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余琦生下了他们的第三个女儿董燕。当年,老大取名董欣,寓意社会主义祖国欣欣向荣;老二取名董霞,希望女儿像朝晖一样,霞光闪亮。董志峰和余琦给三女儿取了个名字,叫董燕。希望她像燕子一样,有一天能够飞出这个家,去寻找自己更美好的人生。
1966年底,飘落的雪,冷冽的风,难熬的夜。余家小院,年老斑驳的旧房子,被岁月腐蚀的石头,还有焦虑不安的主人,默默地承受着刺骨的寒冷……
晚上,已怀有七个月身孕的余琦,忍受着尿频、腰疼、肚子胀,还有莫名的心痛,昏昏入睡……
突然,悲悲切切的余琦,发现自己见红了。这是早产前的预兆。紧接着,她腹部开始一阵阵地疼痛,出血量越来越多,她的额头渗出滴滴汗珠,这是即将破水分娩的预兆。去医院,显然已经赶不及了。董志峰让董欣赶紧去叫隔壁的李湘梅阿姨过来。
李湘梅连走带跑地赶过来了。她一进门,余琦就破水了。透明的、没有颜色的羊水顺着她的裤腿流出来了。董志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李湘梅的母亲就是医院妇产科主任,耳濡目染,她对于生孩子的程序还算熟悉。她先稳定余琦的情绪,安顿她立即平躺下来,以免更多的羊水流出。
生育过三个孩子的余琦,已经没有了初产的担心和恐惧了。经过了阵痛的折磨,一个早产的男宝宝出生了。李湘梅一边为初产儿打包,帮助余琦清洗伤口,一边安排董志峰了解补办出生证明的程序,让董欣、董霞给妈妈打几个鸡蛋做一碗红糖鸡蛋汤。她告诉董志峰,要尽量多帮忙带孩子,不要让余琦抱得太多,现在感觉不到,将来她会胳膊疼腰疼的。还认真地嘱咐他,要多哄哄余琦,多做点好的给她吃。她说,坐月子的人情绪很不可理喻,千万要哄好。
董志峰连连称是,他说:“我好好陪她,尽量不让她怄气,让她好好恢复身体。”李湘梅又强调说,妻子坐月子,作为丈夫,你应该要体谅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让她觉得你很爱她,陪她一起想象孩子的美好未来,比如给孩子取什么名字,读哪所幼儿园等等。当时已经自顾不暇的董志峰连连回答:“我会的,我会的。”
每个孩子的出生,都是一个奇迹。余琦刚刚生出来的儿子,尽管早产,有些虚弱,但他眼眸澄澈干净,没有被世俗所污染。他浑然不知人世间的惊涛骇浪。他传递的,是生命的美好。这样的信息,让人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
这是董家第四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余琦提议给孩子取名董亮,李湘梅拍着双手说:“好,这个名字好,驱走黑暗,照亮四方,预示孩子的前途一片光明。”
第二天,董志峰又被安排到进驻农村工作队工作去了……
看着董志峰孤寂的背影慢慢离去,余琦禁不住黯然神伤。她怀搂着弱小的婴儿,看着围在身边的一群年幼无知的孩子,眼泪禁不住往外流淌。10岁的董欣懂事地帮妈妈擦着眼泪,说道:“妈妈,您别伤心,还有我呢。”7岁的董霞说:“还有我呢!”家庭的变故,让孩子们过早地开始懂事了。
这一天,余琦夜不安眠,睡梦中时而哭醒过来。第二天,还在月子里的余琦。支撑着从**爬起来,操持着家务。带着四个孩子在艰难的生活之路上前行……
结婚嫁人,不仅没有给余琦带来依靠,反而带来了种种困惑。她的心中充满了苦涩。眼前的家,眼前的生活,与她的憧憬相去甚远,她仿佛一直在寻找着什么,而又始终不得。她不知道,以后的路,在何方,该如何走。
正在余琦惊魂未定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打击迎头朝她袭来。生了孩子后的一个月,身体虚弱的余琦,丢下四个孩子,坚持去市政府上班。她刚刚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政府办公室主任严涛就进来了。他严肃地通知她,因为她的家庭出身的问题,她已被调离工作岗位。
余琦惊愕地抬起头:“调离工作岗位。把我调到哪里去了?”严涛一脸严肃地说:“你被调到废品回收站工作了,这是你的商调函,明天去报到吧。”说完,把早已准备好的工作调令往她面前一丢。然后,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在说,当初你选择了董志峰,现在好了,你跟他一起去喝西北风吧。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余琦一下子蒙了,瞬间,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定了定神,稍感清醒之后,也用眼神回应了严涛一下,她的眼神好像在回答他,一切都是我自讨的,我认了,你不用看我的笑话。
然而,一系列突然的变故,几乎将余琦击倒。残酷的现实,让她难以接受,她只感觉胸口有一个东西堵着,半天缓不过气来。但是,无论现实多么残酷,她只能默默地承受,除了承受,别无他法。在严涛面前,她什么话也没说,默默清理好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最后,礼貌地跟严主任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丈夫被带走,工作被调离。心情低落到谷底的余琦,到政府财务办公室领工资的时候,会计正式通知她说:“你今后不用再来了,你丈夫的工资已经停止发放,你的工资已经降级转到废品回收站发放了。”幸亏家里面还有一些粮票和维持生活的余钱,否则,都揭不开锅了。
在废品回收站,迎接余琦的是没完没了的脏活累活。
这一天,天刚刚亮,余琦就上班去了。董欣开始劈柴。小妹妹董燕还在熟睡。董欣让大妹妹董霞负责照看不到一岁的弟弟,看看他垫着的尿片打湿了没有。
柴劈好了,董欣学着妈妈,用火柴点着废纸,再用燃烧的废纸引燃劈柴,接着用劈柴引着放在炉膛最下面的炭,用烧着的炭再慢慢引着煤球。炉子终于生起来了,她开始给弟弟妹妹熬稀饭,因为弟弟只能喝米汤。稀饭熬好了,她开始炒菜,她只会炒大白菜,却不知道怎么炒萝卜。炒菜的时候,她不小心把酱油当成了菜油倒入锅里,她舍不得浪费酱油,直接就加了点水,准备打一个酱油汤,让弟弟妹妹用酱油汤就馒头过早。
没有想到,酱油汤还没有烧开,炉子的火突然灭了。董欣重新用燃烧的纸引燃劈柴,一下子,火烧得太旺,窜到了她的头发和上衣上。她一边脱掉衣服,一边大声哭喊着呼救……
隔壁的李湘梅阿姨闻声跑了过来,抓起一个床单,浸上水,把孩子包了进去。火,终于灭了,董欣的脸上却永远留下了一个烫伤的疤痕。
余琦终于回家了。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抚摸着大女儿烫伤的脸,她的心在颤抖,禁不住热泪长流……
1970年的冬天,小儿子董亮4岁。
孩子们要吃饭穿衣,一家人的生活,变得困难重重。捡煤渣,捡柴草,成了董欣姐妹三人每天放学之后必须干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