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流动的,空间是固定的。但归根结底,空间也是流动的,因为空间和时间就像皮和肉无法割裂,流动的时间让固定的空间也跟着变化和流动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津守敌的外围被解放军一座碉堡一座碉堡地击破了,一块阵地一块阵地地占领了。
现在,国民党十个正规师、四个特种兵团及地方部队共十三万人,就龟缩在这个东西宽五公里、南北长十三公里的孤城里。
然而,敌人并不是一攻即溃,他们在天津城里苦心经营了很长时间,各种工事交错连通,尽管城垣被解放军包围,但是他们仍能利用坚固的城防工事进行顽强抗衡。
东北野战军各突击方向的攻城部队,在反复侦察比较的基础上,决定把突破地段选择在敌防御比较薄弱、便于接敌运动、便于架桥渡河、距敌侧射火力较远、突破后便于纵深发展的地方,并制定了“东西对进,拦腰斩断,先南后北,先割后围,各个击破”的作战方针。
在天津西面的主要突击方向上,一纵一师、二师和二纵六师并肩担任主攻,突破地段选择在城西突出部的西营门附近,三把久经磨炼的尖刀将从这里插进敌人心脏。
部署在津西的炮一团一、三营和迫击炮二营在南运河以南展开,与步兵师属山炮营共同组成直接支援炮群,支援二师突破;炮四团一、二营在李家坟东南展开,组成中央远战炮群;炮六团一营在姜家井以南展开,组成右翼炮群。这两个远战炮群均由特司直接掌握,负责全般火力支援。
炮五团一、二营在南运河以北赵家庄附近展开,组成左翼炮群,直接支援二纵四师从西面左翼突破。一师和六师直接支援炮群,分别由一纵和二纵直属炮兵团担任。
在津西主攻方向集中的火炮,密度之大是空前的。津西特司和队属炮兵共有地炮一百二十三门,按一千五百米的突破正面计算几乎达到每米正面上有一门六十毫米以上的火炮,每公里正面上有八十二门七十五毫米以上的火炮。
这些火炮,按纵深梯次四层放在距敌前沿三百至一千五百米左右的阵地上:第一列是伴随步兵突破的山炮连和迫击炮连;第二列是担负撕开突破口的野炮连和榴炮连;第三列是担负扫清突破障碍和支援步兵巩固突破口的野炮连和榴炮连;第四列是担负压制敌人炮兵和摧毁坚固目标的榴炮及重炮连。
解放军阵地区域,地形开阔低洼,到处是沟渠、坑塘和坟堆,地形条件十分不利,找不到可供炮兵利用的遮蔽物和制高点。
炮兵指战员想了很多办法,火炮阵地因地制宜的选择在坟堆之间和坑边堤旁,利用夜间构筑了火炮掩体、弹药室、单人掩体以及连接各掩体的交通壕。为欺骗敌人,中间夹杂一些假炮兵阵地。
炮兵观察所和指挥所尽量靠前配置,一般选择在距敌前沿六百米左右的坟堆上,也有的利用破砖窑和旧地堡。
位于西面的特司指挥所构筑在李家坟东侧的一个大坟堆上,距敌前沿约一千五百米,靠近中央炮群,离野司前线指挥所也不远。
炮兵指战员们懂得,炮兵的火力能否充分发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炮兵的战前准备。
在战斗准备的日日夜夜里,各炮兵部队都在紧张地进行各项射击保障的准备以及与步兵的协同工作。
这两天,干部和观测员、炮长、瞄准手都到现场确认目标,弄清射击顺序与协同步骤,并进行了实战演习。
在参战部队万事俱备,只待下令的时候,指导员闫玉河正在给他的连队介绍天津情况。他对天津的大街小巷太熟悉了,就跟熟悉自己手掌上的纹路一样。
闫玉河首先问战士们:“大家知道天津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有的战士说:“天津是不是有一条天河?要不怎么叫天津呢!”
“天津的河道很多,却没有天河。”闫玉河笑着说,“天津是皇帝赐的名。”
“天津的名字是皇上给起的?”
“没错。”闫玉河肯定地说,“天津,就是‘天子津渡’的意思。当年明朝皇帝朱棣夺取帝位成功,为纪念由此起兵“靖难之役”,于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传谕旨‘筑城浚池,赐名天津’。”
“天津这个天字原来与天子有关!”
闫玉河侃侃而谈:“天津是北方最大的工商业城市,也是一个既古老又年轻的城市。它因漕运而兴起,明朝的时候开始筑城,也是中国古代唯一有确切建城时间记录的城市。历经六百多年,造就了天津中西合璧、古今兼容的独特城市风貌。
“天津地势低洼,河网密布,自古就有‘九河下梢天津卫’的说法。从清朝末年开始,为了防洪、灌溉、排污的需要,天津先后开挖了墙子河、卫津河、月牙河等多条市区河道。这些河道,加上原有的海河、子牙河、南运河,为守敌的城防工事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天津素有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城市建筑独具特色,既有雕梁画栋、典雅朴实的民族古建筑,又有众多风格独特、新颖别致的西洋建筑。有德国的哥特式、法国的罗马式、意大利的巴洛克式、希腊的雅典式、日本的帝冠式等,大家通常把这些外国建筑称作‘小洋楼’。
“我们打进天津城的时候,要注意以下几个问题:一是天津的街道都是弯的,有些路是三岔口,有些路是五岔口,如果你顺着路闷头往前走,搞不好又走回来了;二是天津的街道很多是洋名字,如沙大夫路、爱丁堡道、咪哆士道等,这些名字叫起来绕口,也不好记;三是天津是水网型城市,城里河道较多,而桥梁较少,这给我们进城后巷战带来一定难度……”
位于杨柳青镇药王庙东大街的平津战役天津前线指挥部,房东是一个在天津城里开银号的戴姓小财主,这个小财主在解放军到来之前就闻风而逃了。
这是个青砖灰瓦、正偏组合的四合院,面积二百八十平方米。走进大门,迎面是影壁墙,院子分前后两个。前院浅,后院深,中间有月亮门相隔。后院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
刘书红把城防图送到天津前线指挥部,受到指挥部首长的表扬。他们对一个年轻女同志有这种英勇无畏的精神给予了高度评价,称她颇有“一枝梅”侠风。
首长问刘书红:“听说,路上还发生了枪战?”
“是的。”刘书红轻言细语地回答。
“有没有受伤?”
“没有。”刘书红忙问,“不知道送我来的魏贤礼同志咋样了,我一直在挂念他。”
“魏贤礼同志为了掩护你,胳膊上受了伤,已被包扎好,没有什么危险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这次送城防图,你表现得非常勇敢,你是巾帼英雄啊!”
“可不要这么说。”刘书红不好意思道,“我是共产党员,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错,共产党员为了党的事业应该不怕牺牲,勇于奉献。可是,作为一名女同志,你不光勇敢,而且还灵活机智,具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和胆识。不然,怎么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呢!”
见到久闻其名的解放军,其中多数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刘书红心里漾起阵阵涟漪,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男友闫玉河。那是刻骨铭心的情谊,那是牵心动腑的思念呀!他的部队如果也在杨柳青,那该多好啊!
刘书红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后,她被一个男学生拉着要去公园玩。刘书红不愿和那个见色起意的纨绔子弟交往,就说:“我有事。”那个男学生哪肯放过她,硬把刘书红的手抓得死死的,根本挣不脱。
刘书红看到那个男学生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不知所措,被吓得哭了起来。可是周围的学生都怕这个无赖,谁也不敢过来救她。
就在刘书红孤立无援,突然一只大手掰开了那个男学生的手指,解救了她。
那个男学生看到是胆大力壮的闫玉河,敢怒不敢言,便悄悄地溜走了。
就这样,刘书红认识了这个高她一届的男同学闫玉河。遇到困难时,她就请闫玉河帮忙,闫玉河也乐意用自己孔武有力的臂膀为她撑起坚实的屏障。
一来二去,他们就熟悉了,关系越处越亲密。对闫玉河,刘书红除了崇敬还有爱慕。她还经常到闫玉河家里玩,赶到吃饭的时候也不客气,就和闫玉河的家人一起吃。她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农产品送给闫家作为回报。
朴实大方的刘书红虽然出身于富家,但不是那种坐不动膝、站不摇裙、笑不露齿、怒不高声的传统女子。
闫玉河的父母非常喜欢朴实大方的刘书红,有种邻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看到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亲亲热热,老人的心上就像抹了蜜糖,甜得滋润,美得充实。
三年前,闫玉河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刘书红亲自把他送上火车,还送给他一个日记本作为留念。
这期间,刘书红一直系着他的情,牵着他的心。他们通了几封信,但情长纸短,书不尽言。
闫玉河的信都是一些光明磊落的话,没有一句私情,简直可以印成传单散发。
刘书红在信中也只是嘱他好自珍重,诸事留神,盼望早归,以释挂怀之类的书面语。
后来,刘书红听说闫玉河参加了解放军,还参加了辽沈战役,立了战功。
三年多了,刘书红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闫玉河,他的呼吸,他的眼神,他的言语,还有轻轻拥过她的温热臂膀,仍历历在目。
刘书红相信,闫玉河会和她一样彼此相属。在孤独的生活中,他们是多么迫切的互相需要啊!虽然还没有结婚,她却有了一种久别胜新婚的感觉。
听说打辽沈战役的那些队伍都开到关内了,不知道闫玉河是哪个部队的,驻扎在什么地方。刘书红收拾了一下心绪,脸上略带羞涩地说:“首长,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你说,打听谁?”那位首长和蔼地问。
“也在你们队伍里。”
“叫什么名字?”
“姓闫,叫闫玉河。”
“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
“男同志!”
“知道部队番号吗?”
“在东北野战军。”
“东北野战军太大了,具体是哪个部队?”
“那就不知道了。”
那个首长虽然不知道他们纯如水、明如月、深如海、坚如石的爱情,但从刘书红的表情上已看出点蹊跷来了。于是说:“我可以帮你了解一下,不过东北野战军太大了,几十万人呢,恐怕一时难以找到。不过,他是你什么人呀?”
“是我的同学。”刘书红的脸更红了,红得像一朵灿烂的玫瑰花。
“同学……”首长问,“几年没见面了?”
“三年前,他去东北上大学,以后就没有见过面,只通过几封信,说他已经参军了。”
“哦,还是个知识分子呢!”那位首长说,“队伍里的知识分子少,可能好找些。”
“谢谢首长……”
刘书红两眼放出了兴奋的光彩,关于她与闫玉河的婚姻问题,过去也曾想过,但总嫌太遥远,太空泛,有些渺茫,不像现在这样,可以想得很多,很具体,而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
于是,刘书红的心就张开了翅膀,眼前是一片明媚的阳光,一道七彩的霓虹。她觉得满满的幸福感和快乐感就要挤破她的胸膛,冲出来了。
三年了,刘书红对闫玉河的印象已如雾里看花,略有模糊。见面之日,她要把他看个够,看进心里,印在脑海里,融入血液里。
这一夜,刘书红失眠了。身穿解放军军装的闫玉河总是在她头脑里蹦来蹦去,把她的脑瓜子踏得生疼生疼。但她愿意,希望亲爱的人一直这样如影随形般在心里陪伴她。
窗外的明月丰满妖娆,还带着一点奢华的孤傲。它不可一世地泻下清辉,于静谧中透着心怀叵测的张扬。
刘书红看了看挂在空中的月亮,此时的月亮比任何时候都大都圆都亮,而且干净得跟清水漂洗过似的。触景生情,她不禁想起了宋代著名文学家欧阳修的诗句: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