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真金不怕火炼”，又说“时间是一切事物的试金石”。这些充满哲理的话语用来赞美黑白摄影的气质、品质和魅力倒是十分恰当的。
自从彩色摄影问世以来，黑白摄影经历了艰难的时日。彩色照片以它真实自然的色彩赢得了人们的喜爱，使摄影者乐此不疲，黑白摄影由此受到了冷落。有一段时间里，人们觉得只有彩色摄影才能显示作品的身价和摄影者的功力，黑白摄影意味着初级、简单，是初学摄影者的课程，是业余爱好者的档次。人们仰慕彩色摄影，认为那才是摄影艺术的高峰。
图4-16 刘新源 摄
时至今日，彩色摄影已经走进了千家万户，成了人们手中寻常的文明游戏。能拍摄彩色照片的数码相机几乎人手一台，彩卷扩印点布满了世界各个城镇的角落。但就在这时，一度被人们轻视冷落的黑白摄影，又开始受到人们的青睐。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人们开始明白，黑白摄影具有自身的特点和品质，它是不可能被彩色摄影所替代的。一种新的形式美的出现，并不只是意味着原有的事物美的本质的变更或消亡，而只是使人类的生活增添了美的多样性和丰富性。现在，越来越多的青年摄影者迷恋黑白摄影独特的表现力，力图从中寻找自我的个性和风格。人们惊叹着黑白摄影有着那么直接的视觉冲击力与令人怀念的视觉回味（如图4-16）。
有人说，这是黑白摄影的回归，有人说，这是黑白摄影的魅力卷土重来……甚至有人开始这样认为，彩色摄影是游戏、庸俗、娱乐，黑白摄影才是艺术，是摄影艺术家的专利。观念的偏颇，使一些人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大起大落的现象值得深思。
那么，黑白摄影的魅力究竟何在呢？
图4-17 柯特兹 摄
黑白美最大的魅力在于单纯。人类的感觉，对“单纯”的信息有着天然的爱好，能够从复杂多变、气象万千的大自然分辨出某种有规律的单纯信息，显然能激发人的美感。比如无穷的蓝天、无涯的大海、无垠的草原等，都是单纯的，却也易令人动心。黑白摄影利用创造性的艺术手段，对五颜六色的世界进行提炼、抽象、概括，“过滤”掉形形色色、纷繁芜杂的东西，突出了物体形神的精髓——光和影，从而更本质地展示了对象的视觉特征（如图4-17）。正是这一起点，给人一种单纯的美感，使黑白世界变得非常富有魅力。黑白美的迷人之处还在于鲜明。黑是光线的完全吸收，白是光线的完全反射，这“有”与“无”的对比，就视觉来说，是最强烈而鲜明的。强烈、鲜明的感觉，往往就是美的感觉。就摄影来说，黑更是一切影纹的最终来源。绘画是在白纸上加添黑色，而摄影是在黑底上加添影纹。真正深知摄影的人是极端珍视照片中的黑色部分的，因为它真正体现着摄影独特的美。中世纪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曾给美规定了三个要素：第一是完整；第二是和谐；第三就是鲜明。无论其他色彩多么鲜明，在感官上，都不会超过黑白的强烈对比。我们看到很久以前的黑白肖像照片（如图4-18），仍会感到宛如见到其人之面，完全没有油画或中国画那种古旧隔世之感，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黑白的鲜明。
图4-18 曼雷 摄
图4-19 布莱特·韦斯顿 摄
黑白美来源于黑白之间影调变化的丰富性。如果说，黑白是基调，而变化无穷的灰调则是乐曲。从黑白层次上看，各种灰调可以任意控制与掌握，只要人的视力允许，可以细腻到上千种。这种细微变化，使照片画面虽只有黑灰白三色，但却极为丰富、充实，充满魅力。它能在小小的方寸天地，架构千万种图形、图案，从而给摄影带来最大便利。此外，黑和白又是现场光线的反映，黑白层次的种种细腻变化，给塑造照片形象提供了极为有效的手段（如图4-19）。
黑白摄影在人的视觉接受系统中有其优越的生理和心理基础。人的视觉系统对黑白特别敏感，人的视网膜的边缘上有一亿多个视柱细胞，它们分辨黑白的本领很强，尤其在弱光下感受性极强，即使百万分之一瓦的微光也能感受到，生理学上称为夜视器官。在夜里，人们在感觉不到色彩的情况下，仍然能感知一个由明暗组成的黑白世界。黑和白是光变的两极，它们的并列给视觉造成的刺激力最强，而黑和白之间有很大的跨度，可以容纳极其丰富的色阶变化，用现代科学仪器分析，人眼可以分辨出从黑到白的浓淡层次达六百六十多种。从人眼的视觉生理可以看出，黑白有优先唤起观众视觉的能力，有在两极对比中产生的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又有丰富的色阶分辨本领来再现弱光下的黑白感知系统，这个感知系统既简洁又神秘，使黑白摄影对人永远具有审美的生理和心理基础。
黑白美还来源于黑白所具有的天然“抽象”能力。黑白摄影再现的是光的本质现象，它在一定范围内，在胶片上按比例地记录着客观事物上的光影现象，并将它们化为由黑到白的不同色阶并由此再现着事物的形，物体的形和画面上的形直接受其反射光量的控制。由于物体的色彩也具有各种不同的光量，彩色之间细微的亮度变化同样可以通过黑、灰、白在不同的色阶显示出来。因此，黑白照片也必定能体现出不同的色彩感，犹如绘画素描能表达物体的质感色泽，我国国画中用墨的浓淡干湿可以分出“焦、浓、重、轻、淡”，五彩的感觉是一样的道理。黑白摄影利用光的本质力量不仅对物体的形是一种概括，而且对物体的色也是一种概括。摄影师曼雷的中途曝光作品中，女性的形体被抽象为线条，虽然采用了特殊的技法，但黑白摄影的抽象能力依旧得到充分体现。
摄影是从黑白开始的。在彩色摄影成为摄影的主流之后，黑白摄影绝不会消失。今天摄影园地中黑白摄影的卷土重来，不应看成是周而复始的简单“回归”，而应该看做是摄影艺术追求多样化的一种表现，是螺旋式上升的前进。
彩色摄影的发展并未取代黑白摄影，同样，黑白摄影的复兴也替代不了彩色摄影。黑白摄影虽独具自己的特点，但也欠缺着彩色摄影所展现的魅力，我们有理由期待黑白摄影更上一层楼，张扬自己的独特风采。
愿黑白与彩色携手共进，共创摄影艺术的灿烂明天!