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响 1942

2.茶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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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敏把周弥生写给周鉴塘的信送出去几十天后,学校很快就建起来了。寨民们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寨子里还能建起学堂,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所以,在学校开学那天,整个寨子就像过大年一样,欢天喜地地唱歌跳舞,叠罗汉摔跤地闹腾了一天,各家都把孩子送了过来,冲着茶姑这个新上任的大校长,排队鞠躬;大人们则伸着大拇指,把夸赞的话毫不吝啬地说了一背篓接一背篓的。

茶姑哈哈笑着,兴奋得走路都带着一阵风。然而,学校慢慢进入正规后没几天,茶姑的热情劲儿似乎就过去了:最开始整天黏在学校,手里拿着茶朴三年多以前送给周弥生的怀表,一到点儿就准时敲钟,学校的秩序非常好;可后来,发生了好几次敲错钟的事儿,被周弥生和姜敏批评了却还不服气,便找了个随从来敲钟,自己蹲在旁边生闷气。

负责敲钟的姑娘从来没干过这么要命的活儿,吓得不得了,隔一会儿就看看茶姑手里的表,反复问:“到时间了吗?到时间了吗?”

茶姑把表伸到姑娘鼻子底下,怒气冲冲地吼她:“你不会看啊?”

姑娘满脸委屈地说:“我就是不会看呀,才问你的。”

姜敏发现这事儿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放学后,趁着一起送学生出门的时候,她悄声问周弥生:“表哥,你惹茶姑生气了?”

“我把课本给学生们抄完,又开始研究茶朴给茶姑制造的袖弩,每天还得备课、上课,忙得恨不能浑身长手,哪有时间去惹她生气啊?”周弥生边和学生打招呼、做着再见的手势,边悄声回答。

“那……茶姑这段时间怎么了?做什么事儿都不上心,你看,以前她多喜欢掐着表敲钟、看学生们一窝蜂地进出教室;现在蹲在那儿,哪像个校长的样子啊?”学生都走了,姜敏的声音也大了些。

“是啊,她怎么了?”周弥生远远地看着像变了一个人的茶姑,疑惑地问。

两人正嘀咕着,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喊:“周先生、姜先生在吗?”自从学校办起来以后,寨子里的人都不再把周弥生和姜敏叫少爷、小姐了,而称他们“先生”。

两人伸头出去看,却是茶桂,忙问有什么事儿。茶桂一手按着腰刀,飞一样上了楼,毕恭毕敬地站在教室门口说:“老爷想见见两位先生。”

周弥生和姜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好说什么,各自放下手里的书本,跟着茶桂去了内八卦。茶姑远远地看见了,也悄悄地跟了过去。

茶土司依然躺在软榻上,只是更瘦了。看到周弥生和姜敏进来,挥挥手示意茶桂出去,然后问道:“弥生,你来山寨多久了?”

“小半年儿了。”

“是呀,一转眼就小半年儿了,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茶土司对周弥生点点头,又对姜敏说,“你去龙陵,把信给了谁啊?也不知道信是不是到了昆明,到了亲家手里。”

“我把信给了程老板,他……”姜敏说到这里,一下子明白了茶土司把自己和表哥叫来这里的原因,也一下子明白了茶姑这段时间的心思。她看着茶土司,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茶伯伯,我爹现在还没有回信、也没有来山寨,也许他有什么事儿绊住了手脚……”

周弥生的话还没有说完,茶土司就用一阵猛烈地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茶土司咳嗽了一阵后,喘着粗气儿,断断续续地说:“我也知道,最初你并不想和茶姑成亲,都是她一厢情愿,所以,我也没有多过问。不过,这次回来,你不但带了周老板的亲笔信、还有那么贵重的聘礼——我估算过,那些金条,几乎是他周老板的全部家当了,这我就不能不信了。但龙陵和昆明就是再远,大半年过去,信也该到了呀?弥生,如果你们周家对这桩婚事还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要把茶姑蒙在鼓里。茶朴死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如何我要把她安顿好,我更不想让她受委屈。”

周弥生正想解释,一直躲在外面的茶姑跑进来、跪在茶土司面前,哭着说:“爹,你不要这样说弥生哥和周伯伯。我离开昆明之前,周伯伯亲口给我说,他同意我和弥生哥的婚事,还让我守着弥生,一步都不许他离开山寨。爹,是我不好,我在等周伯伯的来信,想早点儿和弥生哥成亲……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周弥生没等茶姑说完,便已经走过去和茶姑并排跪在了茶土司面前、牵过她的手,只等茶姑拿话说完,立即接上说:“茶伯伯,明天我就和茶姑一起去昆明……”

“算了,算了,茶姑啊,爹是心疼你呀!既然周老板给你说了,不许弥生下山,你们就再等些日子吧。”茶土司看着周弥生和茶姑,把话说完,侧过头眯上了眼睛。

茶姑见状,拉着周弥生站了起来,默默地往门口退去。姜敏见了,也轻轻地跟了出来。

“怎么办?”下了楼,周弥生问茶姑。

“都是我惹的事儿,弥生哥,我晓得你的心意,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们去吃饭,明天照常上课!”茶姑其实并不在乎什么时候成亲,她最在乎的是周弥生对她的态度。在周弥生跪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的那一刻,她心里所有的疑虑就已经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