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杜甫又来到夔州刘备庙前,思索当日若没有夷陵失策,让陆逊火烧连营,是否就能够扳回劣势,甚至在诸葛亮的协助下击溃曹丕呢?想到这里就写下《谒先主庙》:
「惨淡风云会,乘时各有人。力侔分社稷,志屈偃经纶。覆汉留长策,中原仗老臣。杂耕心未已,欧血事酸辛。霸气西南歇,雄图历数屯。锦江元过楚,剑阁覆通秦。旧俗存祠庙,空山立鬼神。虚檐交鸟道,枯木半龙鳞。竹送清溪月,苔移玉座春。闾阎儿女换,歌舞岁时新。绝域归舟远,荒城系马频。如何对摇落,况乃久风尘。孰与关张并,功临耿邓亲。应天才不小,得士契无邻。迟暮堪帷幄,飘零且钓缗。向来忧国泪,寂寞洒衣巾。」
写的时候不禁在想,倘若关羽没有失败、刘备能够多活几年,三国局势是否会大不相同?
「先主志在恢复先人事业,三国并起征战经年而师老兵疲终至功败垂成,宛如一场惨淡的龙虎风云际会,奈何!乘时乘势都得无天助,虽每有斩获而终归铩羽,只有拱手让人,错失了恢复汉室的良机。
虽然名分上仍是皇族后裔,但汉室倾颓早沦为市井布衣,唯凭着他的一股志气与决心,与吴魏奋勇力争天下,鼎足而三有了自己的江山社稷。但逢着时运不济,但一直困于蜀地苦无施展的机会,虽满腹经纶徒然也是有志难伸。
想当初先主三顾茅庐时,诸葛孔明提出恢复汉室的第一步为三分天下的''隆中之策'';这实在是个很好的大战略,然而事与愿违,天时地利而人不能和,七出祈山而无功,中原虽广却只能靠着抱病之身的老臣独力支撑。
战事发展不力,战士进退维谷,只有暂时与当地百姓一起屯田养兵以筹粮草、以待时变,诸葛孔明从来没有停止过复国的决心,虽病体日趋恶化到吐血的程度,还是不肯息念,这样鞠躬尽瘁的重臣是多么令人辛酸的事啊!
往西往南伐吴取魏底定江山的霸气因一再受挫而必须喊停,可大军也没有回来,而是仍然在讨魏的据点上休养生息一边整补一边练兵,筹划进攻的时机。
蜀境风景秀丽如豪华绸缎的锦江原来就流经楚地,高峻险恶的剑阁天险自姜维等诸将奋勇抵抗魏军失败后,从此往旧时秦地的路也重新开启了。
按蜀地的旧俗 ,为了缅怀刘备曾经治理蜀地的功劳,不忘本的蜀人都会用心保存昔日所建的「先主庙」以为纪念,也等于在空灵的深山里供养了鬼神以求心安。
这「先主庙」凌空飞出的屋檐成了山中 众鸟的专属走道,依傍的枯木则歪斜扭曲似龙,而半边斑剥皲裂的树皮则酷似参差的龙鳞。
庙旁有清溪潺缓流过,月光透过溪旁的竹子映照在溪水上 ,彷佛是竹子送了月亮过来,昭烈帝脚下布满青绿苔藓的座基,随着月光而转移,彷佛是春天时的萋萋芳草。
岁移月转,三国时迄今这乡里百姓也不知换了多少世代,而每逢佳节而欢庆的歌舞者也年年都可以看到新面孔。
游遍这几乎与世隔绝的辽阔之荒村野舍,要回到来时系船的地方都显得十分遥远 ,但虽然如此,仍不间断的有骑着马来造访和凭吊的人,一批又一批来了去、去了又来。
看着满山悄然的叶落不免想到人生的深秋真不知如何面对,何况离乡背井长年作客他乡而功名无着,为谋生活仆仆风尘而居无定所的自己?
蜀国五虎将里谁才够资格与神勇的关羽、张飞相提并论?而耿弇和邓禹可是乐于平分伐魏之战功的。
能有应肆天意之才干不能算小,得到士的佳誉而志气相互契合的朋友却找不到一个。
人要到了将近暮年才有运筹帷幄做大事的机会,等退休体力衰颓了才撑着单薄的身子去垂钓。
一直以来我每因担忧国家安危而无能为力而潸然泪下,可是不获朝廷的重用能怎样呢?也只能寂寞的频频拭泪沾湿了衣巾。 」
写完又看到曾经来此的岑参留下《先主武侯庙》:
「先主与武侯,相逢云雷际。感通君臣分,义激鱼水契。遗庙空萧然,英灵贯千岁。」
想来他与自己都是同道中人,对于诸葛亮的景仰当是比天高。
去年陈仓战后,明帝下诏褒奖郝昭善于守城,赐爵关内侯。开春回到洛阳后除亲自接见外,更对中书令孙资说:「你的乡里居然有这般豪爽的人,为将如此,朕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说完打算重用。郝昭此时病重消息传出,明帝甚为忧虑,下诏减损大官肴馔,在宛城的骠骑将军司马懿知道后赶紧上书劝谏。
即使如此也没办法减轻郝昭的病情。临终前留下遗令告诫儿子郝凯:「我作为将领,今日才知道将领是不能做的。我守城时数次挖掘冢墓,取木做为攻战的器械,才知道厚葬对于死者是无益的。我死后一定要用平时的服饰敛葬我。况且人活着的时候有处所去,死后又何在呢?如今离祖先墓冢太远,东西南北,随便找个地方葬了就好。」
这位用生命抵挡蜀汉丞相诸葛亮进攻的将领,终于在战后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蜀汉方面,对于去年底遭到郝昭横更在陈仓无法更进一步、耿耿于怀的诸葛丞相,决定重走祁山大路,并不是想要全取陇右,而是放在武都、阴平两郡。这两郡是很富庶吗,否则诸葛亮为何执意要拿下?
事实上武都、阴平两郡不仅地瘠人稀,早在汉中之战时曹操下令将武都地区的居民与粮食大半撤离,对于曹魏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但是对于蜀汉的意义就不同,两郡位在汉中西北方,不仅可形成屏障,如果取下此地,日后攻打曹魏就避免非出栈道不可的窘境。此外武都郡可作为进攻曹魏领地的重要战略据点,如果没有取下阴平郡,曹魏就可以利用阴平道绕过重兵把守的剑阁直取蜀汉腹地成都,不管攻、守两面都对蜀汉有一定的战略价值存在。
不过诸葛亮的目的不仅于此,更想要一举击溃曹魏在此的有生力量。从去年陈仓之战后,深刻了解到蜀汉的优势在于野战,避免出现以短处硬拼的情况。如何让曹魏主力愿意出城作战,成了这次的主要任务。
诸葛亮对此先派陈式派小部队摆出进攻祁山以南前已归蜀、街亭战后又被魏军收复的武都、阴平二郡的态势,自己隐藏行踪亲自留在阳平关作为后援,希望调出大鱼:雍州刺史郭淮。
郭淮在曹魏军中也算是一方战将,不论是定军山时,夏侯渊遭斩后支持张合、迅速稳定军心,还是讨平西凉的叛乱,都是卓有名声。得知蜀汉入侵的消息,立即赶往武都等地,一看领军是没什么名气的陈式,心理就来气:你诸葛亮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不派赵云、魏延战功彪炳的战将,还可以接受,甚至吴懿都不出阵,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收到郭淮已调兵出战消息的诸葛亮,立即率本部从阳平关进军武都郡西北角的建威,寻求与魏军决战的机会,以期歼灭雍州边防主力军,进而扩大战果。
郭淮基于雍州兵力也不是太多的情况,希望引诱陈式来攻,趁机予以痛击。没想到屡次派出轻骑挑衅,蜀汉军队彷佛视若无睹般的,继续埋头攻击,一点都不把挑衅放在心上。就让曹魏守军摸不着头绪,到底蜀汉在玩什么把戏,还是另有目的?
经过散在各地探查回报,得知蜀汉大军已经出现在建威,他立刻反应过来,诸葛亮打的主意是围点打援,假使自己真的出动全军去救援武都,阴平,肯定会遭到前后夹击,到时候必然会是全军覆没的情况无疑,想到这边不禁冷汗直流,感叹诸葛亮的计谋真的有够深沈。
但也不能坐视两郡落入蜀汉之手,却没有任何作为,到时别说一世英名不保,震怒的明帝该会如何处罚?为了避免被包夹,决定先攻击诸葛亮率领的本队,打破围点打援的计划。先是试探性的向诸葛亮发起进攻,没想到遭到大军反击战败,仓皇撤退后选择退守上邽,无奈让二郡落入蜀汉手中。
顺利攻取二郡的消息传回成都,后主刘禅立即褒扬在前次北伐中击败王双,与此次夺取武都、阴平之功,下《复诸葛亮丞相诏策》恢复丞相之职:
「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所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
表中把初次出征的问题。归于马谡任意行事所成,丞相您也因此引咎自贬三级。这回斩杀王双与攻拔二郡,功劳不小,不要推辞回复丞相之位。
四月十三,全江东、甚至全天下都知道该来的这天还是到了,整整六年前陆逊建议的事情终于成为事实:吴王孙权发布《告天文》,正式登基帝位:
「皇帝臣权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汉享国二十有四世,历年四百三十有四,行气数终,禄祚运尽,普天弛绝,率土分崩。孽臣曹丕遂夺神器,丕子叡,继世作慝,**名乱制。权生于东南,遭值期运,承干秉戎,志在平世。奉时行罚,举足为民。群臣将相,州郡百城,执事之人,咸以为天意已去于汉,汉氏已绝祀于天,皇帝位虚,郊祀无主。休征嘉瑞,前后杂沓,历数在躬,不得不受。权畏天命,不敢不从,谨择元日,登坛燎祭,即皇帝位。惟尔有神飨之,左右有吴,永终天禄。」
一如刘备即位诏文一般,极尽陈述曹魏是多么凶恶、残暴的篡夺大汉四百三十四年、历经二十四位皇帝的基业。再说自己是天选之人,志向是平定天下等冠冕堂皇的辞令,假使曹操、曹丕地下有灵,看到这篇不知该做何感想?
登基帝位的孙权,自然要大赦天下,改年号为黄龙,让文武百官都来朝会。吴王当着众人的面把吴国能成立的功劳归于过世的周瑜。在朝列中的重臣绥远将军张昭,举起笏板打算发表歌功颂德的场面话,还没开口说话,吴王就说:「如果当初听了张公的计议,现在我们都已经是要饭的人。」这个讥讽让张昭极为羞愧,伏在地上直流冷汗。随后吴王追尊父亲孙坚为武烈皇帝,哥哥孙策为长沙桓王,再立长子孙登为皇太子,封长沙桓王孙策的儿子孙绍为吴侯,很明显的让天下人知道没有亏待兄长儿子的意思。
为了教育太子,任用大将军诸葛瑾之子诸葛恪为太子左辅,张休为右弼,顾谭为辅正,陈表为翼正都尉,谢景、范慎、羊衜等都作为宾客,一时间东宫号称人才济济。太子孙登让侍中胡综作《宾友目》说:「英才卓越,出类拔萃,是诸葛恪;精识时势,见解深刻,是顾谭;雄辩明达,言能释疑,是谢景;学问深邃,可与子游、子夏等同,是范慎。」羊衜私下反驳胡综说:「诸葛恪才大然而粗疏,顾谭精明然而残忍,谢景善辩然而浮浅,范慎精深然而狭窄。」羊衜因为这句话被诸葛恪等四人所厌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评论呢?
顾谭,字子默,吴郡吴县人,顾邵之子,丞相顾雍之孙。在孙登的僚友中因为高见卓识,特别受看重,甚至在范慎、谢景、羊衟之上,这时从中庶子转任辅正都尉。
范慎,字孝敬,徐州广陵郡人。
魏黄初二年,文帝封孙权为吴王,立长子孙登为太子,为他选置师傅、铨简秀士、以为宾友。他与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谢景、刁玄、羊衜被选入侍奉太子,侍讲诗书,出从骑射。当时名闻天下的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最受器重,号为『太子四友』,而名望略逊的谢景、范慎、刁玄、羊衜号为『小四友』,于是江东东宫被世人称为多贤士。他那时只是太子宾客。
张休,字叔嗣,徐州彭城国人,吴国重臣张昭的次子。成年不久后与诸葛恪、顾谭和陈表同为太子孙登的僚友,以《汉书》传授太子,这时从中庶子转为右弼都尉。吴王时常狩猎,每每到黄昏才回来,他上疏劝谏,对此很满意的吴王,向他父亲张昭表示赞许。
陈表,字文奥,庐江松滋人,偏将军陈武庶子、解烦督陈修异母弟。
年少时有名声,太子孙登的僚友之一,相互间友好和睦。友好往来的尚书暨艳犯罪后,人人设法保护自己,许诺帮助的人很多,真的有所行动的屈指可数,他就是其中之一,士子们因此都很敬重。现在从太子中庶子,转任为翼正都尉。
父亲陈武随孙权攻打合肥的战役中阵亡。之后他以父亲战死沙场为由,请求被任用为将领,率领一支由五百人组成的队伍。对于兵士无不倾心善待,麾下皆对他爱戴、服从,乐于效力。
当时有人偷盗官家的财物,众人怀疑是江东精锐『无难军』中的兵士施明所为。施明一向强壮剽悍,拘捕后受到极为惨毒的拷打,却宁死不说一句,廷尉将此事上报朝廷。孙权考虑到陈表能得军中将士们的信任,诏令将施明交给陈表处理,让他随自己的方便去获取事情真相。除了陈表广得信任外,无难军大多数是父亲陈武的部下,由他出面比较能够得到真相。
陈表得到命令后,命人打开施明的枷锁并让他洗澡,换上衣服,厚办酒席,在酒席间劝诱说出实情。他于是自首服罪,一一交代同党,随后将真相上表汇报。吴王认为施明非同常人,特地赦免他以保全他的名声,同党全部遭到斩首。为了感激陈表,自此转变良好品行,终于成为军中健将,官至将军。
之后吴王让陈表升任为无难军右部督,封爵都亭侯,继承他父亲陈武生前的爵位。没想到上书全部辞让,请求将这些封赐转给已故的哥哥陈修之子陈延,遭到吴王驳回。
羊衜不仅对太子四友等人不客气,连带与自己同为小四友也嘴上不饶人,不知道该说是无惧还是无畏?
既然即位,当然基于礼节吴王派遣使者前往蜀汉,告知他已即皇帝位的消息,提议两国并尊二帝。蜀汉朝廷内某些人认为与吴国结交没有益处,加上名号体制不顺,为了显明正义应该断绝友好盟约。诸葛亮心想这些人真是腐儒:「孙权有僭号篡逆之心已经很久了,我们国家所以不追究他的薄义寡情,是有求于他的犄角之援。现在如果公开断绝关系,吴国对我们仇恨必定加深,我们必然需要转移兵力去加强东方防卫。假使与吴国对抗,必须兼并吴国国土,才能谈论进取中原。现在吴国贤能人才还很多,文武将相,团结和睦,不可能一朝平定。要是布兵防守,师老兵疲,使得最重要目标曹魏坐收渔翁之利,这绝非好主意。以前孝文帝对匈奴出以谦卑之辞,先帝宽容大度与吴国结盟,都是权衡形势,随时变通,深思长远的利益,绝非出于一时忿恨行事。现在议论的人都认为孙权的利益在于鼎足之势,不可能与我们合作,已经踌躇满志,断绝北伐的愿望,这些都是似是而非的判断。为什么我这么说?因为东吴的智谋和实力不够与曹魏对抗,才会以长江为界保全自己;孙权不能越江北上,就像魏贼不能渡过汉水南下一样,不是力量有余地,有利也不去夺取。假使我们大军伐魏,孙权的上策应该是先是分占魏的土地再作打算,下策是劫掠扬州民众开拓疆境,在国内炫耀武力,绝不会没有作为的。即使真的没有动作但是与我们和睦相处,我们北伐就没有东顾之忧,曹魏为了防备吴国,无法抽调黄河以南的部队西进,光是这一点利益,也够深远、对我方有足够益处了。孙权僭号篡逆之罪,不宜公开表明。」任命陈震为卫尉,派他前往祝贺孙权登基。
诸葛亮话中提到汉文帝对匈奴以谦卑之辞是怎么回事呢?
汉文帝在位时延续高祖以来对匈奴和亲的政策。前元三年,匈奴右贤王背弃和亲缔结的和约,率领数万大军侵占河南地,进袭上郡,不仅杀汉民更威胁京师长安的安全。
前元六年,冒顿单于死后儿子稽粥即位,自称老上单于。前元十四年冬,亲率十四万大军入侵北地郡,进占朝那、萧关、彭阳等地,更烧毁中宫,兵锋直指岐州雍、甘泉,离长安只有两百里之遥,直接威胁前汉王朝的统治中心,以危在旦夕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得到消息的文帝,马上命中尉周谷、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十万,屯驻长安附近以护卫京师;更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遫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前将军,征发上郡、北地、陇西等地的军队迎击匈奴,经过一个多月的血战与苦战,匈奴遭到击败退出塞外,至于汉朝军队保证关中地区安全后就返回,没有多杀一人。自此匈奴日骄,几乎每年都侵扰边境,杀伤百姓牲畜甚多,其中以云中、辽东两地最为严重。前汉深以匈奴为患,不得不遣使者复与匈奴修好和亲。
陈震,字孝起。荆州南阳郡人。在刘备领荆州牧时期出任从事一职。进入益州后任蜀郡北部都尉,后来因为郡名更改,任汶山太守,又转任犍为太守。算的上是蜀汉老臣了。
建兴三年,入朝任尚书。前年诸葛亮率军北伐时,升任尚书令奉命出使吴国,诸葛亮应该是看中他对孙权应当很熟悉这点,才会在这个情况下派他出使。
五月,吴王孙权派使者出使辽东,为什么要派使者走海路去辽东呢?原来是去年把叔叔赶下台关进监狱的公孙渊,除了继续割据辽东与接受曹魏的扬烈将军封号外,有心在三分势力之外,另辟天地,多次派遣使者从海路与东吴来往,这时就是为了回礼,也为了从辽东购买东吴最欠缺的良马。
六月,抵达东吴边境的陈震,对守关的官吏随即献上自己的出使文告《入吴移关候》:
「东之与西,驿使往来,冠盖相望,申盟初好,日新其事。东尊应保圣祚,告燎受符,剖判土宇,天下响应,各有所归。于此时也,以同心讨贼,则何寇不灭哉!西朝君臣,引领欣赖。震以不才,得充下使,奉聘叙好,践界踊跃,入则如归。献子适鲁,犯其山讳,春秋讥之。望必启告,使行人睦焉。即日张旍诰众,各自约誓。顺流漂疾,国典异制,惧或有违,幸必斟诲,示其所宜。」
意思是:「吴、蜀两国,驿使往来,冠盖相望,结盟续好,友谊日深。尊敬的吴国皇帝应保持皇统,焚祭上天接受符命,开疆辟土,使天下响应,各有所归。在今日天下形势下,大家共心协力讨伐国贼,如此什么样的敌人不可以消灭呢?我国君臣,伸首瞻望,欣慰有所依赖。陈震以无才之人,得以充当使节,奉命重叙友好,踏上贵国边界就十分欢欣,到这里如同到家。献子前往鲁国,触犯人家忌讳,受到《春秋》的讥讽。如果我有不到之处,希望诸位务必提醒,使我能适应贵国风情。今天我就要张开使臣的旌节昭告于众,各自遵守盟言誓辞。顺水而下船行疾快,各国典章制度又各有不同,害怕有所违犯贵国尊制,希望一定适当提醒,指示我该如何行动。」
进入武昌后,吴王非常高兴,随即与他升坛、歃血、立盟,甚至谈到约定将来平分曹魏天下,以豫、青、徐、幽四州属吴,兖、冀、并、凉四州属汉,司州地区以函谷关界划分,如果这时有曹魏臣子如司马懿、陈群等人在场,不知是会大笑还是认为两方痴颠?
之前在吴王登基大典遭到讽刺的张昭,自知在朝廷的影响力大不如前,以年老多病为由辞去官职,交回所辖部众后,改任辅吴将军,在朝廷的位置仅次于三公,封为娄侯,有食邑万户。
以前每次朝见时总是辞严气盛、义形于色,多次以直言冒犯旨意,甚至有不肯来朝见的情形。后来蜀汉使节来到吴国,称赞蜀汉的美德,东吴的文武众臣都无法辩倒。吴王这时才叹息说:「假使张公在座,见到他即使不折不服,气焰也会收敛,让他无法自夸。」隔日宫中派遣使者迎接张昭,由吴王亲自请见。
张昭到达后避席道歉,吴王跪着阻止。他坐定仰头说道:「当初太后、桓王不把老臣交给陛下,反而将陛下交给老臣,所以臣思尽臣节想要报答厚恩,但是臣见识思虑浅短,违逆陛下圣明的意旨,自己认为死后必将尸骸永远丢弃在沟壑中,不料又蒙召见,得以报效陛下于朝廷。然而臣这颗愚暗的心用来服事国家,志在忠贞不移,死而后已。假如说要臣改变思想,以求得世间的尊荣和陛下的欢心,这一点为臣是绝对做不到的!」吴王为此向他道歉。
这时魏皇族有人去世,而且与明帝关系很微妙,就是异母弟元城王曹礼。原先文帝因为曹叡是甄氏所出,心中不愿立他为太子,反而属意曹礼。文帝去世前一年封他为元城王,来年文帝才吩咐立曹叡为太子,正式退出太子候选。异母弟去世,明帝也不像父亲那般苛刻,赐他谥号哀。
雍丘王曹植对在领国如同囚鸟般的生活,感到无奈,为了排遣写下《社颂》:
「余前封鄄城侯,转雍丘,皆遇荒土。宅宇初造,以府库尚丰,志在缮宫室,务园圃而已。农桑一无所营,经离十载,块然守空,饥寒备尝,圣朝愍之,故封此县。田则一州之膏腴,桑则天下之甲第,故封此桑,以为田社,乃作颂云:
于惟太社,官名后土。是曰句龙,功着上古。德配帝皇,实为灵主。克明播植,农正具举。尊以作稷,丰年是与。义与社同,方神北宇。建国承家,莫不修叙。
灵稼阿那,一禾千茎。
秀吐オ,万亩齐。平荫盖陇,百秽不生。」
七月底,次子曹穆夭折的隔日,明帝突然发布《禁外藩入嗣复顾私亲诏》:
「礼,皇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大宗,则当纂正统而奉公义,何得复顾私亲哉!汉宣继昭帝后,加悼考以皇号;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或误朝议,遂尊恭皇,立庙京都,又宠藩妾,使比长信,叙昭穆于前殿,并四位于东宫,僭差无度,人神弗佑,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用致丁、傅焚如之祸。自是之后,相踵行之。昔鲁文逆祀,罪由夏父;宋国非度,讥在华元。其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后嗣万一有由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人后之义;敢为佞邪导谀时君,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其书之金策,藏之宗庙,着于令典。」
明帝想说的是:「古礼规定,王没有儿子时,遴选庶子继承大宗,应当继承正统而奉公义,怎么能再主个人亲情!汉宣帝继承昭帝的帝位,追加生父皇号;哀帝以封国国君身分即位,董宏等竟然引用灭亡的秦国为例,迷惑当时朝廷,既尊称生父为恭皇,在京城建立祭庙,宠用藩国妃妾,使她和长信宫的太皇太后并相比同。在朝廷前殿叙论亲疏远近,后宫同时并立四位太后,超越身分,毫无节制,人神都不保佑,非难归罪于忠正规劝的师丹,这样就招致丁太后、傅太后墓被王莽发掘的祸事。自此以后继位君王接连效法。从前鲁文公违反祭祀礼议,这种逆祀之罪是由于夏父胡言**;宋文公厚葬过度,大臣华元受到指责。现在我下令公、卿、主官,深刻地以前代所行之事为戒,皇室后裔中万一有由诸侯身分继承帝位的,就应当明白入嗣继承的大义。有谁胆敢用佞邪之词**庚媚当时君主,图为已死的父母建立非正统尊号,干犯正统,称已死的父亲为皇,称已死的母亲为后,那么你们这些国家重臣,要对那些佞臣诛杀不赦。这份诏书要以金写在简册上,藏在宗庙之中,载入国家法典。」
元平元年四月癸未日,汉昭帝无嗣驾崩。大将军霍光派邴吉等迎立昌邑王刘贺为帝。刘贺『荒**无行,失帝王礼宜,乱汉制度』,最后只做了二十七天皇帝,被以霍光为首的大臣废黜。
七月,霍光奏:「礼制,人重视血统关系所以尊重自己的祖先,尊重祖先就会敬奉祖宗的事业。昭帝无嗣,应该选择支系子孙贤德的为继承人。武帝曾孙名病已,有诏令由掖庭进行照管。至今已十八岁。从师学习《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而爱人,可以作昭帝的继承人,奉承祖宗大业,统驭天下臣民。」经过太后同意后。派宗正刘德进前往浣洗、赐御府衣冠,让太仆用軨猎车转往宗正府斋戒行礼。
七月庚申日,刘病已进入未央宫,朝见皇太后,先是封阳武侯,群臣奉上玺、绶后,即位皇帝并祭拜祖庙,是为汉宣帝。
本始元年正月,招募郡国吏民资产在一百万钱以上的迁移到昭帝墓地平陵。霍光向宣帝叩请还政,谦让再三后仍将国政委任,对群臣论功行赏。六月,为宣帝的曾祖母卫子夫、祖父刘据、祖母史良娣、父亲刘进、母亲王翁须议请谥号,设置墓地园邑。
至于董宏事件就复杂的多,原因是来自傅、丁家族与王家之间想争夺对皇帝的影响力,进而扩展在朝堂的发言权。
哀帝即位后,傅、丁两家与王氏分享、争夺权力。王家先下手为强,规定傅、丁二太后每十天前往未央宫探望哀帝。登基后哀帝出个难题给朝廷:「如今我登基,祖母与母亲该住何处?」祖母与孙子同住才能保证有足够影响力,王家当然不会坐视这个情况发生。
朝廷官员也分成两派:一派是丞相孔光,主张另筑宫殿请傅、丁两太后居住;主张让傅太后住在北宫的是大司空何武。丞相想的是:另筑宫殿的话,修筑完毕前就得先住在之前的定陶王府,无法亲近皇帝、发挥影响力。大司空所想是:入住北宫的傅太后能常与皇帝相见。最后这个争执在傅太后获胜后落幕,哀帝依照何武的意见,请祖母入居北宫,每天经紫房前往未央宫除了见孙子、对朝政多有影响。
即使搬入北宫,名分仍是定陶国的傅太后,无法彻底发挥影响力,要求孙子尊她为太皇太后,取得尊号后就能与王政君并列。这个风声一经传出,马上就吸引意图逢迎拍马之人,高昌侯董宏立即以秦国为例上书,主张并尊王、傅二两位太皇太后。这下就让王莽与左将军师丹跳出来弹劾,说他以亡秦为例,这种有损本朝圣明、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能轻饶。忌惮王氏气焰的哀帝,没办法只好把罪过都让董宏扛起,把他废为庶民。
宋文公去世时举行厚葬并用活人殉葬。《左传》记载:「宋国的大臣华元、乐举有失为臣之道。臣子职责是作为国君消去烦乱解除迷惑,如有不妥要冒死谏诤。这两个人知道国君放纵作恶却不阻止,甚至过世还增加奢侈行为,这无疑是把国君推入邪恶,完全没有尽到臣子责任。」
为什么会下这道诏书呢?其实就是肇因于去年有谣传自己病死,有拥立叔父曹植的风声传出,加上长子次子接连夭折,眼下无子的曹叡,为了杜绝大臣或者宗室诸人有非份想法,在诏文中才明确指出「王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大统」,也就是说能继承「大宗」的必须是「支子」,叔父一辈不在其中。
九月,吴王迁都建业,下令沿用之前原有的宫室王府、不增设改建以节省支出,临行前将太子孙登及尚书九卿留在武昌,辅佐太子就交由上大将军陆逊,且掌管荆州及豫章三郡事务,监督全国的军政大事。
上大将军是吴王孙权赞赏陆逊的功绩,特别在大将军之上设置上大将军,地位高于三公,在东吴可说是比肩丞相,甚至更高的地位。陆逊被拜为上大将军时,兼任右都护。
除了辅佐太子,吴王还让他教导孙家皇子公子。建昌侯孙虑喜好斗鸭,曾严厉训斥:「君侯应当勤读经典,增加自己的新知,玩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遭到责备的孙虑当即下令拆毁斗鸭栏。
射声校尉孙松是吴王三弟孙翊之子,虽然任职军中却不整饬军纪,陆逊当面不仅将他的手下罚以剃发,更大声斥责,当下脸色就是不服气的样子,直到脸色稍缓和后陆逊问:「你不因我粗鄙,多次来访,以明过失,我顺从你的来意进尽忠言,为什么你却脸变色?」孙松笑答:「我只是也为自己的过失而生气,哪里敢有抱怨?」
既然身负辅佐太子的责任,自然就会与太子身边的人有所接触。『太子小四友』谢景曾称赞刘廙先刑后礼的理论,得知的陆逊呵斥他:「礼治优于刑治,久为历史所证明,刘廙以琐屑的狡辩来歪曲先圣的教诲,完全是错误的。您如今在东宫侍奉,应该当是遵奉仁义以显扬善言,像是刘廙之类的歪邪议论就可以不必提起。」
但刘廙这人真的有那么不堪吗?其实也未必。
刘廙曾上《正名》:
「夫名不正,则其事错矣;物无制,则其用**矣。错则无以知其实,**则无以禁其非,故王者必正名以督其实,制物以息其非。名其何以正之哉?曰行不美则名不得称,称必实所以然,效其所以成,故实无不称于名,名无不当于实也。曰:物又何以制之哉?曰:物可以养生,而不可废之于民者。富之备之,无益于养生;而可以宝于世者,则随尊卑而为之制。使不为此官,不得服此服,不得备此饰。故其物甚可欲,民不得服,虽捐之旷野,而民不敢取也,虽简于禁,而民皆无欲也。是以民一于业,本务而末息,有益之物阜而贱,无益之宝省而贵矣。所谓贵者,民贵愿之也,匪谓贾贵于市也。故其政惠,其民洁,其法易,其业大。昔人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其此之谓与?」
又有《疑贤》:
「自古人君,莫不愿得忠贤而用之也;既得之,莫不访之于众人也。忠于君者,岂能必利于人?茍无利于人,又何能保誉于人哉?故常愿之于心,而常先之于人也。非愿之之不笃而失之也。所以定之之术非也。故为忠者获小赏,而大乖违于人;恃人君之独知之耳,而获访之于人。此为忠者福无几,而祸不测于身也。得于君,不过斯须之欢;失于君,而终身之故患,荷赏名而实穷于罚也。是以忠者逝而遂,智者虑而不为;为忠者不利,则其为不忠者利矣。凡利之所在,人无不欲;人无不欲,故无不为不忠矣。为君者,以一人而独臣于众奸之上,虽至明而犹困于见暗,又况庸君之能睹之哉?庸人知忠之无益于己,而私名之可以得于人,得于人可以重于君也。故笃私交,薄公议,为己者殖而长之,为国也抑而割之;是以真实之人黜于国,阿欲之人盈于朝矣。由是田季之恩隆,而齐鲁之政衰也。虽成之市朝,示之刀锯,私欲益盛,齐鲁日困,何也?诚威之以言,而赏之以实也。好恶相错,政令日弊,昔人曰「为君难」,不其然哉?」
还有《备政》:
「夫为政者,譬犹工匠之造屋也。广厦既成,众棁不安,则梁栋为之断折;一物不备,则千柱为之并废。善为屋者,知深棁之不可以不安,故栋梁常存;知一物之不可以不备,故众榱与之共成也。善为政者,知一事之不可阙也。故无物而不备;知一是之不可失也。故众非与之共得。其不然者,轻一事之为小,忽而阙焉,不知众物与之共多也;睹一非之为小也。轻而蹈焉,不知众是与之共失也。
夫政之相须,犹輗辖之在车,无輗辖,犹可以小进也。谓之历远而不顿踬者,未之有也。夫为政者,轻一失而不矜之,犹乘无辖之车,安其少进,而不睹其顿踬之患也。夫车之患近,故无不睹焉;国之患远,故无不忽焉。知其体者,夕惕若厉,慎其愆矣。
夫为政者,莫善于清其吏也。故选托于由夷;而又威之以笃罚,欲其贪之必惩,令之必从也。而奸益多,巧弥大,何也?知清之为清,而不知所以清之,故免而无耻也。日欲其清,而薄其禄,禄薄所以不得成其清。夫饥寒切于肌肤,固人情之所难也。其甚又将使其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妇不妇矣。贫则仁义之事狭,而怨望之心笃。从政者捐私门,而委身于公朝,荣不足以光室族,禄不足以代其身;骨肉饥寒,离怨于内;朋友离叛,衰(疑作弃。)捐于外,亏仁孝,损名誉。能守之而不易者,万无一也。不能原其所以然,又将佐其室族之不和,合门之不登也。疑其名,必将忘其实,因而下之。不移之士,虽苦身于内,冒谤于外,捐私门之患,毕死力于国;然犹未获见信之衷,不免黜放之罪。故守清者,死于沟壑,而犹有遗谤于世也。为之至难,其罚至重,谁能为之哉?人知守清之必困于终也,违清而又惧卒罚之及其身也,故不为昭昭之行,而咸思暗昧之利;奸巧机于内,而虚名逸于外。人主贵其虚名,而不知贱其所以为名也。虚名彰于世,奸实隐于身。人主眩其虚,必有以暗其实矣,故因而贵之,敬而用之,此所谓恶贪而罚于由夷,好清而赏于盗跖也。名实相违,好恶相错,此欲清而不知重其禄之故也。不知重其禄,非徒失于清也。又将使清分于私,而知周于欺。推此一失,以至于欺;茍欺之行,何事而不乱哉!故知清而不知所以重其禄者,则欺而浊;知重其禄,而不知所以少其吏者,则竭而不足;知少其吏,则不知所以尽其力者,则事繁而职阙。
凡此数事,相须而成,偏废则有者不为用矣,其余放欺无事而不若此者也。不可得一二而载之耳。故明君必须良佐而后致治。非良佐能独治也。必须善法有以用之。夫君犹医也,臣犹针也,法阴阳补泻也。针非人不入,人非针不彻于病。二者既备,而不知阴阳补泻,则无益于疾也,又况逆失之哉!今用针而不存于善术,使所针必死,夫然也。欲其疾之疗亦远。良医急于速疗,而不恃针入之无恙也;明君忽于治平,而不恃亡失之不便亡也。」
数篇文章组成《政论》,对于曹魏朝廷风气有很大影响,陆逊所说仅可视为自己的偏见。
待在武昌的太子孙登也不是自我放纵,曾写信请教于骠骑将军、都督西陵的步骘,除了把当时荆州界内情况和各官吏的品行才能一一分析报告后,更在回信鼓励规劝:「我听说君王不亲临小事,而是让各级官吏尽忠职守,所以舜帝任用九位贤人,自己不用再操心,不出庙堂而天下便行到治理。所以贤人所在之地,能抵御万里之外的敌人,他们实在是国家的杰出人才,兴哀的关键。愿使太子明晓重视,深加留意,这就是天下的大幸运了!」
这时人在建业的吴王接到一封遗表,令他感慨万分,原来是当年建议他迁都于此、回吴郡迎接家眷的途中因病死去的张纮,临终前将写好的遗表交给儿子,命他日后交给孙权:
「凡是主持国家的人,都有打算勤修德政与太平盛世相媲美。至于日后治理结果多无法实现,不是没有忠臣贤能辅佐,而是由于主上不肯克制私情、无法任用贤才的关系。人之常情向来都是畏惧艰难,趋就容易,喜好相同意见,厌恶不同意见,与治国之道正好相反。古书上说,『从善如同登山,从恶如同山崩』,就是比喻为善是多么因难的事情。君王承袭祖先累世的基业,据有至尊的自然之势,有掌握天下八种权柄的威严,喜好容易受到赞同带来的欢快,无需听取采纳别人意见,但忠义之臣提出难以采纳的方案,说出逆耳的言语,与君王不能契合,不也正当如此吗!君王与忠臣疏远就会出现裂痕,花言巧语之人借机离间,被这些所谓忠心之人搞得迷迷糊糊的君王,迷恋于私恩错爱,终使贤明和愚下杂混,奖罚任免都失去标准,这种情形由来的原因就是私情作祟。圣明的君王往往明察此情,求访贤能如饥似渴,接受规劝也不厌烦,抑制私情,损减私俗,出于大义能够割舍私恩,既然君主没有偏颇错误的任用,臣下就不会持有非分之想。」读着这封遗表的吴王,顿时感动得流出热泪。
十月,明帝改平望观为听讼观,常说:「审理案件,关系天下人的性命。」每逢审断重大案件,亲自前往听讼观审。此外他也很重视刑法的制定与完善,诏令陈羣、刘邵等「删约旧科,傍采汉律,定为魏法」。这个的基础就是根源于祖父曹操。
当初因为秦朝法律严苛繁多,百姓动不动就会犯法,导致天下人心不满,日后陈胜、吴广因为延误期限,想到如果赶到也是死罪,萌生不如一搏的想法,没想到揭竿而起导致秦朝大厦颓圮。高祖刘邦入关中与民约法三章:杀人者处死,伤害及盗取财物给予和罪行相应的刑罚,成为获取民心的一大关键。
汉朝成立之后,感到「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的高祖,令萧何参照秦律「取其宜于者,作律九章」。九章律是在李悝的《法经》六篇的基础上加上《户律》、《兴律》、《厩律》,共九章故称《九章律》。
法律条文随着时间增加是可以想象的,仅到了汉武帝时:「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决事比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文书判例堆满房间,连主管刑狱的人都无法全部看完,就会变成有法跟没有法是一样的,甚至同一个罪行,不管想要轻判、重判,都有判例可以找到,法律的公正性就会受到质疑。
曹操于是下令,为解决汉朝以来刑罚过重的问题,全部刑罚减半处理。既然无法将汉朝法律重新来过,命人制作一本判刑的参考书,分发各郡县,使的主掌刑狱的官员,不需要在去翻永远都看不完的判例,有这一本就足够了。
即使如此,到了明帝时代,律有六十篇,令有三百余篇,「凡断罪所当由用者,合两万六千两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二千二百余言,言数益繁,览者愈难。」可见即使经由祖父曹操的努力,法条的增加仍是不可阻挡的趋势,让明帝下定要加以改革的决心。
于是下令命陈群、刘劭等参考汉律,制定新的法律法令。这次共编成《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及《尚书官令》、《军中令》等总计一百八十余篇。以《新律》最为重要,是曹魏政权的基本法典,通称『魏律』。
《新律》共十八篇分别是:刑名、盗律、劫略、贼律、诈律、毁亡、告劾、系讯、断狱、请赇、兴擅、乏留、惊事、偿赃、户律、捕律、杂律、免坐。
魏律的特别、或者说与秦律、汉律不同在哪?贯彻明帝重视刑罚在治国理政领域的重要性,强调刑罚务必以宽大简化为要务。
其一、将《法经》中总则和序例改为刑名,置于律首。将『总则』的性质和地位突显出来,并且使之名副其实,日后修订只能从序例下手,总则是不可更动的,举例来说如果以这个方式制《九章律》,就永远是九章,不能增加任何一章,只能修改序例。
其二、精简『旁章科令』,增加法典篇目,『于正律九篇为增,于旁章科令为省』;也将维护官僚贵族特权的『八议』制度正式列入法典中;进一步取消汉律的宫刑,缩小族刑的连坐范围,将法定刑罚定为死、髡、完、作、赎、罚金、杂抵罪共七种。
十一月,历经两年半终于完成的曹魏宗庙,终于在洛阳竣工了,下令迎奉曹腾、曹嵩、曹操、曹丕等四代入内祭祀。
明帝喜迎祖先入宗庙的喜悦时,西域大月氏王波调派使者来朝拜,进献珍奇礼物,大喜的明帝于是封波调为大月氏王。波调这个人,不仅文武兼通,为人英明,年少时继承大月氏国,统领大月氏继续先人的辉煌。冷眼看待汉朝末年天下大乱的群雄纷争,企图于混乱中伺机谋取最大利益,一直等到曹魏统一北方、明帝即位后,才上表臣服,可见其心思之深沈,不亚于中原群雄。
十二月,诸葛亮把相府、军营迁移到街亭附近南山下的平原上,在当初刘备登基的沔阳县修建汉城,在成固县修建乐城。成固距离沔阳偏西北约二千一百余里,街亭又在成固西北约九百多里之处,很显然诸葛亮希望以汉城、乐城成犄角之势,作为防御曹魏入侵的前线,自己所在成为北伐的前线。
只是身在前线的诸葛亮,还是收到他最不愿意知道的消息:最后一位元老赵云逝世。
在成都的后主,应该是对赵云最有感情的人:曾两次救出了幼年时期的刘禅。一次是长阪坡之战,刘备在逃亡过程中,丢下妻子和儿女,两个女儿都被曹操帐下虎豹骑统领曹纯掳走,刘禅及甘夫人幸亏有他的保护才得以幸免于难。第二次是孙权趁刘备入川时派遣船队迎接孙夫人回吴,想趁机带走刘禅。幸好刘备临走前任命他担任留营司马,驻守公安,当时刘备的家眷及孙夫人等都待在公安。会有此举是因为孙夫人向来骄横跋扈,刘备才让他掌管内事,获知孙夫人携带刘禅离开,他与张飞及时追赶在江面上将刘禅截回。
后主于是下《诏谥赵云》:
「云昔从先帝,功绩既着。朕以幼冲,涉途艰难。赖恃忠顺,济于危险。夫谥所以叙元勋也,外议云宜谥。」他遗有两个儿子,长子赵统继承爵位。
持续遭到迁移的雍丘王曹植,再度被明帝迁徙,这次是往前往东阿,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离家乡谯县只有南行九百多里的路程,说是返乡也不为过,或许是侄子释出的善意吧?不管怎样,都得上《转封东阿王谢表》表达谢意:
「奉诏:「太皇太后念雍丘下湿少桑,欲转东阿,当合王意!可遣人按行,知可居不?」奉诏之日,伏增悲喜!臣以无功,虚荷国恩,爵尊禄厚,用无益于时,脂车秣马,志在黜放。不图陛下天父之恩,猥宣皇太后慈母之念迁之。陛下幸为久长计,圣旨恻隐,恩过天地。臣在壅丘,劬劳五年,左右罢怠,居业向定。园果万株,枝条始茂,私情区区,实所重弃。然桑田无业,左右贫穷,食裁糊口,形有**。臣闻古之仁君,必有弃国以为百姓。况乃转居沃土,人从蒙福。江海所流,无地不润;云雨所加,无物不茂。若陛下念臣入从五年之勤,少见佐助,此枯木生华,白骨更肉,非臣之敢望也。饥者易食,寒者易衣,臣之谓矣。」
曹植在此说出虽为皇族,所过生活与乞丐、流民无异,生活之困难、处境之艰辛,如果不是当事人,恐怕很难体会、查知才是,更希望明帝能够对曹家叔伯兄弟能够有所宽限。
等到东阿之后,又写《迁都赋》:
「序曰:余初封平原,转出临淄,中命鄄城,遂徙雍丘,改邑浚仪,而末将适于东阿。号则六易,居实三迁,连遇瘠土,衣食不继。
览干元之兆域兮,本人物乎上世。纷混沌而未分,与禽兽乎无别。蠡蜊而食蔬,摭皮毛以自蔽。」
这时明帝想起叔叔曹植之前对于边事的建议,于是回《答东阿王论边事诏》:
「制诏。览省来书,至于再三。朕以不德,夙遭旻凶。圣祖皇考,复见孤弃。武宣皇后,复即玄官。重此哀茕,五内伤剥。又以眇身,暗于从政。是故二寇未诛,黔首元元各不得所,虽复兢兢坐而待旦,惧无云益。王侠辅帝室,朕深赖焉,何乃谦卑,自同三监?知吴蜀未枭,而海内虚耗为忧,又虚边将,或非其人。诸所开喻,朕敬听之,高谋良策,思闻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