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国际交流课半年后,亚洲组的桥下君迎来了他的第一次出差,也是他第一次出国,他被派去中国的友城广东省,期待中夹杂着不安。
虽然每天上班都见到我这个中国人,但由于是用日语沟通,所以没能给他留下鲜明的中国印象。出发前一个月,他开始和我讨教一些与中国相关的事情。
先是认真地跟我学了中文寒暄语,会说简单的自我介绍。桥下君很有语言天分,说中文时声调抑扬顿挫不会跑偏。后来便开始问些无厘头的问题。
“高桑,从广州去东莞远吗?我们的行程里有这个地方。”
“高桑,你知道东方酒店吗?我们这次住这里。”
“高桑,和中国人干杯,自己的杯子是不是要比对方低?”
“高桑,中国人亲不亲切?”
前面的还算是问题,最后一个是什么意思?难道忘了我是中国人吗?
桥下是乖乖仔类型,第一次出远门的兴奋和紧张都写在了脸上。他去出差的那一周,课里的人一看到他空着的座位就会嘟囔一句,“桥下君在中国大丈夫(1)?”
我担心一些中日文化的差异造成误会,就在他出发前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提醒他,中国有些习惯和日本不一样,比如中国人说话直接,不像日本人委婉,所以遇到说话太直接的人不要太介意。
我当时的考虑是,万一遇到吐槽日本的人,可别让呆瓜脑袋的桥下误会。第一次去,我还是想让他有个好印象。
就这样,天然呆的桥下君奔赴了广东,连手机网络都不知道准备。虽然我提醒他国内处处有无线网络(WiFi),但他可能很少会想起。
一周之后,周一上班时见到了从中国归来的桥下。看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心想大概是度过了相当奔波忙碌的一周。
他年龄小,少不了受到一众前辈的关心,大家纷纷问起他的首次国外行。然而,不论谁问,这家伙都只会说一个词,“いろいろ……”(2)还带着一脸的无奈。是被骗了?行李丢了?还是钱包被偷了?
浅田小姐毕竟是过来人,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不是在中国拉肚子了?”
“倒没有,在中国吃得挺好的。”
我趁机问道,“都吃了啥?”
“青蛙!吃的时候不知道是青蛙,吃完了才知道,没想到这么好吃!”
“嗯,广东人爱吃,不过我不敢吃。还有呢?”
“还有鸽子!这个也好吃!”
“对对,红烧乳鸽超有名的,在日本都见不到。”
“嗯,竟然还是一整只端上来的!香港地区事务所的同事连头都啃了,真厉害!”
“这个,确实,厉害……”
“还有猪蹄,中国的猪蹄居然有骨头哎,日本的都是去骨头的……”
应该是你们牙不好,啃不了骨头吧。
“还吃了三文鱼,不过中国的三文鱼怎么像掺了水似的……”
怎么还跑去吃日料了?我从来不主动去日本的中餐厅,能正宗吗?
围绕着吃,桥下愉快地回忆起了中国之旅。
他说最惊讶的是,餐厅的客人用同一壶茶水,又洗碗筷又喝,不知道为什么要洗碗筷,但是茶水挺好喝的。
还夸赞中国女孩子很潮,看起来和日本女生没区别,不过中国男生好像都是一个发型。
中国司机也给桥下留下了深刻印象,“原来中国人开车好猛,还可以按喇叭加塞儿啊……”这,也算是重要体验之一了。
然而,对那句“いろいろ”,我始终存疑,但不好在办公室刨根问底。
到了中午的例行午餐,只有我们几个交流员的时候,桥下终于一吐为快。
“其实,是有个女孩喜欢我……”
“啊?日本女孩还是中国女孩?”大家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中国的。”
“怎么会有中国女孩?”我好奇了。
“我们不会中文,接待单位找来了懂日语的大学生来做翻译志愿者……”
“会不会是你自作多情啊?人家有说喜欢你吗?”澳大利亚的交流员言辞犀利。
“她跟我告白了,第二天开始她就一直和我靠近,直到周五准备走的时候,她把我单独叫到一边,说喜欢我什么的……”
“那你答应了吗?”美国小哥一脸淡定。
“怎么可能答应啊……”桥下一脸惊悚。
“怎么不可能,难道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嗯,算是吧,所以我直接拒绝了……”
“多直接?”韩国交流员好奇道。
“我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很喜欢你,大家还在等我呢,我就走了……然后她还问我要LINE(3)账号,我没给,要是她还不停地给我发信息,多麻烦啊。”
“你也太直接了吧?”恋爱经验丰富的Jack,每周例行地教育起桥下。
“其实我也很为难……从知道她喜欢我就开始为难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晚上都睡不着,她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
“然后我就想起高桑跟我说,中国人说话比较直接,我就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了!”
正在吃拉面的我几乎要喷出来了!
拜托!这完全不是一种情况啊!怎么用在了拒绝告白的场景里!
所以,被桥下一口回绝的女孩,连LINE号码都要不到,难道要怪我?内心真是为素未谋面不知是否很受伤的姑娘深感抱歉。
回到单位,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一同去的领导一路都在拿桥下开涮,回来还要继续揶揄。于是,“哎哟,桥本中国行不错啊!”“啧啧,艳遇啊!”……伤害停不下来,桥下君只能一边骄傲一边害羞。
“中国不错吧,下次专程去旅游如何?等我回广州招待你。”我助攻一把。
“啊?万一再遇到那个姑娘咋办……”
我就一直在思考,那姑娘究竟看上了桥下君哪一点呢?
(1) 日语单词,意为“没问题”。
(2) 日语单词,意为“发生好多事情”,通常带有“一言难尽”之意。
(3) 连我(LINE)是日本社交软件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