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破金汤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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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天津四面楚歌,社会秩序十分混乱。人民饥寒交迫,苦不堪言,而国民党的军政要员、达官富贾、军阀政客却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群既得利益者根本不顾日益倾覆的“蒋家王朝”,不管人民的死活。他们勾结黑帮恶霸,违法乱纪,穷奢极欲,不断自导自演一幕幕醉生梦死的恶作剧。

然而,也有一些国民党兵,看不清政治前途,惟上司命令是从,仍在为即将倾覆的“蒋家王朝”卖命,兢兢业业地充当炮灰。

在天津西南郊的一个关卡,一片混乱,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对“出卡子”的人逐一进行严格检查,武器、粮食、珠宝一律不予放行。他们名为检查,实为搜刮。发现有“共党”嫌疑的人,立即逮捕关押。

一个哨兵指着几个生意人,用生硬无理地口气说:“你,你,还有你都出列,看你们细皮嫩肉的不像一般人,都给我出列!”

其中一个穿着讲究的生意人见横枪拦挡的哨兵在刁难他,就露出一副降贵纡尊的笑容说:“长官,高抬贵手,我们确实是出城探亲的……”

那生意人一边央求哨兵,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几块银元,悄悄塞进哨兵手里。哨兵虽然没说什么,却把脸转向别处,那意思是说你赶快过去吧!就这样,那生意人才闯出关卡,带着他的一批货物慌忙离去。

此时,那个看报纸的麻脸军官横着膀子走过来,在关口大马金戈地叉腿一站,用他那藏在睫毛丛中的眼珠子看着越走越远的黄包车,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阴险多疑的麻脸军官总觉着车上坐的那个漂亮女人不但抢眼,而且有点面熟。他苦苦搜索大脑里的记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女人的形象一直在他脑海里转悠,令他神思不定。

麻脸军官堂哉皇哉应付差事地转了一圈,便端着双肩像螃蟹一样,晃着撑不起裤子的屁股又回到营房。他呷了一口茶,然后又拿起那张已经破损了的旧报纸。只见上面登载一篇国民党的部队要进驻南开大学的报道,中间还有一幅女学生与国民党兵对话的照片。

那麻脸军官定睛一瞧,不禁大吃一惊,这个女学生不就是刚刚过卡子的那个女子吗?她竟然冒充教会的人出了关,肯定是共党分子,有特别任务!

麻脸军官丢掉报纸,大呼一声:“有共党,是女共党!”

“共党在哪儿?”几个国民党兵应声而起。

“就是刚刚过去的那个打扮时髦的女人。”麻脸军官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

“不对呀?她有特别通行证!”

“什么特别通行证?”麻脸军官不耐烦地说,“上峰说了,在这非常时期,什么证都是废纸。这些共党额头上又没贴招牌,要是误了大事,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早就走远了,恐怕追不上了。”

“走得再远,也得追!快,快……”

摩托车突突突地像放了一串响屁,麻脸军官坐在第一辆摩托车的拖斗里,用手枪指了指前方:“追,快追!”

三辆摩托车如炮弹出膛飞速地离开关卡,向西一路驶去。他们冒着凌厉的寒风,飞快地向黄包车走的方向追去。由于路面不平,他们不时被颠簸得从座位上跳起来。

摩托车像疯狂的野狗,一路吼叫不停,风驰电掣;又像在飙车,你追我赶,后面扬起一溜尘土,吓得行人都躲到路边的沟里。

三辆摩托车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不知该往哪里开,不得不停下来。麻脸军官看了看通往前方的两条路,问:“那个女人说要去哪里?”

一个小兵说:“去静海。”

麻脸军官指着左边一条路说:“这是去静海的路,往这边开!”

摩托车又突突突地响起来,顺着左边的路追了过去。

他们追了一段路,始终没有发现黄包车的影子。

“奇怪了,三个轮子居然追不上两个轮子,她不可能跑得这么快!”狡猾的麻脸军官感觉不大对劲。

这时,从对面过来一辆大车。麻脸军官让摩托车停下,问大车的车把式:“看没看到前面有一辆黄包车?”

“黄包车,嘛黄包车?”

“就是胶皮!”

“没看到。”那车把式摇了摇头。

“你从哪儿来?”

“静海。”

“这儿离静海还有多远?”

“不远了,前面就是……”

麻脸军官忽然一拍脑门,后悔道:“我们上当了,这个女共党怎么会去静海呢?肯定是去杨柳青,去找那里的共军。赶快掉头,赶快掉头!”

摩托车又回到三岔路口,沿着右边一条路往前追去。

冬天的农田,像脱光褪尽了衣裳,光秃秃的,满目的萧条,满目的枯黄,满目的疮痍。

由于树木落光了叶子,使旷野更加空旷无垠,一眼就能看得很远。

一只在空中盘旋已久的老鹰,突然紧缩翅膀,直向地面的猎物俯冲而去。

坐在摩托车上的麻脸军官两眼直盯着前方,心里在想着美事:如果抓住了这个共党,他不但能晋级加衔,还能得到一笔奖金,于是不停地催促他的士兵把车开得再快些。

俗话说,不怕慢,就怕站。由于麻脸军官发现刘书红较晚,又走错了道,来回折腾,竟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呼呼呼……”像风声,又不像是风声。

年轻耳聪的刘书红隐约听到后面有马达的声音,意识到情况不妙,就急忙问:“魏师傅,你听到后面的响声了吗?是不是敌人发现我们了?”

“不会的,我们过关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魏贤礼的回答没有打消刘书红的疑虑,她的心仍紧紧地收缩着,无法张开。

当听到马达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后,刘书红便断言道:“是摩托车的声音,肯定有问题。魏师傅,不管是啥情况,我们都不能落入敌手,要想方设法甩掉敌人。”

“敌人是摩托车,我们甩掉他们很困难。”

“那咋办?”刘书红着急起来。

“别着急。”魏贤礼安慰道,“你看,前面有一片林子,你在那儿下车躲开,我继续往前跑,掩护你。”

“好,魏师傅!”刘书红叮嘱道,“您可要多保重呀!”

“请放心,我也是共产党员!”

“魏师傅,您也是……”

“快下车吧,后会有期!”

刘书红迅速下车,一刻不停地跑下路基,一头钻进林子里。

虽然林子没有遮天蔽日的树叶,但前面有几个长满灌木的坟包,坟包前面有高大的石碑。她赶紧躲到坟包后面,坟包和石碑挡住了她的身影。

风在林间穿行,呼啸声在坟包间回**,有如鬼哭狼嚎般凄厉。

刘书红嘴鼻呼出的气,立刻被严寒化作一团白雾。

刘书红虽然出身于乡镇之家,但由于家庭比较富裕,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就没干过农活,甚至连田间地头都没到过,更不要说在荒野的坟地里跑了。

刘书红跑了几步就开始呼哧带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而且浑身都是汗。

她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两眼不停地瞅着后方,支起耳朵注意周围的动静。

“突突突……”三辆摩托车从林子外面呼啸而过。

这时刘书红又想起藏在棉裤里的情报,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不能休息,于是又往前跑起来。再说,这暂栖身的树林并非安全之地,敌人追上了魏师傅,很快会回过来追捕她的。

刘书红的发结散开了,棉袄被树枝刮破了,鞋子上沾满了泥土。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大家闺秀了,简直就像一个女逃犯。

刘书红根本顾不了这些,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拼命地往前跑。

风在呼呼地刮着。

车在呼呼地开着。

人在呼呼地跑着。

由于刘书红下了车,车子轻了许多,魏贤礼拉着黄包车跑得更快了。他心里想,我往前跑得越远,刘书红同志就越安全,完成任务的把握就越大。

时间不长,摩托车终于追上来了。

在一个拐弯处,魏贤礼停下黄包车,从车座下面掏出手枪,猫着腰迅速跳进路边的沟里,举起手枪瞄准前来的摩托车。

看到前面停着一辆黄包车,麻脸军官立即兴奋起来。他终于追到“共党”了,而且“共党”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女的,八九个人对付两个共党绰绰有余。

麻脸军官以为这是天赐良机,肯定能抓条大鱼,立个大功,而且不费吹灰之力,无论如何不能失去这次机会。他兴奋不已,看来人的命运转机也自有无法猜透的玄机啊!

“我看你往哪里跑!” 麻脸军官声嘶力竭地喊道,“弟兄们往前冲,抓活的,我们立功发财的时候到了。”

“砰砰砰……”魏贤礼首先向第一辆摩托车射击。这一记枪声,清脆而有力,一下子把原野的静谧撕裂了。

只见第一辆摩托车随着枪响,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头栽进路旁的沟里。

第二辆摩托车紧急刹车,以致坐在摩托车拖斗里的麻脸军官被甩到地上,来了个狗吃屎,满身都是土。

这时,第三辆摩托车也赶到了。

麻脸军官吐出一颗被撞掉的牙齿,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他抹抹嘴角的血,少了一颗门牙的嘴像魔鬼洞穴,幽暗而恐怖。

麻脸军官命令他的士兵迅速开枪,第一辆和第三辆摩托车上的国民党兵也都站起来了,一边射击一边分散开来向魏贤礼呈半包围之势。

子弹像一只麻雀,嗖的一声擦着魏贤礼的左臂飞过,顿时鲜血直流。

魏贤礼顾不了这么多,他一边射击,一边撤退。

麻脸军官高声呼喊:“你跑不了了,赶快投降,我饶你不死!”

魏贤礼发出一声冷笑:“别做梦了,投降的应该是你!秋后的蚂蚱——你们还能蹦跶几天……”

“你别再狂妄了,大天津还在我们手里!”麻脸军官睁着凶焰闪闪的眼睛。

“你给我听好,要不了几天,我让你和你们的陈司令都去坐土飞机……”

魏贤礼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又是砰砰砰几枪。

这时,魏贤礼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并一点点向他聚拢。

身临绝境,魏贤礼枪里的子弹不多了,还要给自己留下一颗。

就在魏贤礼举起枪,做好了随时为党献身的准备之时,突然听到枪声更加激烈了,随后看到包围他的敌人跟风吹的草人似的一个个倒下。

魏贤礼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正在深惑不解时,一个解放军战士跑到他跟前。

原来前面就是解放区了,解放军听到这边有枪响,猜测肯定是自己的同志在与敌人战斗,于是集合一个班,就朝枪响的地方开过来了。

经过一阵激烈战斗,那个嘴硬的麻脸军官被俘了。魏贤礼问他:“你的大天津呢?现在我告诉你,你们的司令和你一样,很快也是这个下场。”

那个官迷心窍、财迷转向、利令智昏的麻脸军官满脸通红,羞愧得低下了脑袋。他万分悔恨,原以为能邀功请赏,升官发财,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功没立上,反而做了解放军的俘虏。

“同志,你负伤了……”一个战士指着魏贤礼的胳膊说。

“不用管我,还有一个女同志,藏在前面的树林里,你们赶快去接应她……”魏贤礼终于被胳膊上的剧痛击倒。

“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跟我走!”班长带着他的战士向树林大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