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研究方法

四、资料搜集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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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完田野调查的概念以及要点之后,在本节,笔者将简要介绍人类学研究中的资料搜集、分析和建构理论的一些常见做法。

在进行民族志研究时,人类学家一般采用的资料搜集方式有观察、访谈、实物的搜集与分析等,这些搜集资料方式的运用以观察和访谈最为常见。

(一)观察与参与观察

观察其实是所有科学研究的方法学基础,在近代自然科学发展的历史中,我们不难看到,建基于实证研究观察基础上的科学知识及理论最终推动了自然科学取得突破性地发展而成了科学中的显学,而所谓实证研究,即以人类能实际观察得到的现象作为规律、规则等科学知识形成基础而为特征,观察不仅是自然科学的方法学基础,也是民族志研究者经常运用的资料搜集方法之一。[1]

所谓参与观察是指,研究者需进入被研究者的日常活动并参与其中的观察行为。早期从事民族志的人类学研究者之所以对参与观察法青睐有加,是因为,他们认为,人类学家刚进入田野的时候往往会经历被异文化震撼,这种恐惧和疏远的感觉要求研究者要逐渐熟悉并接受,并能视之为正常的状况。而要达到这种熟悉并接受的状态,研究者就必须和研究对象、接纳他们从事研究的人们保持密切、良好和融洽的工作关系。[2]这种良性的工作关系的保持意味着研究者要参与研究对象的生活,因为,对于研究者而言,只有参与才能更好地理解研究主题,也只有参与才能体会研究对象所处的情境,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他们的处境。

参与观察是民族志研究中主要运用的工作方法,对于研究者而言,参与到研究对象的生活情境中是很重要的,但是在实施参与观察的时候也应该避免研究对象可能因为知晓研究者身份而存在观察失真的现象。对于研究者而言,完成参与观察要坚持问题导向,在实际观察中要巧妙地回避自己的研究者身份,尤其是不能有意无意地对研究对象造成正在进行研究的压力,要尽量做到不干扰研究对象正常的生活,以求能原汁原味地感受研究情境,能通过身临其境的观察在日后的分析中再现现象发生的真实情境。

从事过民族志研究的人都知道,参与观察有时候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理想的研究状态,在民族志的研究中,的确大多数的人类学学者都会采取参与观察的策略,但需指出,在实际研究中,非参与观察和参与观察都是经常被混合使用的,研究者往往需要通过多种观察的渠道和方法去进行资料收集。

(二)访谈与深度访谈

在有关人类学研究的资料搜集方法里,访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资料搜集方法,尤其是在社会科学研究中。和自然科学研究的研究对象相比,社会科学的研究往往需要面对活生生的人类群体,这点和自然科学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既然研究对象可以交谈和思考,而研究者又对研究对象的故事很感兴趣,那访谈自然就成为最合适不过的资料搜集方式了。[3]

研究中的访谈,并不是随意的交流,而是一种研究性的交谈,指的是研究者有目的地通过口头谈话的方式从被研究者那里搜集第一手资料的一种资料搜集方法。所以,不同于随意交谈,研究中的所有访谈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根本不存在不具有结构的访谈形式,所有的访谈都是与特定的访谈目的以及整个研究计划相关的。[4]

在人类学的研究中,研究者往往需要有一定的问题预设开始田野调查中的访谈工作。以访谈有没有预先设计好的固定的题目为标准,访谈可分为结构式访谈、半结构式访谈和开放式访谈。结构式访谈通常都有预先设计好的访谈提纲,访谈者对受访者都问设计好的问题;开放式访谈则没有固定的访谈提纲,访谈中以鼓励受访者自由发挥为主;而半结构式访谈会有访谈提纲,但这种访谈提纲只有一个大致的问题要点,研究者会根据访谈的具体情境随意调整提纲中的问题,从而鼓励受访者依据提纲中大致的要点进行自由发挥。举一个半结构式访谈提纲的例子。

小学新教师专业发展困境研究的访谈提纲

(1)请总体谈一下您刚入职时的情况吧,就专业发展而言,与您接触最多的都是哪些同事和领导?他们对您有多了解啊?他们针对您的专业发展有没有提出过什么具体的建议?

(2)您所在地的教育局或者学校有没有在入职前后对您开展过专业发展的活动?(如听课、评课、培训、安排老教师传帮带等)您是怎么看待这些活动的?

(3)您自己在入职前后是怎么备课的、怎么参与教学管理的?您是怎么迅速适应教学、管理工作的?

(4)您平时用于专业学习的时间是怎样的?通常都是些什么样的学习形式?

(5)您和同事之间关于教学、管理的交流多吗?都是些什么样的形式?您怎么看待集体备课、公开课等的作用?

这个半结构式访谈提纲的研究目的在于研究小学新教师的专业发展所面临的困境,研究者在具体研究中所进行的访谈,并不是完全按照以上问题来进行提问的,他只是大致按照以上提纲中的问题与小学新教师们进行交谈,在具体操作上,研究有关的所有问题都会在访谈中被问及。

和一般**谈最大的不同是,民族志中的访谈其实是一种具有反思和深度的交谈方式。这种访谈是一种主动访谈的方式,在这种模式里,受访者不仅仅是一种信息提供者的身份,而是通过访谈可以建构出他们的主体性,包括建构他们个人的特质、故事和情感等。[5]对于受访者而言,人类学研究中的访谈对其而言往往是一种新的体验和建构,以至于经历过这种研究的受访者纷纷表示,研究中的访谈所谈的是他们从未谈论过的话题,或者说是从未从这个视角去思考过这个问题。例如,有研究者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去启发受访女教师在职场所遭遇过的性别身份的压抑的问题,如果不是通过研究,可能很多参访的女教师根本不会有机会在女性主义的架构里去回顾她们的经历,讨论她们的生活,表达她们的观感。所以,民族志研究里的访谈是一种较高层次的“深度访谈”,这种访谈和一般的人际交谈不同,它直接和研究中的要素紧密关联,交谈内容往往体现了受访者自身经验和整体理论架构之间的联系,研究者可以通过引导使其内容得以升华、深化。

对于人类学研究而言,访谈并不只是一种讲述或者表达经验的工具,而是一种社会性建构的交谈。[6]在研究中,受访者不但可以自由有深度地表达自己,而且随着研究的深入,他们有机会不断地改变、深化对自身处境的看法,并最终和研究者的理论视野形成交汇,而这正是研究者进行访谈所要达致的目的。

除了以上所谈及的观察和访谈的资料搜集方式,人类学研究其实还有其他的资料搜集方式,如实物分析等。在田野研究中,人类学研究者往往会面对着如山的资料,如一些已出版的文献、材料,或者是一些偶然发现的文字、照片或者其他实物资料,这些资料对于文化研究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原材料。例如,笔者曾经到过某个百年名校的校史博物馆进行参观,该馆馆藏的每个时代的校史照片让人印象极为深刻,尤其是该馆所展览的历年向毕业学生征收的学生在校期间珍贵的图片资料,这种图片资料反映了该校“以生为荣”的管理理念,而这一直也都是该校校长所津津乐道的治校理念。

(三)资料整理分析和扎根理论

在资料搜集结束后,民族志的研究开始逐步退出田野,进入了资料整理和分析阶段。

资料整理是民族志研究中极为繁重而又非常重要的工作。对于民族志而言,通过观察、访谈等搜集过来的资料大多是文字资料,漫长的田野调查,有些需要几年时间,其搜集到的资料肯定是堆积如山的,面对这些海量资料,编码分类是必不可少的。

编码的分类会随着编码的深入逐渐经历由简单到复杂,从开放到聚焦于研究主题的过程。初始编码阶段,研究者对资料采取开放的态度,将所有可能跟研究有关的内容都先行编码;到了轴心编码,研究者要开始依据研究主题的线索,将所有的编码依据故事整体发展的顺序依稀再现故事发展的大致脉络;然后进入聚焦编码阶段,研究开始筛选跟研究主题密切相关的编码,并根据这些编码出现的次数判断其在研究中的重要性;最后到理论编码这一阶段,研究者需要根据理论形成的需要再次将编码聚集,依据理论的大致内容对编码进行进一步调整,直至能最终形成研究发现。[7]

资料的整理和分析是完全无缝衔接的两个研究阶段。编码是对资料进行重新组合和分类的阶段,其依据往往是逐渐清晰的理论分析框架。在这个过程,民族志的研究者往往需要考虑编码的形成是否太僵化,分类有没有足够的弹性。尤其是到了理论编码等阶段,资料的重新组合已经到了末期,这个时候更要考虑一旦调动、增加某些编码和分类,会不会使得分析更加复杂,而研究者是否可以驾驭。整个资料的整理和分析的阶段,研究者都需要扪心自问,所搜集的资料是否有差异,不同的资料之间是否有矛盾,在研究结果最终呈现上,打算怎么处理和解释这些差异和矛盾。[8]由此可见,反思是必须适时具备的研究警觉。

编码过后,资料分析进入形成研究发现,即要归纳理论的阶段。在人类学乃至质的研究方法中,扎根理论是形成研究发现的一个常见的理论建构方式。呈现研究发现的方式有很多种,形成一定的理论为什么如此重要呢,这主要和人类学的研究性质有关。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人类学研究主要是文化研究,即要对社会科学中的某些现象做出文化层次的解释。如果这种解释仅仅满足于罗列一些资料,呈现某些资料的丰富性,这样的研究远远不够。对于一个成熟的、优质的人类学研究而言,依据田野调查形成理论层次的发现是必需的,也只有通过形成理论层次的发现,研究才能被深化,才能进一步深入。对于一个在田野中开展了很多时间的研究而言,如果研究发现仅仅是一些图片和简单的观察或访谈记录的呈现,这种研究不但浪费研究者的精力和研究资源,也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所谓扎根理论,扎根的本意其实是指理论要跟源于实地调查的资料并能适用于解释这些资料。[9] 人类学研究正是推崇这种扎根理论的方法学导向,强调在研究发现的理论形成部分,研究者要根据田野调查所搜集的资料最终形成能用于解释这些原始资料的理论。扎根于原始资料,理论必须产生于原始资料,这是扎根理论亦是人类学研究的共识。

对于扎根理论而言,融入情境是研究者的必然选择,民族志研究只针对特殊的取样对象,研究者需要做的就是完全融入民族志的特殊情境,去构建适合于每一个独特的民族志所需要的理论。对于研究者而言,扎根于田野调查资料提出具体理论,是需要一定学术素养的,从事人类学研究的学者通常都需要对所从事的研究具有丰富的整体理论架构知识储备,这是其最终形成理论敏感最主要的理论来源。研究者对理论的归纳总结,关键要具备抽象思维,尤其是要具备在如山的资料中能准确把握住实质的抽丝剥茧的能力,能从平淡无奇的现象中,对现象规律形成独特而又准确的看法,并能将其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告知读者。同一个人类学现象,不同的学者所从事相类似情境的研究却能得出水平迥异的理论,这很大程度上是学术素养差距所导致的。尤其是对于年轻的刚从事人类学研究的学者而言,能扎根于现实、形成理论往往是较为困难的要求,却是必须要迈过的一个环节,因为这是完成高水平人类学研究的重要要求。

[1] 诺曼·K.邓津,伊冯娜·S.林肯.定性研究:经验资料收集与分析的方法第2卷[M].风笑天,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713.

[2] 科塔克.文化人类学:欣赏文化差异[M].周云水,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55.

[3] 塞德曼.质性研究中的访谈:教育与社会科学研究者指南[M].周海涛,主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9:7~8.

[4] 格雷.文化研究:民族志生活与生活文化[M].许梦云,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9:119.

[5] 格雷.文化研究:民族志生活与生活文化[M].许梦云,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9:120~121.

[6] Frankenberg,R..White Women, Race Matters: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Whiteness [M].London:Routledge,1993:41-42.

[7] 凯西·卡麦兹.建构扎根理论:质性研究实践指南[M].边国英,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9:76~78.

[8] 格雷.文化研究:民族志生活与生活文化[M].许梦云,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9:195.

[9] 查马兹.扎根理论:客观主义与建构主义方法[M]//邓津和林肯.定性研究:策略与艺术(第2卷).风笑天,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