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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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我吃了頓飽飯,挑出深色衣褲,準備半夜結紮停當,去五號樓當壁虎。整個金鶴會所裏,也隻有雞籠子樓和五號樓我沒攀上去偷窺過。

我對偷窺已基本沒興趣,隻是要完成表舅交給的差事。我現在,一下子既不用想老娘,也不能想吳三妹,心裏空落落。孤單單一個男人沒著落,就像夜色蝙蝠,撞來撞去,沒個投靠處。

我很想找個空就離開金鶴,也不必去和表舅打什麽招呼,我一路就去找老朋友老四,壯青說老四家幾兄弟都去了南方打工,我也想遠走高飛,去看看世界。

我手裏有黃院長給的賞錢,夠了。我這樣吧,替表舅仔仔細細看清楚五號樓的光景,我就不辭而別,從此再不回這地方來。南邊要混不下去,就回山種地,替老娘養老送終。

想明白了,心裏又苦又踏實。我等著靜夜來,便在椅子上低頭打盹。

我一下子夢見了老任!老任戴著烏黑閃亮的墨鏡,在一個暗角落裏看著我。我心頭一凜,夢裏先往後退一步。老任的確是比我高,他的肩膀是寬寬的,仿佛裏頭有個木架子撐著;他臉上斜下來深深的皺紋,就像電影海報上的美國牛仔。老任在暗角落不動,他隻是朝我點頭。

我慢慢朝他挪步過去,我的手伸在褲兜裏摸,褲兜空空的,沒有拿來砸他的東西。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想砸老任,老任收我的山貨,給我零用錢。

奇了怪了,老任不是幹脆利落的老任了:老任著了誰的道兒,他的身體從腰那兒開始被人砌在了牆壁裏頭,連後背也砌進去了,他隻剩下頭和兩隻手臂是活絡的,人掛在棕色發紅的牆壁上!

“駕牛。”他憂傷地招呼我。

“你這隻老狗!”我聽見自己罵道,“你低價收我們的山貨,轉手能賺大錢!”

“不是這樣的,駕牛!不是這樣的!”老任低下頭,一眼都不看我,他的聲音無比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