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看着屏幕,玛莎看到姚脸上轻松的笑容渐渐消失。
“等等,为什么娃娃里没有密码?”他问玛莎,“按照计划,娃娃里应该有密码!”
玛莎从键盘上拿起最小的娃娃,捏在手里。“没错,你说得对,原计划是那样的。”
“所以……但为什么没在?”姚的眉毛像娃娃一样挤在一起。
“我突然有了灵感,”玛莎说,“冥想的时候,突然之间,我觉得他们经历过迷幻体验之后,要想真正改头换面,还得再多做些什么。这个——就是那个人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心印。是真正的心印。”他肯定看到了其中的奥妙。
姚看着玛莎,根本没明白。
“心印是一种悖论,能让人开悟!”玛莎说,“心印体现了他们逻辑思维的不足!”
“我知道什么是心印。”姚慢慢地说。
“一旦他们放弃了,接受没有答案的现实就好了,他们就解脱了。这就是心印的核心悖论,”玛莎说,“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答案就是没有答案。”姚重复了一次。
“没错。你记得这个心印吗?有位大师在山上隐居。一个人问这位隐者:‘路在哪儿?’大师回答:‘这座山多美啊。’那个人觉得很失望。他说:‘我问的不是山,是路!’大师说:‘孩子,你看不到山,就找不到路。’”
“所以,这个情况中,大山就是……安全门?”
“好好记笔记,”玛莎不耐烦地说,她指着屏幕和姚的笔记本,“别忘了,我们之后要写的书里,这可是重要内容。”
“他们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了,”姚说,“他们饿了也累了。再这样下去会疯的。”
“没错。”玛莎说。她本人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自己也记不清有多久。还有,疗法开始前的那天晚上,她就再也没睡过觉。玛莎轻轻用手指按了按姚胸口的正中间。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动作能带给姚巨大影响。她还没有完全利用这种优势,但如果有必要,她肯定会用。“没错。他们必须得先疯掉!你知道的。自我不过是一种幻想。自我根本不存在。”
“没错,好吧,”姚说,“但是,玛莎——”
“他们必须妥协。”玛莎说。
“我觉得他们会报警。”姚说。
玛莎笑起来:“姚,你要记得鲁米说过的话。走过正确与错误的想法,那里有一片领域。我在那里等着你。多么美啊是不是?”
“我觉得司法系统对这些领域不感兴趣。”姚说。
“姚,我们不能放弃,”玛莎指着屏幕说,“他们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所以你还打算关他们多久?”姚的声音有些紧张微弱,仿佛已经年老。
“这个问题不对。”玛莎温和地说。她的眼睛盯着电脑监视器,有些客人凑在习练室门口。他们轮流尝试不同的数字组合。拉尔斯一拳砸在门上,像个坏脾气的小孩。
“我觉得应该放他们出来了。”姚说。
“他们得自己打开门。”玛莎说。
“他们打不开。”姚说。
“他们可以的。”玛莎回答。
玛莎想到,出生在澳大利亚的人们,自一开始就享受着明媚的阳光。他们之前只知道摆满琳琅满目商品的超市货架。他们从未见过空****的商店,走进去里面只剩下装印度茶的盒子。下午五点,他们关上电脑,走到海滩,因为没有成千上百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候选人等着跟他们竞争工作。
“没错,我为了U2(1)的票去过一次。”玛莎说到使馆可怕的队得排好几天的时候,一位为玛莎工作的澳大利亚女士这么说。玛莎和丈夫得轮流去等。玛莎说:“没错,差不多就是那样。”
玛莎记得,两个人申请的过程中,丈夫在邮箱中发现了一张卡片,说要向克格勃办公室举报。
“没事儿的,”丈夫说,“别担心。”
就好像他已经是澳大利亚人,他还不认识“别担心”这三个字之前就已经明白了它们的意思。然而,在苏维埃时代,收到这些卡片的人都再也没回来。
玛莎把丈夫送到高大的灰色建筑物外,丈夫亲了亲她:“回去吧。”但玛莎没有回家,坐在车里待了五个小时,心里不断发酵的恐惧附在车窗上。她永远不会忘记:丈夫从街对面走过来,笑容灿烂,一如澳大利亚沙滩上的男孩,那一刻,她浑身上下轻松得无与伦比。
很快,几个月之后,她和丈夫就站在了机场,美元塞在袜子里藏着。一个窃笑着的海关工作人员弄乱了他们精心包装的所有行李物品,因为他们是叛徒,离开祖国就意味着背叛。玛莎祖母留下的项链断了,散落的珠子如同她碎裂的心。
只有那些担心自己会失去一切的人,才会真正感恩生活中的幸运。
“我们得让他们害怕,”玛莎对姚说,“这才是他们需要的。”
“让他们害怕?”姚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可能自己也累了,饿了。“我觉得不应该吓唬客人们。”
玛莎站起来。姚仰头看着她,像她的孩子,像她的情人。玛莎感觉得到,两个人之间无法打破的精神联系。姚永远不会反抗自己。
“今晚是他们灵魂的黑暗之夜。”玛莎说。
“灵魂的黑暗之夜?”
“灵魂的黑暗之夜对心灵的快速成长有关键作用,”玛莎说,“你经历过自己灵魂的黑暗之夜。我也经历过我的。不破不立。姚,你应该明白。”
玛莎看到姚的眼睛里有一丝犹疑。她走过去,凑近姚,感觉两个人马上就要挨在一起。
“明天,他们将会重生。”玛莎说。
“我就是不明白——”
玛莎又凑近了一些,有那么一瞬间,玛莎的眼睛落在姚的嘴唇上。就让这个可爱的小男孩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似乎也有可能吧。
“我们所做的一切对这些人来说意义非凡。”玛莎说。
“我要把他们放出来。”姚虽然这么说,但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坚定。
“不行。”玛莎把手温柔地绕在姚的脖子上,小心翼翼,免得姚看到注射器反射的银色光。“不行,你不能这样。”
(1) 一支来自爱尔兰的著名摇滚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