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白萱衣看见了,东陵焰也看见了。
他们惊愕的表情是相似的。
都在传达着内心翻江倒海的疑惑。
这怎么可能?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而唐枫还要施施然地将那个人领进门,浅笑着说:“你们都认得吧?”
她是——
秦怜珊?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穿墨绿衣裙的少女拱手向白萱衣作了个揖,道:“我认得你,你是白萱衣——”然后望了望屋檐下远远站着的东陵焰,“那是九阙神族的新君,东陵焰。”她说话的语气沉稳,铿锵有力,似是极有修为,她的眼神坚毅,步态冷漠,也跟原来的秦怜珊不同。
白萱衣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新君?”这个词传进东陵焰的耳朵里,很是惊诧了一把,“姑娘可真会开玩笑,我父君尚在,何来新君?”
“在我们那里,你的父君已经不问神族之事,他将神君之位传给了你,大约是两年前的事情。”秦怜珊道。
“何谓,你们那里?”白萱衣接着以审视的眼光盯着秦怜珊。秦怜珊望了望唐枫,道:“唐大哥解释得并不清楚,我是秦怜珊,却又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秦怜珊。我是来自天行异域的。”
天行异域?
“不可能——”白萱衣激动得大喊了一声,“秦姑娘才刚刚死,你却冒出来,跟我们说你是来自天行异域的,你以为我们会如此愚蠢,相信你的鬼话吗?天行异域究竟是否存在,千百年来无人敢定论,你有何证据可证明你真的是来自那里?”
“我自己便是最好的证明。”秦怜珊淡淡地扫了白萱衣一眼。
白萱衣急忙拉着唐枫:“小老爷,这些天你去哪里了?你是如何遇见这妖女的?”唐枫轻叹:“萱衣,秦姑娘不是妖女,她曾救过我的命,而我也知道,她并非我所认识的那个怜珊,她如今遭仇家追杀,迫不得己,才随我来了这里。”
白萱衣还想争辩,却听身后的东陵焰清咳两声,道:“天行异域,乃是与当世并行存在的彼端世界,据说,它就仿如当世映照在镜中的影像,若当世有的东西,在天行异域也必然存在。只不过,或许会以不同形式,若是人,则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脾性和遭遇等等。天行异域和当世的界限,乃是一面无形的幻影墙,古往今来有关天行异域的传说的确存在,但是,且不说是人,就连神,也罕有谁可以找到幻影墙的入口,穿越它,到达天行异域;倒是听说千年之前婆罗夜神族有一名童子穿越幻影墙,进了天行异域未见出来,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后人也不得而知了。所以,传说始终是传说,难以确实。”
“你说得没错——”秦怜珊点头道,“幻影墙的确是隔断天行异域和你们所在这时空的界限。在我们天行异域,花草可以在水中盛放,虫鱼也能翱翔天空,有耘国,印霄城,九阙神族,也有你们。不仅如此,天行异域的印霄城,比这里这座繁华了数百倍,而且,还被列为耘国的西都。在天行异域的唐枫,是耘国功绩显赫的兵马大元帅,而白姑娘,则是他身边最聪明的谋士。东陵公子做了九阙神族的新君。他曾于一次下凡游玩的途中救了受敌军围困的唐枫,两人结为莫逆之交,一时也传作佳话。”
白萱衣不屑地冷哼两声,嗫嚅道:“你们就听她胡诌吧……”
秦怜珊继续道:“对于我们天行异域的人而言,你们的存在,也是一种神秘的传奇。相对于你们将我们的世界称做天行异域,我们对你们这里的世界也有一个笼统的称谓,叫做永恒彼岸。我们亦知道幻影墙是隔断天行异域和永恒彼岸的无形界限,但我们比你们更加深知一层的是,在我们那里,有一群天赋异禀的人,能够凭肉眼看见幻影墙的开合,每逢幻影墙打开的时候,我们若能及时穿过开口,便可以达到你们这永恒彼岸。”
东陵焰听罢,揉了揉鼻子,笑问:“姑娘是否想说,你就是这群天赋异禀的人当中的一员,所以,你穿过了幻影墙,到我们这里来了?”
秦怜珊微垂了眼睑,是做默认。
“我原本也是不相信天行异域的存在的。”唐枫解释道,“直到前几日,我无意间撞入了幻影墙的开口,去到那里。我甚至看见了秦姑娘所说的,那个掌管耘国兵马的唐枫,他在较场上阅兵,他的容貌身形,跟我毫无差别。”
白萱衣跺脚道:“小老爷,是不是秦姑娘死了,你伤心,所以连脑子都伤坏了?你真的相信你看见的是天行异域?偏巧不巧,你去了天行异域,谁都没遇见,就遇见她了!再说了,你这样的资质,能穿过幻影墙?”
唐枫正色:“我是误打误撞,我原本在城外的蟠龙谷,也不知怎的,起了一阵怪风,我站不住,便被那怪风卷起来,浑浑噩噩地飘了好一阵,最后竟发现自己已不是在蟠龙谷,而是到了秦家的后院。秦姑娘便是那个时候发现我的。”
“你去蟠龙谷做什么?”白萱衣质问,“我们回来不见了你,四处找你,找不到,都快急死了!”
“我……”唐枫顿时支吾起来。他不想说,他去蟠龙谷,是因为他想逃离印霄城,逃离这伤心之地,因为他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咳嗽也愈加厉害,他估算着自己或许命不久矣了,索性抛开一切,远走他方,只是不想再留在印霄城,触景伤情。
东陵焰轻轻敲打着食指:“如此说来,幻影墙的其中一个入口,便是在蟠龙谷了?那为何多年以来都不曾听说有路过蟠龙谷的人被带去天行异域呢?”秦怜珊知道她的身份依然受到众人的怀疑,不疾不徐,只耐心解释:“幻影墙的入口,不止一个,也并非固定,它是会随意变化的,所以,即便我们那里有天赋异禀的人可以看见幻影墙,却也很少有谁能捕捉到幻影墙入口的开合。我此番随唐大哥前来,也是侥幸。只因为我在天行异域的身份,乃是通灵的占卜师,却一时不慎,错算一卦,因而得罪权贵,招来杀身之祸,我孑然一人,便随着唐大哥离家躲避,唐大哥说我们可以试试再去蟠龙谷,看能否找到幻影墙的入口,只要我们离开天行异域,我的仇家便不能追杀到我了。我原以为希望渺茫,谁知道竟是甚幸,还没有到蟠龙谷,便已经看到了移动中的幻影墙入口。”
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真实得无懈可击。
唐枫自己更是深信不疑,且一直在白萱衣和东陵焰的面前力证秦怜珊所言非虚。他虽然以前从来没有听说什么天行异域,但离奇的遭遇让他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到了另外一座印霄城,城里的一切,跟他所熟悉的那个地方似有相同,但又有极大的不同。他还看到了天行异域的自己。是威武庄严的兵马大元帅。跟他本人斯文羸弱的样子截然相反。
在天行异域的那几天,仿佛比一生还漫长。
牡丹是种在水里的,反而水仙却长在泥土里;天空时不时有红色的鲤鱼飞过;日出西方,日落东方;有的人,甚至长了三只眼睛。
从前所认识的一切,统统被颠覆。
若不是秦怜珊语重心长耐心地解释,唐枫只怕要被吓晕了过去。虽然他明知,身旁的女子,只不过是与他所爱的人有着相同的容貌和名字,她们的身份、脾性、喜好,都是截然不同。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略有相异。
但是,他怎能遏止自己对她的凝望。就好像看穿了那张皮相之下,还深深掩埋的,属于自己所爱的女子的魂魄。
他的爱已经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
他悲痛绝望,于万念俱灰之中,却竟然邂逅了她——是秦怜珊,也不是秦怜珊。他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意,只知道,第一眼看见她,他濒死的心仿佛重新复苏,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觉得,也许冥冥之中是有玄机的。那玄机带领着他,以焕然一新的方式,进入生命里崭新的一轮。
仿佛劫难之后堕入轮回。
赢取新生。
这一次,他想,他是不会,也不能再失去她了吧?所以,纵然她遭遇仇家的追杀,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在凝神,思考。东陵焰想起他曾利用唐枫吐出的鲜血,以银血玄光之术追寻他的下落,但却毫无所获,通常出现那样的情况,会有极大的可能被追寻者根本已不在这世上,倘若那个时候唐枫身陷天行异域,那么,事情便就解释得通了。
东陵焰对天行异域一说并没有太大的排斥。他一直相信,这世间大凡是拿得出口,会被人谈论的事,哪怕再离奇,再荒诞,都是空穴来风,未必毫无根据。就好比在凡人的眼中,九阙神族存在与否也是颇具争议的话题,可是他自己不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么?
只有白萱衣始终一脸愤然。
或许也只有她才知道,她愤然的,执着的,并不完全在于这世上到底是否存在天行异域,而是在于那个身份可疑的女子秦怜珊。
太多的巧合。
放在一起,便成了诡异。
白萱衣便不肯轻饶,还继续拉着秦怜珊问长问短,仿佛恨不得从她的措辞里揪出毁灭性的错误来。
秦怜珊不冷不热,对答如流。
唐枫在旁催促:“秦姑娘累了,萱衣,她是我的朋友,我信得过她,你便也不要再纠缠于此事了,我带她到客房休息。”说罢,转身对秦怜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秦怜珊回礼,点头间微略带着笑意。
她固然冷漠,可对唐枫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眉目间藏也藏不住的风情,在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句言语碰撞的瞬间,都展示得淋漓尽致。
和已经死去的秦怜珊是截然不同的。
那个秦怜珊,自私,娇纵,略有城府,但却不深,亦并非精打细算之人,她时而扮作楚楚可怜,时而又风情万种,做事总有她的目的,甚至不惜利用唐枫对她的感情。可她并不难懂,她纵然是玫瑰浑身带刺,但稍稍接近她的人,也很容易就能捕捉她的各样秉性,譬如她的心软,她知道权衡利弊顾全大局,她骨子里仍是怀着慈善心肠。
可是如今,唐枫带回的这一个,喜怒哀乐似乎很少行于色,她就像一颗坚硬的石头,看不穿,像一泓深潭,不见底。她浑身上下带着的神秘气息让白萱衣觉得不自在。那就是所谓的直觉,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倾向。
那几日白萱衣总是忐忑着,吃不香,睡也只是浅眠,轻轻一点声响都会惊动她。常常是半夜里起来看见唐枫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她清澈的眼眸中莫不是惆怅与缱绻,凝望一阵,兀自叹息。
有一日清早,吱呀的开门声刺进耳膜,很轻很轻,像梦呓般的几许呢喃,白萱衣却还是醒了。
随声探看,院子的转角只留下唐枫一片墨绿色的衣角。
“小老爷——”白萱衣唤了一声,唐枫却似乎并没有听到。天色才刚蒙蒙亮,颇为清冷和阴郁。白萱衣追出门去,刚到走廊上,屋檐边又倒挂下来一个人影。还是那顽劣的东陵焰,像猴子似的,用脚钩着檐边,双手抱在胸前。
东陵焰道:“喂,小仙女,你忘了你答应跟我去耘国皇宫的。”白萱衣故意不理他,只自言自语道:“这么早,小老爷要去哪儿呢?”
“去百花圃,给秦姑娘摘兰花呢。”东陵焰揉了揉鼻子,站回地面,笑盈盈地看着白萱衣。
“你怎么知道?”
“小枫昨夜告诉我的啊。昨夜我们把酒言欢,好不尽兴呢!”东陵焰道,“我还跟他讲,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印霄城了,他祝我们一路顺风。”
“你?”白萱衣或急了或气了就爱跺脚,把那脚一跺,脸上的表情便就可爱得像三岁小孩。东陵焰略带炫耀,道:“你家小老爷现在是巴不得我们俩快走,然后好跟秦姑娘过甜甜蜜蜜无人打搅的小日子呢。”
只是玩笑话,听在白萱衣的耳朵里,却像灌进了辣椒。
一路呼呼地烧进心里去。
难受是若无还有的。
随之而来细微的表情变化亦浮上脸,东陵焰见状,心头略是一沉:“你怎么了?”白萱衣撅了嘴,道:“没什么,我去看看小老爷去。”说罢,一阵烟似的没入走廊转角,半片痕迹也没有留下。
东陵焰呆呆地站着,站了好一阵,缓缓地吁出一口气,低头看见自己被屋檐边的棱角和瓦片刮损的黑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过是想保持他一贯的顽劣与乖张,想故作欢喜轻松,想将这已经被忧伤侵蚀的气氛扭转,想回到当初。
想博得美人一笑。
美人心,海底针,怎能解他万般的风情?
百花圃在折月坡附近。印霄城的高处。因为并没有受到水祸的侵害,依旧亭亭玉立,生意盎然。
此刻正是冰雪消融,气温回暖的绵绵初春。百花圃附近,洋洋洒洒开满了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将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庄园密密麻麻包围其中。白萱衣尚未踏进园子,已经可以嗅到扑鼻的芬芳。
朱红的墙头,更是有桃李斜逸,嫩芽如新。
白萱衣行走在园内纵横交错的石板小径上,似有迷途的感觉,但周围变换的景致却让她心中毫无焦躁,只想把脚步放慢一点,再放慢一点,好好地享受着姹紫嫣红来临之前,那蓄势待发的沉淀。
渐渐地,开始嗅到阵阵春兰的芳香。
再走过一进庭院,穿过月洞门,便可以看到那些早早盛开的兰花们,一株一株占满了眼前的平地,像铺着一袭绿底暗花的锦缎。唐枫正站在兰花园中间,手里已经捧了很大一束,他一面将银两交给花农,一面与花农攀谈着什么,白萱衣阔步走去,故做惊喜,道:“小老爷,这些花好漂亮啊,是送给我的吗?”
“呃,我是送给秦姑娘布置房间的,她最喜爱的便是兰花了。”唐枫直言,一边说还一边将兰花抱得紧紧的,好像生怕白萱衣抢了他似的。年迈的花农带着微笑离开了,白萱衣瞪了唐枫一眼,不屑道:“有什么了不起,送给我还不稀罕呢。你可知我喜欢的是什么花?优昙婆罗,那可是这世间难得一见,最高贵的花。”
唐枫呵呵一笑:“是吗?”仿佛并不把白萱衣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说道,“我再摘几朵,便回去了。”
说罢,俯身又摘了一束。
兰叶葳蕤。
芳香满径。
白萱衣出奇的安静,在唐枫背后跟着,唐枫只一心想着他采回的兰花会如何让秦怜珊绽放笑颜,陶醉在他的小世界,满心欢喜。待捧了满满的一怀,他转身对白萱衣道:“我们回去吧。”
刚说完,还没走出园子,阴沉沉的天便起了风。
风吹得春兰战战兢兢,纤细摇摆。不一会儿雨便落下来了。不大不小的雨珠子,绵绵密密。唐枫抬手护着兰花,生怕娇嫩的花瓣被雨打蔫了。一边跑一边喊:“萱衣,快一点,找处地方避雨去。”
跑了没几步,忽然见头顶覆过一片阴影。
挡住了雨。
抬头一看,竟是硕大一片兰叶。像伞似的撑开。叶柄就握在白萱衣的手里。她轻轻一笑,道:“小老爷忘了我是会法术的吗?哪能连一点雨都挡不住呢?”唐枫松了一口气,望着头顶被放大的兰叶,叶片之中的经络清晰饱满。
“是了。”唐枫笑着,那笑容憨厚,也温柔,堪堪地渗入白萱衣的眼眸深处。如果这场雨一直不停,他们便一直这样站着,那该多好。不必理会别的什么人,也不必管最终会到来的离别。
唐枫问:“听东陵少爷说,你们就要走了?”
“嗯!”白萱衣似笑非笑,“我们已经在此逗留很长一段时间了,是时候回去,回到原本应该属于我们的地方。”
“是天庭吗?”
“天庭?”白萱衣愕然。唐枫却淡然一笑,道:“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你们并非真是住在水缸里的田螺。”
“你知道?”
“嗯,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你和东陵少爷的谈话,所以知道的。”唐枫望着白萱衣,“只不过,你们不想说,我便也不问,对我来讲,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有怎样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你们是帮过我,亦曾与我经历生死的朋友。”
一时间,白萱衣却不知如何对答,只怅然地凝望着唐枫。唐枫再道:“天庭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呢?”
白萱衣敛了神,道:“天庭乃是天帝及其家眷居住的地方,亦是各路上神上仙朝见天帝,与天帝商议正事之地,它超出了九重天,凌驾于鬼人妖仙四界之上。那不是我这样的小仙能轻易达到的地方。我所属的地方,是九阙神殿,亦属仙界,只不过低于天庭。是悬浮在耘国上空,普通人用肉眼无法看到的一座宏伟宫殿。仙界其实也如同人界这般,有分散的部族,他们各自居住在自己的领地。九阙神族,是仙界最庞大的一个部族。”
白萱衣缓缓地对唐枫描述她曾经在九阙神殿的生活,说那里如画的景致,奇异的天象,也说暴躁的天神,娇纵的仙女,一点一点,唐枫听得极为入神。不知不觉那雨便就停了。天空开始放晴。唐枫伸出手探了探:“雨停了,我们回去吧。”
“小老爷——”
白萱衣忽然喊住唐枫。唐枫一怔,看见女子水灵的杏眼中几许缠绵的哀愁,问道:“怎么了?”
“将来,我离开了,你会想念我的,对不对?”
“那当然了。”唐枫回答得极为爽快,仿佛这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是,他的微笑太明媚,他的眼神太坦**,他的当然,他的想念,在那一瞬间击痛了白萱衣。——那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就如同他话语里所说,朋友。
她想要他怀里那束兰花。
可是,他不给她。
兰花只能属于他心上的女子。他心上的女子,从来不是她。纵然彼此经历那么多的生与死,悲和喜,彼此情意,无论深重,都难以跨越分明的泾渭。
这是她一早便知道的。
然而她无法自控越陷越深。
她掉进自己为自己营造的悲苦,长相思,短相思,无穷无尽无止无休。他却还在说,雨停了,是时候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