办法把车弄得更漂亮。等他们回了家,他就要回去工作。他不管是不是需要这些钱,他需要的是工作。
他们还得在这里待多久?他需要看见天空。就算上班的时候,他每天也能趁着吃午餐的时候出去走走。
本记得有部电视剧,电视剧里有个人进了监狱,可能是被冤枉的。那个人跟自己的妈妈说,他七年没有见过月亮了。本听到这句话浑身不免一颤。可怜的笨蛋,可怜死了。
“嗨,介意我坐这儿吗?”
是佐伊,跟着父母一起来的那个女孩。
她坐在本旁边。
过去几天,本看到佐伊,总会想为什么她这个年纪的人,看上去还非常健康爱运动的人,会选择来这种地方。现在他明白了。
“很遗憾你哥哥的事儿。”本说。
佐伊看了他一眼。“谢谢,”她束起马尾,“我也很遗憾你姐姐的事儿。”
“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事儿?”本问。
“你妻子说的——我们昨天说到思慕雪里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她说你姐姐是个瘾君子。”
“没错,”本说,“我都忘了。”
“肯定很难吧。”佐伊勾起脚趾。
“对杰茜卡来说很难,”本说,“就好像她一直在听一样的话。她不知道露西吸毒之前的样子,所以在她眼里,露西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烂摊子。”
“你永远无法真的了解别人的家人,”佐伊说,“我跟男朋友分手了,因为他这个星期想去巴厘岛,我说我哪儿都不能去,必须得在我哥哥去世周年纪念日的时候陪我爸妈。结果他就……就那种‘所以你一辈子都打算这样是吧?一月的这个星期都陪着你爸妈?’的语气,我就说……‘呃,是的。’”
“这么听着,他应该是个浑蛋。”本说。
“谁能轻易知道对方是浑蛋呢。”佐伊说。
“我猜你哥哥肯定知道他是个浑蛋。”本说,因为对男生来说,看出来谁是浑蛋一点儿都不难,但说完之后本就想扇自己。纪念日的时候说这种话不是很过分吗?或许她哥哥就不是那种照顾妹妹的类型呢。
但佐伊微笑着说:“可能吧。”
“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本问。
“他喜欢科幻,喜欢阴谋论,喜欢政治,还喜欢没人听的音乐,”佐伊回答,“跟他在一起永远不会无聊。只要这个问题有可能有分歧,我们俩就要吵,完全不对路。”有那么可怕的一瞬间,本还以为佐伊要哭了,可她没有。
她接着说:“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吸毒之前?或者说毒品背后?”
“毒品背后,”本重复了这几个字。他思考了一下:毒品背后的露西。“她之前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人。有的时候她还是这样,还有个人样。人们对待瘾君子的时候,都不把他们当真正的人看,但露西仍然是……她仍然是个真正的人。”
佐伊点了点头,就一下,例行公事那样,仿佛完全理解了本说的话。
“我爸爸想跟她断绝关系,”本说,“再也没有半点关系。假装……她从来没出现过。他说这是自我保护。”
“那结果怎么样?”佐伊问。
“我爸爸觉得很好。”本说,“他离开了。我爸妈离了婚。我跟他见面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提露西。”
“或许,大家都有……就是,自己的方式,来面对这些事,”佐伊说,“扎克去世之后,我爸爸想不停地谈论关于他的事儿,但我妈妈根本连他的名字都说不出,所以……”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情况?”佐伊问。
“不知道,”本回答,“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看见杰茜卡走出洗手间。杰茜卡望向本,微笑起来,有些不自然。可能是因为她没化妆。这些日子里,本很少见到杰茜卡不把脸涂花的样子。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知道自己还爱她,但同时脑子里出现了另一种想法。亲吻不是重修旧好,而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