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眼中的三国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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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建好一阵子了,杜甫对此很满意,其实也不能再多要求,毕竟是亲朋好友捐助才让自己与家人有个象样的遮风避雨的所在。这天闲来无事,在草堂四周散步,心情正好就随口作出:

「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郊。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旁人错比扬雄宅,懒惰无心作解嘲。 」

不仅陈述草堂的位置、如何建成,还说到附近的风景,更以扬雄的草玄堂自嘲:「草堂用白茅盖成,背向城郭,邻近锦江,坐落在沿江大路的高地上。从草堂可以俯瞰郊野青葱的景色。草堂修在桤林深处,桤林茂密透不进强烈的阳光,仿佛漠漠轻烟笼罩着,连风吹叶子,露水滴树梢都能听到。草堂的落成,使乌鸦带领小鸟翔集,让燕子也来筑巢。旁人把草堂错比成扬雄的草玄堂,我可是懒惰之人,也无心像扬雄那样作《解嘲》文章。」

其实能够自嘲也表示杜甫真的是生活比较舒适了,如果比起之前在安禄山叛乱中逃难,或是从同谷、秦州到四川的路上,何啻天上人间的差异,在他四十九年的人生中,恐怕现在是最为舒坦。他因为父祖与自己都当官,所以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想到四川的百姓扛着唐朝庞大赋税压力,心情又低落下来。

兴平二年元月,朝廷刚下大赦令不久,兖州战事又起。去年曹操、吕布在濮阳大战,饥荒与蝗灾逼双方不得不罢兵。重整旗鼓的曹操,与谋士荀彧、程昱等人商讨,目标定为吕布去年任命部将吴资镇守的定陶南城,即使曹军勇猛善战,在吴资坚守之下仍无法顺利攻下,僵持期间吕布率军来救,曹操决定趁吕布远来疲惫,没有将营地设好的时候,纵兵突击打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定陶城高土厚实在很难得手,双方又陷入如同濮阳一般的包围对峙。

曹操在对付吕布的时候,袁绍却是喜上心头,原来是来自长安城李傕、郭汜的示好,封他为右将军。这个封赏却让手下感觉不是滋味,之前严令不准接受长安封赏,自己今日却接受右将军职位,面对言行不一的上司,政策又经常反复,搞的部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严重的是对他不信任感逐渐产生。

长安虽然是京城之地,情况却是悲惨无比。董卓遭刺时三辅地区的百姓还有几十万户,等到李傕、郭汜、樊稠等人入主长安,每每放任手下在州县大肆劫掠,加上去年又发生大旱灾与饥荒,因军队粮食不够,李傕不从贾诩谏言,竟然侵夺献帝原本要拿来赈灾的钱财。三人的军队持续缺粮,放任军队掠夺百姓,造成更严重的饥荒,关中原有百万以上的人口,各自饿死、逃窜,纷纷南迁至荆州、益州、汉中等离长安不远的富庶之地,三辅到处是是人相食略尽的地狱景况。李傕、郭汜、樊稠初入长安还能保持表面和谐,日久渐渐就丢开面具,开始公然争夺权力,严重到曾经为他们提供救命计策的贾诩都看不下去。

董卓被刺身亡之时,还好有贾诩才让李傕等人转危为安,事后想让他封侯,遭到辞退:「这是救命之计,哪有什么功劳可言?」继而想让他出任尚书仆射,再度辞退:「尚书仆射是百官的师长,是天下的榜样,我贾诩一向没有什么名望,难以服人。就算我可以贪享虚荣,对国家又有什么好处?」只好改任他为尚书,掌管选拔人才,在人事方面多有贡献。李傕等人对他有很矛盾的感觉,一来非常信任他提出的建议,也因为很难收买而忌惮。遭逢母丧的贾诩,辞去尚书改任光禄大夫。

三人共同把持中央朝权后互相猜忌、争权夺利,屡次兵锋相见。贾诩每次都以不识大体责怪,三人虽心中不和,表面还是维持一定的尊重,在长安城内各占山头。好巧不巧,这时又发生一件事情,影响李傕与樊稠的关系,起因来自于李傕侄子李利。去年马腾私情请李傕遭拒后屯兵霸桥,打算进兵长安,出征的是郭汜、樊稠及李利,樊稠攻击马腾、韩遂之时,李利出战却不尽力,遭到当面喝斥:「马腾都要杀你叔父了,你还敢如此漫不经心!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马腾、韩遂败走之际,樊稠率兵追到陈仓,马腾和樊稠说:「这次所争执起因并非与李傕的私人恩怨,而是朝廷之事,我与你本是同乡之人,想和你话别。」两人下马交臂话别许久后,各自带兵而别。回到长安后怨恨遭到叱骂的李利,在叔父面前对于与马腾的会面加油添醋:「樊稠与马腾二人下马交谈,不知道说了什么,感觉甚为要好。」平日李傕嫉妒樊稠因武勇得到军队的拥戴,更加忌恨私自放走马腾、韩遂,疑心更重。在不知李利中伤他的情况下,樊稠要出关东向,向李傕讨要更多士兵,表面虽然应允心中已有杀意。

二月,假意要举行作战会议的李傕,找来樊稠与副将李蒙共会,事前安排外甥骑都尉胡封,带数人在暗处埋伏,等他发出暗号再行动手。樊稠与李蒙不知有诈,按照约定来到朝堂。李傕假意与两人商讨作战方略等细节,对樊稠提出的事项不满:「如此军需所耗过大,我不能同意!」愤而掷笔于地,得到暗号的胡封率众一拥而上,以匕首、短剑于当场刺死二人,李傕立即派胡封到樊稠大营接收部队,西凉诸将得知后尤其是郭汜疑心更加严重,谁都怀疑自己是下一个。

知道自己暗杀樊稠、吞并部队,一定会引起众人狐疑,当初三人执政只剩两人,务必要稳住郭汜,李傕经常在自家宴请他,有时酒宴过晚,还将他留宿于府中。以外人来看,两人关系似乎没有因为樊稠之死产生变化,可惜变化总是出现在意料之外的地方。李傕府内婢女年轻貌美,每每郭汜饮宴或是留宿于李府内时,夫人因为自身不甚貌美,深恐万一李傕将婢女转给他,自己在丈夫面前的地位将一落千丈,自古以来女人的醋劲一发,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某日,李傕派人送酒菜到郭汜府内,正想要大快朵颐之际,妻子上前阻止,指着把菜内的黑色扁豆说成毒药,用筷子把都挑出来:「李傕打算毒害大人!」其实黑色扁豆就是豆鼓,郭汜平日想必也在李傕府吃了不少,就这么一个拙劣的谎言,竟然没有怀疑,更对李傕开始留了心眼,当然他本人全然不知,还以为被自己所笼络。

过了几日,李傕宴请疑心重重的郭汜,宴饮之间酩酊大醉,恍惚之间以为李傕想要毒害他,赶紧回家让夫人找来粪汁解毒。在李傕浑然不知,又有醋心大发的夫人推澜助波下,两人的关系迅速彻底破裂,演变为即将刀兵相向。

郭汜竟然就在长安城内发兵攻打李傕,比起李、郭等人当初为董卓复仇攻入长安,更加骇人。大街小巷无人敢出门、市集遭到毁坏荒废,李傕为了抢占优势,赶紧请贾诩出任宣义将军,帮自己出谋画策,毕竟在这些草莽中,他可说是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即便有贾诩帮忙,双方还是持续僵持交战,面对京城又一灾祸,献帝也不能不吭声,派出侍中、尚书分赴两营做调解工作,希望双方能够罢刀兵息战火,让长安老百姓不要饥荒、兵灾连袂而至。双方会理会毫无实权的皇帝调停吗?当然是不可能的,不仅继续在长安城内僵持,百姓也屡遭屠戮。

促使双方关系进一步激化的人物,也是凉州军出身的杨定。与李傕等人都是早年就是跟着董卓起家的老班底,去年才刚从镇南将军高升为同三公的安西将军,差别只是没有开府权力而已,在凉州军中也算实力派人物,理当是两方争取的对象。不知从何处得知李傕有意谋害自己,吞并自己的军队,为了怕遭到与樊稠同样下场,赶紧联络郭汜,谋划挟持献帝逼李傕就范。

李傕在郭汜阵营也有密探,得知杨定等人的计划后,决定抢先在二月二十一日,派侄子李暹率数千兵力前往未央宫,以三乘车驾挟持献帝出宫,见此情况的太尉杨彪说:「自古帝王都是深居皇宫,没有居住臣子家的,你们这样做是打算怎样!」李暹径自挟持献帝后放任手下劫掠未央宫,除了劫取宫内金帛、乘舆、车服等器物,随后放火焚烧宫殿、官府、民房,几无幸存。献帝被李暹挟持时,让太尉杨彪、司空张喜等大臣十余人至郭汜处讲和,结果不仅没成功,众大臣也被扣留在郭汜军营。同被扣留的大司农朱儁,刚烈性格无法忍受屈辱,隔日病发死亡。

朱儁在黄巾之乱中建功甚多,曾与皇甫嵩、曹操一并大破黄巾。之后黑山贼张燕进逼河内,靠他担任河内太守逼退张燕,可说是与皇甫嵩齐名的朝廷顶梁柱。董卓把持朝政的时候,对他外示亲近、内实忌惮;董卓想要利用他的好名声,征召做自己的副手,担任副相国,被巧妙的辞退。

董卓进入关中前往长安后,留守雒阳的他想和关东势力联合,作为内应,一举攻入关中,无奈袁绍等人行事迟缓,怕董卓袭击,就弃雒阳逃往荆州投靠刘表。董卓任命弘农人杨懿担任河南尹驻守雒阳,他见有机可乘,起兵击退杨懿,可是河南已经残破不堪,于是转往中牟驻守。

他在中牟也没闲着,发信天下请各地助兵一起进攻长安拯救献帝。徐州刺史陶谦首先响应,派出精兵三千,各地也或多或少派兵支援,陶谦顺势表他为代车骑将军,董卓知道后赶紧派李傕、郭汜等人在河内抵挡,出击遭到击败的朱儁知道不敌,停留在中牟,也就是说他在此时已经和李郭二人在战场打过照面。

初平三年李郭二人掌握大权之际,陶谦认为朱儁足当大任,和一些太守联名上表他为太师,率领众人西攻长安;李傕接纳太尉杨彪、尚书贾诩意见,假朝廷之命征召,知道消息后将士都不愿西向,宁愿和陶谦联合。他对众人说:「用天子的诏命征召臣子,应该是不等征召就要前往。李傕、郭汜是奸邪小人,樊稠平庸无用之徒,没有远大的谋略目标,只贪图眼前近利,三人势相当,日后必定有乱,我们趁其不备伺机而动,大事就可成。」辞退众人的好意,只身进京担任太仆,陶谦等人只好作罢。李傕杀死樊稠、与郭汜互相攻击之际,他从代骠骑将军转任大司农,受献帝命令前往郭汜军营讲和,一代名将与名臣,就气急攻心而死,自此陨落。

四月,这样悲惨的时候,至少还有件事情让献帝身边有个人可以商量,立琅琊贵人伏寿为皇后,父亲伏完任执金吾。他算是刘汉皇室的双重外戚身分,不仅娶桓帝阳安公主刘华为妻,官拜侍中,女儿又嫁给献帝为后,如果在太平时代,掌握的权力只怕不会比灵帝时外戚梁冀逊色,在天下大乱的时刻,皇帝的岳父只是个惟恐避之不及的称谓。执金吾又是怎样的职位?相当于保卫京城与皇宫的禁军统领,率领北军,是禁军里地位较高的,甚至光武帝年少看到执金吾出行光景曾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可见风光程度,不过也是太平时期才有那般景象,如今只是个虚职。

郭汜挟持公卿并议论李傕,杨彪怒叱:「一个挟持天子,一个挟持大臣,成何体统!」郭汜一经怒叱,立马提剑要杀他,这时杨彪脾气也上来:「你负国家,难道我杨彪怕死吗?」中郎将杨密赶紧苦劝,杀大臣日后纵有千百口也难辩才停手。

朱儁亡故后,眼见无法硬拼的郭汜,暗通李傕部将张苞,里应外合起兵夹攻,匆促应战不敌的李傕手臂遭流矢射伤,在情况危急之际,还好有部将杨奉率兵救出。郭汜退兵后,怕郭汜又来攻打的李傕,自己现在手臂有伤无法出阵,率兵到长安以北的城寨,派人把守内外门,不准进出。

饥荒以来粮食锐减,原先就已经不充分的饮食更加困顿。献帝年少饥饿难忍,被掳的朝臣也面露饥黄之色,不得已献帝派人去跟李傕要五斗米、五副牛骨。为何要牛骨呢?献帝很清楚,就算跟李傕要牛肉,绝对是不肯给的,倒不如直接要牛骨,上面还有残留的牛肉牛筋可以啃、牛骨还可以熬汤,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要低声下气跟臣子讨要牛骨,自尊恐怕也是很受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总算又体会了一次。

就这样卑微的请求,李傕的回答竟然是:「不是吃过早饭了,怎么还要牛骨?」就给了五副「发臭」的牛骨,别说啃了,光是靠近就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这下献帝真的怒了:「逆贼竟敢欺朕太甚!」侍中杨琦赶紧纾缓劝谏:「李傕性情残暴,自知有违君臣之道,想辅陛下车驾幸河阳黄白城,陛下请先息怒,不要跟李傕硬碰硬。」献帝听完低头无语,倏地两行热泪滚落龙袍沾湿衣袖,令在场大臣也蓦然。为什么李傕要转往黄白城?黄白城位在凉州北地郡,向来是朝廷屯聚兵粮所在,杨琦是想以此宽慰献帝。

司徒赵温实在看不下去,修书责问李傕:「你之前攻陷京城,屠戮大臣,已经是大逆不道,如今为了与郭汜两人私怨,铸成大错。朝廷下诏派人让你二人和解,不遵从就算了,还想把陛下转往黄白城,我真的无法理解。易经有说:如果执迷不悟,就像坚持涉水渡河,最终将招致灭顶之灾,不如早点和解!」李傕看完之后大怒想杀掉他,幸好他的从弟李应在旁死命劝说,才打消念头。他敢这样与李傕叫板,本身也不是一般的文官,字子柔,蜀郡成都人,叔叔和哥哥都是三公,赵家算是名门,初任官就当京兆尹,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企求不得的职位,他却说:「大丈夫当做大事,岂能以此为满!」于是辞官回蜀郡。

回乡正遇饥荒,发放家中储粮以赈济灾民。董卓挟持献帝西迁长安时,他担任侍中,几次董卓想杀他都没杀成。李傕、郭汜为董卓复仇进攻长安之时,长安居民谣传说东门是蜀兵开的,朝中唯一出身蜀郡的官员就是他,就令人有许多联想。他人如其名,性格并不刚烈,很得献帝信任,李傕或许是想杀他是很简单,不过再刺激献帝恐怕不是好事,才放过赵温。

李傕军中盛传他有个极为奇怪的习惯,凡是有重要决定都要卜筮,最信任的人不是属下部将,而是一名卜筮婆。常以三牲之礼在省门外祭祀董卓,就是卜筮的建议,在面见献帝时不称陛下,而是「明陛下」或是「明帝」,经常搞的朝廷与献帝不知如何应对。挟持献帝后,经常说郭汜无礼之处,献帝无奈随口应和,竟然以为真的相信,大喜过望。完全不知因为自己过于相信卜筮,甚于部下进言,军中多有不满。

城寨中,先前救回李傕的部将杨奉,觉得李、郭对阵根本毫无道理,自己被卷入此纷争,日后万一朝廷追责恐怕难脱关系。况且自己并不是凉州军的人,本是黄巾军余部在河西白波谷重新起军,号为「白波军」的首领,初平二年间,白波军遭到李傕击败后,才投降成为部属。正在苦思的时候,突然想起曾任并州刺史,现在同为李傕手下、任职军吏的宋果,跟自己平日气味相投,平日行事刚烈重气节,应该对李郭作为有所反感才是;考虑到李傕先前遭到张苞背叛,必然有所警觉,公然去找宋果商量,有可能会遭到怀疑,假托城寨防守问题,命帐下徐晃请宋果来帐详谈。

隔日,李傕突然让宋果与杨奉来帐议事,两人直觉事迹败露,为了避免瓮中捉鳖,宋果随着杨奉率部出逃。随着两人出逃证实昨日的密报:李傕在城寨中的眼线,昨日发现两人在杨奉帐中密谈,赶紧上报。前日遭到部下背叛与郭汜连手,心有余悸的李傕多留了点心思,知道两人密会后,本来只是试探两人,没想到竟然逃跑,暗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正常来说应该奖赏部下,不料竟然归功于卜筮、重赏卜筮婆,令众人哗然。

闰四月,献帝被挟持到城寨后,派人命谒者仆射皇甫郦为两人讲和,郭汜答应后,刚到李傕这里就被回绝,手臂箭伤都还没好,怎么可能讲和!怒回:「郭多(郭汜小名),不过就是盗马贼而已,怎么能够跟我平起平坐?我必然杀他!你们看我的军帐阵容,足以胜过郭多吧!郭多又挟持公卿,这样作为,你们还要帮他说话吗?」皇甫郦恐怕心里在想:「你李傕挟持皇帝罪过更大吧!」

仍然对李傕说:「近来董公之强盛,将军自然知道,吕布受其恩惠反而行,转眼之间,身首异处,这就是有勇无谋。今天将军您为国之大将,深受国家恩惠,郭汜挟持公卿而您挟持皇上,这有差别吗?杨奉,不过是白波军的首领,还知道是非,将军虽然信任,依然不能为你所用。」听完李傕不耐烦叫皇甫郦滚出去。回到省门报告献帝:「李傕不肯奉诏,语气间透露杀机。」献帝知道不妙,赶紧让皇甫郦离去免得丧命。果然李傕派虎贲王昌追杀,他早知皇甫郦忠诚,摆手示意赶快逃走,回报:「追赶不及,已经逃远。」才让李傕作罢。调解不成当然两方持续交战,长安想要平静,短期内恐怕是难上加难。

长安这边打的热火朝天,兖州也不冷清。双方僵持在定陶已经三个月了,都在找寻可以击破对方的突破点,吕布派去年在乘氏县遭李进等人击败的薛兰、李封进驻巨鹿,这行动可能是陈宫提出的。定陶位于去年两军僵持的濮阳东南二百四十里处,巨鹿位于定陶北方约六百五十里处,这三城发生四百余年前项羽打败秦军、秦朝由盛转衰的关键战役「巨鹿之战」,「破釜沉舟」是项羽在此处发生的事件,巨鹿还有一地形上优势,从两军僵持的定陶到巨鹿,如果不经过还在吕布手中的濮阳,直接北上的话,需要经过四条大小不等的河流,对于防守极为有利。占据巨鹿就可以防备袁绍万一从北方来助曹操,倘若曹操不利,西北两面都有吕布的部队,东面徐州两次逢曹操兵祸,红着眼想报仇,南面是被曹**走的袁术,万一曹操失利,就会是四面楚歌的局面。

薛兰、李封一到巨鹿,引起曹操阵营的警觉,以程昱为首的谋士警觉,会形成对自军的包围,赶紧建议马上派兵,趁两人立营未稳之际打个措手不及,这也是向来曹操的主要战法。问题要派谁当先锋呢?曹操想了想,李典是山阳巨鹿当地人,最了解地形,派人让他进帐议事,李典得令后立即领军出发,留下定陶包围部队的曹操随后跟上。

李典一到巨鹿马上发动攻击,薛兰、李封即将败走之时,吕布率军来救,同时间曹操本队也到了,两方随即展开混战。激战之后吕布不敌败走,曹操挥军追击,阵斩薛兰、李封于马下,让吕布赶紧逃回定陶,解除险遭包围的情况。

才刚把吕布赶回定陶,想起因兖州内乱差一点可以纳入的徐州,曹操心想老滑头陶谦已死,接任的刘备没有什么威胁,想说徐州已经失去反抗能力,再次兴兵应该垂手可得。留守鄄城的荀彧知道想法后赶紧劝阻:「昔日刘邦保守关中,刘秀据守河内,都是固守根据地以制服天下,进足以战胜敌方,退足以坚守根据地,所以虽有失败终究成就大业。将军应该以保固兖州为最重要的事情,其次平定山东诸地,百姓莫不诚心归服于您。而且河、济,天下之险要之地,今日虽遭兵祸有所残破,还是足以自保,这是将军的关中河内啊,不可以不先平定。」

接着说:「今日大破李封、薛兰,如果分兵东击陈宫,陈宫必然不敢往西发展,趁这时候赶紧派军收割熟麦,储蓄粮饷,可一鼓作气破吕布。破吕布后南结扬州与袁术不和势力,共同讨伐,将势力拓展至淮、泗。假使舍弃吕布而东征徐州,如果多留守备兵力则出征不足,留下部队少则人民必须加入保卫城池的工作,所有农耕都将停摆。吕布如果趁虚而入,民心恐怕大动,可能又是只剩鄄城、范、卫可保全,其他又将落入吕布手中,兖州将不再为将军所有。倘若徐州攻打不下,将军还有哪里可以容身?」

又说:「况且陶谦虽然亡故,徐州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徐州必然对于战败有所警觉,四处结交以为互助。现在徐州已经都收割麦子完毕,必然坚壁清野等待将军,将军攻不下,又得不到补给,不出十日,军队还没开打就已经疲乏。前次征讨徐州,徐州人念及父兄战败之耻,必定人人都愿意守城,不会有投降的想法,就算能够城破,也不可能获得民心。凡是都有取舍之道,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审度时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天三者俱无,愿将军深思。」听完荀彧进谏的曹操,打消再攻徐州想法,把精力留给对付苟延残喘的吕布。

定陶城中,陈宫与吕布商量不能继续死守在此,必须要打破被包围的僵局,才能与叛离曹操的张邈、张超等人联络。某日吕布率骑兵出城,令曹操大惊,原因是此时派遣军士到各地收割熟麦,身边只剩千余士兵,直接迎战势必会被击溃。决定兵行险着,故意显示大营空虚,设伏兵于周围等待到来。吕布出城之后,发现曹营军力薄弱,认为有机可乘,率领部队轻装突击,到了曹操大营前却发现几无人,发现中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曹军从四方涌上包围,情况危急之下吕布率部突围而出,在定陶城内的陈宫等人,在城头上见吕布败走也不迟疑,开门会合吕布往东边逃逸而去,曹操顺势将定陶收复。

收复定陶后,派出曹洪屯兵于东阿,转战并攻克济阴、山阳、中牟、阳武、京、密等十多县,曹操自己率领部队,对付背叛自己的挚友兼陈留太守。得知吕布兵败,曹操必定举兵来攻的张邈,提前放弃陈留,留下弟弟张超与家人留守雍丘,自己拔腿尾随吕布离开兖州。

张邈离开陈留时,还发生一件事情。董卓专政时派遣大鸿胪韩融、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瓌等数名朝廷重臣,前往河内说服袁绍,袁绍不从并让河内太守王匡将诸人下狱处死,其中胡母班为王匡的妹夫,造成胡母班家属对王匡的怨恨。在曹操前往陈留前达成协议,让他们杀死王匡;虽然他已无任何实质影响力,但在自己领地内有曾经是太守的人物存在,总是隐患,藉由别人的手收拾问题,乐的轻松外,更让胡母班家属欠自己一份情,日后必然效死力。

尝过兖州刺史的威风后,吕布不想继续居人之下,放眼四周皆无可能,与陈宫商议后觉得徐州陶谦病故、刘备新主未稳,或许有可乘之机。先写信与陶谦有隙的袁术,约定共同进攻刘备。袁术是这样想的:虽然陶谦亡故,徐州遭到曹操兵祸也残破不堪,倘若吕布能够取代刘备,从南东两面夹攻曹操,有机会报匡亭之仇,回信答应共同举兵。

早先得知吕布将入徐州,为了避免重演侵吞兖州情形,刘备亲自率领关羽、张飞、陈登与丹阳兵,前往入徐州扎营之处。这时一反从前高姿态,放低姿态说:「我跟你都是边地人,我见关东起兵,杀掉董卓东走后,关东竟无一人容我,都要杀吕布。」喝酒饮食,自称为兄、刘备为弟,刘备表面无事,内心却是不悦。

吕布这句话一来把刺杀董卓的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二来除了袁术之外,袁绍、张杨都接纳吕布、待之不薄,最后狼狈离开都是自己自以为诛董之功、目中无人所招致,现在来到别人领地,竟然自称为兄、呼刘备为弟,会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刘备也不敢让他待在徐州境内,就让待在之前自己也待过的豫州小沛,充当对曹操的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