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荫祖一上班就被通知开会:果然,《中缅印马军事考察团报告书》作为最高军事机密转发到了昆明行营!
唐荫祖心里很清楚,既然山口岩能比自己先知道这份《报告》会下发到昆明行营,那他就一定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接触到了这份《报告》。怎么办呢?如果把《报告》拍照后给他,对国家而言,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不把《报告》给他,对自己而言,后果不堪设想!更让他纠结的是,他不敢肯定山口岩问他要这份《报告》,是真的还没有得到这份详细的《报告》,还是早已得到了详细《报告》全文,只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他接受委任状之后的态度。
就在唐荫祖反复纠结、想不出应对办法时,他再一次接到通知:凡接触到《报告》的所有人员,从当天开始,不能擅自离开办公区。
通知下发后,楼道里很快乱成了一锅粥——其他人突然接到这个通知,都不能接受,嚷嚷着要回家。唐荫祖倒像是卸掉了一块压在身上的大石头,长出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口看外面的景色——有“不能擅自离开办公区”这道护身符,他暂时可以与山口岩虚与委蛇几天了,至于行营里不准吸大烟,他时不时犯大烟瘾的事儿,自己老瘾一犯,借故找个地方躲起来,硬挺一阵,打打哈欠、淌淌鼻涕,也就硬撑过去了;再说了,即使实在顶不过去了,他在自己的休息室里,还藏有应急的烟土和烟枪呢,大不了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抽几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三天,行营相关人员正拿着地图研究那份报告,突然从门卫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过了一会儿,卫兵跑来报告说,唐夫人正在门口大吵大闹,说是女儿失踪两天了,要唐荫祖赶紧回家看看,不然,她就没法活了。
当时,唐荫祖正好大烟瘾犯了,躲在休息室里,涕泪齐流地喝着咖啡,直到一名同僚跑来,跟他说了卫兵传来的这个消息后,唐荫祖的大烟瘾马上就被一连串的疑问赶跑了。
在和那名同僚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唐荫祖心里直犯嘀咕:凡接触到《报告》的人员,任何人都不能回家的通知,是秘书处逐一通知有关人员的家属的,李月曼肯定也接到了通知,她也不会不相信;也就是说,李月曼不会因此怀疑他再出去拈花惹草,反而这几天会对他格外放心;而且,以李月曼平常对待唐文清的态度,她巴不得唐文清留在杭州不回昆明呢,不要说失踪两天,就是从此再也见不到唐文清,她李月曼也照样看电影、抽鸦片、打麻将……
唐荫祖飞快地在肚子里这么一琢磨,马上猜测到,多半是有人利诱她或者威胁她这样做!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找个理由,逼迫自己不得不离开行营。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唐荫祖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根本就没有犹豫,立即猜到:一定是山口岩背后对李月曼使了手段!
唐荫祖想到这里,摆出一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姿态,一进办公室,就当着诸多同僚的面儿,一脸严肃地对卫兵说:“你去告诉我太太,我女儿只不过两天没有回来,有可能在学校嘛,她慌什么啊?再说了,即使女儿真的失踪了,也应该去警局报案,相信警局会有办法找到文清的,她难道没有收到通知?跑来这里做什么?兄弟,你回去劝她赶紧回家,她要是再不听,就直接把她轰走!”
卫兵走后,唐荫祖很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完全控制住了局面。却没有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3.唐文清被绑架
其实,这次李月曼说的是实话,唐文清的确是被人控制了。就在唐荫祖以为有行营的规定,他已经可以暂时摆脱山口岩的纠缠、躲在行营里想当鸵鸟的时候,唐文清就已经被绑架了。
周一放学时,唐文清去找高云霄还书。在和高云霄交谈的过程中,无意间谈起昨天的事情,表示很为父亲担忧——在对待山口岩的态度上,唐文清不赞成周弥生的态度,一直和姜家兄妹站在一边,觉得这个日本人没安好心。
高云霄随口问:“你父亲和山口岩来往很密切吗?”
“嗯。”唐文清点点头,“说起来真是一报还一报啊,以前我爸爸背着我妈妈和阿姨不清不楚,现在他们俩结婚了,阿姨又怀疑爸爸背着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所以,有事儿没事儿总要跟踪爸爸,却好几次她都看见爸爸和山口岩在一起。我和她虽然感情不好,但毕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经常会说漏嘴。有好几次她甚至说,还好我爸爸认识了山口岩,不然,家里的日子该怎么过?”
高云霄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了山口岩和唐荫祖之间的关系并非正常的朋友关系,但又不好说破,只是劝唐文清说:“虽说日本人中也不乏反法西斯分子和反战人士,但对于我们不了解的人,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我们国家正处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期,你爸爸身处军政要害部门,工作性质十分特殊,万一被日本人利用,那他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文清啊,在这方面,你可一定要多提醒提醒你爸爸啊!”
高云霄的一番话,顿时让唐文清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仔细把爸爸、继母和山口岩交往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高云霄说的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可怕。因此,出了学校,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怎么劝父亲远离山口岩。
唐文清恍恍惚惚地走到一个路口,刚转过弯儿,迎面有几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呈半包围状朝她走了过来,到了她面前,把她围在了中间,低声对她说:“因为有机密要务,你父亲近期不能回家,你母亲已经去照顾他了。我们奉命把你接到指定的地方,并负责你的安全。”说完,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挟持着唐文清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
挟持唐文清的人,是黄东邺和大岛、藤野他们。几个人将唐文清关到滇池边的一座小院子里之后,立即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山口岩。山口岩得知手下已经得手,立即安排黄东邺去唐荫祖家,让李月曼马上去找唐荫祖,什么废话也不要说,只告诉他“女儿失踪了”。
黄东邺并没有把绑架唐文清的事儿瞒着李月曼,但让黄东邺没有想到的是,李月曼得知唐文清被他们挟持的消息后,居然还设身处地地对黄东邺说:“文清虽说是荫祖的亲生女儿,可他对这个女儿一点感情都没有。要不是她妈死了,这丫头没有人照顾,荫祖根本不可能把她留在身边。你们想用女儿的事情威胁他,我估计一点儿用都没有。”
黄东邺把一百块现大洋“哗啦”一声倒在李月曼面前的桌子上,瞪着眼睛威逼她说:“唐太太,我们想要告诉荫祖君什么,他一听自然就会明白。你这个愚蠢的女人,知道些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按照我说的传话吧,我们不会亏待了你。不过我想警告唐太太的是,你是否把话带到了,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你不是说唐文清对于唐荫祖无足轻重吗,但他还是很在乎你的,所以,如果你没有把话带到,死的不会是唐文清——而是你!”黄东邺厌恶地瞪了李月曼一眼,转身就走了。
黄东邺走后,李月曼盯着桌子上的一堆现大洋,想想刚才黄东邺说那番话时,眼睛里的凶光,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两条腿抖了起来,赶紧收好了现洋,雇了一辆黄包车,赶去了昆明行营。到了行营大门口后,连哭带闹地要求唐荫祖回家,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唐荫祖托卫兵传出来的,居然是那样一番刀枪不入的话。得知唐荫祖连出来见他一面都不肯之后,李月曼又闹了一阵,这才忐忑不安地回家了。
通过唐文清和李月曼把唐荫祖逼出行营的办法没有奏效的消息,山口岩很快就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李月曼虽然把口信带给了唐荫祖,可唐荫祖却缩在行营里,软硬不吃,死活不出来,于是,山口岩决定放弃这个方案,并立即密报日军大本营,决定另想办法。
“老师,那个女人怎么办?”黄东邺按照山口岩的口述发完密电后,问山口岩。
“你说是唐文清吧。”山口岩眯着眼睛问,“暂时先关在那里吧。如果把她杀了,唐荫祖尽管对他亡妻没有多少感情,但女儿毕竟是他亲生的,他有可能会借此跟我们鱼死网破;如果现在就放了,唐荫祖就会知道我们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让他再提心吊胆两天吧。”山口岩想了一阵,又眯着眼睛说,“对唐文清,看管得要严一些,千万不能让她逃掉了,但照顾得要周到些,不能让她受一点儿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