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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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十來天,我白天都在閣樓睡覺,表舅讓過媽媽給我送吃的來。我晚上吃得特別好,什麽肉過媽媽都盡著我吃,還加一壺薑絲燙熱的黃酒。

夜風涼不到我山裏人。隻要不下雨,我就整夜整夜在四號樓樓壁上掛著當壁虎。這是老人院,老頭老太天一黑一般不出樓遛彎,很難讓人發現我。

我透過一扇又一扇洞開的窗戶,打量這個奇怪世界。

我看見這些老得皺皮寡肉的人,他們不願意睡覺。他們每到夜深,終於顯示出比年輕人更強的力量:拒絕做夢的力量。

老鶴們可邪乎呢,我看見有個老頭抱著各種各樣獎狀向牆壁哭訴,整夜念叨要把誰誰誰槍斃掉;另一個老太太,暗夜倒騰衣箱,輪流摁一套套發出樟腦味的衣服在自己胸口,然後報年份:一九四五,一九五五,一九八五……天一破曉,她立馬收拾衣箱,塞到床底,倒到**就睡著了……反正,林子大,啥鳥都有。少數人熱衷去討好吳姥姥,隻要討了吳姥姥的好,多晚也能聽人唱小曲……

表舅追問我的偵探功課,我沒什麽值得拿出來說的,隻有孫得一和獨眼唐的交易。

我完全沒預測到表舅對孫得一的憤怒,他是個不露聲色的人,他對我什麽也沒說,隻拍了拍我肩膀:“辛苦了!”

那天夜裏,他們衝進去逮孫得一的時候,我正在牆上拖著肉肚子當壁虎,我還生怕這群鬧哄哄的人抬頭看見我。不過這些人,確切說是這些娘們,激動得要命,根本沒心思看樓外風景。

燈光下看清是母大蟲一般的過媽媽帶著她紅襖子綠布褲的手下,一個個手裏拎著擀麵杖,緊閉嘴不說話,扭腰擺臀往裏衝。我正納悶呢,姑奶奶們發聲喊,已經踹開了孫得一的房門,打裏頭抓頭發捏耳朵拖出老孫,叫叫嚷嚷往前頭去。

我看見表舅遠遠站在車庫那邊樹下,看手腕子上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