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段时日,毕云在抗日武装做事,时不时来王冰家歇住。杨子千自序班庄归来,毕云听了除掉叛徒王宝灿之事,高兴之余生出羡慕。这日他对杨子千说,听到内部消息,威海卫抗日武装要重建,王冰为领导人之一。两人高兴言谈。
正如毕云所言,随着文荣两县我军节节胜利,开辟了大片地区,相继建立起抗日民主政权,东海军分区遂决定,将警卫连恢复为威海卫抗日大队,暂不设正职,王明任副大队长,王冰为副教导员,率官兵二百余返回文荣威边区,开展游击战,抗击日伪军,领导边区群众开展抗日斗争。1940 年 8 月 17 日,中共东海地委、威海工委在文登县紫金山村正式组建威海卫抗日大队,后改称威海县大队,威海独立营。8 月 26 日,威海卫临时参议会在沟于家召开,罢免郑维屏威海卫管理公署专员职务,协议成立威海卫抗日民主政府“威海卫行政办事处”,此乃威海卫人民政府之开端。9 月 13 日,《大众报》以《威海卫民众奋起成立参议会,罢免郑维屏》为题报道曰:“前威海特区专员郑维屏,自接任以来,不但毫无建树,亦不团结抗战,而专门制造摩擦,如去年 8 月 1 日之葛家惨案,及今春之再进攻八路军,均属明证,至其横施剥削贪污腐化,捕杀抗战青年,破坏救国团体,摧残抗日军人家属,剥夺抗日自由,种种罪行不一而足,故该区各界救亡人士、群众团体,与当地抗日军队,特于日前号召成立参议会,并于 8 月 26日业已宣告成立,并由该参议会通过罢免郑维屏,选举坚持该区游击战争有功、青年有为、不负众望之群众领袖丛振东先生为威海卫行政办事处主任,已于威海防次就职视事,群众莫不热烈拥护,深得爱戴云。”威海卫行政办事处辖区、村两级政府。区设区公所,由区长一人、助理员若干人组成;村设村公所,由村长及总务、财粮、优抚救济、调解等委员组成。因处于恶劣的战争环境,各区政府无固定办公地点,村政府也秘密办公。为适应对敌斗争形势需要,威海卫行政办事处驻地转移频繁,文登、荣成、威海卫的沟于家、埠岚、西字城、彭家埠、朱埠、张家山、南小城、徐家疃等将近四十个村庄,先后作为行政办事处驻地。
威海卫抗日大队成立,王冰提议设特务排,由毕云担任排长,杨子千为特别队员,不必每每随部行动。不日,毕云率特务排在墩前村南伏击日寇,打死三个日本尖兵,旗开得胜,众皆欢喜。
正当东海各县区抗日斗争形势步步向好之时,昆嵛山中却旋聚一股风暴,欲覆灭抗日力量。其时之东海形势,日伪军占领文登、荣成大部区域,主要控制荣成沿海及文荣交通要道;其他地方由共产党领导的各县大队和东海指挥部控制;而郑维屏等部占据昆嵛山及乳山大部地区。昆嵛山雄跨牟平、文登、乳山三县,是横亘胶东东部的著名山脉,地域广大,山势险要,草木茂密,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1940 年 2 月下旬,日军大扫**后,郑维屏、王兴仁、丛镜月、秦毓堂、丁孛庭等国民党地方武装,收罗逃散的旧部人马,占据昆嵛山,组织抗八联军,勾结日军助纣为虐,数次进犯共产党抗日根据地,围剿人民抗日武装,均遭败绩。至秋,郑维屏闻知东海各县抗日武装纷起,更有威海卫临时参议会罢免其威海卫管理公署专员之职,甚为恼火。在他眼里,他这个威海卫专员乃国民政府正式任命,地方平头百姓说罢免就罢免,实在是极大之侮辱。他细想诸事源于共产党,顿生心头之恨,下决心要剿灭共产党,于是向国民党鲁东行署主任李先良建议,重组剿共“抗八联军”,扩充势力,绞杀东海之共产党及其武装。
是日,他迎来一位老朋友,也是老对手张宝山。张宝山,荣成大疃双石孙家村人,少时聪明伶俐好学上进,中学毕业考入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后辗转来到威海。1930 年威海卫收回后,曾任威海卫特别行政区管理公署建设科科长。1932年春被派威海公立第一中学任校长。任职期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 1933 年 4月 30 日晚,威海卫第一个党小组———中共威海中学党小组在威海卫主要街道墙上和管理公署大门,张贴“打倒国民党!”“打倒蒋介石!”“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内容的标语。翌日,引起了行政公署和警察局的震惊。5 月 1 日,张宝山调查发现,出事当夜,学校只有学生于荣瑞和吕鸿士两人离校,深夜方归,贴标语正是这两人所为。如何处理这件事,让他颇费心思。最后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既不讨好国民党,也不得罪共产党。当日下午,他把这两个学生叫到办公室,勒令其退学。二是 1937 年,蒋介石在江西庐山举办特种训练班,威海去了三名国民党员,即警察局长郑维屏、一中校长张宝山和威海专员公署教育部长鲁振中。张宝山在训练班期间表现积极,被发展为“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登记处”通讯员。此“中央军校”通讯员可直接与国民党军统局联系,能力不可小觑。1938 年 2 月,日军占领烟台后,采用引诱与威胁之手段,逼迫威海卫代理专员、警察局长郑维屏投降。日军先是从青岛派来原《黄海潮报》主笔赵冷闲,对郑维屏进行劝降,烟台日军也派军舰来威海港,派人登陆,找英国泰茂商行经理克拉克促郑维屏投降。日军提出三条:一是威海军警解除武装,二是因威海中学主张抗日暂不开学,三是威海不挂青天白日旗。如果郑维屏同意,日军可不进驻威海卫。其时郑维屏既想与日本人亲善,又不想背汉奸臭名,他觉得其他条件可接受,但不挂国旗不能答应,于是以答应前两个条件为由,向日本人妥协。当天下午,郑即下令,收集警察局枪支,用麻袋装捆起来,运送至刘公岛,沉入铁码头海底,同时命令执勤的警察皆换上训练用的木头枪。警察端着木头枪执勤,感觉好似小孩过家家,还不如老百姓打猎有杆土枪。警察局的滕品三心下别扭,扛着木头枪来到姐夫张宝山家中,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张宝山初以为小舅子喝醉酒搞笑,待得知实情,气不打一处来,夺过木头枪扔在地上,当即去找郑维屏质问,声称若不纠正此事,他将以国民党“中央军校”通讯员名义告发到中央。郑维屏不得不在第二天又将枪捞起。不日,郑维屏得知威海中学拟按期开学,急忙找到张宝山不让开学,并当场拿出委任状,委任张宝山为公署工务科科长。张宝山坚辞不受,并指责郑维屏,若郑再与日寇妥协,必报中央。由于张宝山三番两次警告,以及群众奋起抗日之压力,郑维屏的亲日活动未再继续。及 3 月,威海卫沦陷。张宝山到文登县政府工作,任秘书。其时,先是赵泮馨任县长,后由县保安大队长丛镜月兼任,此二人皆无暇顾及县政事务,具体由张宝山负责。张宝山以学者风度处事,待人和蔼,上下左右人情融洽。翌年秋,他因故去往青岛,就职鲁东行署,任行署一处二科科长。此次由郑维屏极力倡议重组抗八联军,为扩充势力,鲁东行署主任李先良任总指挥,洪彪任副指挥,张宝山任政治部主任。
郑维屏迎来张宝山,心里打起鼓来,不知这位多年的老对头又要出啥幺蛾子。但毕竟人家现在是鲁东行署要员,眼下又成了抗八联军政治部主任,名义上也是自己上司,怠慢不得。于是让勤务兵烹煮昆嵛山老灵芝水,洗了红枣甜果,还特意备上“老刀”“三炮台”“大前门”三款名烟,用心款待。郑维屏指着老灵芝水说:“灵芝为仙物,昆嵛山老灵芝尤其珍稀,补身健体,延年益寿,张主任不妨尝尝。”
张宝山看一眼这黄褐色的汤水,笑一笑说:“这山间老物,道行深了,既能益人,也能毒人,郑司令宜慎之。”郑维屏哈哈一笑,端起茶杯喝一口,说道:“张主任是怕我老郑下毒啊,放心吧,尽管我俩某些见解有异,但为了党国利益,求大同存小异,永远是朋友。”张宝山也笑道:“司令想偏了。”郑维屏又指着盘中的香烟说:“嫌我的灵芝汤是土造,抽支烟,这几款可都是当下的好牌子,正宗货。”
张宝山微笑着看看香烟,说:“英国产的老刀牌香烟,非常不错,它的滤嘴很短,能抽的地方长,实惠。三炮台香烟也是国外牌子,眼下有些地方三炮台可当货币和货物进行交换,足见其深受认可。大前门可是真正的好烟,只有一些政府级的大人物,才能抽得起,带这种烟出门很有面子。嗯,都是好烟。可是……”他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包哈德门香烟,朝郑维屏晃一晃说,“这哈德门烟卷上有一幅幅的美女画,俗了点儿,但受不少人追捧,尤其青岛卖得最多。烟盒上这句话颇为独到,曰‘是人都要抽哈德门’,有点儿道德绑架之意,好像不抽它就不是人。罢了罢了,我还是抽它吧!”
郑维屏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说道:“不愧是复旦大学高才生,随随便便两件事,便能借以抒怀。第一件灵芝汤说的是我,提醒我对当前时局要分清利弊;第二件香烟说的是你,暗示你参加抗八联军并非愿意,而是被上峰绑架而为。哈哈哈……”
张宝山赶忙说:“这话可不敢乱讲,是司令臆想出来的。不过说到抗八联军之事,很多党国志士皆有同感,剿共固然重要,但最为要者,还应是抗日救国,这也是我一直的想法。”郑维屏叹口气,说道:“仁兄所言不无道理,但就目前来看,只有剿共,日本人才不会对我下毒手,保存实力,消灭了共产党,再全力抗日,这就是蒋委员长的‘攘外必先安内’战略决策。”张宝山无奈地摇摇头说:“人各有志,看来郑司令真是把剿共作为第一要务,共产党危矣!”郑维屏哼哼两声:“岂止是危矣,还要完矣!”
两人话不投机,没有过多交谈,便草草收场。
不日,郑维屏与王兴仁、秦毓堂、丛镜月等在葛家镇集结誓师,东犯革命根据地,被八路军击败。顽匪气急败坏,开始对共产党人下毒手。
11 月,周文调胶东区做妇女工作,于森接任妇救会长。这日草庙子的曹芳春特地赶来墩前村看望于森,祝贺她升任妇救会长。恰巧徐杰、于茯叶、丁香都在,大家一起帮于森把收集上来的军鞋、鞋垫等支前物品,进行检查修整,分类打包。五朵花兴高采烈,边干边唱,引来村里好多青年妇女,听歌学歌,参与劳动。一日的工作,半天即完成。中午,徐杰原本打算擀面条吃,临时改变主意,要尽地主之谊,请几位姊妹到桥头集喝老井羊汤,一为祝贺于森,二为招待曹芳春,三为五花团聚。井掌柜见五花到来,甚为欢喜,要做东免单遭徐杰拒谢,便做了上佳的羊汤,又送一盘刚烀出锅的羊肉、两盘羊肉水饺,五姐妹美美地吃过。又商定,近期支前工作繁忙,半个月之后,五籽花剧团前往方吉、于家夼等村,为新成立的威海卫抗日大队官兵慰问演出。诸事毕,曹芳春依依惜别,回草庙子大夼村。
第二日,曹芳春得消息,西床村地主家中藏有不少枪支,当即赶往该村,发动群众,对地主进行说理斗争,使其交出十余支枪,交给党组织,支援我军。
11 月 11 日下午,国民党郑维屏部包围了她的家,将她和父亲曹云早逮捕,押至晒字村,严刑拷打,概无所得。24 日,敌人将父女俩押到村外事先挖好的杀人坑旁,先将父亲曹云早砍作两截,以威吓曹芳春,让她交代出党组织情况可饶不死。她强忍悲痛,怒斥敌人:“狗强盗!痴心妄想!共产党是杀不完的!”敌人剥光她的衣服,朝她脖子上连砍两刀,曹芳春英勇就义。四姐妹得此噩耗,心如刀绞,悲痛万分,赶往事发地为烈士姊妹上坟。五花凋谢一朵。
西边曹芳春为国民党所害,东边梁大胆遇险日伪军。梁大胆原本参加了中共武装荣成县四区区中队,威海抗日大队成立,他调转过来,任抗日大队武工队便衣队长,活动在文荣威接境地带,出没于威海、桥头、草庙子等敌据点之间,经常只身钻入敌碉堡,掏敌酋,摸岗哨,除汉奸,惩恶霸,搅得敌人日夜不宁,敌人对其恨之入骨,一心捕而除之。曹芳春遇害不多日,梁大胆参军后第一次回家。由于伪村长告密,孟家庄据点日伪军包围了村庄。他从容不迫,拐着粪篓子走出家门,避开敌人岗哨,脱险而出。
国民党、日伪军不断捕杀共产党及积极分子,气焰嚣张,对抗日颇有影响。西有国民党,东有日伪军,抗日根据地处在国民党与日伪军夹击之中。同时,抗八联军盘踞昆嵛山,还将东海抗日根据地与胶东西部抗日根据地隔离开来,对抗日根据地极其不利。鉴于此情,八路军山东纵队决定,调五旅十四团东进,配合五支二团和东海地方抗日武装,寻机消灭昆嵛山的抗八联军。
昆嵛山驻扎郑维屏部一千七百余人,司令部设在无染寺;丛镜月部一千余人驻东于疃;王兴仁部四百余人驻议城;丁孛庭部一个营三百余人驻黄龙岘。议城、东于疃、黄龙岘坐落在昆嵛山南麓,正面为开阔地,后以昆嵛山为依托,形成一道弧形防线。抗八联军各部在郑维屏的指挥下,各在防区内加紧修筑工事,妄图凭借有利地形,固守昆嵛山。
1941 年 1 月 7 日,中共东海地委召开会议,决定成立以五支二团团长孙瑞夫为指挥、五旅十四团政委雨晴为副指挥的战斗指挥部。作战方针是,五支二团在地方武装配合下,扫除昆嵛山敌人外围前沿阵地,为十四团主力部队进攻桃花岘、晒字等主攻目标开辟道路。当晚,五支二团和五旅十四团分别自山东村和宋村出发,暗渡母猪河,夜间十一时许到达葛家。五支二团一营直奔黄龙岘,二营、三营分头向议城、东于疃靠近。黄龙岘地形复杂,村周围有壕沟、土围墙等工事,守村主力为丁孛庭属下一个营,丛部一个训练队,三百名新兵及一个便衣班。深夜,一营接近村庄。一连绕至村西,二连绕至村东北,三连绕至村北,营部机炮排在村南作预备队。8 日晨四时许,总攻击开始,经三个钟头巷战,结束战斗。丁孛庭部一个营除营长带领十八人逃到东于疃外,余者被全歼;丛镜月部参谋长突围不成自杀。黄龙岘一战,一营伤亡约五十人,毙敌百余人,俘敌五百余人。与此同时,在议城和东于疃,二营三营分别向王兴仁部和丛镜月部发起进攻。
战斗打响不久,郑维屏组织千余人敢死队,从桃花岘兵分两路增援。五旅十四团从黄龙岘东北龙山口子突进,遇到郑部顽强阻击,百余人牺牲。二营和三营在议城和东于疃进攻也未能奏效。傍晚,指挥部命令各部撤出战斗,找地方休整。
8 日之战,除黄龙岘外,其余各处战斗八路军皆失利。郑维屏认为八路军败退后,短时间不敢打回。9 日,八路军侦察得知,抗八联军各部都忙着筹办过春节,郑维屏等也从第一线撤到山里的晒字、桃花岘等村。八路军经短暂休整,10日拂晓,出其不意发起总攻。五支二团二营一连三排在排长赛时礼的带领下,伪装成丛部士兵,潜入东华宫,不发一枪一弹俘虏了郑部在东华宫一个警卫连百余人,打开了通往山里的大门。二营沿东华宫攻入昆嵛山山里,同时一营从崮头、三营绕过青庄口直扑昆嵛山里。五旅十四团迂回到张皮、曲家口等地,从西山口攻入。八路军之突然袭击,抗八联军措手不及,阵脚大乱,碉堡里的守军也不战而逃。中午,五旅十四团和五支二团占领了楚岘口。午后四时许,郑维屏、丛镜月等见大势已去,各带残部沿楚岘口向西北逃窜。
昆嵛山之战,历时三昼夜,击毙抗八联军五百余人,俘获七百众,击溃两千多人,缴获机枪三十余挺,步枪一千五百余支,其他武器弹药及物资一宗。昆嵛山的解放,使东海区抗日根据地连成一片,结束了受日伪军和国民党两面夹击的局面。
郑维屏兵败昆嵛山,但他并不死心,心想有朝一日还要回来,于是安排两件事:一是派原便衣队长李洪臣,带一部分人向威海日伪军假投降,为日后东山再起做内应准备;二是派别动队长王应心去威海潜伏下来,建联络站。此时郑维屏在连长孙秀峰的保护下,向海阳方向逃去。
杨子千得知郑维屏等被共产党八路军打败溃逃,自是欢喜。但想想自己要杀掉商立旦为死难烈士报仇之心愿尚未实现,不免有些心急。回想一下商立旦部队一些事情,觉得除掉他并非太难,虽自己说不准难以全身而退,但只要能除掉商立旦,死而无悔。于是他暗下决心,再去序班庄一趟。有了上回的经验,杨子千如法炮制,买一担柴挑到兵营门口,等于厨长出来,杨子千只说于厨长人好,还想来混口吃的,请求帮忙,等等。果如所料,他再番随于厨长进了兵营,在厨房待下来。
他帮厨房挑水,烧火,打扫卫生,勤勤快快,做些出力的活,得到于厨长和其他伙计的好感,都愿意跟他说说话,杨子千也了解不少部队之事。可是有件事令人疑惑,便是从没看到商立旦来近处小屋吃饭,每每由于厨长或一个老兵送到商立旦住处。杨子千试探几次要过去送饭,于厨长都予以拒绝。有一次杨子千问他原因,他悄声说,自从八路军攻打昆嵛山,商立旦变得十分小心,不但不过来吃饭,送饭也指定几人过去,新入伍的士兵根本不让靠近。他身边的警卫人员数量日增,且服装也与一般官兵有所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警卫人员。杨子千听着,觉得商立旦更加狡猾,不易对付。
有一天过来一个卫兵,告诉于厨长,商司令想吃辣炒鸡。杨子千一听这人是自己老家一带口音,心里一动。他看那卫兵要返回去,赶忙跟上几步,叫声:“老弟请留步。”卫兵转回身愣怔地看着他。杨子千一笑说,“你是嵎岬河附近的人吧?”卫兵警惕地看着他,问:“你啥意思?”杨子千说:“听你说话耳熟,像是老乡。我是牟平城南,嵎岬河村的。你呐?”卫兵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说:“真是老乡。我是闫家疃人,离你村也就六七里路。我有个门里的老姑还嫁到你们村了呢。”杨子千一听笑道:“我说嘛语声这般耳熟,真是老乡,我小时候经常跑你们村去看戏。”他正要接着套近乎,卫兵摆摆手说:“咱们再拉,今天还要给商司令拾掇屋子,走啦。”摆摆手转身而去。杨子千朝他说:“抽工夫多过来,咱俩拉拉呱。”说完自己偷偷一乐。
第二天卫兵又来通知商立旦点的菜,要走时,杨子千叫住他说:“于厨长他们都在忙,兄弟帮把手抽捆好柴。”说着朝卫兵眨眨眼。卫兵心领神会,跟他进了旁边柴屋。杨子千从柴垛缝里掏出个玉米皮包着的鸡蛋大一物,递给他说:“兄弟吃了。”卫兵打开一看,是一整块鸡肉,不解地抬眼看杨子千。杨子千一笑说:“吃吧,没事。昨天于厨长炒鸡,要出锅时他转身切葱花芫荽,我瞅准这块最好的鸡肉捏了出来,玉米叶包了放在风匣缝里,特意留给你这个老乡。”卫兵鼻子闻闻,微微一笑:“真香。”一口塞进嘴里,边嚼边说,“每天看商司令吃肉,我们真是馋,每顿的肉他都一扫而光,我们私下说他是狼变的。偶尔剩几块不好的,也都叫卫队长收拾了,我们几个卫兵,只有舔盘子的份儿。我都好几个月不知肉味了。”杨子千说:“商立旦这人我……我听人说过,其性歹毒,心狠手辣,只顾自己不管别人……”卫兵忙伸手指指旁边厨房,示意小声。他吞下鸡肉指着嘴巴小声说道:“就这块鸡肉,要是叫他知道了,枪毙都不算啥事!”杨子千说:“兄弟放心,鸡腿鸡翅这些成双成对东西不能动,一般肉块,他不会在意,老哥我懂。”卫兵伸手擦擦嘴,说声:“谢谢兄长,小弟不能久留,告辞。”杨子千说:“好的,再有好吃的,我还给你留着。”卫兵回头看他一眼,抿嘴一笑:“行。”出门去了。
如此这般,卫兵老乡吃过杨子千一块鸡肉,一块排骨,一块红烧肉,一块溜肥肠,两片猪肝。二人关系愈加密切。
进了正月,兵营里气氛紧张起来,常有官兵聚首嘀咕几声,还要四下瞄瞄。卫兵老乡这天示意杨子千走进柴屋,杨子千不好意思道:“昨天炒那鸡,我捏出一块肉,没想叫于厨长回身看到了。我没办法就说,想尝尝烂了没。于厨长却说,你吃了吧,我知道你也馋。于是那块肉叫我……嘿嘿吃了……”
卫兵着急道:“谁还有心思吃那么一块肉,就是一整只烧鸡,我也吃不下。”杨子千一愣:“兄弟你哪不舒服?”卫兵道:“我哪都舒服,就这心里不舒服。”凑近杨子千耳边悄声说,“共产党的部队已包围了序班庄,商司令的兵有逃跑的,抓回来被商立旦亲手用大刀砍下脑袋,挂在兵营操场旗杆上,大伙儿都吓得要命……你不是当兵的,他们该不会为难你,赶紧瞅机会跑吧!于厨长人不错,不会找你麻烦。”
杨子千听此消息高兴得心在胸腔怦怦跳,心想你商立旦狗命活不多久了。卫兵老乡慌慌跑走,他还在那兀自高兴。原来,1941 年农历正月十四日,胶东抗日武装五支十三团高建纯团长,威海独立营营长白希斌,昆嵛县、文西县大队领导人王良三方率部配合,将双林前惨案制造者、暗中勾结日寇与共产党为敌的商立旦部,团团包围在序班庄。商部大多士兵闻风丧胆,不战而降。商立旦拉着一伙顽匪拼命抵抗,企图寻机突围。
当晚,杨子千整宿未眠。他想着共产党的部队就要拿下序班庄,拔掉商立旦老巢,惩处蛇蝎毒心的商立旦,心下激动不已。又想到商立旦狡猾多端,武功高强,恐他逃掉,不免担心起来。他思来想去,放心不下,决定自己出手干掉这厮。第二天一早,他起身走出柴屋,来到厨房,见只有于厨长一人尚在。于厨长看到他,惊奇道:“出这么大的事,你咋还在这?”杨子千说道:“于厨长,能给我几个饽饽吗?”于厨长瞅他一眼:“我算服了你,为口吃的不顾性命,真是个饿死鬼转世!”指指旁边盖着餐布的箩筐,“那里边有,能吃多少管你吃,撑死别怪我。”杨子千顾不得客套,走过去掀开餐布,抓起五六个饽饽,餐布包好,提着往外便走。于厨长身后叫道:“你小子拿走餐布,我……我还得用!”回头摇摇脑袋,“爹死娘嫁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杨子千提几个饽饽,径往司令部走去。他虽未曾去过司令部,但这些天从卫兵老乡口中,也探出个大概来。行不多时,便见一幢青砖灰瓦的房屋,门前旗杆上飘着青天白日旗,知道这就是商立旦老巢。稍近,看到大门前二十丈远近用沙袋垒起一道工事,一排官兵架着枪瞄向兵营大门方向。看到杨子千走来,一挺机枪转向他,机枪手喊道:“不得靠近,否则毙命!”杨子千赶忙扬扬手中的馒头包,说道:“别误会,我是伙房的伙夫,于厨长让我来送些干粮给司令部的兄……兄弟。”机枪手喊:“少啰唆!商司令有令,除司令部人员,任何人不得靠近!”
大门口站岗的两个卫兵,其中之一便是那老乡,听到叫嚷,一看是杨子千,急忙跑过来,对机枪手说:“兄弟别开枪,这是自己人,是我让于厨长送些干粮来,司令几顿没吃饱饭了。”机枪手移开了枪口。杨子千快步过来,把馒头包递给卫兵老乡,说道:“于厨长吩咐把这些饽饽先拿过来,还要做几个下饭菜,请兄弟过去指点一下。”说着朝他眨眨眼。卫兵老乡愣一下,提着馒头包跑回去,交到另一个卫兵手中,说几句话,快速跑回来,随杨子千来到伙房。
杨子千撩撩手,两人进了柴屋。卫兵老乡刚说一句:“你疯啦……”杨子千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按倒在地,贴近他耳朵说:“不要发声,否则性命不保!我是八路军的人,外面包围你们的,就是我们的队伍!看在咱俩乡里乡亲的情分,你听我吩咐,我能保你性命无忧!可想活命?”卫兵老乡不住点头。杨子千下了他的匣子枪端在手里,命他脱了军装,把自己衣服脱下让他穿上,自己穿上军装,对他说,“兄弟,我不会害你,但要委屈你一下。”对方点点头。杨子千用绳索将他捆了,塞紧嘴巴,说道:“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过一会儿我来救你。”卫兵老乡又点点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杨子千。杨子千穿戴整齐,出柴屋直奔司令部。
杨子千快步来到司令部前,压低帽檐,对机枪手招招手。这时营房大门外枪声一阵紧似一阵,机枪手枪口朝向营门处,无暇顾及其他。杨子千越过工事,来到司令部门前,另一卫兵察觉有异,正要喊叫,杨子千一把掐住他脖子,朝他太阳穴击一拳,那厮身子一软蹲坐于地。杨子千卸下其匣子枪,手持双枪冲进院里。院里东厢房住着商立旦一个班的贴身卫队,听到动静冲出门来,看到穿着同样服装的杨子千杀气腾腾进院,一时不知所措。杨子千从那老乡口中已知卫队情况,说道:“我是新任队长,前来保护司令突围,你们在此待命,不得妄动,违令者立斩!”话音未落已冲进正屋。院子里的卫队班你看我我看你,个个傻了眼,为首的那个咕哝道:“司令说要提拔我干队长,这咋说变就变?”身边一亲近者迎合道:“无信无义,保他作甚?”
话音未落,屋里传来枪声,众人皆是一惊。原来杨子千刚进正屋,就被里屋的商立旦认出来,甩手连开几枪。好在杨子千深知身在险境,眼观六路,机警敏捷,商立旦举枪打来他跳身躲开,同时双枪射向里屋。此时商立旦已觉大事不妙,无心恋战,想金蝉脱壳独自逃命。他将身边人都排布到院里院外,他则在里屋屋顶打开一洞,换了百姓衣衫,把金银细软小包袱背了,正要逃窜时,杨子千赶到。他挥动手枪拼命朝杨子千射击,趁杨子千躲枪之时,飞身蹿上屋顶,就要逃掉。杨子千啥也不顾,挥起双枪朝他背影猛打,便有一弹击中其腰臀,那厮摇晃一下仰跌下来,却还能朝后开枪射击杨子千。杨子千稍稍躲闪,双枪同时射向其后心,顿时鲜血喷溅,那厮重重跌落身亡。
这时外面枪声大作,我军队伍已冲进兵营。杨子千想到大门外的机枪,恐对我军造成伤亡,不顾一切拽起商立旦尸体,来到正屋门口,将尸体竖在身前,对院中卫队班喊道:“都给我听着,八路军大部队已攻进兵营,商立旦已毙命,想活命的赶紧扔下枪支,举手出院子,八路军不难为俘虏!”院子中的人看到商立旦惨死之状,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密集枪声,知道大势已去,纷纷扔下枪支,高举双手走出院子。杨子千赶紧将商立旦尸体拖到大门口,同样拽住其后背衣衫竖在眼前,砰砰开了几枪,对枪手高喊:“商立旦已亡!放下武器,缴枪不杀!”枪手转回头看,看到商立旦尸首,个个大惊。机枪手端着机枪掉转枪口就要扫射,杨子千一枪击中其胸部,那厮“啊”的一声机枪掉地,踉跄几步倒地。其余枪手扔下枪支各自逃去。
我军大队冲上来,端枪围住大门口。杨子千叫道:“我不是商立旦的兵!是我杀了商立旦!为我们的死难烈士报仇!”话音刚落,就听队伍里有人喊:“那不是杨兄吗!”杨子千循声看去,却是王冰,高兴得扔下商立旦尸体,大步走向王冰。两人走到相距三尺远的地方站定,王冰上上下下打量着穿着商部军装浑身是血的杨子千,惊奇道:“杨兄你、你这是……”杨子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终于宰了商立旦这条恶狗,说来话长,回头再聊。”王冰点点头:“嗯。走,见见咱们部队的领导。”领着杨子千过去见了高团长和白营长等部队领导,大家对他赞叹不已。
部队官兵对商立旦司令部及整个营区进行细致搜查,缴获大量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杨子千到柴屋给卫兵老乡松了绑,对其贡献向部队领导作了说明,包括卫兵老乡和于厨长在内的大批商部官兵都愿意投奔八路军和共产党地方武装,走上了光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