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者

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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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的軀體,康蓮越來越熟悉了,此刻已不再慌亂,也沒有了羞恥。她低下頭,尿騷味噴了她一頭臉,熱撲撲的。褲襠晾開了,老頭愜意地扭動身體。她虎起臉喊著別動,嘶啦一聲把紙尿褲扯下來。

用消毒液洗完手,她來到廚房做飯。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出差的丈夫正往家趕。平時要等天黑透了才開燈,今天卻開得早。家裏的燈光是暖烘烘的蜜黃色,想到他下了車,朝著家越走越近,就能看見廚房柔和的光暈,還有她映在玻璃上的身影,她的忙碌便有了幾分詩情畫意。

將她帶回現實的是老頭,他四天沒解大手了。盆裏泡著芹菜和蘿卜,一把水綠,一滾雪白,散發出蔬菜特有的清冽芳香。對老頭來說它們絕非美味,他隻喜歡吃燉爛的肥肉。

傍晚七點多,劉向群推門而入,手裏拖著黑色拉杆箱。老頭凜然一驚,快步走到廚房,攥住康蓮的手臂,說:“看看去,進來人了。”她掙脫開,說:“別怕,出去等著吧。”

飯菜陸續上桌,除了炒菜,還有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涼拌豆腐皮,分量不大,是情調,也是心思。劉向群心領神會,倒上酒剛想啜一口,發現老頭正用防範的眼神盯著他。老頭臉上滿是狐疑,還有努力壓製的憤怒:突然闖入的男人不但換上拖鞋,還坐在沙發的正當中,大大咧咧地打開電視。

劉向群覺得很敗興,說:“才幾天呢,又不認識我了。”他大聲問老頭:“你認識我嗎?”老頭搖搖頭。

女人指著劉向群,對老頭說:“他不是外人,他是你兒子。”

老頭臉色大變,像突地意識到什麽,調整一下坐姿,故作輕鬆地說:“是你啊,我認得,你是我兒子。”

康蓮別過頭去,心裏一陣悵然。這兩年,老頭除了心虛害怕,還剩下什麽?老頭甚至偷偷給她塞過錢,一百兩百的,好像給點錢他就不遭人厭了。他其實並不記得劉向群,他在緊張地背誦,逼迫自己記牢,以免這個據稱是他兒子的男人氣急敗壞。劉向群嘴角牽出一絲笑容,不予深究也不忍深究。他是老頭付出過最多關愛的長子,也是老頭最先遺忘的人,忘得如此徹底,抹得那麽幹淨,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