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

三十 美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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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破浪把杨子千送至岛外,飞步赶回墩前村,向王冰汇报刘公岛之行办理收集废旧钢铁事项,没承想王冰临时有事,去了东海工委。过了两天王冰回来,得知情况颇为高兴,说此番去东海工委正是为钢铁之事,我方队伍急需钢铁材料。当即套了马车,二人去往沟北村,经慎重挑选,定下近海一户刘姓人家作为接收钢铁之处。杨子千在沟北村住过不短时日,交往不少人,与刘家交情不错,另外刘家儿子参加了八路军,靠得住。离村前,杨子千去看看老船东刘玉岫。刘玉岫刚从刘公岛归来,他跟史大爷年轻时因打鱼而相识,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老交情,听说史大爷被鬼子打了,放心不下摇船过去探望,结果老史头被鲍一民安排住院未在家中,其家人说了全体村人请愿之事,以及独耳狼铃木崎被关了禁闭受了处罚不准随意去往东疃。

杨子千听了暗自高兴,自己原本担心去刘公岛独耳狼会成为极大障碍,这下解除了顾虑,可以随意进出。第二日杨子千就要进刘公岛见扈破浪,告诉他沟北村暂放废钢铁的地方。他顺便邀请王冰等人去刘公岛吃面包喝牛奶,结果王冰和于森、徐杰都有事在身走不开,只有于茯叶和丁香没有要紧事,跟他进岛。三人依旧是沟北村乘船进岛,东疃上岸,径直去扈破浪家,却是家中无人。邻居说看到他一早摇船出海,恐是打鱼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杨子千便领两女子去吃面包。

到了面包房,邵居同见是杨子千,显得格外亲切,问了问那日的事,安排三人屋里坐了,端上新烤的面包和牛奶,三人吃喝开来。于茯叶和丁香都是头回吃面包,觉得香甜无比,赞美不迭。快要吃完时,外面进来四个汉子,嚷着肚子饿,要吃面包喝牛奶。屋里地方窄,只摆放两张小桌,杨子千他们坐一张,四个汉子坐另一张。这一坐不打紧,两边人都一愣,新来的四人中竟然三人打过交道,丁二娘、追风张、仁丹胡,还有一个不认识。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共产党地方武装加大对反动组织大刀会的打击力度,大刀会头目惶惶不可终日,晚上睡觉睁半只眼,白天也不敢随意抛头露面,憋闷得够呛。这天丁二娘与追风张商量,进刘公岛钓鱼散散心。刘公岛是日本人的天下,在岛上可以安安心心放松休闲,实为良策,二人一拍即合。于是带手下仁丹胡和另一个刀徒,上了刘公岛。结果半天只钓了几条手指长的小鱼,一条像样的也没有,反倒晒得又渴又饿,扔下鱼钩来面包房吃喝。

杨子千第一眼看到丁二娘,急忙别过脸去,故而丁二娘并未看清他。而仁丹胡却对三人熟得很,在环翠楼小戏台那次遭遇历历在目,尤其杨子千的武功让他深深领教,至今心存忌惮,故而他看到杨子千心头一紧,没敢马上嚷嚷。直到杨子千和两女子离开,他才告诉丁张二人,说两女子极有可能是共产党,即便不是党员也是积极分子,替共产党做事。丁张二人一听,瞪起眼珠子,心想若能抓两个共产党,在日本人眼前立下一功,荣爷脸上也有光,奖赏自是少不了。于是顾不得吃面包,起身追出去。

杨子千带两女子前面走着,发现后面四人跟上来,知道匪人认出了他们。杨子千悄悄对二人说:“不要怕,不要回头看,跟着我走就行。”领着两人加快了脚步。从离开面包房开始,杨子千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想着对付歹徒之策,终于想出一个法子。他向一豆腐翁打听过,知道了去子弟学校的路,赶紧朝学校赶去。来到子弟学校门口,杨子千见有个四五十岁的高大粗壮汉子守着大门,上前说自己是鄂校长的亲戚,鄂校长托他找来两个女教师,不料遇到歹徒尾随跟踪,求看门汉子一定要把歹徒挡在校门外,鄂校长一会儿会有安排。看门汉子嗯嗯答应着,指给他鄂校长办公室。杨子千谢过,大步行去,两位女子一路紧行跟随。

正对学校大门就是鄂校长办公室。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坐着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教师,里间才是鄂绍琪办公的地方。杨子千三人进了外间,女教师问有什么事?杨子千说找鄂校长。对方又问找鄂校长什么事?杨子千说很重要的事,要对鄂校长亲自说。对方又问你们是什么人?未待杨子千回答,里屋房门打开,鄂绍琪站在门口,指一指杨子千说:“你,过来。”又对于茯叶和丁香说,“你俩等一下。”

杨子千进里屋,鄂绍琪关上门。杨子千说:“感谢鄂大小姐……不,鄂校长,我听朋友介绍过你,现在是要港司令部文化课长,海军子弟学校校长,上次鄂校长冒着风险搭救杨某,杨某由衷感激。今天又遇歹徒,因两位女子之故难以脱身,还请……”

话没说完鄂绍琪摆手道:“不必说了,上次救你,是因为你救过我,我说过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扯平了。今天这事别指望我,请你带走两位女子另想办法,不要给我们学校添乱。”由于屋门并未关严,两人说的话外屋的人听得清楚,于茯叶看丁香一眼,两人的眼里充满忧愁。

里屋杨子千沉默片刻,说道:“看得出鄂校长是个痛快人,爱憎分明,恩仇必报。”鄂绍琪说:“正是。施我恩者必报恩,添我仇者必报仇,恩仇两清!”杨子千嘴角略带一丝笑意,说:“那好,鄂校长说得清楚,杨某心下明白,我救你之恩你已还上了,咱俩两清,你今天不再帮我也有道理。不过照鄂校长所说,要是你的仇人来了,你定会报仇。”鄂绍琪一瞪眼:“在我心里,仇比恩分量更重,有恩需还,有仇必报!”杨子千道:“好。那我告诉你,你的仇人今天来到你眼前,你报仇吧。”鄂绍琪一愣,下意识地往窗外看。杨子千接着说,“你仔细看看大门口站的那四个人,那两个穿灰衫的,可曾见过?”

鄂绍琪靠近小格子窗玻璃,聚精会神看大门口那两个穿灰衫的,看着看着,花容渐变,眉头蹙起,回头看着杨子千,冷冷地问:“要是你不提示,我或许想不到是这两个畜生,是他们绑架我和十二花对吧?”杨子千点点头:“对,大刀会两个队长,那个粗壮的是二大队长丁德嵬,外号丁二娘,杀人越货为非作歹,堪比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那个细瘦的是一大队长张富水,外号追风张,轻功了得号称飞檐走壁,江湖还称他是采花大盗……”

“行了!”鄂绍琪低叫一声,咬着嘴唇粗声喘息,片刻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很佩服你。虽然我明白你这次来找我的用意就是让我给你解围,但我拒绝不了,因为祸害我的大仇人就在眼前,我必须报仇,与任何事无关!”咬咬牙又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打开房门接着说,“你们三个就在这个屋里老老实实待着,在我的学校,没人敢来动你们。”

杨子千走到外屋,朝于茯叶和丁香递个眼神,意思是事已无虞。只听鄂绍琪对那女教师说:“刘娜,去把王营长叫来。”女教师答应一声,出门而去,不一会儿女教师和一男子进来。男子三十来岁,眼圈泛红,看人时不停地眨眼。原来正是鲍一民的妹夫王桂森,曾担任练兵营少校副官,因能力太差,除检查练兵是否按时出操再无他能,饱受诟病。鲍一民为了颜面,将他调离练兵营,给了个刘公岛文化调研主任的虚职,混日子等提升。既然沾了文化二字,跟鄂绍琪的文化课长便有些靠近,二人都是鲍一民的贴心人,于是在子弟学校给他安排一间办公室。他自得其乐,常常背着手看小孩做操,或跟着学生转圈跑步。履职数月,没干过正事,刘公岛文化是啥玩意儿懒得去想,有时装装样子跟伙房厨子拉拉吃鱼喝酒,美其名曰调研文化。鄂校长这突然打发人叫他,弄得他一愣一愣的。

鄂绍琪把他叫到里间,将写好的书信交给他,低声说道:“情况紧急,烦请王营长马上去基地队司令部,亲手交给王副司令,让他找十几个身手好的官兵身着便服,二十分钟之内赶到地场。具体情况信里写得清楚。”王桂森接过书信揣进怀里转身要走,鄂绍琪又说,“你走到门口跟那几个人说一声,就说校长在开会,很快就结束,有什么事在此稍等。”王桂森答应着,走了出去。

王桂森走后,鄂绍琪对杨子千说道:“待会儿听我口令,你们三人从东院墙翻出去,别怕那四个歹人看见,顺路往北山猛跑,只要跑过半里地不被抓住,就万事大吉。”于茯叶和丁香面面相觑,杨子千则有所猜测,点头答应。

过了一刻多钟,鄂绍琪抻着脖子朝北窗外看,忽见一缕淡淡的青烟升起,微微颔首,转头看杨子千一眼说道:“记住从东面矮墙头爬过去,顺路往北跑过半里地。这是你们自己救自己,行动吧!”杨子千回道:“多谢鄂校长,后会有期。”鄂绍琪扭过脸,看着窗外说:“我不希望再出现你找我解救的麻烦事!快走!”杨子千一抱拳,转身对于茯叶和丁香说:“跟我走。”领头跑出屋门,转身向东墙跑去。

大门口四个歹人看到此景,不知所措,想冲进校园,那看门的壮汉死活不让,纠缠间见三人翻过了东墙头,这才回身绕过院墙跑上学校东边的路,向北朝奔跑的三人追去。前面杨子千带领两个女子拼命奔跑,两女子本身跑得慢,而丁香身材稍矮偏胖,更是拖累了大家。身后追赶的四人中,追风张疾步如飞,冲在最前面,离三人越来越近。杨子千让两女子跑在身前,稍稍偏头用眼睛余光探视身后的追风张。追风张边跑边喊:“共党分子你们跑不了啦!给我站住!”杨子千猛地双手后扬,两把沙土撒向那厮脸面,只听“哎哟!”一声,追风张两手捂脸,缓步揉眼。原来杨子千跳墙落地时见脚下是细软的沙土,随手抓了两把,以备后用,不想真派上用场。他伸手拉住两女子手臂,奋力向前奔跑。后面歹徒亦发力追赶。于茯叶喘息道:“有……半里路了……那个女、女校长是……是不是骗……骗我们……”丁香则说:“放……放下我……你们快……”杨子千道:“别说话……憋着劲跑……”

话音乍落,忽闻身后一片嘈杂,几个歹徒惊叫起来。杨子千回头看一眼,呼一口气说:“我、我们脱……脱险了……”三人又朝前跑几步,停下来回身看,只见路边树丛里冲出十几个壮汉,村人装扮,却个个身手不凡,三四人舞弄一个歹人,转眼间将四个歹人捆绑结实,布袋套头。丁二娘在布袋里喊叫:“你们是什……什么人?想……想干啥?我们可……可是大刀会的……”一个看似抓捕头头,敲他脑袋一巴掌,说道:“老子是龙王帮的,大刀会怎么了?你就是大炮会,老子照样抓你!老实点儿,走!”一帮人押着四歹徒,转向南行,对杨子千三人毫不在意。

于茯叶惊讶道:“这、这就妥啦?没……没事啦?”杨子千看她一眼:“妥啦……没事啦。”于茯叶瞪大眼说:“这个女、女校长……这么神奇?”杨子千笑笑说:“你以为呐,要、要港司令鲍一民……海军中将……论级别全威海卫……没有高过他的……这个鄂校长是他相好的,你说她……能不神奇?”于茯叶恍然大悟:“这些都是她……调来的军人?”丁香道:“应当是吧……那个王营长……不是送信了吗?”杨子千笑道:“你们两个开眼界啦。”看看于茯叶又看看丁香,说,“跑这半里路饿了吧……走,接着回去吃面包。”于茯叶赶忙摆手道:“不去不去……再吃还不知……出啥幺蛾子。”三人边喘息边笑。

海军子弟学校那边,杨子千三人跳墙跑出后,鄂绍琪急忙搬个凳子放在北窗根下,女教师刘娜扶她站上去,张望后山动静。不多会儿工夫便影影绰绰看到四歹徒被众人抓捕,她高兴得玉手轻拍,说道:“好!这王二虎干得漂亮!”弯腰下凳。刘娜小心扶她下来。鄂绍琪道:“走,出去看看。”两人出了校门,拐上东面路边。一会儿四个套着头的歹人被众人押解过来。那个抓捕头头认识鄂绍琪,刚要打招呼,鄂绍琪示意不要出声,招手让他来到跟前,低声说:“干得好,我会提议王副司令给你们记功。回去告诉王副司令,我过一会儿去司令部。”那头头说声“好的”敬个军礼转身而去。鄂绍琪回身对刘娜说:“你回去骑自行车,到街上给我叫辆黄包车。”刘娜应声而去。

不多会儿工夫,刘娜叫来一辆黄包车,鄂绍琪坐了回家,搽了香粉扑了腮红,仔细化好妆,挑了件收腰显胸的连衣裙穿上,照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方才挎上小包,一扭一扭地出去,坐车去基地队司令部。鲍夫人后面瞪她一眼,悄悄骂一声:“骚狐狸精!”回屋拿镜子照自己的脸,叹口气,把镜子扔到**。

鄂绍琪来到基地队司令部,下了车上台阶。这里是原北洋海军提督署,清朝海军司令部,提督丁汝昌办公的地方。丁汝昌乃一品武官,官衔比鲍一民还大,这海军衙门也修得气派。上了台阶来到朱红大门口,两个卫兵将她拦住。她正要说话,院子里噔噔噔快步走出基地队副司令王巾和。他笑着打招呼:“哎哟哟鄂课长亲临鄙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两个卫兵赶忙敬礼。这衙门大门槛高有尺余,鄂绍琪穿着裙子不好迈过,王巾和赶忙伸手扶其手臂,两眼盯着她裙下露出的雪白大腿。

过了门槛,王巾和满面春风陪着鄂绍琪直走向对面的礼仪厅,这里原本是丁汝昌会见来此的王公大臣之处,现在成了基地队司令部会客室。室内摆了桌椅沙发茶几,大门两侧木棂窗户挂了百褶纱帘。王巾和扯鄂绍琪来到大门一侧,指着窗帘说:“这个窗帘很神奇,从里边能看到外边,外边看不到里边。”

鄂绍琪看他一眼说:“这我知道,此乃英国人留下的好东西,我们有次来办事,特意体验过。”稍顿又说,“王副司令进门就说这窗帘什么意思?”前面提到,王巾和曾当过鲍一民的警卫员,有股子二虎气,人称“王二虎”。他为人粗野残暴,生活糜烂,丝毫不懂海军专业,只因在马当战役救过鲍一民的命,而被连续提升,直到当上伪威海卫基地队司令部的少校副官。他是鲍一民的亲信,与鄂绍琪自是亲近,对这女子早就垂涎欲滴,若不是碍于鲍一民这层关系,早将这美人整得人仰马翻。当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大美人,不由得色眼眯眯,舔嘴搓手。鄂绍琪瞟他一眼,微微笑道:“王司令行事敏捷,指挥得力,鄂某多谢了。”

王巾和嘿嘿一笑:“大美人……怎么谢?”鄂绍琪朱唇微启:“你想怎么谢?”王巾和近前半步,盯着她的脸,脸色涨红:“我、我想……”鄂绍琪小嘴一噘,瞅他一眼:“你敢吗?”王巾和眼中充满欲火,两臂抬了抬,又放下。

鄂绍琪哼了一声轻轻一笑:“我知道你们男人,你就先想着吧,别因小失大,因色惹祸,一切顺其情分。”王巾和咬着牙重重喘息。鄂绍琪又是一笑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等会儿有你美的。说正事,那几个玩意儿你怎么处置?”

王巾和道:“大美人说怎么处置……”鄂绍琪娇嗔道:“鄂课长,鄂校长。”王巾和忙改口:“是,鄂课长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总不至于……”伸出手掌做了个杀的动作。鄂绍琪正色道:“就要这个不至于。”王巾和稍一愣,立马又说:“那行,只要鄂课长想办的,别说四个人,四十个人我也想法给办了。这四人我就以窃取要港机密罪执行枪决!”

鄂绍琪摇摇头:“不行,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会让你安排人员身着便衣行事。”王巾和不解道:“那……你的意思……”鄂绍琪双臂抱胸,在王巾和跟前往返踱步,说道:“你要是明目张胆枪毙他们,首先李玉琨要知情,他作为基地队司令,你这个副司令总不能瞒着他;其二作为要港司令部,鲍司令要知情,鲍司令即使不会反对我的想法,可也得表面过得去。这么一来,事情整大了,知道的人多了,就难免出现差池。所以,趁这几天李司令抱病休养在家,你要秘密行事,派几个得力的,神不知鬼不觉,黑夜里送他们东海里喂鱼。”

王巾和心里咯噔一下,嗯嗯答应着,暗想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这般狠毒。鄂绍琪接着说,“你可能想不通你眼中的美人为什么如此凶狠,是因为他们曾经要祸害我。他们是大刀会成员,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要送给他们的荣爷**乐,让我受尽屈辱伤害。说起来,当下乱世,一个女人要行走江湖,除非她老子是老虎,那她不需仰仗别人,昂首前行。除此而外,女人就是小鹿小羊,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狮子老虎叫她去暖暖窝,她不敢不去,还得赔着笑脸;可是猴子野猪也想叫她暖暖窝,那岂不是极大的侮辱!我呸!”王巾和一愣:“你这意思……我是那猴子野猪?”鄂绍琪嗤嗤一笑:“你是王副司令,怎么会是猴子野猪,你也是老虎,不过眼下是二老虎……”

王巾和嘿嘿笑道:“有人叫我二虎,是打这来的,哈哈,二老虎,二老虎,好,好!二老虎保证,这事就按小羊说的办。”鄂绍琪送他个媚眼:“我快成老羊了。”敛起笑容又说,“那两个穿灰衫的必死,另外两个嘛与我无仇,可从轻处置。不过要是留两个活口,一定要叫他们觉得这事是土匪海盗干的。”王巾和点头:“那是,我吩咐手下自称龙王帮的。”这时外边传来王桂森跟卫兵打招呼的声音,王巾和赶忙坐回沙发,摆弄紫砂壶泡茶,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王桂森一进门,看看这男女二人,嘿嘿一笑说:“两位都在啊。我刚回学校,听刘娜老师说鄂校长要到这里来,就赶过来。”鄂绍琪问:“找我有什么事吗?”王桂森道:“就是刚才那事,你不是叫我来给王副司令送信吗?我告诉你一声送到了。”鄂绍琪苦笑一声:“哎呀我的王哥,你都怎么当上副营长又当上什么研究主任的?”王桂森一本正经地说:“还不多亏舅子哥鲍大司令……”

鄂绍琪无奈摆摆手:“服了你,倒是够诚实。你也不想想,人都抓了,信能没送到吗?”王桂森满脸执着地说:“我在练兵营听连城他们教练班长训学员说,事事有着落,件件有回音。”王巾和哈哈笑道:“好,王主任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不愧是守在鄂校长身边的人,赤足先登……”王桂森使劲眨着眼,对王巾和说:“王副司令这都说的啥话呀,还赤足先登,这上床睡觉啊?洗没洗脚啊……”

“行了行了,说正事。”鄂绍琪瞅两人一眼,“今天这事天知地知你们俩知我知,不得走漏风声。”王巾和一点头:“那是。”王桂森一眨眼:“必须。”鄂绍琪接着说:“大刀会这些玩意儿,坏事做尽,不管什么样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自得其报,不值得同情。”王桂森眨着眼:“你看这词儿整的。不过日本人对他们倒是……”鄂绍琪扭着眉,恨道:“不管日本人怎么看待,大刀会惹了我,侮辱了我,就是我的死敌。”王桂森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这事就按鄂校长说的办,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在所不辞。我先回去了,你们聊。”说完转身往外走。

鄂绍琪忙说:“等等。”王桂森一愣,停下脚转回身。鄂绍琪说,“你赶紧回学校找刘娜,拿点银票,出岛去十三门楼挑七八个姑娘……”

王桂森一惊,两眼乱眨两手摆动:“不不不、不行,谁受得了!我也不好这玩儿……再说叫我老婆知道了非叫他司令哥安排军医给我骟了不可。”王巾和仰头哈哈笑。鄂绍琪捂嘴嗤嗤笑,说道:“你做梦啊,我出钱给你去嫖?我是叫你挑七八个姑娘带回来,交给王司令。”王桂森抬眼看王巾和,疑惑道:“兄弟你、你能行?”

王巾和摆摆手:“去去去去,鄂校长多会儿对我大方过?能让我开这大荤。她是要发发慈悲,让那几人撑死牡丹下,对吧鄂校长?”鄂绍琪抿嘴一笑:“不愧是王副司令,好似钻我心里看了。”王巾和朝她??眼说:“要是我能钻进你体内,那可神哉。”

鄂绍琪朝王桂森一摆手:“王主任快去吧,叫姑娘们套一件素色罩衣,别太花枝招展,影响船长开船,坐最后一班船,天色暗淡些进来。”王桂森皱着脸道:“这、这事……我……我一个搞文化研究的……”鄂绍琪瞪眼瞅他:“吃喝玩乐也是文化,属于你的研究范围。再说刚刚谁说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所不辞?”王桂森犹豫一下,无奈道:“哎哎,我这就去办。”转身离去。

王桂森走后,王巾和又开始说些荤的花的,鄂绍琪正色道:“现在大事没办,没心思听你撩骚。说说今晚怎么行动?”王巾和道:“不就扔海里喂鱼吗?这有何难,我一准办成。我倒觉得这四个都喂鱼算了,留下活口总是麻烦。”鄂绍琪点点头:“嗯,也有道理,那就按你的办。办事人一定要能干,还得可靠。”王巾和道:“这你就放心,小丘子,丘队长,就刚刚带队去抓人、你让他捎口信给我的那个,他是司令部警卫队长,据说是全真教高手丘处机的后代,又是少林俗家弟子,武功高强,忠心耿耿,非常可靠,办事从未失手过。”

鄂绍琪点头:“好。那就定下来,等十三门楼的姑娘一到,你王副司令劳苦功高,尽着你先挑一两个,剩下的分给那两个队长,让他们玩四五个钟头,管他够。这样差不多到了午夜,给四个人吃顿酒饭,然后就……”

王巾和高兴道:“好好好,我的美人运筹帷幄,佩服佩服!”鄂绍琪盯他一眼:“以后说话注意场合,有外人在场要规矩些。”王巾和猛地拉过她亲一口。鄂绍琪推他一把,瞪眼道:“让老鲍头知道,要你脑袋。”王巾和嘿嘿傻笑着:“真、真香,真美……放心吧,老头子的命是我给的,他无论如何不会要我命。”鄂绍琪哼一声说:“女人和别的事不一样,有的男人为了女人可以不要江山,你小心为是。”说完抬脚离去。

当天傍晚,最后一班船靠岸,天色已灰暗下来。王桂森带着花大钱雇来的八个姑娘登岛。熟识的船长打哈哈:“王营长,一下用得了这么多?匀匀吧。”十三门楼或别的青楼女子登岛并不稀罕,大多是日本人所为,可一次上岛这么多则有些稀罕。王桂森板着面孔说:“我能捞着用吗?这是军用物资。”说着话便有几人迎上来,看时却是身着便装的丘队长和他的手下。丘队长低声对王桂森说:“王主任辛苦,司令在旧库房那等着,我们直接带人过去便是。”王桂森答应着,一队人往旧库房而去。

七拐八转到了地方,是一幢青砖灰瓦的老房子,当年北洋海军存放物资之处,现在由基地队司令部管辖,仍用作仓库。整座老房子间了十几个屋,分别放置各类物资,但仅用了一多半,有五六个屋子空闲着。王巾和把抓来的四人关押在此,每人一间屋,门口两人持刀枪把守。他自己此时在一间最宽敞的屋内,墙上挂着马灯,靠墙角放着一张结实的矮床,他坐在床沿,看着丘队长带八个姑娘依次进屋,在他面前站好,朝丘队长摆摆手,丘队长转身出去,带上屋门。

王巾和迫不及待地起身,摘下马灯,来到八个姑娘面前,挨个照看面孔,摸捏身子,反复两遍,把其中两位扯出来,站在最里边。然后挂起马灯,两手叉腰对姑娘们说:“跟你们说一下,我们是绿林好汉,龙王帮的,简单说就是土匪。土匪做事,你们应当明白,要懂得土匪规矩。你们是从哪家青楼招来的,我们还会找上门,所以今天的事,你们只能做,不能说,否则小命难保!可明白?”女子们惊恐道:“明白。”王巾和接着说:“今天我们受人之托,插手一桩江湖纠纷。叫你们过来,用不着干别的,就是伺候男人。”手指着刚扯出来的两女子说,“你们两个先留下,其余六个三人一伙,伺候两个男人。你们要拿出浑身本事,四五个钟头之内不得歇气,直至榨干其精髓,迷乱其精神,方可收身。可明白?”六个女子答应:“明白。”王巾和暗中笑笑,朝门外叫一声:“来人。”丘队长推门进来。王巾和道:“该怎么做,我跟她们说好了,过后你要检查她们尽力没,尽力多的,另有奖赏,尽力少的要惩罚。”丘队长道:“是。”王巾和挥挥手:“赶紧带过去吧,两个灰衫的每人三个,这两个备用的待会儿也增援上去。”丘队长领六女子出去。

六个青楼女子被带到丁二娘和追风张门口,丘队长对她们说:“这两个人都戴了铁脚镣,拴在里边东北角,活动范围一丈之内,地上铺有干草和废旧篷布。屋里没有灯烛,要摸黑行事,如有急险之情,你们大声喊叫,外面有人进去解救。”女子答应着。丘队长便令守卒打开门,提着马灯,带三个女子进去。走到屋子中间,丘队长和女子停下来。昏暗灯光下,蓬头乱发的丁二娘坐在屋角,奇怪地打量进屋之人,特别是身姿妖娆的三个女子。丘队长说:“我们龙王帮老大怕你寂寞,特地找来三个美女子陪你消遣过夜,你就可着劲折腾吧,别出人命就行。”说完挥挥手,三女子扭着臀浪着腰,朝丁二娘走过去。丘队长则转身提灯而出。屋门关上,只听黑暗的屋里娇声浪语,**笑连连,守卒都有些难为情。

丘队长又把另三个带给追风张。这追风张另有个江湖绰号“采花大盗”,他所到之处,第一要务便是寻觅女人,不管是青楼女子还是良家妇女,凡能得手的概不放过。作为威海卫最有名气的烟花地十三门楼,那是他最常光顾的地方。十三门楼最近新来个姑娘,因为长得太瘦,被嫖客称之玉米秆,追风张嫖过几回,而且就在上岛前还去嫖过,故而印象颇深。当下追风张灯影里一眼认出了玉米秆,心头一动,待丘队长提灯出屋,三个女子一齐靠上来时,他摸到玉米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嘴唇贴近其耳,问她相关话语,玉米秆如实道来。追风张从话语当中推测到绑劫他们的当是刘公岛伪海军,至于绑劫的原因却琢磨不透。而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出岛报告荣爷,或许还能保住小命。他稍作思忖,生出一计,咬着耳朵对玉米秆如此这般交代一通,并威胁她若不如此日后将她凌迟处死。玉米秆哪敢不从,依计行事,突然双手捧腹声称腹痛。追风张叫喊门外守卒。守卒提灯进来,见玉米秆痛苦状,问咋回事。玉米秆断断续续说年少落此疾,偶有腹痛,求医开特效药方,制成小丸,痛时服药丸即可止痛。今日匆匆来岛并未带药,腹痛若长殃及性命,要即刻出岛服药方可。守卒无措报告丘队长,丘队长请示王巾和。那王巾和云雨翻腾兴致正浓,哪有心思理这杂事,隔着屋门喊一句,送她出岛便是。于是两个守卒轮流背着玉米秆,赶到东疃,找了条夜行小舟送她出岛。

约莫过了两个钟头,王巾和兴尽,打发两个女子去那两个屋,相助先前姐妹,顿又风起云涌。再过两个钟头,天将午夜,王巾和瘫在矮**歇过劲来,招呼丘队长进屋,吩咐将四歹人集于一屋,端上酒饭给他们吃。丘队长照办,将四人聚集一屋,酒菜伺候。一年轻守卒提灯站在旁边。喝过三口酒,追风张对守卒说,小兄弟,吃过这顿酒饭,估计就要见阎王爷了,我们四个兄弟想说个私下话,我还要讲讲刚才和那几个女子的美事,你这小小年纪听了不合适,还请门外守候如何?年轻守卒把马灯往地上一放说,我还懒得伺候呢!转身出去。

只剩四个人时,追风张叹口气,对两个手下说,对不起两位兄弟,鞍前马后跟了我俩这么多年,今天遭人暗算,或将性命不保,临终之前没有别的相赠,我兄弟二人这身灰衫是在碑口庙由老和尚开过光的,黄泉路上可遮风挡雨,还能祛除病邪,就赠予二位兄弟。说着解开自己灰衫衣扣,转眼见丁二娘愣愣地看自己,急忙伸手帮他解衣扣,口中说丁兄有所不舍我能理解,可这是给了兄弟又不是外人。边说边用手指掐掐丁二娘胳膊。丁二娘虽不明白其中深意,但想追风张一向诡计多端,必定是利己之事,于是哎哎应和着,脱下灰衫,一番推让灰衫穿到了两个手下身上,他两个则穿上对方的黑褂。原来追风张从玉米秆口中得知这些姑娘只分给他们两人,而且头头一口一个穿灰衫的,引起他警觉,于是想出换衣服的招数,或许能死里逃生。

也就半个钟头工夫,酒饭毕。因心中有事,追风张和丁二娘未多吃酒,以便应对局势。屋门猛地打开,呼啦啦进来十几个身着便装之人,提着灯盏拿着绳索,走到四人身旁,从地上拉起四人,给他们堵塞嘴巴,罩上黑头套,捆了手臂,然后去掉脚镣,押出屋去,直至海边。此时明月高挂,皎洁的月光泻向海岛,海面灰蒙蒙一片。

在东疃村西,王巾和站在月光下,王桂森正在小声向他报告情况:“……就是这样,鲍司令是接到林荣斋的电话,林荣斋接到岛外石川的电话,说是大刀会重要成员在刘公岛遭不明身份人绑架,有生命危险,请刘公岛军方立即派员搜查解救。”忽然压低声音说,“鲍司令派人把我叫去,态度并非急迫,说此事应该是海盗土匪干的,乃江湖争端,让我告诉你,由你全权处理此事,能解救几人就解救几人,别让海盗土匪趁夜逃窜。”王巾和一听这话意便知鄂绍琪已跟鲍一民通了气,低声一笑,尔后把站在不远处的丘队长叫过来,对他耳语几句。丘队长敬礼道:“是!司令放心。”转身跑去。

那边不远处,海边泊着两条渔船,便衣兵士按丘队长命令,把两个穿灰衫的歹人捆绑结实,装进麻袋,抬上渔船。另两个黑衣歹人未及捆绑,远远看见打西边过来一队身影,打着火把,跑步而来。一个兵士头头故意在歹人跟前说:“不好,可能是岛上部队出动了,快走!”几个兵士呼啦啦上船,摇船而去,把两个灰衫歹徒带到岛子以东深海,抛入海中。岸上两名黑衣歹徒被基地队司令部警卫队解救。第二日,得到情报的鄂绍琪大失所望,换了衣服的追风张和丁二娘两个仇敌竟然没死,被日军送到了岛外。

杨子千为八路军搞钢铁材料进刘公岛,结识了新人袁甲承和于云青,还拜师抗倭将领之后裔浪里黑条扈破浪学渔家厨艺;更有两次遇险,皆被他先前救过的女子鄂绍琪解难,情节曲折跌宕起伏,好在回回逢凶化吉,圆满完成收集钢铁材料的任务。这日他回到墩前村,王冰抱出一坛酒,放到跟前。杨子千愣了愣,说:“啥意思?请客喝酒,也用不着抱这么大一坛出来。”王冰笑道:“这酒可不是我请你,是你徒弟请你。”杨子千一瞪眼:“我徒弟?我哪来的什么徒弟?我在刘公岛刚拜了个会做渔家饭的师父,怎么又出来个徒弟?”

王冰道:“看来这一阵帮我党我军搞钢铁,把你忙活得昏了头脑,你忘了在行署公安局工作的那个王殿元,不是拜你为师,要学武艺吗?”杨子千摸摸头:“哦哦是这小子,他还当真了。”王冰说:“那可不,人家是真心拜你为师。他在行署那儿救了个落水孩子,这个家里是祖传酿酒名家,就给他几坛陈年好酒答谢,他推脱不过,留下两坛,一坛给在一起的领导和同事喝,这一坛专门留给你这个师父,前几天行署有过来公干的,特意捎过来。王殿元还捎话说,上级有工作调整,他可能年底前调回威海卫或文登县,到时好好跟你这个师父练武。”

杨子千听了一笑,说:“这么说这酒可不能随便喝,我要喝了这坛酒,还真收他为徒了。”王冰说:“能不喝吗?人家真心实意拜你为师,你好意思推脱?你要是拉架子,这酒可就退回去了。”杨子千嘿嘿笑。王冰接着说,“这酒啊,捎来真是时候,正需要喝一场。”杨子千不解:“怎么说?”王冰扳着手指道:“这第一呢,你收了徒弟,要喝酒。这第二呢,前些时候你亲手干掉了商立旦这个祸害,还没来得及庆贺庆贺。这第三,这回你刘公岛一行立了大功劳,搞了那么多钢铁材料,不光为我党我军做了大贡献,连我们威海工委也受到上级表扬。你看看,这么多的好事,能不喝酒祝贺吗?还有……”

这时外面传来叽叽喳喳女子说话声,王冰笑着说,“于森、徐杰、叶子、丁香,要亲手做菜请你客感谢你,她们来了。”杨子千有些不解:“感谢我?她们为啥感谢我?”王冰道:“你在刘公岛救了叶子和丁香,她们可都是妇救会的人,两个会长代表妇救会,跟我说要请客答谢你。我说‘那就在我家吧,正好他的徒弟捎来一坛好酒,你们每人带一个菜,表达心意就行。’”杨子千听罢笑起来,说道:“不就喝顿酒吗,整得这般复杂,啥也不说,喝!王殿元这徒弟我收了,等他回来,我把全部的本事传给他,多杀日本鬼子!”

四女子来到屋门外,徐杰叫一声:“杨兄弟在吗?”王冰和杨子千赶忙走到屋门口,王冰笑道:“在在,四位姐妹请进屋说话。”四女子进屋,于森对杨子千说:“感谢杨兄,刘公岛上救了我们两个姐妹。”杨子千笑道:“这算个啥,她们也是我的姐妹,我能看着叫歹人抓去?再说她们是跟我上的刘公岛,我更得负责。”王冰道:“杨兄说得对,天下受苦受难奋起斗争的姐妹,都是我们的姐妹,我们有保护的责任。”看一眼于茯叶和丁香,又对于森说,“你们妇救会的意思,我跟千秋兄说了,他答应你们的要求,喝酒!”于森一笑:“好。”

徐杰说道:“那好,我们每人带来两个菜,送到厨房了,猪鸡鹅鸭都齐备。叶子和丁香还特地跑到山上剪来松狗子蛹,那可是时令美味,喝酒佳肴。”

于茯叶摸摸手说:“俺的手叫松毛狗子蜇了,现在还有两个包。”徐杰笑道:“待会儿让你杨大哥多喝几杯酒,谢谢你。”于茯叶皱着眉:“这到底谁谢谁呀?”王冰说道:“今天这顿酒啊,又是感谢酒,又是收徒酒,又是庆贺酒,还是提前完成钢铁收集任务的胜利酒,这么多好事凑在一起,大家都得敞开喝。”于森笑一笑说:“好啊,我们四姐妹,徐姐酒量大,陪着二位兄长多喝点儿,我们三个小酒量,尽力而为。”大家言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