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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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我跟江愷在高鐵站會麵。上了車,我們第一次並排而坐。江愷低頭看看車票說,想起來了,剛結婚時我跟小雪也是坐這趟車回老家的。

我記得於小雪說租了房子準備搬出去,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我忽然想到另一個女人,一個中年將盡的來訪者,在即將步入暮年的時候她坐在我對麵,總結自己的婚姻:二十多歲時離開原來的家庭組建了另外一個家庭,以為新生活要開始了,那時不知道這是人世間最難的事情之一,一晃幾十年,經曆了成千上萬次爭吵,到頭來,說到底,是被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平白折磨了這麽多年。

於小雪會不會也這樣走入暮年?想到這裏,我看江愷一眼,他正望著車窗外麵。

起先高速列車在多山的地方行進,穿過一個個高大的山洞,接著地勢平緩了,隻剩幾座線條圓潤的小山嬌憨地站立著,溪流緩慢宛轉地流向遠處。時值仲春,水田和菜畦籠著輕煙般的綠,水墨的風韻,不像盛夏時綠得那樣實,那樣有筋骨。

中午吃完盒飯,江愷閉上眼睛休息,我也歪在座位上打盹兒。半睡半醒間,我聽見耳邊的呼吸聲急促起來,轉過頭去,正好迎上他睜大的眼睛。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我問他。

他把手掌覆在額頭上,半天才調勻呼吸。他湊近我,低聲說,越往北走越害怕,之前看過的恐怖片都浮現出來了。一閉眼就看到《斷頭穀》裏的場景:到處是濃霧,樹林裏跑出來一匹馬,閃電劃過,一下子看清騎馬的人沒有頭,無頭人全身鎧甲,手裏拿著長柄利斧,他在追殺我。我跑到一棵樹下,看見一顆顆頭顱從樹根下滾出來,脖頸處的斷茬還滴著血,血珠慢慢滲進泥土,地也變紅了。電閃雷鳴的,暴雨落下來,雨水混合著血,汪起一個個血紅色的水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